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白夜追兇

第4章 第三章蛀蟲

白夜追兇 指纹 14810 2018-03-03
12點30分,刑偵支隊會議室。關宏峰對著桌上鋪著的地圖思索。地圖上標註了所有案件關聯地點,並且劃分了心理安全區域。 週巡拿著份報告走了進來,道:“謝靜知道了男友是摩托車盜竊團伙的一員,威脅他如果他要繼續幹的話,不但要和他分手,還會報警。這小子今天本來是打電話找不到謝靜,就來她家看看,見有警察在樓下,以為謝靜已經報警了,這才急著跑。” 關宏峰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哦。” 週巡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也有些洩氣:“所以……線索又斷了。這只剩下十幾個小時了,上哪抓兇手去呢?” 關宏峰自顧自盯著地圖,並沒有理會他,自言自語地道:“難道說……” 他猛地站了起來,用筆點著第一拋尸地點、第二拋尸地點、第三拋尸地點以及謝靜兄妹的住所,恍然大悟。他迅速將第二拋尸地點、第三拋尸地點和謝靜的住所連在一起,連成了一個相對規則的等邊三角形,而第一拋尸地點,就在這個三角形的正中心。

他抬起頭看向周巡。兩個人眼裡,滿是驚異的神色。 上午12點55分。 週巡快步走進技術隊,開始佈置任務:“馬上協調網絡公司進行排查!搜索一個原本幾乎每天24小時在線、但最近沒再登錄的網絡用戶。” 有刑警想要提問,週巡沒有給他這個時間,繼續快速道:“然後給我走訪各小區物業,找一個25到28歲之間,身高1米77,體重90公斤,養貓,還有輛手排擋汽車的獨居男性。” “還有,走訪煙草銷售點,找個經常去買煙,但最近沒出現的,符合我之前說的標準的男人。” 技術隊的刑警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警員小心翼翼地問:“那……範圍呢?兜遍整個津港市排查,咱們人手一年也不夠使的,再說……” 他還想再說,週巡手裡的筆已經在地圖上著重畫出了一個紅點,又圍著那個點畫了個圓圈,沉聲道:“以第一拋尸地點為中心……半徑2公里範圍內進行排查。要是沒結果就給我擴大範圍,半徑4公里、6公里、8公里……”

大家都愣著。週巡一看,更光火,吼道:“還愣著?!”眾刑警急忙大聲應“是”,開始各自忙碌。 週巡表情這才緩和少許,看著表,補充道:“全部打起精神來!還有十幾個小時,不許下班,不許請假,不許吃飯,也不許拉屎撒尿!在找到第一被害人的住所之前,都給我連軸轉!聽到沒有!” 下午1點15分。周舒桐拿著給謝靜男友做完的筆錄跑進會議室,關宏峰鎮定地等待著。週巡則一臉焦躁,走來走去又不停看表,半晌,終於忍不住道:“這都過去二十分鐘了,怎麼一點信兒都沒有?” 關宏峰鎮定地道:“排查需要時間。” 週巡抓了抓頭髮:“你告訴我的那些排查方向也是不小的任務量,你估計什麼時候能有消息?” 關宏峰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悠悠道:“我怎麼能知道?我可只是給你指出可能性,實際上可能都有用,也可能都是死胡同。”週巡傻了眼,一副“你耍我”的表情。

所幸周舒桐這時候餓得肚子響,吸引了兩人注意,她自己也覺得尷尬,連忙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自己自覺去接水喝了。 關宏峰這才慢吞吞地道:“兇手殺了他,但不一定關他電腦了,所以只要沒停電,被害人的網絡也有可能一直在線。那樣的話,排查網絡就沒用。”週巡一手拍在自己腦門上,露出了懊惱的表情。 關宏峰又道:“第二,不是所有物業都對范圍內的業主那麼了解的,而且,萬一被害人是租房居住的,並不是業主,牽涉到流動人口,情況就更複雜了。第三,被害人這麼宅,也可能一次囤了成箱的香煙存在家,或者壓根就不講究什麼習慣,通過網購差不多牌子的香煙……” 週巡快要崩潰了,揮手讓他打住:“行了行了……” 關宏峰卻還不肯停:“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萬一我對兇手心理安全區的劃分還是有誤的話,以上排查的基礎就是錯誤的。”

