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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流言流年》八

流言,流年 秋微 3567 2018-03-13
等聖誕之後的一個星期,年底尾牙,公司里大家一起去KTV。 中間輪到老莫表演,莫喜倫在他全體員工的掌聲中起立,站在那個房間的正中央,唱了李宗盛的《鬼迷心竅》,雖然唱的荒腔走板,但情真意切,眉毛往上抖動地挑著,屋脊六獸的。 吳菲坐在人堆裡,起初還裝成若無其事地跟著拍子點頭晃膝蓋,但忽然發現一屋子的人陸續都奇怪的安靜了下來,彼時大家都沒有在看老莫,也故意不看吳菲,又不知道到底要看哪兒,所以基本上都是低著頭或互相之間面面相覷,好像莫喜倫對吳菲的“鬼迷心竅”是大家共同的錯。 一陣涼風從吳菲後脖子後面吹過去,她忽然嗅到空氣中有一些意外的凶險。 吳菲也不知道她和老莫的關係到底算是什麼,以她的閱歷還會盼望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以她的閱歷自然也還沒有足夠的能力產生標準,讓她了解他們之間的關係的真相。

吳菲還沒有適應兩個人在還沒有正式表白之前就進入物理階段的狀況。那時候以吳菲的規則,“關係”總還是要分幾個階段,比如,要先對對方的各種狀況都有個相對清楚的了解,且認識了對方的若干親朋好友,之後伺機說“做我男/女朋友吧”,再至少互相說三個月“我愛你”,再吻個五十次,才能進入到考慮要不要發生性行為的階段。 在吳菲看來,她不可能認識莫喜倫的親朋好友已經是個遺憾,而讓她對莫喜倫說出“我愛你”也是非常困難的事—— 也許她可以背叛她記憶裡的楊小寧,但她不能背叛她自己。 那個平安夜只是瞬間的刺激,刺激過後的疲倦裹著吳菲自己的道德標準,令她陷在說不上是後悔的自責裡。 因此,那個平安夜之後,吳菲就刻意地迴避跟莫喜倫的正面接觸。每天上班都是公事公辦的專業態度,全沒有半句囉嗦。即使是不得不跟莫喜倫對視,目光也清澈見底,好像那天就只是偶爾一次的酒後荒唐,大家都應該既往不咎。

吳菲的態度倒增加了這件事本身對莫喜倫的刺激,本來他還有點擔心,怕吳菲從此哀怨起來,恃寵而驕。誰知吳菲又給了他一個想不到。他為他自己的擔心有些愧疚,也忍不住由此判定吳菲具備當情人的基本素質,那就是“不要問過去,也別問將來”。莫喜倫在尾牙那天的表現也確實是情非得以,忍不住當著全公司的面借歌聲表達自己的內心感受。 再說,基本上,這件事對老莫其實簡單得多。和很多跟他年齡境遇相仿的中年男子一樣,這不過是他一生中無數偷腥中的又一次,唯一的不同只是這次跟上一次的時間隔得久了一點,讓他意外地體驗了一把久旱逢甘霖的驚豔之美。 莫喜倫還清楚地記得他上一個婚外的性伴侶是在四年前,那時他剛好被短期派駐韓國,認識了一個當地的女學生。那天他在首爾(當時還叫漢城)著名的梨花女子大學門口蓄意地假裝閒逛,剛好趕上他的這位未來情人放學,那韓國女學生從校園中走出來的一瞬間讓莫喜倫驚為天人。這是一個莫喜倫一直都不能忘懷的情景,以至於他已經不能清楚地記得他後來勾引她的過程。

更不同凡響的是,那韓國女孩能在穿著校服時的清純和脫了校服之後的淫蕩間自如轉換。那種莫喜倫不熟悉的異國情調,和她靜如處子動若脫兔的巨大反差在莫喜倫的生命中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烙印,那些日子,他為她心馳神往,痛并快樂著恨不得從此死在高麗梨花下! 所以,後來很多年,莫喜倫一直都覺得他自己有“女學生情節”。 而且,最讓莫喜倫感動的是,等他即將結束在漢城培訓的時候,跟那女孩認真地告了一回別。是夜,韓國女孩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最後一串兒八卦形的牙印兒之後,拿著他給她的錢鞠著躬走了,儘管眼中含著淚,但並沒有任何多餘的牽拌,走的毅然決然,沒有留任何再回頭的可能。莫喜倫對此非常感激,在以前,他都要至少還要假裝出山盟海誓搪塞一番,誰知,竟然不小心碰上這麼一個明事理的,老莫被那個性感果斷的高麗背影深深傾倒。

