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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卷喜歡

匆匆那年 九夜茴 22164 2018-03-13
方茴說:“那時候我們不說愛,愛是多麼遙遠多麼沉重的字眼啊。我們只說喜歡,就算喜歡也是偷偷摸摸的。” 方茴說,她是陳尋的所有紅顏中最不像紅顏的一位。如果非說個形容詞,她充其量算是清秀可人。 我很明白,一般清秀可人都是禮貌性的誇獎。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這姑娘不漂亮,一般人,很一般的那種。 當然,我覺得她這麼說比較謙虛。方茴雖然不是明眸皓齒的美人,但是很有味兒。不過我覺得她的這種美麗多是源於她的過往,那些情感沉澱下來,自然而然的在她身上產生了幻化。我沒見過她十幾歲的樣子,不知道在沒經歷這場戀愛之前,她是不是也這麼別緻。 而陳尋呢,據我分析就是一命犯桃花,禍水紅顏的主兒。那時候北京的每個高中都可能會有這麼個人,長得帥,個高,打球好,有點小聰明,你說什麼他都知道,有的學習還不賴。他們為女同學提供夢想的空間,為男同學提供不錯的玩伴。總之,就是危害人間來了。

陳尋的初戀就是方茴這麼一個相貌平平的姑娘,方茴自嘲說以至於後來人們都會以一種奇怪的口氣問:“啊?她就是方茴?”但我想這種事都是沒道理的,如果真琢磨出因果來,那不是看破紅塵,就是命不久已了。 反正,方茴是陳尋愛過的女人,雖然這麼說有點酸,但是結合我的切身感受,我認為他的確深深的愛過。 他們兩人的名字第一次被聯繫在一起,是在90年代末北京晚報某版下面的一角公告上。當時北京有名或有錢的高中通常會在報紙上刊登中考入榜學生名單。他們都被F中錄取,名字上下一排。 繼而,他們同時分在高一一班,真正彼此面對面的時候,大概15、6歲。 最先開始,陳尋根本沒注意過班裡還有這麼一個人。方茴太默默無聞了,屬於那種她就是不來上課,也只有班主任和考勤員知道的人。

陳尋是本校直升上來的,因為成績突出而且有過乾部經驗,所以被年級主任欽點當了班長。那會他正是前有老師垂青,後有同學追捧,左右逢源的時候。所以他沒空觀察這種女生。 陳尋之所以注意方茴還是因為好朋友趙燁和喬燃。趙燁是班裡的籃球特長生,1米9幾的個兒,頭髮有點自來卷,長得跟櫻木花道似的,一口白牙,笑起來特燦爛。按陳尋的話說,他不應該打籃球,應該去拍高露潔廣告,那就不用每年都敲不同品種的貝殼了,可以隨著他的成長直接往他牙上敲,效果一目了然,比貝殼真實可信多了。 喬燃是個文質彬彬的男孩,任班裡的生活委員兼考勤員,這是當初開學的時候陳尋向班主任推薦的。他細心又安靜,在男生女生里人緣都好。而且,陳尋認為,在班裡,趙燁絕對是幫不上忙的,所有兄弟中,只有喬燃還靠點譜。

陳尋,趙燁,喬燃三人個兒都高,一字排開,坐最後一排,上課的時候經常說話,搞小動作什麼的,那天上課,老師點名叫方茴回答問題,趙燁捅捅陳尋說:“嘿,你和這女生說過話麼?” 陳尋抬頭看了看,說:“好像沒有,記不清楚了。” “你呢?你呢?說過麼?”趙燁又問喬燃。 “說過吧,前幾天和她們組一起做過掃除,怎麼了?”喬燃說。 “特絕!開學一個月了,咱們班女生就她沒跟我說過話!”趙燁說。 “哦,是嗎?”陳尋掃了方茴一圈,這個女孩他也僅僅有一點模糊的印象。那次是他第一次仔細看她,然而也只看清楚了她瘦削的背影。 我們的高中時代,北京還沒擴展得這麼大,北四環是一片村莊土路,三環邊上算住的遠的,二環還是水泥舖的,開車在上面跑總是“格登格登”的響。基本不堵車,44路開快了,就跟過山車似的。而且那會生活水平也沒現在這麼高,私家車是極少數家庭才擁有的奢侈品。所以不會一到放學時間,校門口就圍滿了車等著接孩子。基本上大家都結伴騎車或者坐車上下學,學校裡有自行車棚,按班級劃定區域,每天有人值日負責碼車,統一存放。

放學取車的時候,方茴的自行車正好放在趙燁和陳尋中間,她看見兩個高大的男生站在那就沒湊過來。趙燁卻很熱情,他推開陳尋,主動錯開了一塊地,露出他的白牙,使勁笑了笑說:“方茴,你先取吧。” 方茴詫異的看了看他,輕聲說:“謝謝。” “來來,我幫你。”方茴剛開完鎖,趙燁就衝了上來,還沒等她說話,把她的捷安特推了出來。 “麻煩你了。”方茴很客氣,客氣的顯示出了距離感。 可是趙燁彷彿沒想客氣,他問:“方茴,你家住哪啊?” “雙安。” “這麼遠啊!出校門往東騎吧?我家住德外!咱倆順路!”趙燁驚喜的說。 陳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裡想你們家甚麼時候跑德外去了?明明在朝外!整個一南轅北轍!