週巡茫然無措又惱怒起來,眼睛裡都冒出了血絲:“那我們這是在幹嗎?!” 周舒桐適時地打了個餓嗝,正好又打斷了兩人說話。她立刻反應過來,摀住嘴,懊惱地道:“對不……嗝……起,對不起……” 她拿起杯子又要喝水壓,關宏峰制止她:“別喝了,沒用,你這是給餓的。”他低頭看了看表,同樣感到了無形的壓力。 週巡沒說話,等了一會,收拾了一下情緒:“要不這樣吧,你也先歇歇,讓小周陪你吃個午飯。再捋捋思路。我去現場實地搜索下,有什麼進展,隨時聯繫。” 最後周舒桐和關宏峰在支隊食堂裡用了餐,各自托盤裡飯菜很簡單,周舒桐的飯菜明顯比關宏峰多一倍。關宏峰在看周舒桐做的訊問筆錄,而周舒桐正狼吞虎咽。她吃到一半,忽然發覺關宏峰不怎麼吃飯,於是也停下了筷子:“關老師,您要不也……先吃飯?”關宏峰繼續看卷宗,敷衍地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嗯”。

周舒桐見狀,也有些不好意思大搖大擺地繼續吃,動作明顯慢了下來。關宏峰發覺有異,抬頭看了她一眼,象徵性地喝了口湯,安慰她道:“你只管吃你的,我馬上就看完了。”周舒桐仔細觀察著自己對面的偶像。 關宏峰雖然衣裝整潔,但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繃得很緊,面容疲憊又憔悴,很難和昨晚迪廳里風流不羈的那個人對得上。 關宏峰看完筆錄,察覺到了周舒桐的目光,放下卷宗,很隨意問:“為什麼做這行?” 這是關宏峰頭一次問這樣私人的問題,周舒桐很起勁地答道:“當警察是我從小的理想……” 關宏峰打斷她:“我是說——警察的警種那麼多,你一個女孩子,當個文書、內勤,再不成去技術隊不也都挺好的麼?” 周舒桐囁嚅道:“那都太……輕鬆了,沒挑戰性。”

關宏峰笑了:“一線刑警倒真是夠吃力,也夠危險。”周舒桐抬起頭,似想要說些什麼,但欲言又止。 關宏峰的目光垂下來,看著她的左手手腕。她的手腕上戴著手錶,但仍遮不住脈門上一條猙獰的疤痕。關宏峰微微一哂,嘆了口氣:“也是,你就不是個惜命的人。” 周舒桐不知道怎麼反駁,下意識地把手腕往袖子裡縮,掩飾住自己的情緒,輕聲道:“在一線工作,才有機會和優秀的刑警前輩們接觸學習嘛。” 關宏峰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我已經不是刑警了。” 周舒桐馬上激動了起來,道:“誰說的?!本來我以為周隊、亞楠姐,就很優秀了,這兩天我才知道什麼叫小巫見大巫,關老師,你比他們厲害多啦!” 關宏峰敏銳地註視著周舒桐,笑而不語。

這個時候,週巡的電話又來了。關宏峰一邊接聽,一邊皺眉:“什麼情況……暫時還沒有……總不至於這29個人都養貓吧?……好,我知道了。”他掛了電話,神色嚴峻。 周舒桐小心翼翼地問:“是排查不順利嗎?” 關宏峰點點頭:“範圍太大了,特徵的針對性還是不夠強。吃好了麼?” 周舒桐立刻抹嘴、點頭,準備起身:“好了!接下來咱們去哪兒?” 下午兩點半。工地上,工人們正熱火朝天地干活。 原來屍坑的位置已開始修建地基。周舒桐皺著眉,站在旁邊看:“這……都建了地基了,咱能找著什麼呀?” 關宏峰略顯焦慮地看著周圍,同時注意到太陽的位置,本能地看了下手錶,接著對周舒桐伸手:“地圖拿來。”周舒桐連忙遞上地圖,關宏峰通過地圖勘察周圍的小區數量。

兩個人在工地上走動,關宏峰問:“知道為什麼勸你放棄做一線刑警麼?” 周舒桐想了一會兒,偏著頭道:“壓力山大?” 關宏峰搖搖頭:“每天面對無數的現場勘驗、屍檢報告、監控錄像、指紋和足跡、書證、物證、目擊證言……而你必須運用自己的刑偵知識與辦案經驗,不停地做出選擇與判斷。只要其中一個判斷出了問題,那整個偵查方向就會被你誤導。” 周舒桐連忙道:“關老師是不會出錯的。” 關宏峰苦笑了下:“不,我不是神。如果是我判斷錯了兇手的心理安全區,不只是抓不到兇手,還可能有個人得為我的錯誤和拖延而送命。所以,一線的刑偵人員手裡把握的不單單是真相和正義,有的時候,更可能是一條條的人命。” 周舒桐顯然有些被嚇到了:“不……不會的……我們這麼努力,一定能抓到他!”

關宏峰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這世界不總是善惡有報的。做刑警的時間越長,破不了的懸案就會越多。時間長了你大約就懂了……” 周舒桐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試探著道:“關老師也會遇到破不了的案子麼?” 關宏峰的臉色不大好,似乎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他避而不答,生硬地轉移開話題:“這周邊一共有多少個小區?” 周舒桐查看隨身帶的案卷,答道:“八個。週隊他們正在南邊的兩個小區裡走訪呢。” 關宏峰轉而環視周圍的房屋與道路情況,喃喃自語:“為什麼會選在這兒拋尸?” 周舒桐隨著關宏峰的視線,也注意著四周,慢慢摸到了關宏峰的思路。隱隱約約,好似有什麼觸動了某根神經。兩人眼中同時露出震驚的神色,看著對方,脫口而出:“他能看得到這兒!”