回想他們在交往的幾十天裡,她也是始終保持相當的水準。由於沒有能夠共同使用的語言,他們始終沒有什麼交談,發出的聲音僅限“叫床”和傻笑。基本上進屋就做愛,出門就是為了吃,生命就剩下“食”與“色”,簡單美好。雖然語言不通,但卻舉案齊眉,彼此都給了對方最可貴的真誠與理解。像李宗盛的另一段歌詞:“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辯,女人實在無須楚楚可憐。” 無語言交流的性愛是一種境界,天底下的出軌都應該是那麼的有禮有節:來的時候雷霆萬鈞,去的時候風捲殘雲,誰對誰都不用任何多餘的拖欠或抱愧。 基於這樣有水準的偷腥經歷,曾經滄海的莫喜倫當然沒辦法回來對著髮妻燃燒出什麼激情或慾望。莫喜倫因此,能對文青竹做的,充其量也就是“陪她吃飯”。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柳暗花明,他卻因為自己不負責的行為而捕獲到了吳菲對婚姻一無所知的心。 吳菲是莫喜倫在進入不惑之年以後見過的唯一一個身上還殘留著女學生氣息的女青年。他暗自竊喜公司政變給他和吳菲製造的機會,他從第一次跟她單獨出差的時候開始就忍不住想像吳菲另一面的風光,他把這個想像拉得很長,像是醞釀著一場豐沛的前戲,只為了迎來最後一刻“愛如潮水將偷情人包圍”的波瀾壯闊。當然,吳菲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吳菲在平安夜之後表現出的冷淡激起了莫喜倫的鬥志和對那一晚的無限懷念,他暗自躁動,技癢難忍,只好把一腔熱情轉嫁給無辜的文青竹。於是這一對結婚將近二十年的老夫老妻,莫名其妙,忽然在一個星期裡連續做愛兩次。

文青竹是一個基督徒,還同時深受中國傳統教育的影響,老莫是她初戀,也是她迄今為止唯一的性伴侶。因此,對於已經持續很多年接近無性的夫妻生活,文青竹安之若素。 “主動求歡”對她來說決不可能,但,對丈夫的突發性性亢奮她也積極配合,本著一個賢妻的態度,她沒有太多質疑。 是夜,莫喜倫事後一邊舉著衛生紙擦自己,一邊煞有介事地說“這兩天一直在喝你這次從香港帶回來的那個什麼沖劑,怎麼這麼強啊!” 文青竹翻了個身背對著她的丈夫說“哦,那下次我再買。不過等周末美美從寄宿學校回來,那兩天你就先不要喝了噢。” 文青竹是一個具有“當好太太天份”的女人,在那個天份下,與其說她不懷疑,不如說,她根本不想去懷疑,如果她的丈夫告訴她突發性亢奮是關乎什麼補藥的話,她唯一願意做的就是“相信”,然後儘量“配合”。

然而文青竹“不懷疑”的態度和她配合他的物理行為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老莫的問題。他開始惶惶不可終日,尤其白天還要在眾人的窺視下假裝沒那回事地在辦公室面對吳菲;更糟糕的是,吳菲表現的一身正氣,好像他們之間真的沒那麼一回事。 莫喜倫焚心以火,慾火。 莫喜倫好容易又熬了兩星期,當然他不會就這麼坐以待斃。 那天,吳菲生日,約了幾個朋友聚餐,假裝熱鬧,其實是百無聊賴。等吃完了飯,走出餐館的時候,天上忽然飄起雪花。吳菲在餐館門口打發走朋友,對著天嘆出一口白氣,忽然生出些女孩子在生日里最容易有的那種自艾自憐的小感慨,就踩著雪從吃飯的餐館一路獨自走回家。 等走到小區門口,就看見莫喜倫的車停在那兒,車頂上已經有一層薄薄的積雪,看的出他已經在那兒等了一陣子了。

莫喜倫看見吳菲,從車裡出來,走近她,身體嘗試著往前探了探,看吳菲沒抗拒,就更湊近,輕輕抱了抱她,道:“Happy Brithday!給你送禮物來的,要不要看看?” 吳菲一言不發,低著頭,跟莫喜倫進了他車裡。兩個人坐在後座,老莫從包裡摸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吳菲。 盒子裡面是一張生日卡,卡中間夾著一張CD,是Judy Collins的專輯,專輯的名字是《Amazing Grace》。 莫喜倫探身把CD插進前面的音響,又坐回來,他握著她的手說: “遇見你之前,雖然我常常被我太太拉去教堂,但是我其實沒有任何信仰,沒想到生平聽了那麼多回聖詩,只有你清唱的那次,才真的感動到我。你讓我覺得,兩個人身體的結合,居然能那麼神聖,我簡直真的有些相信上帝的存在了,我覺得我們應該被祝福。所以,我就想告訴你,'Amazing Grace',我相信再沒有任何別的,能比這個詞更準確地描述我和你在一起時的感受。”

Judy Collins的歌聲,在新年之後的第一場雪來臨之際,在吳菲二十五歲生日的時候,飄在她耳畔,她的心因此跟著那旋律顫抖起來。 莫喜倫關切地皺著眉,把她攬在懷裡,把她的頭髮往耳朵後面別了別,又輕聲說“你放心。” 這是他第二次對她說“放心”,吳菲並不想知道自己有什麼放心不放心,但這樣的話,在那樣的情境中,足以讓她剛踏入二十五歲的心再度柔軟起來,她仰起臉,迎著莫喜倫的臉,任由他吻她,在兩個人溫熱的唇齒之間,忽然摻進一點點冰涼的鹹味兒,那不是雪,那隻是吳菲自己的眼淚。 車裡面的熱氣慢慢把四面的車窗都塗上了一層霧氣,吳菲那天是清醒的,在沒有酒力協助之下,她對吻之後的延續章節並沒能完全適應,甚至也不太喜歡。但,此事古難全,當多數成熟男人為了性而給一點點貌似愛情的呵護時,不成熟的女人也只好為了愛而接受性的突兀。這是很多人成長中的必由之路,等再回首,也很難說它是不是會具有另一番不協調的施捨之美——假如還有機緣再回首。

就這樣,兩個人各求所需,在幾乎是誤解的互相需要中,正式展開這段似情非情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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