“哦。”方茴好像沒受啟發,仍舊平淡。 陳尋歹毒的笑了笑,偷偷豎起了中指。他暗想趙燁,你小子折了吧?人家不吃那套! 不過他也瞄了方茴一眼,總體說來趙燁不惹人討厭,也算半個帥哥,一般這時候,女孩都應該可愛點,說“是嗎?好巧!”或者笑笑說“竟然順路呢!”什麼的,可她呢,就“哦”了一聲,躲躲閃閃的,像是被驚嚇的小貓,明顯的不自在。 “咱們……一塊回家吧?行嗎?”趙燁明顯受挫,說話都沒底氣了。 “那……好吧。”方茴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 趙燁如釋重負,忙推著車趕了過去,臨走之前還挑釁的衝陳尋擠眉弄眼了一番。 陳尋望著他們的背影,確切的說是望著方茴的背影,發了會呆。 他突然發現,在這個過程中,方茴一句話都沒跟他說,甚至沒抬頭看他一眼。

F中是開放式教學,封閉式管理的先驅。基本上北京的孩子都聽說過這所學校。他們校長很有商業頭腦,當年第一個高舉素質教育的大旗,緊跟形勢大步發展。通過各種宣傳報導,一下子把沉寂很久的F中推上了教育界前列。 曾經流傳一個關於F中校長的故事,他的愛車被學生不小心從樓上掉下的書砸了個大坑。他當時趕到現場之後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砸的好!砸車沒事,千萬不能砸到我的學生!”從此之後,該校長聲名在外,名利雙收。現在所謂的那些推手炒作比起他來,那真是差了檔次。 因為是封閉式管理,所以規矩也多,上學必須穿校服,女生不能留披肩發,課桌要帶桌套,就連中午休息未經許也不可以離校。所有學生都在學校吃午飯。統一訂餐,各班每天分別領自己班的飯箱回去。然後大家自由組合,把課桌騰出來吃飯。

第二天中午,沒經陳尋和喬燃同意,趙燁就把他們吃飯的陣容擴大為了五個人。 “再搬個桌子!拿倆凳!”趙燁吩咐陳尋。 “幹嗎呀?” “今天中午咱們和方茴,門玲草一起吃飯!” “啊?!” “快點啊!我和喬燃還得幫她們拿飯呢,別站著了。”趙燁蹦蹦跳跳的跑走。 陳尋暗罵了趙燁的祖宗八輩外加子孫後代,不情不願的碼好了桌子。 門玲草,外號小草,是方茴在班裡唯一熟點的女同學,但交好範圍也僅局限為一起吃飯,上廁所什麼的。她可不像方茴那麼安靜,是個敢說敢做、活潑可愛的女孩。剛開學的時候,她拿了個記事本,讓每個同學把家裡電話都寫了下來。那會沒有學生用手機,諾基亞均價6000,愛立信還沒和索尼合併,出了一個翻蓋型的就標價7200,不說手機,連BP機都上千。這根本是高中生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學生們聯繫,都是用家裡座機。因此她和班裡同學自然而然就熟悉了。

“既然你邀請我們一起吃飯了,趙燁,你以後得主動拿飯啊!”小草拿筷子點著趙燁說。 “行行行!”趙燁點頭。 “陳尋,你就負責搬桌椅吧,喬燃負責吃完飯後擦桌子。”小草繼續吩咐。 喬燃笑笑沒說話,陳尋說:“那你……們幹什麼啊?” 說“們”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整頓飯方茴都沒怎麼說話,他還沒把她歸入這個團體內。 “我們負責吃啊!”小草又笑了,兩個酒窩閃了閃,很好看,“當然,可以順便幫你們把桌套撤下來。” “你就吃吧!你看看你,現在臉就是人方茴兩大了,再吃小心變豬啊!”趙燁比劃著說。 “討厭!”門玲草把剛擦完嘴的面巾扔了過去,她不服氣的捂著臉蛋說,“方茴就是臉小占便宜,看著瘦,其實身上也挺有肉的。”

三男生不自覺的往方茴身上看去,方茴臉騰一下紅了,嘴唇動了動,愣沒說出話。 喬燃趕緊收回目光,岔開話題說:“趙燁,你今天訓練麼?” “不訓練!”趙燁轉向方茴笑瞇瞇的說:“今天咱們還一起回家吧。” “嗯。”方茴點了點頭。 “啊?你們?一起回家?”門玲草驚訝的說,“趙燁你家……” “我家住德外。”趙燁咬牙切齒的打斷她。 陳尋看了門玲草一眼,她會意的點點頭,做恍然大悟狀,笑得一臉奸詐。 “哦哦,是德外!” 在回家的路上,趙燁很喧鬧。 他沒辦法,如果他不說話,那兩個人就會一直安靜的騎下去,哦不,說一句話,最後分別的時候說拜拜……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說,不過他也不覺得辛苦,他最擅長的第一是打球,第二就是說話。

“方茴,你冷嗎?” “不冷。” “要不我把手套給你?沒事,別客氣,我不冷!” “不用了,謝謝!” “方茴,你知道麼,你破了我一個記錄!” “什麼啊?” “我吧,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絕對一周之內,和全班同學都混熟。可是你,居然一個月都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是嗎?” “是啊!你是不是討厭我啊?” “沒有。” “那我就放心了,要不我高中生活就有遺憾了啊!” 方茴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趙燁也笑了笑,他覺得方茴很有意思,和其他的女生不一樣。雖然沉默,但是不做作。有時鈍鈍的,很可愛。 “對了,你初中那個學校的?” 方茴猛的煞住車,很警覺似的看著他問:“幹嗎?” “啊?”方茴的態度的轉變讓趙燁一時難以適應,明明剛才還和煦春風呢,轉眼就寒風冽冽了。 “就……就是問問……你初中哪兒的……”他有些結巴的說。 “我不是本校考的,以前在很次的一個學校。”方茴大概也覺得不妥,說了很長的一句話回應。 “哦,哦。沒什麼,我也不是本校的,我們學校更次,我中考全校第一,總分才556,要不是體育特長,根本來不了咱學校。” 趙燁以為她有些自卑,忙開解她。 方茴抬起頭,局促地笑了笑,懇切地說:“以後別提初中的事了,也別和別人說,好嗎?” “沒問題,咱倆一起保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趙燁信誓旦旦的說。 那天以後,方茴和趙燁真正的熟了。趙燁總是跟她開玩笑的,偶爾方茴也會回兩句嘴。喬燃學習認真,人又溫和,經常和方茴對對作業答案,借借筆記,所以也相處得很好。 唯獨陳尋,兩人之間始終沒有親近。即使每天中午一起吃飯,大家吵吵鬧鬧的很開心,但方茴與陳尋彷彿永遠絕緣。 然而這樣的情況,卻在突然之間發生了改變。 方茴成為宣傳委員了,是陳尋執意推薦的。 那天是每週一的例行班會,因為板報評比一班只得了第六,而全年級只有六個班……所以班主任侯佳特別進行了一番訓話。 