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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故園 亦舒 7612 2018-03-13
她把電話接到對講機上,人家都聽到了大小姐的聲音。 元宗先講:"元華,你好,婚禮幾時舉行?" 元華卻說:"別談那個好不好。" 銘心一怔,所有的新娘都可以講三日三夜的題材,元華卻不感興趣。 "我想念你們。"她忽然飲泣。 "別哭別哭,"元聲連忙安慰,"我們隨時可以見面。" 元心也說:"慢慢你會習慣。" "我想回故園。" "太遲了,"元心答:"我已佔用了你的房間。" 元華無限牽念,"你們玩得很高興吧。"

元聲答:"還是老樣子。"不敢誇張。 "夏銘心仍在嗎?" 銘心連忙說:"在這裡。" "銘心是一隻鷹,將來飛得既高且遠,看地上的我們,一定覺得可氣可笑。" "元華你太過褒獎。" "我是真心。" 銘心連忙改變話題,"近日閒來做什麼?" "學習夫家習慣禮義,他們祖籍福建,三代僑居。" "那也一走很有趣。" "幸虧會講國語,不然要用英語對白。" 大家都略為寬慰。 "你們幾時來看我?"

元聲十分豪氣,"隨你喜歡,我們包架飛機就來。" 元華忽然興致索然,"他們催我試穿禮服。" "去吧,"銘心鼓勵她,"你一定是最美麗的新娘。" 電話掛上了元聲看著元心,"你看,一出嫁就同娘家一點干涉也無,不再是卓家的人了。" 銘心頭一個笑,"胡說,我永遠是我自己,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將來即使為人妻,人母,甚至是人家的祖母,始終也是我自己。" 元聲詫異,"可是,女子當忠於夫塚。" "不是夫家,"銘心更正,"是自已的家庭。"

連元宗也笑,"銘心另有一番見解。" 銘心說下去:"娘家是出生地,哪裡斷得了關係,許多女子嫁得好,像取到大國護照的僑民,渾忘祖籍,冷眼看原居地興衰,有什麼不妥,嘖嘖連聲,無關痛癢,如此涼薄,哪裡行得通,娘家若果真的淪落,哪裡還叫夫家親友看得起。" 元心猶疑,"銘心你話中有話。" "是嗎,我有感慨,兄弟摔跤,不趕去扶持,還冷笑連連:活該,也是時候了,以往太過驕縱,應有此報。" 元心笑,"這是說誰?" 元聲也笑,"說你。" "不不不,"元心指著二哥,"說你才是真。"

元宗咳嗽一聲,"銘心在說某些華僑的態度。" 元心說:"銘心說的都是大道理。" 元聲卻問:"下課了吧?" 銘心答:"把課文自一念到十。" 大家都笑了。 那一天,傭人把午餐搬到圖書室來。 元宗說:"我們應當時時聚在一起吃飯。" 元聲看看鐘,"大哥,你約會時間到了,我陪你。" "我可以自己去。" 銘心想問:去何處? 元聲堅持,"我有空。" 兄弟倆退下。 元心說:"元聲講得對,我們家子女,有的是時間,有時看到人家忙得透不過氣來,認真羨慕。"

銘心不知好氣還是好笑,"那麼,自今日起,你開始收拾房間下廚煮食好了。" "不,銘心,我是指運籌帷幄那種忙碌。" "營營役役,一如螞蟻工蜂,可是那樣?" 元心低下頭,"你看,銘心,我注定一事無成。" 其實,那也是罕見的福氣,但是元心不會明白。 "銘心,你從未說及將來對象條件。" 銘心覺得好笑,"我要求煩得很呢。" "說來聽聽。" "他需高大黝黑英俊,毛髮濃密,性格灑脫,有愛心,富幽默感,會得跳舞、接吻、喝酒、具專業知識,精通文學音樂,而且,深深愛我,還有,年齡自廿八至三十二之間,太小太老均不考慮。"