一分鐘後,週巡聽著電話,一邊回頭喊:“進一步縮小範圍!優先排查能看到工地的小區住戶!”他快步向前走,臉上是掩不住的興奮之色,對著電話道:“幹得漂亮!這就把範圍縮小到原來的四分之一了。剛才從90人裡剩29人,現在只有……” 小汪接道:“18人!只找看得見工地的,就只剩……” “5個!”週巡吼,“馬上摸排!” 技術隊迅速地行動起來,不停地將核查比對信息發到第一線。小汪拿到核查名單,不斷與物業公司的人提供的住戶信息進行交叉比對,報呈給周巡,週巡從上面勾畫出優先進行排查的對象,然後親自帶隊上下樓逐一排查。 同一時間,關宏峰和周舒桐在周巡他們排查過的小區進行重複走訪物業公司。 日漸西斜,關宏峰漸漸地開始有些焦急了,他坐在小區的花壇邊,在排查記錄和地圖上勾勾畫畫。周舒桐從旁邊一家小賣部店裡買了點東西,走到他身邊,撕開一根火腿腸吃。關宏峰抬頭看她,周舒桐搖搖頭,表示毫無進展。 兩人聽到一聲貓叫,回頭一看,一隻臟兮兮的貓躲在花叢裡。周舒桐顯然是喜歡小動物的,也起了玩心,用火腿腸引那貓來。這隻貓估計是餓慘了,完全經不起勾引,一逗就出來了。周舒桐趕緊伸手把貓抱起來,小貓窩在她懷裡舔火腿腸,十分可愛乖順。 周舒桐摸了摸它脖子上的毛,道:“可憐的小野貓。” 關宏峰看一眼那貓,一驚:“把貓給我。” 周舒桐不明所以:“啊?” 關宏峰嚴肅地道:“把貓給我。”周舒桐把貓遞了過去。 關宏峰接過來,撥開貓的毛仔細聞了聞,又看了看貓肉墊裡的爪子,正色道:“這是只英國短毛貓,市場價格上萬,不可能是野貓。” 周舒桐傻了眼,訥訥道:“關老師對貓還有研究啊……”她忽然反應了過來,也湊上去看貓爪子,接著大吃一驚:“它的爪子剛被修剪過。該不會是……吧?!” 關宏峰低聲補充道:“對,而且毛根有浴液的味兒。” 這簡直是神展開。周舒桐完全呆住了,原地轉了幾圈,雙手合十對著上天拜拜,興奮地道:“關老師您看!我就說我們努力肯定會有用的!”她興奮了一小會兒,又有些失落,“只可惜貓不像狗那麼認家,不然就能直接帶我們去找它的主人了,唉……” 關宏峰卻笑了笑,抱著貓,站了起來:“沒關係,這種'美短'在小區裡跟手排擋的汽車一樣,不會太常見的——我們去找一下保安吧。” 五分鐘之後,在保安的帶領下,兩個人找到了一輛香檳色富康車。關宏峰在機器蓋子上抹了一把,上面有一層土,他又跪到地上,看了下車底。車底明顯很乾淨,跟車底之外滿是落葉塵土截然不同。 周舒桐也跟著蹲下身來:“您怎麼知道他把車停在院子裡呀?” 關宏峰道:“長期不出門的話,應該會把車停在安全穩妥的地方,這兒不是更可靠麼?”他說完站起身來,把貓從周舒桐手上接過來,很自然地問:“會撬車麼?” 周舒桐一時語塞:“呃……” 兩人只顧著查看車子,誰都沒注意到,拐角處一個身著紅色制服的男人在觀察他們。此人慢慢從隨身的背包裡,抽出一把斧子。 正在此時,週巡帶著一隊刑警,匆匆趕來,老遠就叫:“老關——” 持斧人吃了一驚,縮回角落。 下午6點,週巡用鐵絲伸進富康車窗和門的縫隙間,找到門鎖的撥擋開關,用力一提,車門開了。 關宏峰把貓遞回給周舒桐,坐進駕駛席。剛一落座,關宏峰就笑了。他拉開車載煙灰缸,發現裡面很乾淨,又看了眼車頂的內襯,看到厚厚一層焦油的痕跡粘在車頂篷上,用手抹了一把,放到鼻子跟前聞了聞。然後他動作不停,開始翻動車裡的遮陽板、手套箱、儲物箱等等,還找出了車輛行駛證,翻開看到,車主的名字叫李晨。 他把打開的證件拋給周巡。週巡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回頭對了對自己手上的排查記錄。這個名字,赫然在列。 下午6點10分,曙光隱現。 李晨家的門一開,周舒桐懷裡的貓就掙扎著跑進了屋。關宏峰笑道:“這不是也認家麼。”除了關宏峰和周巡兩人,其他人聞到房間裡的異味,反應各異。 周舒桐追著貓進屋,貓衝著冰箱喵喵叫。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間,進門就是李晨屋子,典型的宅男住所,電腦、遊戲機、方便食品、垃圾堆、貓的食盆屎盆等等。窗戶開了條縫,顯然貓就是從這裡溜出去的。 週巡四處看了看,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老關,這貓你給我解釋清楚是為什麼了,車你怎麼確定是死者的還沒說呢。” 關宏峰一面在屋子裡走動,一邊解釋道:“死者跟我差不多高,我坐進去的時候駕駛席座椅調的位置正好,可方向盤和座椅距離挺遠,肯定是車主比我胖不少。雖然煙灰缸很乾淨,但是車頂內襯有煙味。” 他說著走到窗前。窗外,天色已暗,他忙抬手看表,與關宏宇換班的時間快到了。 樓下,穿紅色制服的人騎著電瓶車無聲地離開了,但關宏峰和眾人卻並未註意到。 忽然,房間裡響起了一聲尖叫,是周舒桐。眾人連忙轉頭去看。 客廳裡,冰箱門大敞著。冷凍室裡的其中一個格子裡,赫然是一個頭顱和一條右臂。 那頭顱正對著外面,兩隻眼睛圓睜。周舒桐癱坐在地上,強壓驚恐,連眼淚都快嚇出來了。高亞楠輕車熟路地上前,一邊嫻熟地戴上手套,一邊衝關宏峰點頭。關宏峰也戴上手套,拿起那條右臂,右臂的小臂外側,有一個鱷魚的刺青。 週巡湊過來看了看,罵了句:“媽的,還真是。那孫子是怕臉和刺青暴露死者身份。丫肯定是李晨室友。” 關宏峰放下屍塊,嘆了口氣:“也怪我,還以為他一個人住……如果早點查兩個人合租的,說不定……” 此刻有了重大突破,週巡心情大好,安慰他:“那範圍更大了去了,說不定更難找。” 