侯佳是剛畢業的師大研究生,第一次帶班特別有乾勁,總是希望班級能有些突出的表現。當然“突出”和“表現”這兩個詞是結合起來出效果的,如果沒有表現,也就不要突出。可是這次呢,沒什麼表現,但是突出了,倒數第一的位置讓侯佳很挫敗。尤其是年級辦公室裡,那群有點資歷的老師還半咸不淡的說:“侯老師,不應該呀,學生們是挺喜歡這種活動的嘛,下次要多做工作啊。”她更是有苦說不出。 “大家來自四面八方,既然組成一個新的班級,就要事事想到自己是班集體的一員。”侯佳板著臉說:“這次的板報我不能說是某一個同學不認真,是全班同學都沒有重視起來。板報雖然只是一張紙,但是它也代表了班級的形象。我想你們誰也不希望讓其他班的同學笑話對吧。月底就是中秋節了,還要出一期板報,現在我想徵求一下大家的意見,看有沒有什麼好的創意。或者哪位同學在初中時出過板報學過畫畫,也可以一起幫忙出。” 同學們全都低著頭,一聲不吭。 那時的教育雖然也提倡個性和獨立,但往往更注重形式而不在乎實質。全都個性了獨立了,老師們還怎麼管?從手背後排路隊,到舉手發言向右看齊,我們都是貌似被放養,實則被圈養。私底下無論玩得怎樣熱鬧,在老師們面前也都成了沉默的羔羊。像板報這樣的事,任你老師說得再慷慨激昂,底下的學生也不見得有多大反應。所以班會和德育課,基本上大家都在裝鴕鳥。 就在全班都安靜異常的時候,陳尋舉手站了起來。 “這件事呢,首先我作為班長、何莎作為宣委,都是有一定責任的。但是我想大家也不想這樣,何莎雖然是宣委,可是以前從來沒出過板報。我覺得還是應該找一個畫畫好的同學協助她做這個事,才能得心應手。所以,我想推荐一個同學來和何莎一起負責出板報。” 侯佳滿意的看著自己的班長說:“你想推薦誰呢?” 陳尋彷彿胸有成竹,清晰響亮的說:“方茴。” 一直在鴕鳥狀態的方茴猛地抬起頭,她根本沒想到陳尋會說出她的名字,只覺得腦袋一下子蒙了。 “方茴以前學過畫畫,她出板報肯定沒問題!”陳尋接著說。 侯佳點點頭,望向方茴說:“我也有些印象,你入學表裡填著學過美術吧。” 方茴站起來,全班同學都望向她,她很久沒接受過這樣的注視了,異樣的緊張感讓她很不安,臉不自覺就紅到了耳根。 她小聲說:“我是學過……可是……可是。” “那麼下期板報就由你和何莎一起出吧,其他同學沒意見吧?”侯佳詢問。 “沒意見!沒意見!”趙燁故意大聲說。 方茴恨恨的回頭瞪了他一眼,目光掃過陳尋,他卻一臉淡然。 下課之後,方茴走到陳尋的座位前,這是她第一次和陳尋面對面的講話,卻仍舊半低著頭。 “為什麼讓我做啊,我……” “上次吃飯聽小草說你學過畫畫,不是還得了區里二等獎麼。”陳尋打斷她說。 “可是,我沒畫過板報……”方茴沒想到他會記得這樣的事,上次聊天不過是插科打諢的一帶而過。 “會畫就行,你看上次何莎畫的那個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捆芹菜呢!”陳尋努力去看她的眼睛,卻只看到細細的劉海,她的眼睛在下面一閃一閃的飄忽著,讓人有想把她頭髮撥開的衝動。 “可是……” “沒關係,到時候我幫你。”喬燃抱著一摞作業本走過來說,“我不會畫畫,但塗個顏色寫個字什麼的總還行。” 方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默默走迴座位。 那一刻,陳尋終於看見她的眼睛,可是那個溫和的目光卻並沒有在他這裡停留。 陳尋是故意的。 因為他突然發現,在這個女生面前,他落後了兩個好朋友一大截。 好比說吃飯的時候,趙燁說喜歡吃土豆,每次盒飯裡有土豆,方茴就會把自己的菜分給他一點。而陳尋也說過自己喜歡吃白菜,方茴卻一次也沒給他撥過。 再好比說,方茴有不會的作業題總是問喬燃,其實他物理學得比喬燃好多了,但方茴從來不找他。就算兩個人琢磨半天也想不出來答案,陳尋主動去給他們講題。也會最終演變成陳尋講給喬燃,喬燃再轉述方茴的情景。 最過分的是,有一次英語測驗前的課間,方茴和喬燃聊天:“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捲子。難不難?”陳尋正好從旁邊走過,於是停下來說:“剛才二班考完了,特難,正反四面的捲子,兩節課根本做不完!”他本來是衝著方茴說的,可方茴卻轉過了身,只剩下喬燃一陣長吁短嘆。一會她回過頭,陳尋以為她要說點什麼,哪知道人家拿出一個本遞給喬燃說:“今天留的作業,放學別忘記還我。”然後就又轉了回去,理都沒理他。 那種憋屈的感覺,真是……一江怨水向東流啊…… 因此他就決定,不管怎麼樣,好歹要讓方茴正正經經的面向他一次。 其實當時陳尋這麼做,僅僅是因為實在不能容忍方茴對他忽視的態度,沒什麼太多的含義。 我很理解他,那個時候我們還小,還可以僅僅的因為心裡的一時的想法就去努力的做,還可以隨意的喜歡、厭惡、不服氣,還可以獨斷專行不去想日後會發生什麼改變什麼。 也許有人會說這是任性和自私,但是,我覺得現在已經長大的我們,已經學會圓滑與世故的我們,已經在社會各個角落默默工作的我們,並不會後悔曾經用那麼鮮明的態度去詮釋自己的青春。 比如陳尋,對於他那時的這個決定,我想他從未後悔。 “你討厭他麼?”聽到這裡我忍不住問,“或者喜歡他?所以刻意的躲著?” 方茴搖了搖頭,她輕輕的用手指撫摸著歡歡杯子上的小熊,指甲蹭過瓷面的聲音和她輕柔的嗓音在變換的時空中形成了懷舊的調子。 “不是喜歡也不是討厭。你知道麼,有那樣的一種人,身上會散發光芒,在這樣的光芒下面會感覺溫暖而舒適,但距離太近的話,就會有些刺目了。而且在光的旁邊,我會更加覺得自己黑暗。所以比起如此耀眼的陳尋,我可能是喜歡喬燃的。” 我沒有說話,繼續的聆聽了下去。然而,我想在那個年紀可以顛覆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沒有成熟的思維去讓生活符合邏輯,所以光亮的陳尋和黑暗的方茴一樣可以化學反應產生沉澱或氣體。 說到底,流年輾轉,只因年少。 中秋節的板報整整出了三天。 第一天,何莎、陳尋、喬燃、小草都留下來幫忙。趙燁也趁機找了個理由沒去訓練,他對畫畫一竅不通,摸摸這個,玩玩那個,就是圖個新鮮。好幾次,不是弄折了鉛筆尖,就是踩了畫紙,一點忙沒幫上,倒是添了不少亂。 方茴再一次拯救被趙燁不小心拌斷的油畫棒時,禁不住苦笑著問他:“怎麼不去訓練?不是說好多女生都圍著看呢麼?” 趙燁擺擺手說:“那幫小孩太小了,長得又那麼愛國,沒勁!我們隊裡都說,F中女生一回頭,F中男生要跳樓;F中女生二回頭,中東不再產石油;F中女生三回頭,哈雷彗星撞地球;F中女生……” “嘿!你什麼意思啊!”小草拿起毛筆使勁甩了一下說,“我們也都是F中女生,那不好啦?” “啊!我的耐克!”