"嘩。" 銘心微笑,"同每一個年輕女子夢想中擇偶條件毫無分別。" "可需要家勢?" "不。" "為什麼?" "世家規矩太多,無自由。" 說出來就後悔,可幸元心並不介意。 "可需富有?" "不,生活只需舒適,毋需豪華,花太多時間賺錢,哪裡還有餘暇享受生活。" "銘心,你完全知道你要的是什麼。" "是嗎,"銘心失笑,"知道有什麼用,做人往往身心均不由主。"

"同你說話真有意思。" "下課了,元心。" "銘心,可否陪我去挑跳舞裙子。" "元心,恕我不感興趣。" "你到什麼地方去?" 銘心微笑。 她與老人健康院有約。 一班年輕人準時抵達義務為老人院的地板打臘。 夏銘心在煩惱的時候最熱衷做這種純體力勞動,腦筋完全休息,手足不停操作,暫且不去思想任何問題。 清潔工具也由商號捐助,義工辛勤操作,進度迅速,三小時後換更,又是另外一班人接上。 夏銘心除下工作服離去。 回到故園,看到卓元聲的跑車已經回來。 她走進屋內,元聲迎出,像在等她。

她問元聲:"比我還早回?" "大哥有點不舒服。" 卓元宗總叫人擔心,銘心想上去看他。 元聲卻問:"可否陪我到荷花池散步?" "當然可以。" "你鼻尖上有汗珠。" "是嗎,讓我洗把臉。" "不,銘心,現在我就有話說。" 他臉色慎重,彷彿真有重要言語。 他倆緩步到荷花池。 銘心贊不絕口:"誰的設計,小小一角,與塵世隔絕。" "家母。" "真好心思。" 卓元聲忽然說:"銘心,我想離開這個家。"

"銘心不出聲。" "你可聽見?" "知道了。" "請給我忠告。" "這種事不宜太衝動。" "我厭倦這個家。" "這樣說多不公平,家給你一切,你不感恩,反而抱怨。" "沒有自由。" "我是自由身,自由需付出代價,一人在自由世界流浪,有時烈日當空,曬得唇焦舌燥,幾乎皮開肉爛,無滴水可飲,還有,大雷雨之際,又無片瓦遮頭,你應付得了?" "試一試。" 夏銘心嘆口氣,"豺狼虎豹追逐,要你的命,混身血污掙扎,你也願意?"

"銘心,你太誇張。" "真實生活中鬥爭,我還沒形容到十分之一。" "我需要你的鼓勵。" 銘心怔住。 "與我一起走。" "元聲,你誤會了,我原不屬於故園,走不是我的問題。" "做我的伴侶,我們走到天涯海角去。" 夏銘心睜大雙眼,"為什麼?" "別問太多,銘心,只需與我走出去。" "汽油用擊怎麼辦?" "走路。" "腿酸了怎麼辦?" "銘心你太掃興。" 銘心溫和地說:"事先總得把生活問題都考慮清楚呀。" 夏銘心夏銘心,我原以為你是一個沒有缺點的完人,現在我終於找到了你的弱點,你難道沒有聽人家說過:世事唯一不能小心翼翼應付的是愛情,否則,你就不懂得什麼是愛情。 " 夏銘心到底還年輕,竟與卓元聲爭拗起來:"愛情不過是生活部份,戀人仍然得活下去。" "有手有腳,怕什麼吃苦。" "你同我說吃苦?"夏銘心氣結,"你懂什麼,你一生一切都是現成的。" "夏銘心你這個俗人,我看錯了你。" 銘心忽然心平氣和,她吸進一口氣,"是,你對我估計過高,我根本不愛你。" 卓元聲像是鼻樑上中了一拳,他似乎不明白世上會有不愛他的異性。 他張大了嘴巴,頹然垂頭。 這時,天忽然下起雨來,淅淅悉悉,落在樹頂,他們沒濕身。 本來憩息的淡藍色小蜻蜓受到雨水打擾,剎時自荷花葉子上飛起來,像一隻隻小精靈似。 "夏銘心,你是那樣直接殘酷。" 銘心微笑。 因為她不愛他。 她籲出口氣,所以她毫無顧忌,所以她理智清晰,錯與對,黑與白,一目了然,她不愛他,她什麼都不欠他。 銘心按住他的手。 卓元聲受到傷害,"在你眼中,我與元華元心的地位竟一模一樣。" "好好做卓元聲,將來承繼龐大遺產。" 卓元聲不語。 雨漸漸大了,銘心肩膀上一滴滴濕黑斑,瞬息間頭髮也濕了。 元聲站起來離去。 銘心一個人坐在石凳上發豈。 誰敢帶著卓家任何一個人走出故園,屆時,不但要承擔一切,還得處處顧全他們脆弱的自尊心。 銘心籲出一口氣,他們根本不知這故園圍牆以外是個怎麼樣的世界。 "下雨了,夏小姐還不進去。" 一抬頭,看見魯媽。 她不知在這裡多久了,不知聽到了什麼。 銘心無奈地攤攤手。 魯媽忽然自言自語地說:"夏小姐做得很對。" 銘心側耳細聽。 "他們認為窮是住四間房間只僱兩個工人。" 銘心不覺嗤一聲笑出來。 "很難同他們爭拗,想法完全不一樣,夏小姐小必覺得可惜。" 雨更大了。 銘心只得返回屋內。 不知怎地,已近黃昏,屋內卻無人開燈;梯間、大堂,都顯得更大更深。 銘心想,將來若發財,屋子只要夠住便可以,再也不設多餘空洞的面積。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開亮了所有的燈,雨竟下得那麼大了,窗外一片霧,視程只得三兩公尺。 她抱著雙膝思考自己的前途。 女孩子的前程中總包括婚姻,今日有人建議與她一起離家出走呢,被她一口拒絕。 她輕輕走去敲卓元聲房門。 元心經過,"你找二哥?他在車房。" 元心穿著玫瑰紫大蓬裙預備出去,暗地裡頭頂上鑽冠閃爍。 銘心由衷讚美:"你看上去像小公主。" "謝謝你。"元心焉然笑著離去。 銘心找到車房。 音樂震天價響,卓元聲在洗抹跑車。 銘心繞著手站一旁看他,他沒有發覺。 英俊的他光著上身努力做體力勞動,全神貫注,心無旁騖,手臂肩膀肌肉都是完美的。 銘心目光漸漸變得欣賞。 那樣有男子氣概的身段卻未能給她安全感,由此可知一個人的外表並不重要。 夏銘心如一件藝術品般欣賞卓元聲,沒有其他意思。 終於,他看到了她,他關掉震耳欲聾的音樂,車房靜了下來。 元聲笑問:"來向我道歉?" 銘心立刻放心,他心中並無介蒂,真正難能可貴,這正是卓元聲最大的優點。 "是,"她忙不迭說:"我衷心致歉。" 他披上汗衫,"你又搗碎了一顆心。" 銘心側著頭笑,她當然不相信那是真的,但仍然勇於認罪,"是。" 卓元聲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 "卓元聲,讓我們做朋友。" 他的鼻尖貼到她的鼻子上,"不。" 他堅決地答:"永不。" 但是銘心已經滿足,她轉頭離開車房。 那天晚上,她又聽到小提琴樂聲。 一整天沒見到卓元宗了,她真想與他聊幾句。 "今天到什麼地方去了,可以告訴我嗎。" "元聲邀我私奔呢,二十年後可能後悔沒跟他走,屆時,或許什麼都有了,就是沒有愛情,想起今日之事,必定懊惱得吐血。" "你怎麼看這件事?" 夏銘心入睡。 床單每天換,像住酒店似,叫人茫然若失,夢中都知道身是客,不敢放肆。 下一站,不知該搬到什麼地方去,珍奧斯汀小說中的女家教,唯一目的便是希望在東家的指引下嫁到頭好人家,從此退休,夏銘心越讀這種故事越不是滋味,隔了一百年還走不出這個框框,實在太可憐了。 