關宏峰點點頭,回過頭去問技術隊:“找到什麼線索?” 小汪忙道:“李晨是個遊戲測試員,平日足不出戶,在家工作,工資也都是網銀支付。物業公司的人說,和李晨合租的人叫高遠,26歲,好像在一個快餐店打工。目前正在積極聯絡快餐店。” 週巡問:“指紋呢?” 里屋技術隊的民警衝外喊話。民警立刻高聲回話:“取到高遠指紋了!還來不及做精確比對,但從鬥箕的大致分佈來看,與兇手的指紋基本吻合!” 週巡精神一振,站起身來,果斷地道:“發緝捕通告!別聯繫什麼快餐店了,直接派兩隊人去抓,人要是不在,就原地佈控,我們給他來一個守株待兔!” “等等!”關宏峰腦中頓時出現了第二拋尸現場的車轍,他深吸了口氣,也站了起來,急促地道,“他是給那家快餐店送外賣的!他應該騎的是電動自行車,車上配備了外賣箱,用外賣箱來裝屍袋,根本就不會引人注意!” 他簡短地停頓了一下,又道:“我們進來的時候,瞥見謝靜家小區門口的物業公告,上面寫著:為配合小區進行人車分流管理,所有快遞、外賣等相關送達業務車輛,一律不准進入小區!所以高遠擺著門不進,卻從小區圍欄的缺口處鑽進小區垃圾站,因為那個小區禁止外賣車輛開進小區內!”他在原地來回又走了幾圈,繼續道,“高遠並沒有鑰匙,但謝靜的哥哥很可能叫了外賣,這才給高遠開了門。就在殺害謝靜哥哥並準備分屍的時候,不巧謝靜回家了,所以高遠就在門廳的位置活活砍死了她。” “小周從保安那兒得來的證言並非完全虛構,兇手確實戴著豔色的頭盔,但不是摩托車頭盔,而是自行車的安全頭盔!只有在大型連鎖的快餐企業,才會給外賣員工統一配發這種頭盔。”週巡鐵青著臉,邊聽邊用步話機下布控命令:“轄區派出所便衣備勤,封鎖小區所有出入口,調監控錄像,看高遠都什麼時間進出過小區!其他各探組在快餐店到他住的小區沿途布控。” 周舒桐拿來地圖,輕聲提醒道:“快餐店送餐是有業務範圍的,是不是從……” 週巡正忙著,沒好氣地問:“什麼範圍?” 周舒桐肯定地道:“應該是以快餐店為中心,半徑兩公里的範圍內!” 周舒桐在地圖上圈出範圍,週巡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即點頭讚許,吩咐小汪:“讓留在支隊待命的探組立刻去這一帶搜捕。” 大家各司其職,忙得格外有勁頭。 關宏峰卻平靜了下來,來回打量房間,隔了一會兒,推門進了高遠的屋子。與李晨的房間相反,高遠屋裡整潔有序且極其簡單。一個可作寫字台也可作餐桌的桌子,一把椅子,一台冰箱,鍛煉用的啞鈴,兩隻旅行箱,地上直接鋪著一個床墊,完全是斯巴達風格。技術隊的人進來,打開旅行箱,從裡面翻出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 週巡在外屋喊:“找到凶器沒?”技術隊刑警道:“還沒……” 周舒桐也進了屋,見關宏峰凝神審視著屋裡,忙問:“關老師有什麼發現麼?”關宏峰搖了搖頭:“沒書、沒電腦、沒電視、沒音響,甚至連點裝飾品都沒有,沒什麼能看出性格痕蹟的東西。不過反過來說,這種佈置,說明高遠有點苦行僧的意思,甚至帶有點兒自虐傾向——他與正常社會應該存在明顯的隔閡感。” 技術隊在一旁搜尋凶器,兩名刑警把床墊掀起來,下面空無一物。一個刑警從靠近牆根處撿起一個小東西,疑惑地問:“這是什麼?”另一個刑警湊上前來看了一眼:“哦,好像是高遠的工牌吧,17655號……” 關宏峰正踱步到門口,忽然反應過來,僵硬地回過頭來。他拿出手機,快速按了幾下,翻到了昨天的通話記錄。 他想起昨天當著周巡的面,掛斷的那個電話。對方也是個外賣員……他說了什麼來著? “您好,我是剛才往您家送外賣的,我的工牌是不是落在您家裡了……” 關宏峰愣在當地,不知該說什麼,冷汗幾乎立刻從額頭滲了出來。他緩慢地回過頭,茫然無措地望向技術隊刑警手裡拿的工牌,整個人似乎站成了一尊塑像。 周舒桐看著關宏峰出神發呆的樣子,手機在響卻不去接聽,忍不住提醒道:“關老師,您的電話……”關宏峰幾乎夢遊似地掏出手機,低頭看,鈴聲一直在響。 他忍不住又想起離家前,關宏宇那一刻的慾言又止。 “沒事,我就是在想那保安昨天說的……總覺著好像什麼東西,特熟悉,是什麼呢……” 關宏峰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低頭看著手機屏幕,發現來電顯示是一串零,正是自己和關宏宇用來聯絡的號碼。 關宏峰盯著號碼看了片刻,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邊走向門外,邊接通了電話:“餵?” 電話另一側是長久的沉默。關宏峰意識到情況不妙,臉部肌肉漸漸繃緊。 隔了大約一兩秒,昨天那個外賣員的聲音響了起來,“咯咯”地在笑,顯得有些神經質:“牛啊,發現了我的秘密……” 關宏峰強作鎮定,咬住嘴唇:“高遠?” 對方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關宏峰換了隻手拿電話,順便在褲子上蹭掉了一手的冷汗,沉聲道:“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了,還不趕緊自首?” 高遠“咯咯”地笑了起來。 “先不談這個。”隔了一小會兒,他的聲音又幽幽響起,“不如先猜猜我現在在哪兒吧,警官?” 下午6點30分。 關宏宇面色沉重地坐在沙發上,一把利斧的斧刃頂在喉嚨上,旁邊站著穿一身紅色工作服的高遠。