趙燁望著背心上的大小水點一臉哀怨。 喬燃趁機把他支走,說:“快去廁所沖沖,萬一小草那筆沒涮乾淨,就留下印了,要不我對稱著再甩一道?” 趙燁一溜煙跑了出去,方茴終於鬆了口氣,陳尋好像看出了她的無奈,說:“你專心畫你的,待會我去門口攔著,絕對不讓他再進來了。要是他再搗亂,我就朝樓下操場喊他的名字,他們教練就在下面呢,他最怕教練,肯定老實了。” 方茴低頭一笑,收拾了一下重新開始。她非常的認真,把自己家裡能用到的顏料畫筆全拿了來,先用鉛筆在圖紙畫了草稿,然後再標明圖文格式。就連涮毛筆的水也一遍遍的去倒,說是怕顏色花掉。 可是因為趙燁的折騰,外加上小草何莎連說帶笑,陳尋和喬燃又總是商量中秋聯歡的事,人雖不少但能真正幫她的一個沒有。所以第一天下來,僅僅出了個底稿。 第二天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去。熬到第三天,趙燁和小草已經徹底放棄不來了,喬燃感冒,被方茴執意勸回了家,何莎因為有事也只待到六點就走了。最後,只剩下了陳尋和方茴兩個人。 秋末天黑得早,陳尋把教室裡的燈全部打開。在明亮的日光燈下,趴在拼搭的課桌前的方茴,在畫紙上映下了小小的影子。校園一片靜寂,教室裡只有筆尖、橡皮和紙張摩擦的聲音,陳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靜靜的看著方茴塗抹。 也許是交流太少,他格外的注意方茴的小動作。比如她用手背把頭髮別到耳後,比如她輕輕用小指掃掉橡皮沫,比如她半低著頭垂下眼說話。陳尋很喜歡看她這麼做,雖然像小草那樣梳著馬尾巴,鼓起臉蛋把橡皮沫吹走,微笑著一邊比劃一邊聊天也很可愛,但是他更中意方茴的這種別緻的清淡味道。 “你看看這行字歪麼?”方茴抬起頭,恰巧應上了陳尋的目光,她臉一紅,忽閃著眼睛急忙躲開了。 陳尋走過來,端正的看了看說:“不歪,一點都不歪!這字真好看,怎麼和你平時寫的不一樣?” “嗯,是仿宋字。其實我寫的不好看,我爸爸寫得很好,我跟他學的。” “挺好的啊,你爸爸也畫畫?” “不,他畫圖。”方茴拿尺子比了比說:“剩下再把鉛筆線擦掉就可以了,這個我自己做就行了,你早點回家吧,都讓你幫了三天忙了。” “不用,我不著急,等你一起走吧。”陳尋忙說,“你能畫板報其實是幫我的忙,要不我真沒法跟侯老師交差!” “那謝謝了。”方茴笑了笑說。 陳尋情緒很高,他拿出了自己天天帶著的隨身聽,摘掉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當作錄音機來放歌。效果並不好的小機器在教室裡一直斷斷續續放著:“多想說聲我真的愛你,多想說聲對不起你,你哭著說情緣已盡,難再續,難再續……你這樣一個女人,讓我歡喜讓我憂,讓我甘心為了你,付出我所有……” 陳尋和方茴一邊跟著哼哼兩句,一邊完成了板報。他們站在凳子上,一人拉住畫紙的一角,互相對齊。把紙貼在牆上的那一刻,兩人相視而笑。 走出教學樓時,他們欣喜地發現小賣部還沒關門,於是一起買了漢堡和軟包裝的冰紅茶,坐在操場邊的雙槓上吃了很簡易的晚餐。月亮透過樹葉斑駁的照在他們身上,也許因為夜晚,所以方茴所謂的陳尋身上那耀眼的光也恬淡了下來,使她可以安心的這麼坐在他身旁。 “謝謝你。”方茴搖晃著腿說。 “不用客氣!都說了其實是你幫我的。”陳尋笑著說,“你畫的真棒!這次咱們班肯定第一!” “也不一定,我能力有限,只能這樣了。” “方茴。”陳尋突然很正式的說,“我覺得很好,真的,很好。” 我想不管是怎樣的讚美,人們都是喜歡聽的。所以面對陳尋的目光,方茴終於迎接了上去。她輕輕的笑,剎那芳華。 這一段方茴講的非常仔細,她穿了紅色的外套,陳尋穿了白色的,英雄牌的水彩筆裝在西瓜太郎的筆袋裡,隨身聽是愛華的,放的是周華健的《讓我歡喜讓我憂》,雞肉漢堡三塊五一個,冰紅茶是統一的,月亮差一點點就很圓了,學校裡的樹是槐樹,雙槓是銅桿可以調升降的那種…… 多年之後,聽她瞇著眼睛淡淡的回憶這些,我突然心動想流眼淚。文藝的說,是我看到了幸福的影子,也聞到了悲傷的味道。粗俗的講,是方茴那迷離的樣子讓我的腎上腺激素分泌過剩了。 我有點心疼她,想去握住她的手,不是因為我很禽獸的對一心靈脆弱的少女有了齷齪的念頭,而是因為我發現她的手在輕輕顫抖…… 天遂人願,一班的板報在評比中勇奪第一。 結果公佈,上到年級主任班主任,下到同學乾部小組長,見到方茴都使勁咧著嘴,笑得見牙不見眼。 方茴在誠惶誠恐了幾天之後,也慢慢的開始適應了大家的笑容,早上騎車來,遇見同學,不再是低頭躲過,而是仰首喚聲早。 最開心她這樣子的人就是陳尋,因為作為同學之一,方茴也自然微笑向他了。 那年F中正式開始改革師資力量,於是從各大名牌師範類院校引進了不少研究生以上學歷的新老師。 F中那忽悠校長召開了全校師生見面會,他在會上激情發言,說F中匯集了五湖四海的精英力量,同學們在底下笑,說F中也匯集了五湖四海的精華方言。 在當時,普通話尚未成為教師必修的功課,有這方面的測驗,但糊弄一下也就過了。因此每當在上課時間從安靜的樓道裡走過,都能聽見各種充滿地方特色的聲音。 有一天上化學課,任課的劉老師又開始了他娛樂全班的表演。 “這個涅……大家把花肖口王翻到第二四七噎!……這個涅,二四七噎第二題……這個涅,路嘩啦……”(大家把化學考王翻到第二十七頁,二十七頁第二題,氯化鈉……) 趙燁在底下竊笑的彎下腰,轉身問陳尋:“嘿,記啊!多少次了!” 陳尋在本上又畫下三個槓,粗略數了數已經畫好的“正”字說:“二十八次了!” 趙燁看了看表,笑得更厲害了。 “牛逼!新紀錄!上課六分鐘二十八次'這個涅'!” “別笑了,劉老師看你呢!”喬燃小聲提醒他。 “那邊的同肖,這個涅,主役課堂紀錄!”(那邊的同學,注意課堂紀律。)劉老師皺皺眉頭說。 趙燁忙低下頭,轉過身假裝看書。 “這個涅,路嘩啦,這個涅……” 趙燁實在惹不住,又笑出了聲,這下可把劉老師給惹火了,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最後一排,很激動的說:“這個同肖你站起來!你這四什麼態度?這題你會了?那你講!” 劉老師把練習冊一把塞給趙燁,氣哼哼的看著他。 大家都回過頭看,趙燁憋紅了臉,半天抬起頭,滿臉純潔天真善良質樸,好像是做不出題的小學生。 然後這個巨型小學生開口了,他說:“這個涅……老師,我不會。” 全班爆笑…… 這件事的結果呢,就是劉老師把趙燁直接拉倒了年級辦公室,接受了各路老師的一通批評教育,普通規格的800字檢查顯然已經不足以平息老師們的怒火,他們強烈要求趙燁寫出1500字的深刻檢討而且不許有塗改,最後,還得家長簽字。 