清晨起來,赤足碰到地板,發覺剛好踏在一朵印花玫瑰上,銘心連忙閃避,罪過罪過。 故園像一座佈景,他們四兄弟姐妹照著劇本演出,劇情發展由嚴父控制,劇中人沒有自己的命運,全部馴服自己的命運,全部馴服聽命於導演。 夏銘心是一個觀眾,忽然闖入佈景來,竟被邀請一同演出。 不不不,她連忙拒絕。 戲萬一演罷了她又該怎麼辦,夏銘心是一個真人,不是個角色。 經過元心房間,看見她正在整理照片,把它們裝進銀相架裡,放在窗台上。 招手請銘心過去。 銘心看到照片中的四兄弟姐妹神采飛揚,穿著白衣白褲在海風中展露笑容,不禁口講好看。 元心抱怨:"他們都不喜拍照,這些是唯一的照片了。" "銘心說:"還有你們四個人的結婚照片呢,來日方長。 " "我給你看媽媽的照片。" 銘心不知怎地有點緊張,一直覺得他們的母親,故園的女主人是世上至美麗的女子,她怕照片叫她失望。 元心自抽屜裡取了照片出來,啊。 很意外,那是一幀生活照,一個十分漂亮時髦的年輕女子左右手各抱一個孩子,笑得極之燦爛。 照片像是去年夏季拍攝,根本不似廿五年前作品,照片中兩個孩子,一定是元宗與元華。 "嘩,她確是個美人。"銘心放心了。 元心說:"她穿晚禮服最好看。" 形像那麼健康,真沒想到天不假年。 "照片都在父親那裡,這張是我趁他不覺悄悄取出來。" "他們感情一定很好。" "父親時間不多。" 一句話說盡許多委屈。 "母親喜歡看海,以前我們都笑這是文藝小說女主角的嗜好,可是漸漸我們也愛上近海的房子,不是那種看著港口五光十色燈飾那種,而且真正可以聽到海濤海鷗嗅到鹽香的房子。" "故園。" "是,可以隨時乘船出去,半日都不回來。" "你們很幸運。" 元心把母親的照片收好。 "一個女子最開心放肆的日子,也不過是這幾年。" "放肆,是。"連銘心都不得不承認。 "所以,有人肯等你的時候,叫他等好了,千萬不要準時。"這也是一種哲學,與元聲的意見完全一樣。 她又說:"能夠穿得上四號跳舞裙子的時候,天大穿,保不定哪一天,人胖了,有不幸的事發生,不再能穿。" "胡說。"銘心溫和地說:"你一定可以穿足一輩子。" "家母的一輩子也不長。" 今天,卓元元情緒十分低迷。 "家母最後十分厭世。" 銘心決定把話題扯開,"你最近又置了什麼衣飾,讓我參觀一下。" 這話說到卓元心心坎裡去,立刻帶銘心到衣帽間去做介紹。 只見綾羅綢緞一大堆,美不勝收,各有鞋子配對,小小手袋上鑲著鴕鳥毛,非常有趣。 元心恢復歡笑,男朋友的車子已到樓下,她才開始梳妝,那人一等大概起碼兩個小時。 仍然不見卓元宗。 夏銘心敢一手推開卓元聲的房門,但是不敢對卓元宗造次。 他們兩兄弟正在房內商談。 卓元聲對大哥說:"代我向父親提出要求,我想離開故園外出獨立。" "他一向不曾阻止任何人離開故園。" 元聲咳嗽一聲,"我想領取一筆津貼。"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卓元聲不語。 "你知道父親的鐵腕政策。" 卓元聲改變話題,"醫生處有無消息?" 他大哥搖頭。 "也只有放開懷抱。" 是,這些日子來,叫你們也擔足心事。 " "夏銘心進故園之後,大家都開朗不少。" 一提到夏銘心,卓元宗沉默。 卓元聲委屈地說:"她對我並無另眼相看。" 元宗忍不住笑出來。 "對你也是。"元聲不甘心。 元宗連忙道:"我並無自作多情。" 元聲氣結。 "她的確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女子,可愛二字當之無愧。" "你對她也印象深刻吧。" 我沒有資格對異性有任何觀感,我身體欠佳,一個人失去健康,無異失去一切。 " "大哥,我們都為你禱告。" "不說這個了,父親說:你要不升學,要不回去幫他做生意。" "這好算是選擇?" 元宗笑了,"許多人羨慕你還來不及。" 大哥,請竭力留住夏銘心。 " "銘心這樣性格的女子,一是一,二是二,不會回心轉意。" "我還未學好國語。" 卓元宗又笑笑。 "出來見見人。" 元宗說:"待我精神好些再說,每次注射過後,身體總不聽話,免得嚇人。" 元聲按住大哥的手。 他在走廊遇見銘心。 銘心一開口便問:"元宗呢?" 元聲點頭,"果然,心中全沒有我。" 銘心擔心再問:"他沒有事吧?" "托賴,只不過疲倦一點。" 銘心籲出一口氣。 他見她披著大毛巾,"你打算游泳?" "是。" "我陪你。" 夏銘心芽著的是一件頭深藍色保守樸素最普通款式的賽衣,可是平凡中最見真功,她的美好身段表露無遺,不濺水花躍入水中潛泳,半分鐘後忽然似飛魚似躍出水面,叫卓元聲看得發呆,接著,銘心用蝶泳遊了十多個塘,她笑著取回大毛巾,"累了。"她說,就那麼簡單,一點花巧賣弄也無。 卓元聲傾心。 第二天早上,元心來上課,同老師說:"給你看一樣東西,請替我保守秘密。" 銘心還未會意,元心已杷襯衫揭起,她肚臍上穿著一枚金環。 銘心愕然,"可痛?" "可以忍耐。" "小心發炎。" "好不好看?" 銘心據實答:"非常可布。" 元心笑,"比紋身更痛快。" "什麼?" 元心捲起袖子到肩膀,銘心看見她手臂上紋著一圈荊棘。 噫,她還以為玫瑰花或是蝴蝶才是熱門圖案。 "你父親會怎樣說?" 元心得意洋洋,"他永遠不會知道。" 於是,精神上元心勝利了,她終於成功擺脫父親的控制。 銘心搖頭。 下午,她到花園去找李元宗,魯媽正在收拾畫具,看見她,笑說:"元宗到醫院做檢查。" 啊,涼亭裡彷彿還有他的笑語聲。 魯媽靜靜離去。 銘心伸一個懶腰,花叢深處,無比炙涼,她有點眼困,躺到石凳上,咦,欠一隻枕頭,見滿地落花,便用圍巾包了一大包,枕在頭下,咕噥地想:前些日子寄出的求職信,怎麼毫無回音,明日也許得回學校問一問。 成日就是盤算生活問題,哪裡還有餘閒傷春悲秋,唉。 職業悶點無所謂,至要緊穩定可靠,假期她自然會四出尋找娛樂。 耳畔有蜜蜂嗡嗡聲,科學家說,土蜂這種昆蟲圓胖,翅膀短小,根本不能飛翔,不知怎地,它違反了力學,飛了起來。 窮家子女突破出身,揚名立萬,也是同樣的奇蹟吧。 銘心睡著了。 一直等聽到一陣嬉笑聲,她才驀然張開眼來。 卓元心卓元聲看著她拍手。 "哎呀。"銘心拂去身上花瓣坐起來。 "好睡好睡,喝杯熱茶。" 銘心問:"元宗呢?" "回來了,在房裡。" 銘心真想去看他,考慮了許久,終於訕訕作罷。 天色已暗,卓元宗卻沒有開燈。 他正與父親通話。 "檢查結果如何?" "如舊,鄧醫生明日會向你匯報。" "家庭老師走了沒有?" 卓元宗的聲音十分平靜,"已經辭退,管家另外請了人,元華怎麼樣?" "很好,下月赴馬來亞相親。" 元宗關心妹妹,"她會適合熱帶生活嗎?" "人是萬物之靈,當能克服環境。" 元宗不再出聲,他已說不出疲倦。 嚴父只得同他說:"我們再聯絡。" 夏銘心在樓下看著他的露台,他始終沒有開燈。 第二大一早,銘心接到一通電話。 "夏小姐,我是血庫負責人,幾經辛苦才通過海軍找到你。" "什麼事?" "有病人需要你的骨髓。" "好極了,我隨時可以效勞。" 對方非常感動,"夏小姐,但願多些人像你這般勇敢。" 銘心只是笑,她登記已經一年,沒想到今日找到配對。 "市立醫院鄧澈思醫生會同你聯絡。" 銘心梳洗完畢,鄧醫生的電話到了。 "夏銘心小姐?" "我是。" "你住在什麼地方?" "此刻我在寧靜路一號。" 鄧醫生聲音無比困惑,"寧靜路一號是故園。" "我知道。" "夏小姐,請問你是什麼身份?" "我是家庭教師。" "呵,"醫生恍然大悟,"夏小姐,請你抽空來做進一步檢查。" "我要告假才走得開。" "你什麼時間方便?" "下午四時之後。" "那就今日四時半可好?" "好,我會準時到。" "謝謝你夏小姐。" "那日銘心由元聲送到市立醫院。 元聲笑,"又來做義工?我一小時後來接你回家。" 年輕的鄧醫生一見她便迎出來。 他笑說:"原來夏小姐有百多次捐血紀錄。" 銘心忙道:"何足掛齒。" "AB型血液比較稀少,有需要的人一定非常感激。" 銘心笑而不語,靜靜接受檢驗。 "稍後可知骨髓是否配合。" "但願幫到病人。" "我有靈感手術會成功。" "最好如此。" "夏小姐,通常我們對捐贈者身份保密。" 銘心贊成,"這樣做很好,無論病人是老是幼是男是女,只要幫到他,我一樣高興。" 鄧醫生點頭,"你的意思是,完全無償。" "正是。"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推們進來,"鄧,可是找到配對了,捐贈人在什麼地方?" 那是一個穿著醫生袍的漂亮金發年輕女子。 鄧醫生連忙說。 "捐贈人就在這裡,讓我介紹:安德臣醫生。" "什麼,"安德臣醫生大表興奮,"多麼難得,竟是本埠居民。" "可不是。" 她手中拿著電腦做的報告,"鄧醫生,完全配對,這位夏小姐是天派來的安琪兒。" 兩個醫生情緒高漲地大力握手,似學生拿到甲加成績表。 "本週末請夏小姐再到醫院來一次。" "一定。" "請在這份文件上簽署。" 鄧醫生說:"安德臣,給你個機會,由你向病人公佈好消息。" "醫生很少得到這種優差。" 銘心細閱文件,簽妥名字。 " 元聲準時來接她走。 他稱讚她:"銘心你永遠神清氣朗,氣定神閒,看見你像是打了定心針。" "有這種事?" 回到故園,她也沒將事情公開。 接著兩日她一直沒見到卓元宗。 為什麼躲起來?銘心隨即笑了,這是他的家,他不愛出來,是他的自由。 元心纏住銘心看時裝雜誌,"週未我們結伴到巴黎去。" "我有事。" "你總是那麼忙。"元心惆悵。 銘心笑,"孩子們,一直抱怨大人事忙,直到他們也成為大人。" "誰說我是孩子,不知多少人向我未婚,我隨時可以私奔。" "當然,離開這個家,誰幫我煮飯洗衣服。" 銘心覺得這名寵壞的少女也頗有街頭智慧。 她再加一句:"我怕吃苦。" 所以卓元華奉召回到父親身邊去,她們不懂得處理生活,還是受託管的好,她們是卓家永恆的殖民地。 元心看著她收拾衣服,"你去旅行?" "星期一回來。" "我送你。" "不用,我已經叫了車。" 銘心準時抵達醫院。 安德臣醫生微笑著說:"你知道程序。" 銘心點點頭。 麻醉藥很快使她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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