他正是剛才在李晨樓下手持利斧的那個人。 “猜到我在哪兒了嗎?”高遠一手拿著斧子,一手舉著電話,“說起來,我似乎也發現了你的……哦不,是——你們的秘密。” 高遠掛斷電話,冷冷看著關宏宇,關宏宇一直低頭看著頂在喉嚨上的斧子,突然抬眼,同樣冷冷地回望著高遠。兩個人在昏暗中對峙。 下午6點35分。 關宏峰聽著對面電話的忙音,側頭看了眼屋裡忙前忙後的周巡、周舒桐和高亞楠等人。他的表現很反常,周舒桐忍不住問:“關老師,您怎麼了……” 關宏峰擺了擺手:“沒事,你們忙吧,我回去睡一會兒。”他臉上的倦意做不得假,週巡等人還沉浸在重大進展的喜悅裡,沒有人覺得不妥。 關宏峰轉身離開了。周舒桐的臉上,隱隱有擔憂的神色。她想要跟上去,但看到身後忙碌的眾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這麼做。 下午6點50分,關宏峰迴到了家,在門口站定,打開門,強作鎮定又小心翼翼地走進門廳。 關宏宇面對他坐在沙發上,他的身後站著嫌犯高遠,一把閃著寒光的利斧卡在關宏宇脖頸間的。 關宏峰進門的時候,兄弟倆誰都沒說話,互看了一眼。關宏峰看完弟弟,轉過頭盯著高遠,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高遠拿斧頭在關宏宇脖子上比畫了一陣,來回看著兄弟二人,忽然就樂了:“你倆確實比我牛啊,玩這麼大一局。我看看,嘖嘖嘖……連臉上的疤都一樣!一個警察,一個通緝犯,這雙簧演得,真絕了!” 關宏峰沒理他,故作放鬆地摘下手錶,脫去外套,掏出手機,都放在三斗櫃上。他做完這一切,回過身來面對高遠,沉聲道:“為什麼要殺那些人?” “人?”高遠一臉詫異,“哪些人?”關宏峰皺了皺眉:“李晨還有謝靜兄妹。別告訴我不是你幹的……” “人?哈哈哈哈。”高遠痴笑著搖頭,目露瘋狂之色,“你說,整天宅在家裡不見天日,盤踞在潮濕、黑暗的地方,尋求那可憐的安全感,他們還能算是人嗎?他們是蟑螂啊!” 關宏峰問:“這跟李晨他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高遠“咯咯”地笑道,“他們都一樣!每天宅在家,對著電腦黑著燈、吃著外賣,把自己困在一個小屋子裡頭。你說他們的生命有什麼意義?”他的語氣愈加瘋狂,提高了聲音,道,“沒有!等於零!” 關宏峰的語氣也漸漸冰冷了起來:“你覺得就你活得有意義?” 高遠得意地道:“當然!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幫助他們。蟑螂不會自殺,他們也不會。他們心底里希望有個像我這樣的人,幫他們死,讓他們有來生再投胎的機會。” 關宏峰點點頭,表示了然:“所以,你覺得你沒殺人,你殺的只是一群蟑螂。” 高遠對著關宏宇笑起來:“瞧,就說你哥能懂我。” 關宏峰轉而問:“那謝靜呢?那女孩明明很努力地在生活,她難道也是蟑螂?” 高遠毫不在意,理直氣壯地獰笑道:“她回來得不是時候,怪不得我。再說,一個供養蟑螂的人,就是在縱容他們浪費生命,在默許這種行為!她是活該。” 關宏峰長出了口氣,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冷笑,再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明白了,一神經病,發瘋殺人,還要找各種可笑的藉口。” 高遠臉上的肌肉猛然抽搐起來。他的笑容還沒有完全不見,僵在那裡,看上去就像是個演砸了戲的小丑。他忿忿地把頂住關宏宇的喉嚨的斧子又推緊了些,吼道:“你才是神經病!” 關宏宇被情緒激動的高遠拿斧子頂得難受,小幅度低頭看了眼斧子,又斜眼瞟了眼關宏峰,遞了個眼色。關宏峰立刻會意。 下午6點55分。 周舒桐拽著周巡跑進保安監控室。小姑娘手上勁道大得驚人,週巡一時竟沒掙脫,莫名其妙地被拉了進來:“怎麼了這又?” 周舒桐焦急地道:“週隊,有情況,你快看。”她快速操作電腦,指給他看一段畫面。 週巡看著監視器屏幕。監視錄像裡,關宏峰和周舒桐正在檢查李晨的車,後方轉角處,穿著紅衣的高遠緊緊盯上了他們,並從身後拎出了一把斧子。但他剛要上前,週巡等人就正巧趕到了,他似乎在暗中觀察了一小會兒,默默地退出了監控畫面。 週巡看得心驚膽戰,完後又樂了,斜眼看著周舒桐,得意地道:“得嘞!回頭你倆請客吃飯吧!我可救了你和老關一命啊……”說完他也察覺到不對,“哎?老關人呢?” 周舒桐愣住了。高亞楠看在眼裡,趕忙打圓場:“我看沒準是回家了吧,咱關隊可從來都是朝九晚五,到點就下班的。” 週巡佯裝要發脾氣,戳著周舒桐的腦袋:“你說你,又把人丟了?這要不是看你陪老關破了案,老子現在就開了你。” 周舒桐哪見過這陣仗,以為他說真的呢,驚恐快溢出身體了,站那兒僵住了。 高亞楠沒好氣地白了周巡一眼,過來攬住周舒桐的肩膀:“你別嚇唬人孩子,這不一直都幫著你忙裡忙外呢麼?” 週巡也沒繃住,笑了:“行啦行啦,我說著玩兒的,哪能真開了你啊。快,趕緊給老關打電話去!” 周舒桐這才反應過來是周巡開玩笑,也笑了,掏出手機去撥關宏峰的電話。 晚上7點整。僵持仍在繼續,三斗櫃上,關宏峰的電話響了起來。 高遠和關宏宇都下意識地望向電話。關宏峰卻垂著眼睛,看都沒看,絲毫沒有去接電話的意思:“別那麼多廢話了,說說吧,你想怎麼樣?” 高遠想了想,看向關宏峰:“你幫我擺脫嫌疑!” 