經此一役,趙燁青春的激情一下子被澆滅了,整個下午都無精打采的,連放學之後與五班的足球賽都拒絕參加。 喬燃拉住他說:“走吧,都等著呢,你不去誰守門啊!” 趙燁悶頭收拾書包說:“不去!我還得寫檢查呢!讓周曉文替我吧!” “周曉文拉長了才到你腰!別開玩笑了!”陳尋也過來勸他,“檢查還不好寫!你把你以前寫的那些版本匯集起來,1500字還不跟玩似的!” “不行,要求家長簽字,我爹知道這事肯定得抽我,我要保存體力!” 陳尋靈機一動說:“我找個人幫你簽字,讓你踏踏實實跟我們去怎麼樣?” “別逗了,讓你爸給我簽啊!” “不是,你等我會啊!”陳尋轉頭跑了出去。 那會老師和家長的聯繫沒現在方便快捷,所以老師們最愛用的一招就是家長簽字,什麼考試捲成績啊,收費條啊,檢查啊,都以簽字作為回應。意思就是學習情況,收費情況,還有您家孩子乾的事,您心裡得有個譜。但是學生們自然有很多事不想讓家長知道。尤其是成績不好的孩子,誰敢把滿篇紅的捲子拿給長輩過目啊!俗話說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需求就有市場,於是每個班裡都會有那麼一兩個模仿家長簽字的學生。到不是一定模仿筆跡,就是連筆字寫得好,反正一般情況下也沒哪個老師真的一字兒一字兒的對。 方茴他們班做這件事的高手就是門玲草。 陳尋在樓梯上找到小草時,她正跟方茴往下走。陳尋攔住她們說:“先別回家,幫個忙!” 小草看著他說:“什麼忙啊!” “今兒趙燁不是點背麼,被逮著寫檢查,你幫他簽個字行不?” “不行,你看今天侯老師都氣成那樣了,萬一被她發現作假,我還不得也寫份檢查!” “哎呦,沒事,你字寫得那麼好她肯定看不出來,就算東窗事發,我們也絕對不說是你籤的!打死也不說!” 小草笑了起來,陳尋看著有門兒,忙接著說:“拜託了!快點,待會還和五班踢球呢,這事搞不定趙燁不去。” “踢球?那我也去!”小草高興的說。 “沒問題!讓趙燁請你吃夢龍!”陳尋拉住她就走,走了兩步好像想起了什麼,又回頭說,“方茴,一起去吧!” 方茴搖搖頭說:“你們去吧,我今天沒騎車。” “沒事!我帶你!” 陳尋看著她,笑得一臉春暖花開。 那會兒班級之間經常踢踢足球,打打籃球。 F中沒有標準的足球場,他們的聚點是東華門的城牆後,人少車少又開闊。那裡沒有什麼專業設施,書包一碼就算兩門,數幾條明顯的地縫算邊線,擱兩塊石頭算角旗,但照樣踢得不亦樂乎。 陳尋那天狀態奇好,一上場就灌了對方倆球。他學著希勒高舉手臂轉了兩圈,正高興呢,卻看見方茴遞給了喬燃一瓶水,兩人有說有笑。 於是他心裡又有點不舒服了,明明進球的是自己,跑得最辛苦的是自己,怎麼不見她給自己水?喬燃踢後衛,五班前鋒那麼慫,一直輕輕鬆鬆的,一下場到先給他了? 陳尋想著就跑到了場邊,朝方茴那邊喊:“給我瓶水!” 結果方茴還是沒動緩,到是小草,忙擰開了給他送過來,還誇了他好幾句。 陳尋鬱悶的踢了下半場,換人休息的時候,他看見方茴又向喬燃走了過去。 “太晚了,我還是先回家吧。”方茴說。 “也行,那你回家慢點啊。”喬燃看了看天說。 “好,拜拜!”方茴揮揮手,背起書包擦過陳尋身邊就走了。 然而,就在她剛要走上馬路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陳尋喊她的名字。 方茴回過頭,看見陳尋站了起來,晚霞的光越過古老的城牆映在他身上,一片紅彤彤的。 在這片紅色裡,陳尋笑著說:“先別走啊,等會我騎車送你回家!” 方茴說她鬼使神差的就留下了。 那天的陳尋讓她產生錯覺,也許是東華門那裡太厚重,天長地久幾世姻緣它都經過,所以她恍惚了。她笑著說那時她竟然想起大話西遊的台詞,在霞光中,她真的以為向她伸手的這個男孩就像電影中說的一樣會駕著七色雲彩來接她。 而我想,他們只不過是在青春的一瞬,悄悄彼此動心。 那天的比賽一班大勝,陳尋一個人進了五個球,喬燃也進了一個,烏龍。 除了喬燃,其他的男生都特高興,小草驕傲的從五班女生面前穿過,懷裡抱著五瓶黑加侖,說要慶功。 而方茴早就喪失了剛才那點勇氣,她只是盼著一會能悄無聲息的坐車回家,因為天越來越黑,紅色的晚霞也已不見踪影。 “等著急了吧?”陳尋走到方茴身邊說,“走吧!” “嗯……不用了……我跟趙燁走吧,順路。”方茴低下頭說。 “別別別……”趙燁趴在陳尋車後架上說,“我今天可沒勁兒折騰一來回了!回家還得寫1500字呢,我靠!” “啊?”方茴疑惑的看著他。 “你丫老實招了吧!”陳尋揉了揉趙燁的腦袋笑著說,“他們家根本不是在德外,住朝外是真的!” “啊!”方茴瞪向趙燁。 “嘿嘿……我那不是為了跟你聯絡感情麼!”趙燁裝作無辜的說。 “滾滾滾!”陳尋把他扒拉下去,自己騎上車扭頭說,“上來吧,再磨蹭到家更晚了!” 他慢悠悠的向前騎,不時按兩下車把上的膠皮喇叭,那嗚哇嗚哇的動靜就像是催促,方茴忙跑了兩步,竄了上去。 她不善於竄車,動作笨拙又不想去扶陳尋的腰,於是那輛捷安特變速車就搖搖晃晃的一路蛇行。 “小心啊!”前面的陳尋沒有回頭,他只是向後伸出手,輕輕扶住方茴的胳膊。 車子穩下來,慢慢成為一條直線。 方茴突然臉紅,過了好一會她才想起,剛剛忘了跟喬燃他們說再見。 那時候北京的傍晚大概還是清新美麗的。 沒有那麼多人,沒有那麼多車,也沒有那麼多空著半拉的五A級寫字樓。北京人還沒拆遷到遠郊區,西直門還沒有那能繞暈人的立交橋和誇張的三個饅頭型建築,平安大街還是由各條胡同連接起來的,他們還那麼稚嫩年輕。 陳尋帶著方茴穿梭在南池子的紅牆綠瓦之間,路燈淡淡的打在他們身上,形成美麗的光圈。 方茴抱著書包,搖晃著腿,跟陳尋胡亂聊天。 “你別生趙燁的氣啊,他啊,就是想跟你說話!” “我知道,沒生氣。” “真的?女生不是都特煩男生騙人麼!”陳尋笑著說,“那天跟我媽看一電視劇,別的沒記住,就記住女主角,就是演《戲說乾隆》裡喜兒那個女的,她歇斯底里的喊:'你為什麼騙我!你怎麼能騙我!你好狠心,居然騙我!'” 陳尋掐著嗓子學港台女星的語調,方茴被逗得笑了起來。 “我不怕被人騙。撒謊可以,但一定不要讓我再知道真相。” “為什麼?” “如果不知道是謊言,不是就會活得輕鬆點麼?真相對我而言沒什麼特別的意義,與其被欺騙之後,因為清醒的知道真相而痛苦,倒不如糊塗的一直被欺騙下去。” “啊?那如果道歉呢?說以後再也不會騙你了。” “不要道歉,我最討厭的詞就是'對不起'。一旦說了'對不起',就代表一定有所虧欠。” “這樣啊……” “嗯!很奇怪吧,呵呵。”方茴自嘲地笑笑,她緊緊抓著書包的拉鎖,在手指上印下了小小的坑。 雖然方茴這麼說,但陳尋覺得她肯定是害怕被欺騙,害怕被辜負的。他想起她低著頭在班裡沉默的樣子,感到心裡酸酸的。這個女孩子不僅善良,而且溫柔。她從來不去麻煩任何人,但別人拜託她的事情一定會好好的幫忙。也許有的時候有點笨拙,卻不會刻意的掩飾。每當她抬起頭的時候,眼睛總是瑟縮著躲閃,可是仔細看她的瞳仁,那裡面一片純淨。 “好吧!那以後我就不跟你說對不起了,我要說沒關係!就是踩了你的腳也說沒關係,算你欠我的!” “什麼呀!”方茴又笑了,這次是開心的笑。 既然她不喜歡對不起,那麼他就不說;既然她不敢上前靠近,那麼就由他來;如果她還是後退,那麼就拉住她。 當時陳尋大概就是這麼想的,至於為什麼,很簡單—— 他喜歡上她了。 第二天上學,趙燁的檢查安全過關。趙燁又恢復了活力,只是在化學課上不再折騰,不管劉老師說多少次“這個涅”,他都聽得一臉虔誠。 放學的時候方茴不再等趙燁一起回家,她推著車從操場旁邊走,正好看見趙燁和陳尋、喬燃他們一起打球。趙燁也看見了他,他湊到陳尋身邊小聲說:“我待會傳球,你別接啊!”陳尋納悶的點了點頭,還沒往回跑就看見趙燁把球朝著方茴扔了過去。 球不偏不正的砸在了方茴的車後軲轆上,自行車應聲而倒。 “啊呀呀,脫手!”趙燁嬉皮笑臉的說。 方茴狠狠瞥了他一眼說:“討厭!” “你幹嗎啊?”陳尋拍了他一下說。 “嘿!你下那麼狠手幹嗎!”趙燁揉著肩膀說,“她說不生氣,結果今天我跟她說拜拜她都沒理我。” “你丫活該!”陳尋剛想去幫方茴把車扶起來,就看見喬燃跑了過去。 喬燃正了正她的車把,兩人親熱的說了點什麼,揮手再見。 “哎,你說喬燃是不是對方茴有意思啊!”趙燁捅捅看得發呆的陳尋說。 “不知道!” 陳尋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球,站在三分線上扔了出去。 籃球應聲入網,一擊即中。 喬燃的確對方茴有意思。 但是對方茴有意思只是他高中生活很多事情中的一件。他還要每天安排各個小組值日,還要去教務室領白粉筆,還要在校風校紀大檢查之前提醒同學記得穿校服剪劉海帶桌套,還要背每週二默寫的新概念課文,還要天天記筆記寫作業,還要中午打球佔場子,還要干好多好多沒什麼內容但必須得乾的事。 喜歡方茴就混雜在這些事之間,時不時的讓他心神蕩漾一下。但可能是靦腆,也可能是沒有危機意識,他並沒有怎麼表現。那會也不太流行表現,基本上就是午飯後課桌間,男生女生嘎達嘎達牙,小聲議論一下“XX是不是喜歡OO?”或“聽說XX和OO好了!”。但再怎麼說也不會像現在的中學生,動不動就老公老婆,在班裡就敢舌吻,在公共汽車上就抱成一團,放學回家手拉手一點都不避諱人。 喬燃遲遲沒有作出實質性進展,當然,如果他真的實質性進展了,估計今天我就得改戲唱另一出了。總之,他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錯過了讓他牽腸掛肚很久的人。 一切的開始是因為方茴出事了。 那天是周一的升旗典禮。和其他學校一樣,升旗典禮是每週必有的儀式。各班排成矩陣型,初中沒入團的同學要戴紅領巾,高中入了團的要帶團徽。七點半準時開始,不許遲到,否則多大的帽子都能扣上,不熱愛祖國,不關心集體,不尊重國旗等等等。如果遲到了還趕上正放國歌,那絕對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然後敬等班主任訓話。 程序很簡單,旗台兩邊分別站著高中和初中兩組人,一邊舉隊旗,一邊舉團旗,身後女生捧花相襯。升國旗奏國歌,少先隊員敬禮,全校師生齊唱國歌。如果有活動和精神再傳達一下,偶爾校長還講講話,表彰或批評點什麼。 F中比較特別的地方是,他們的升旗手是固定的,每個年級兩個人,輪流制,而且都是男生。這些男生的學習成績不一定很養眼,但個頭長相一定很養眼。 F中校長說,要的就是這種門面,這種效應,這種氣勢!因此F中的升旗儀式,絕對“有模有樣”。 高一年級的升旗手是陳尋和喬燃,那天舉團旗和捧花的任務也輪到一班來負責,趙燁舉旗,方茴和小草捧花。 方茴早上稍微晚了點,急急忙忙的出來,沒來得及吃早點,趕到學校馬上就拿花上台了。她只站了一會,就感覺太陽晃得難受,兩腿一陣陣的發軟,然而這種場合她也不好意思說自己不舒服,就咬咬牙忍住了。沒想到因為的隊列排得不整齊,德育主任在儀式開始前又訓了話,眼見前面一陣黑一陣白,方茴再也撐不住,搖晃起來。可是她在陳尋和喬燃身後,被擋了個嚴實,沒人發現她的異狀。 “唉!國旗!國旗!” 德育主任剛要宣布升旗儀式開始,就听見底下同學一片驚呼。回頭一看,國旗竟然升了起來,再一看,原來是方茴倒下之前抓住了繩子,生生把旗子拽了上去。她那時候已經意識模糊,唯一的一點印象,是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她。 “快!把這同學送……” 德育主任話還沒說完,陳尋就跑了過去,他扶住方茴沖一邊的小草喊:“站那兒乾嗎呢!快把她扶起來!我背她去醫務室!” 小草忙扶起方茴放在陳尋背上。陳尋往上顛了顛,拉緊了她的胳膊,向醫務室疾走而去。小草在後面托著,幾乎跟不上他的步子。 陳尋實在動作太快,當喬燃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背起了方茴。喬燃緊忙追上他們,和小草一起扶穩了方茴的身子。 “升旗手!升旗手回來一個!” 德育主任朝他們喊,而陳尋和喬燃卻都沒有回頭。 醫務室在教務樓,離操場有挺長的距離,陳尋背著個人走了一段,明顯氣喘吁籲的。 小草在一旁說:“陳尋,你放下她,讓喬燃替你會兒!” “對,我來吧!”喬燃焦急的說。 “沒事,不用。”陳尋搖了搖頭,手抓得更緊了。 那時他心裡有個很清晰的想法,就是絕對不把方茴交給其他人。 其實想想,那場景一點都不浪漫,方茴雖然不胖,但個子挺高,背著肯定很吃力。原本抱著可能更省事兒點,但是在全校師生眾目睽睽之下,誰敢當著校長的面這麼幹啊!然而,在這件不浪漫的事中,有些浪漫的小情感卻更加篤定。 幾個人十分狼狽的來到醫務室,都很緊張。校醫看了看,說沒什麼大事,血糖低,休息一會就能緩過來。 方茴一醒過來就看見了陳尋。他和喬燃、小草一起直勾勾的盯著自己,表情誇張。 “老師!醒了!醒了!”陳尋扭頭喊。 校醫走了過來,摸了摸方茴的頭說:“還覺得難受麼?” “還行。” “早上是不是沒吃早點?” “嗯……” “下回一定得吃早點啊!沒事,就是血糖低。”校醫一邊記錄一邊說,“你們誰給她去買點吃的,麵包和飲料就行,要甜的啊!” “我去吧!”喬燃說,“你想吃什麼?” “什麼都行,謝謝。” “別那麼客氣。”喬燃笑笑,跑了出去。 “哎喲,你可真是的!怎麼也不說你難受啊!”小草皺著眉頭說。 “我覺得忍忍就好了……” “幸虧陳尋反應快,他要不是扶住了你,你就得磕台子上!” “啊,謝謝……” 陳尋擺了擺手,衝小草說:“去領藥吧!” “好,你先躺著啊!” 