關宏峰瞥了他一眼,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好笑的事:“也沒見你智商比蟑螂高多少。現場證據一籮筐,大羅金仙也沒法幫你銷案了。你爽的時候,怎麼沒想過這些?” 高遠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不禁有些氣急敗壞,惡狠狠地道:“那就想辦法幫我逃走!你能有轍找到我,就肯定有辦法讓我逃出津港去!” 關宏峰依舊一臉事不關己的冷淡笑容:“很抱歉,抓人,我很在行;逃跑,我實在無能為力。” 高遠的瞳孔猛然收縮。他絕望地握緊斧子,咬緊牙,道:“你想你這個通緝犯弟弟死在你面前是麼?!” 關宏峰嘬著牙花子,皺眉,指著關宏宇,陰測測地笑道:“我弟弟?你說他?” 高遠愣了愣。 “那是我哥。”關宏峰若無其事地丟了個重磅炸彈給他,“我才是關宏宇。” 高遠和關宏宇同時一驚。高遠望向關宏宇,關宏宇忙裝出撲克牌老K臉,面無表情。 高遠來回看著兄弟二人,顯得有些驚疑不定。 晚上7點05分。周舒桐已經打了七八個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旁邊週巡破案在即,心情正好,繼續打趣兒:“趕緊的啊,找不到老關免你的職……”他便說笑邊琢磨,又看著監控錄像裡對高遠意圖襲擊關、週二人的錄像回放,看著看著,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周舒桐又撥了一遍,再次看著電話一臉鬱悶:“怎麼還是沒人接啊……莫非睡著了?” 週巡臉色已經變了,二話沒說,直接衝出監控室,對門外的刑警喊:“四探組人呢?全部跟我走!”他說完衝出去躥上越野車,打開警燈和爆閃,一腳油門衝了出去。周舒桐目瞪口呆,一聲沒出口的“週隊”,被吹散在了風裡。 7點08分。 高遠來回猶疑,顯然被關宏峰的反串搞得一片混亂。關宏峰見時機成熟,給關宏宇遞了個眼色,自己走向三斗櫃。 高遠見狀,頓時緊張起來,大喊:“站住!你要幹什麼?!” 關宏峰滿不在乎地道:“報警啊,既然你的條件我滿足不了,那也就沒什麼可談的了,不是麼?” 高遠端著斧子,掃了眼關宏宇,第一次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你……你就不怕我把你弟,不……把你哥……給殺了?” 關宏峰自顧自拿起三斗櫃上的電話,淡淡道:“無所謂咯,你殺了他,我就是名正言順的關宏峰了。你和關宏宇兩個變態結夥作案,我作為關宏峰大義滅親,你倆願意狗咬狗,關我屁事?” 高遠一時間無計可施,陣腳已經全亂了:“你……你把電話放下,我真會砍了你哥!把電話放下!聽到沒有!” 關宏峰作勢按了三下按鍵,把電話放到耳邊,回過頭冷冷地看著他:“你個低智商的,覺得自己切過倆人就了不起?知道我背著什麼案子麼——一家五口人,既然我連四歲的小孩都沒放過,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在乎他的死活?嗯?” 高遠終於破功。他從關宏宇喉嚨上抽出斧子,怒吼著撲向關宏峰。 關宏宇見斧子離開自己的喉嚨,立刻抓住時機起身,從後面撲倒高遠。關宏峰也丟下電話,衝上來死死抓住高遠拿斧子的手。 高遠已是搏命之勢,掙開背後的關宏宇,起身就和關宏峰爭奪斧子。 關宏峰明顯不如弟弟身手敏捷,只是死命抱著高遠拿斧子的手臂,高遠對關宏峰連打帶踢,抓著關宏峰的頭撞向三斗櫃。關宏峰捂著頭倒地,額頭上已經有血流出。 高遠掙脫手,揮斧就要朝他劈下,關宏宇又從後面撲上來,別住高遠拿斧子的手,另一條胳膊朝高遠的頭上連續肘擊。 高遠抬腳蹬開關宏宇,揮動斧頭一通左劈右砍。關宏宇連連躲閃,最後後退到門廳,伸手在身後餐桌上一陣亂摸,剛好摸到一盒散落的牙籤,他抓起一大把,反手攥在手裡。 高遠的斧子已經又到了跟前。關宏宇躬身上步拉近距離,脫離了斧刃的範圍,用手裡的那把牙籤直接扎入了高遠的手腕。高遠痛叫一聲退後,低頭一看,手腕上出現密密麻麻一堆流血的小傷口。關宏宇喘息著後退一步,握著一把染了血的牙籤,冷冷地盯著高遠,流露出陰狠的表情來。 高遠回頭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關宏峰,又看看關宏宇,終於明白自己先前是上了當。他雙手齊握斧頭,大喊著砍了過來,關宏宇側身讓開來勢,一把牙籤全插在了高遠的脖子上。高遠的斧子劈空,把關宏宇身後窗戶的玻璃劈碎了。 關宏宇順勢抓著高遠的頭髮朝碎玻璃上猛砸,高遠的頭被拽出窗外。他向下猛壓高遠的脖子,窗框上的一排碎玻璃,直接插穿了高遠的喉嚨。 這窮凶極惡的殺人狂,連一聲慘呼都來不及發出,就結束了自己的可笑的一生。 關宏宇喘著氣,望著高遠的屍體,回過頭。關宏峰捂著血流不止的頭,正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兄弟倆互相對望,都有些驚魂未定。 窗外,警笛聲由遠及近。 7點15分。 遍地狼藉,滿屋的刑警,高亞楠帶領法醫隊在搬運屍體。 關宏峰坐在沙發上,周舒桐正用紗布包住關宏峰額角的傷口。週巡走過來,拍了拍關宏峰,心有餘悸地道:“虧你還沒忘了警校學的那兩手,不然我可就真是死也對不起你了!這事全賴我,我應該一直安排人策應你安全。” 關宏峰苦笑了一下,先要去摸額頭,手又放了下來:“我這算是一條龍服務不?