小草跟著校醫走了出去,陳尋替方茴拉了拉被子說: “再歇會兒,第一節課別上了。” “好。” 這麼近距離的單獨相處,讓方茴感到緊張,她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看陳尋。 “剛才嚇死我了。” 陳尋彷彿自言自語的低聲說,方茴不由得偷偷紅了臉。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擔心你嗎?” “你……是好人。”方茴輕輕地說。 “哈?我是好人?你看別人暈了我這不這樣!蔣主任在後面喊我,我都沒理他!” 方茴的睫毛一點點的顫動起來,她隱約明白了點什麼,但這樣的感覺讓她一半陶醉一半畏懼。 “你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陳尋有點失望的說,“直說了吧,我……” 他話沒說完,喬燃就回來了。 他買了醒目蘋果的汽水和牛肉漢堡,還有一袋彩虹糖。 “等急了吧?我讓小賣部把漢堡熱了。”喬燃說,“剛才聊什麼呢?氣氛這麼沉重!” 方茴低下頭沒有吭聲。 “沒事兒,我嚇唬她來著!”陳尋撕開彩虹糖的口袋,往嘴里扔了一顆綠色的糖果。 那粒糖酸酸的,就如同他現在的心情和那句纏繞在心底沒能說出來的喜歡。 那一整天的課,方茴都上得暈暈乎乎的。 陳尋的慾說還休在她腦袋裡不停轉悠,一會兒想,難道他的意思真的是……喜歡?一會兒想,不會不會,他怎麼會喜歡自己,明明和喬燃說了是嚇唬她來著,還是不要自作多情。 其實方茴肯定是有所期待的,她平時總在課間有意無意的瞄向後排,中午總會趴在窗戶邊上望著籃球場,和喬燃一起寫作業也總是偷偷注意周圍。在她這些散亂的視線中,聚集起來的那一點就成為了陳尋的影子。她很明白,那個經常在她的身後大聲呼喊她,經常在別人習慣性忽視她的時候惦記她,經常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偷偷照顧她的男孩,已經悄悄在她心裡埋下愛戀的種子,長出了稚嫩嬌美的芽。 16歲的喜歡就是這麼平淡而簡單,電影膠片中或歡喜圓滿或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在他們眼裡都當不了真,他們總認為自己會經歷與眾不同的戀愛,以為這樣無所事事的日子會一直繼續下去。然而,一直到長大以後他們才發現,原來還是在歲月裡落入俗套,那時每天都陪伴在身邊的人也終究各奔東西。 中午吃飯,方茴一直沒有抬頭。陳尋故意說很無聊的笑話,甚至去搶她飯盒裡的肉丸子,但始終都未能讓她正眼相對。吃完飯,喬燁拉陳尋去打球,小草拉方茴去拿信。兩人一個一邊,走在同一個樓道內,卻分別去往了兩個方向。 那時電腦是尚未普及的物件,所以沒有QQ聊天,也沒有電子郵件。更別提手機和短消息了,僅有的幾個手機型號大概都還不具備中文短信的功能。和外校同學之間,全是寫信聯絡感情。每個學校的校門口都有小攤兒賣信紙,日本卡通的,韓式碎花紋的,偶像明星的,5塊一沓可以撕取的,4塊附帶幾枚小信封的,物美價廉,任君選擇。 小草是他們班收信最多的人,她的黨羽遍布全北京,每週都有來自各個城區的飛鴿傳書。 “你去翻那邊那摞。”在傳達室的窗台上,小草遞給方茴一堆信。 “哦。”方茴接過去挑本班同學的信,不一會就找到了小草的兩封。 “誒!我看看!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回了。”小草拿過來笑著說,“對了,方茴,怎麼從來也不見你寫信啊!你們初中同學都不聯繫啊?” “我和他們不熟。” “不熟?”小草驚訝地說,“開玩笑吧你!” 方茴把信碼好,站在一邊等她,遠處好像有男生進了漂亮的三分,一片歡呼的聲音,她的眼神不自覺的又飄了過去。 “我說……方茴……”小草舉起一封信,朝著太陽透過光看裡面折成心型的信紙。 “怎麼?”方茴轉過頭,信封擋住了小草的眼睛,她只看見背面可愛的字跡寫著“謝謝郵遞員叔叔”。 “你……是不是喜歡陳尋啊?”小草輕輕地問。 “啊?” “是嗎?” “沒……沒有!”方茴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被人窺探心事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的害怕,“你別亂說!” “哈哈!我就知道!”小草猛地把信放下來,雀躍的說,“你其實喜歡的是喬燃,對不對?” “什麼啊!你這人真沒意思!”方茴瞪了她一眼,扭頭向樓裡走去。 “別生氣,別生氣!”小草拽住她,神神秘秘的說,“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求你了,別瞎說八道了!”方茴一臉無奈。 被小草驚嚇了一下,方茴發現,面對稱作喜歡的美好情感,她仍然會忍不住的害怕。這樣的感覺,讓她不禁沮喪心灰。 本以為也就不了了之,但放學之前,陳尋卻徑直來到了方茴的面前。 方茴不知所措的胡亂收拾書包,就在想抓起筆袋的時候,卻被陳尋一把按住了。他沒有說話,只是把一張紙條放在了裡面,方茴驚訝的看著他,他笑了笑說:“回家再看。” 方茴沒等到回家就看了,她實在禁受不住這種心驚肉跳,在半路上就拆開了紙條。然而,看完之後,她卻更加的心驚肉跳了。 那上面寫著: “方茴,早上的話沒說完,之所以擔心你,不是因為我是好人,也不是因為我們是好朋友。而是因為,我喜歡你。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如果你覺得我可以,就在我的歷史作業本上把我的名字寫上去。等著你!” 方茴是歷史課代表,第一次發歷史作業本,有一個上面沒寫名字,那個本就是陳尋的。陳尋多少有點故意接近的意思,第二次交作業,他仍然沒寫名字,方茴知道是他的,就直接給他送了過去。好在歷史課作業不多,方茴也就偷偷容忍了他含著些曖昧的惡作劇。明天有歷史課,上週的作業又要發下來了,而這次,她是不是要寫好名字交還給他呢? 在秋日的陽光裡,方茴望著鋪滿銀杏樹葉金黃明亮的道路,手裡攥著一個男孩子的心意,卻感到一片迷茫。 現在的我,在聽方茴講完的關於她以前的事情之後,很能理解她當時復雜的心情。我明白她是多麼猶豫掙扎,而無法簡單寫下她明明很喜歡的那個男孩的名字。 但是,那時的陳尋是肯定不能明白這些的。所以,第二天當他滿懷希望的拿到歷史作業本,卻發現姓名後面的那條橫線上依然空空如也時,他無比的心痛不甘。他十分的想去問問她,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在彼此眼中都看見了傾慕閃現,卻執意逃避。 