售後到家,手把手把兇手交給你……” 週巡連忙點頭:“放心。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讓小周來接你去隊裡做個筆錄,順便……一定不讓你失望。” 關宏峰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向他點頭致意,又扭過頭,對周舒桐說:“謝謝。” 他不說還好,一開口,周舒桐眼眶一下子紅了:“關老師別這麼說,都怪我……太粗心了,根本沒盡到責任保護您……”小姑娘眼淚水說來就來,關宏峰和周巡都有點不知所措。 關宏峰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道:“這不是你的責任。”周舒桐不吭聲,默默地擦眼淚。關宏峰也沒著了,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麼別的話來,只得拍了拍周舒桐,以示安慰。他想了想,轉過頭去對周巡道:“這案子小周出了不少力,報結案的時候,把她的名字也報上去吧。” 週巡大感意外,小汪聽聞直眼紅,周舒桐有些難以置信。週巡一拍大腿:“行!都依你。實習期間就能報功,你算放了咱們支隊的衛星了。” 屍體已經運走。大家陸陸續續開始往外撤。高亞楠走了過來,俯下身問關宏峰:“要不要去法醫隊縫個針?或者我陪你去趟醫院……” 關宏峰擺手,側身躺倒在沙發上,疲倦地道:“頭疼,我歇了……你們出去吧。” 高亞楠微微嘆氣,無可奈何地跟著眾人一起離開了。 晚上8點30分。 關宏峰順著樓梯走到樓頂,推開樓頂天台的門。風很大,關宏宇靠牆坐在門口陰暗的角落裡,一聲不吭地抽著煙。關宏峰似乎對門外的黑暗有所畏懼,猶豫了片刻,還是退後一步。兄弟倆一個坐在黑暗裡,一個站在燈光下。 關宏宇聽到聲音,卻沒有抬頭,掐滅了煙,聲音悶悶地問:“頭沒事吧?” “皮外傷。”關宏峰低聲道,“你呢?” 關宏宇有點詫異,攤了攤手,道:“為什麼這麼問?我又沒受傷。” 關宏峰手漸漸握緊。過了很久,他才艱難地道:“你剛才殺了一個人。” 關宏宇感到手腳一陣冰冷。他當然聽出了哥哥的弦外之音,有些無措地辯解:“是他先要殺咱倆的……” 關宏峰冷冷地盯著他,語氣愈發冰冷:“你再說一次,這真的是你第一次殺人麼?”關宏宇握著煙的手無力地垂到地上,抬起頭,怔怔地望著燈光下筆直站立著的孿生哥哥,一時有些怔忪。他沒有回答。 關宏峰不會知道這時候弟弟內心的想法。而關宏宇也永遠不會知道,今天死在他手裡的兇犯,之前剛剛謀殺了一個女孩。那個死去的女孩,前不久甚至還跟他說過話。 兄弟二人在光影交錯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晚上8點35分。 刑偵支隊技術隊辦公室,周舒桐和小汪正在低聲交談。一個身材窈窕、穿著警服的女孩走了進來,正和技術科長搭話:“您好,我是應屆畢業生趙茜,接受委派來隊里報到。”幾個男同事從她進來後目光就沒離開過,頻頻回頭看她,一副垂涎的表情。 就連小汪也注意到了,小聲問周舒桐:“這個正點啊,跟你一屆的,認識不?介紹介紹?”周舒桐回頭看,趙茜笑得燦爛,眼梢微微挑起,特別有風情。 “畢業典禮上見過來著……”周舒桐回憶了一下,“好像是公安管理系的?特等獎啊,領獎時候站我旁邊呢,不過有點酷,我跟她笑,她都不搭理我來著。叫……趙茜?” 小汪哎呦了一聲。 “就是她啊,警花!人家那是高冷女神,別說,真是夠漂亮!”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周舒桐幾眼,“同樣是女的,你說你怎麼就差這麼多呢?嘖嘖……” 遠處趙茜面對著一班男同事,正溫柔淺笑。她舉止得體,進退有度,漂亮又會說話,很快就和眾人打成一片。她眼角瞥過來,正看到遠處的周舒桐和小汪。兩個人也不知道聊到了什麼,小汪一陣大笑,周舒桐一臉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樣子。 趙茜瞇起了眼睛。她記得這個小姑娘,也是畢業生,在台上的時候,還傻呵呵對著支隊長周巡笑。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地,居然就跟著周巡走了,害得她都能沒和周巡搭上話。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轉過頭去,毫不吝惜自己的笑容。 週巡一屁股坐在辦公桌後面,放鬆了心情,伸了個懶腰。他在桌子後坐了一會兒,拉開抽屜,拿出一疊案卷。燈光下,最上面一頁赫然寫著:2·13滅門案。 他草草翻了幾篇,很快看到了關宏宇的照片,又翻過去。翻著翻著,他的手突然停住了,來回翻看著其中兩頁卷宗,裡面似乎……缺了一頁。 週巡吃了一驚,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又將捲宗從頭到尾翻了一遍。 頁碼中有一部分,前一頁是9,後一頁已經是11頁——第10頁,去了哪裡? 他的臉上浮現出思索的神情。 晚上8點40分。 高亞楠展開從案卷中抽出的那頁紙。她看著上面的內容,眉頭緊鎖。過了很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氣,重新疊起那頁紙,慢慢地放回兜里。