可是方茴明顯在躲著他,她那天幾乎一直和小草或是喬燃待在一塊兒,不看他,也不和他說話。但是陳尋覺得,她一定不是討厭自己的。因為她一直沒有笑,那雙純淨的眼睛裡,滿滿的承著一種難以言狀的悲傷。 陳尋最終沒能和方茴說上只言片語,那句為什麼自然也沒能問出口。放學的時候,他看著方茴和喬燃一起走出教室,他們默契的步幅一致,就連邁出教室的那刻都是一同伸出左腳。 方茴用余光看見了陳尋,她知道他一直在註視著自己。可是她沒有回頭,哪怕僅僅沖他微笑一下都沒有。 不是不想,是不敢。 就在方茴打算繼續落寞、默默走遠的時候,她不會想到,第二天黑板上會寫著這樣的字來迎接她。 那是看不出筆跡、歪歪扭扭、卻分兩沉重的六個字: 方茴喜歡陳尋。 那天是方茴和小草負責碼車,方茴早早就到了,但小草卻一直沒有出現。喬燃來的時候,看見方茴正費力的把趙燁的二八彎把捷安特碼齊。他忙停好了車,走過來幫她。 “我來吧,趙燁也不把車放好了再走!就數他的車佔地!”喬燃接過手來說。 “他遲到了,著急訓練,車往這兒一扔就跑了。”方茴苦笑著說。 “怎麼就你一個人?小草呢?” “她還沒來,可能是忘了。” “她啊,成天忙忙活活的,也不知道都想什麼呢!”喬燃嘆了口氣,使勁把一輛自行車推了進去。 “你回去吧,我自己就行。” “沒事,我幫你吧!對了,今天吃早點了麼?”喬燃關切的說,“要是沒吃,現在趕緊去啊!” “吃了。”方茴感激的笑了笑,“謝謝你!” 喬燃擺擺手,也靦腆的笑了。 小草和陳尋幾乎是踩著七點半早自習的鈴到的。喬燃和方茴都準備回教室了,他們才推著車從校門口飛奔而來。陳尋的頭髮支楞著,頂著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起晚了。小草到了才想起今天還要碼車,一路上不停的向方茴道歉。 四個人嘰嘰喳喳的跑上了樓,然而在進班的一瞬,卻猛地安靜了下來。 他們一起看到了黑板上的那六個字,不大,卻足夠刺目: 方茴喜歡陳尋。 小草第一個動了,她一句話沒說,憤憤的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椅子被她重重的拽了出來,蹭過地面發出難聽的聲音。 喬燃第二個動了,他走到講台前拿起板擦,一下下的把那醜陋的字跡擦掉。因為太過用力,黑板都在怦怦震動。然後他轉過身,面色冷峻的說:“值日生下次要記得,上課之前把黑板擦乾淨!” 陳尋第三個動了,他拉了拉身旁的方茴,低聲說:“先迴座位吧。” 而方茴卻始終一動不動。她的眼神空空的,死死盯住黑板,臉色蒼白得可怕。其實她根本沒在看那已經消失的文字,也沒在聽陳尋對她說的話。她已經被久違的羞憤和害怕侵蝕掉了,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鋪天蓋地,揉碎了她小小的情感,使她的尊嚴瞬間崩塌。 方茴瞇著眼睛說,那天的天氣特別好,可是她還是覺得很冷很冷。她真的絕望以為,她的青春會就此化作骨灰。 我的心又一次揪了起來。她那時從未奢求過什麼,膽小如她,甚至還不敢接受陳尋的追求。她只是小心翼翼的保護著自己的那一點點的隱秘愛戀,在別人未發覺的角落,偷偷拿出來自我陶醉一番,然後再趁別人不注意,珍重的收好。 就像一隻松鼠,傻兮兮的守著冬天最後一枚橡果。 然而這顆橡果最終被發現,它被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被譏笑嘲諷,最後被毫不留情的一腳碾碎。 我想,那隻松鼠,一定肝腸寸斷。 方茴回到了座位,一上午,她都趴在桌子上沒動緩。老師上課問她怎麼了,還是喬燃幫她回答說不舒服。陳尋在後面也沒上好課,他一直盯著她瘦削的背,隨著她輕輕的顫抖,而愈加煩亂。 直到中午吃飯,方茴才抬起頭來。她的眼睛已經哭腫了,校服袖子上還能隱約看見水印。陳尋看著她拿了盒飯默默坐回到自己位子上,再也忍耐不住走了過去。 他替方茴蓋上已經打開的飯盒蓋,說:“走,一起吃飯去!” 方茴咬住嘴唇,緩緩搖了搖頭。 “我已經幫你把椅子拿好了,快點。” “我不去。”因為哭過,方茴還帶著點鼻音,她伸手去拿筷子,陳尋一把搶了過來。 “你又沒錯,幹嗎這樣!難不成以後都不說話了?” “我真的不去了。”方茴幾乎又要哭了出來。 “好,那我們都上你這裡吃!”陳尋回身搬了桌子,衝喬燃和趙燁喊,“嘿,過來吧!” 趙燁因為訓練,所以沒能親眼看見早上的那幕,他聽喬燃大概說了說,正不知道怎麼安慰方茴。看見陳尋招呼他,忙拿著盒飯跑了過來。 “今天有土豆啊土豆。”趙燁彎腰使勁看方茴的臉,“方茴的土豆!” 方茴無奈的瞥了他一眼。 “再看!再看!”趙燁假裝瞪著眼睛說,“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喬燃也走了過來,他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幫方茴撤下了桌套,扭頭說:“小草,快來啊!” “我跟何莎說點事,你們先吃吧。”小草拿著飯走向了另一邊。 “甭管她,她就是怕我搶她土豆!”趙燁毫不客氣的打開了方茴的盒飯說,“摳樣兒!” “死去!你以為都跟你似的!”小草狠狠白了他一眼。 在趙燁他們的吵鬧下,好像一切都恢復了正常。而方茴知道,她已經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少年時代的心思總是纖細而敏感,她很明白班裡同學們的目光意味著什麼。對於每天面對課本試卷的孩子們來說,這就算是值得興奮一陣的大事件了。儘管作為事件中心的她,足夠可悲。 晚上回到家裡,她也一直心不在焉的。 抄著文言文中的通假字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不一會她爸爸走過來喊她。 “找我?”方茴疑惑的問。 “嗯,一個男同學。”她爸爸說。 “餵?”方茴接過電話。 “餵。” “誰啊?” “我,陳尋。” 聽到他報出名字,方茴的心裡輕輕蕩了一下。 “什麼事?” “數學作業寫完了麼?” “寫完了。” “幫我看看第49頁,第9題,你最後得多少?” “等下啊。”方茴跑回房間拿數學作業本,她突然發現,接到陳尋的電話,竟然很欣喜。 “餵,x等於5,y等於3。” “啊,和我一樣。” “哦。” “嗯,謝謝。” “沒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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