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兜里還揣著的那副關宏宇脫下的一次性塑膠手套。她的雙手微微顫抖著,把手套拿到鼻子前,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她臉上的表情就變了。 變得既震驚、又欣喜。 晚上8點50分。 大案告破,大家紛紛對周舒桐進入大家庭表示歡迎,每個人臨走前都拍拍周舒桐肩膀。周舒桐還有些不好意思,靦腆地一一謝過。等到辦公室走空了,周舒桐作為新人,很自然地留下來,坐在桌前,開始整理結案材料。 她把資料標好頁碼,一一歸整入文件夾。就在這個時候,她略微愣了一下。 快餐店提供的外賣記錄上,標註著一個日期。 周舒桐順著記錄看,發現正是自己參加工作的那天,也就是陪關宏峰走訪查案的那個中午。高遠曾向關宏峰家的地址送過外賣,而訂餐人一欄,寫著關宏峰。 那個時候,她明明正和關宏峰一起出現場。那麼那個時候,在關宏峰家訂餐的,又會是誰? 周舒桐抽出那頁送餐記錄,驚疑不定,似乎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對面門口,週巡恰巧經過,看到她對著資料發呆,以為她是太累了,探進頭來,道:“今天看不完就先歇歇,沒這麼趕。”周舒桐捏著資料的手心在冒冷汗,抬頭看著他,欲言又止。週巡看到她的表情,似乎也察覺出了不對,走了進來:“怎麼?有什麼問題麼?” 周舒桐捏著手裡的那頁送餐記錄,遞也不是,不遞也不是,徹底地當機了。 關宏宇完全沒料到,高亞楠會在這個時候約他出去。但在這種情形下,這個約他又不得不赴。 已經接近午夜,他略帶焦慮地倚著吧台,順便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酒吧里客人不多,音樂聲也並不喧囂。吧手是個看上去就很活潑爽快的少女,利索地調完一杯格蘭菲迪,笑瞇瞇地用手指推給關宏宇。關宏宇剛喝了一兩口,高亞楠就出現了,看見他就徑直走了過來,盯住他手裡的酒杯,顯出些疑惑來:“我不知道原來你還喝酒。” 關宏宇壓根沒接這茬儿,直接問:“什麼事?”高亞楠沒吱聲,盯著關宏宇看。 關宏宇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模仿起他哥來:“又為了宏宇那事?” 高亞楠還是不吭聲。關宏宇伸手去拿酒杯:“我弟的事,隊裡自然會有說法,現在人沒找到,案子也不能算破了……”高亞楠突然按住他拿酒杯那隻手。關宏宇心頭鼓捶般狂跳,強作鎮定,斜過眼用詢問的眼神看她。 高亞楠低聲道:“我就再問一次,你信他是無辜的麼?” 關宏宇手心都是冷汗,卻保持著姿勢不動,冷笑道:“你信?”高亞楠垂下頭,半晌後抽回手,關宏宇一時間竟有些手足僵硬。 高亞楠似乎沒察覺到關宏宇的短暫失態,從吧台上拿起挎包,神色複雜地回頭看了一眼他:“什麼時候你能確信宏宇是無辜的,隨時聯繫我。” 關宏宇心緒複雜,陷入沉思,又有些緊張不安,低頭擺弄著手裡的酒杯。 女吧手百無聊賴地一邊調酒,一邊默默看著這一切。她看著高亞楠離開,接著關宏宇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跟著走了出去。 走出門時,迎面正好走來一個男的,關宏宇與對方肩膀蹭了一下。關宏宇正有點失神,低頭小聲道歉:“不好意思。” 兩人打了個照面,對方似乎也是一愣,忽然大叫:“是你這小子……” 關宏宇一愣,回頭,一句話還沒說,就被對方拽著脖領子推了出去。女孩好奇地望了幾眼,聽到聲音越來越大,也嚇了一跳,趕忙縮了回去。 同一時間,週巡坐在辦公桌後抽著煙,對面,坐著同樣焦躁的小汪。關宏宇案的案卷就攤在兩人面前的桌子上,很明顯缺了一頁。 小汪沉默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道:“頭,這一看就是內賊啊,不會是關隊……吧?” 週巡把煙一掐,沒好氣地道:“老關腦子跟複印機差不多,過目不忘,沒必要搞這麼低級。再說,單扯走一張紙又不能讓關宏宇翻案。而且我跟他約法三章,他沒必要這麼幹。” 小汪忙給自己辯解:“可那天晚上開會他中途溜走,我就是在三樓廁所找到他的,真那麼巧?” 週巡歪頭看著小汪,若有所思,忽然問:“除了他,別人呢?還有什麼人接近過這裡?”他又抽了一口煙,靠在椅背上,似乎在思考,隔了幾分鐘,忽然坐直了身子。對面的小汪被嚇了一跳:“怎麼?” 週巡沉下臉,低聲道:“高亞楠——那天晚上我從檔案室取走案卷的時候,碰見了高亞楠。” 小汪倒吸了一口氣。週巡沒理他,拉開抽屜,拿出一張紙,塞進了案卷裡,疊整齊,放好。做完這一切,他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小汪。小汪趕緊舉起雙手:“明白,我當沒看見,誰來也不說。” “哦?那人回來了你也不說?”週巡冷笑,“行啊,要是他知道了,我就當你說的。” 他合上案卷,放進了抽屜裡,思索了片刻,又拿了出來,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案頭。他輕輕按摩著眉頭,正覺得頭痛,案前的電話又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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