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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雨水

北落師門 侧侧轻寒 5997 2018-03-13
也不知在步天台上坐了多久,朦朧間聽到腳步聲響,我回頭看去。 是張清遠。 她向我施了一禮,低聲問:“艾姑娘走了嗎?” 我想起那一夜她和我說的話,本想問問她是否知道那黑色的薄片上寫了什麼字,她是故意的,還是不是。 但,也就這樣算了。我也無所謂了。 反正,她已經永遠離開我。 與張清遠一起在步天台上坐了一會,她的身體也未嘗不是溫熱的。 她輕聲對我說:“夜深了,回去吧。”她聲音溫柔,在我耳邊輕暗。 心脈裡像被鋼針猛然一刺,並非劇痛,卻正了要害。喉口抽緊,什麼也說不出來。 點頭,便握住了她的手。 我想我終於,還是能找到人喜歡的。我最不缺少的,就是喜歡我的人。 夏四月壬寅,追尊宸妃李氏為皇太后,諡莊懿,改葬永定陵,易李宸妃梓宮時,我自然是不能去看的,讓李用和,母親的弟弟去看,他回來啟奏說,用水銀養著,容貌如生,服飾嚴具,用一品禮,冠服如皇太后。

母后說得對,她對我母親也算不錯。 她所做的一切,讓我找不到任何藉口來發揮。既然沒有辦法拔除,我只能選擇善待太后一脈。 癸丑,召還宋綬、范仲淹。 五月端午,沒有了母后的特別吩咐,內局的人就忘記了做炙獐。我想也是,艾憫說過,那味道是很奇怪,我小時侯曾經喜歡過,也只有母后才會記得了。 去奉慈殿給母后上了柱香,坐在旁邊,想想我幼年時她輕柔的言語,心裡不知該如何,難以想像自己對母后該怎麼去懷念。 不知道將來真正想著我的,到底會是誰? 原本吩咐了伯方,沒什麼大事不要打攪我,他卻還是來了。 我問他有什麼大事,他禀報說:“皇后娘娘請皇上去玉宸殿。” 原來皇后在張清遠那裡找到了刺繡九鳳九翟的衣裙,正讓她跪在地上自己用剪刀鉸碎。

我站在殿外往裡面瞥了一眼,張清遠正跪在地上剪裙子,頭埋得很低,我也不知道她神情如何,只看到她額頭淤痕一片,夾雜灰土。她頭髮凌亂,大概是被人抓著頭髮在地上磕頭弄成這般狼狽。 她低頭抓著那剪刀,因為握得太緊,手指骨節突出,像發了痙攣一樣。 我忙進內去,皇后站起見過我,然後問:“皇上覺得,美人私製後服應怎麼處置好?” “后宮的事,自然是隨便皇后做主。”我漫不經心地說。 皇后低頭向我行了一禮。 “不過是不是該去內宮查看下,到底是誰幫她制的衣服,到時再一併懲處吧?”我問,皇后也不再逼進,點頭說:“皇上說得是。” 我回頭叫旁邊的宮女把她拉起,拿下剪刀,“現在先不要急,等事情清楚了再說吧。”

張清遠雙唇顫抖,看了我良久,一口氣上不來,突然就暈倒在地上。 她身體自此眼看著就壞下去了。每次吃下什麼東西就劇烈咳嗽,直咳到食物和著血出來,她才能緩過氣來,抬頭卻對我笑道:“好了,我也就這麼罷了。” 我一直不知道她性情是這樣的,驚得說不出話來。 九月,母后靈駕發引,我親自引紼,送她出去,她要到父皇身邊。又到洪福院,服素紗襆頭淡黃衫,引我母親的梓宮出去。 出皇儀殿門時,我淚流滿面,不知道為哪位母親。 想來我身邊的女子也都是這樣結束了。艾憫離開我,也未必不好。 十一月,張清遠去世,紅葶也死了。她身邊的宮人說,她一直不肯喝藥,把那些滾燙的藥汁全都倒在紅葶盆裡。她不把紅葶留下來,或許是覺得這樣予我比較好?

我追冊她為皇后,郭青宜在她的靈堂內與我大吵了一架。尚美人出來指責,語言逾分,她怒極,揮手去打她,批在我的頸上。 我讓閻文應詔呂夷簡等過來,他還記得與皇后的恩怨,以漢光武事說:“古已有之。”範諷也說:“後立九年無子。當廢。” 十二月,廢皇后郭氏為淨妃、玉京衝妙仙師,居長寧宮。 景祐元年八月星變,大赦天下,避正殿,居沖和殿。 當時我身體很差,吃不下什麼飯,人也很快瘦了下去。直到九月丁酉,身體才漸漸康復。 從沖和殿出來的那一天,秋日的陽光燦爛得讓人眩暈。那天我第一次見到曹彬的孫女,曹彬是開國第一名將,他孫女在郭青宜被廢後詔聘入宮。 那女子的面容在陽光下明亮得讓我幾乎睜不開眼。 覺得她很像一個人,但是我當時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她擅飛白體,寫得與我居然有點像。成為我的皇后之後,我第一次讓她幫我寫草詔時,發現她盯著詔書,雙眉微微蹙了一下,眼裡蒙上我熟悉的微冷意味。 我終於知道她像誰了。 她與母后一樣,都是適合掌握權政的女子。 我從此對她懷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與敬愛。 慶曆五年元月,雨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自從明道元年趙元昊自立為王以後,幾乎年年大舉進犯,在我一朝,眼看國土流失。 朝廷養兵一百多萬,卻每次都大敗。大宋有大片疆土、大量人民、大批財富要守,而叛軍沒有什麼負擔,想打哪就去哪裡。攻下了就有大批財富、美女。我們沒有足夠強健的戰馬,以步兵為主的部隊在平原上仰攻占有地利的騎兵部隊,失敗也是可以預見。

朝廷裡於是越來越的講到議和。 我委實是猶豫了好久。那段時間我常常夙夜不寐。十四歲的時候,我就開始恨我朝的軟弱,中原的地方從未如此狹小過,連燕雲十六州都落在遼人手中,以至大宋連快馬都養不出。 小的時候,曾經迫切想過自己將來的作為,以為只要有心志,我是皇帝,自然能將整個乾坤扭轉。 現在才知道,想像與現實是不一樣的。君王的功業,要建立在百姓的血肉之上。僅在陝西一地,和時每年軍費二千萬貫,戰時三千三百萬貫。高出一千三百萬貫。而假若與西夏遼國和議,朝廷每年付出的僅僅是三十萬貫。大宋每年賦稅收入在一萬萬貫以上,三十萬,微不足道。 可一國的尊嚴與百姓的安定要怎麼比較? 到後來我自己也心虛了,某一夜出宮去,在樊樓前的那個棚中吃了一碗圓子。

圓子已經漲到五文,吃的人只有我一個。老人氣色越來越差了,談到米價由原本的八百文一石暴漲到兩千九百文,他的圓子連本都收不回了。 “怎麼活下去啊。”他搖頭說,“只好早日收拾了這攤子回去了。” 旁邊攤子的人問:“回去幹什麼?種田?今年又要加賦,你看這戰再打下去,明年還要加。外面到處災荒,在京城能呆著就是造化了。” 我回去時,把那些勸和的奏章翻出來看了良久。各地叛亂、兵變,一年多於一年。這沒有勝算的戰再打下去,是在逼百姓入水火。 孟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替自己找了很好的理由。於是與西夏訂立了和議,每年給大量銀、絹、茶。對遼也是增納歲幣議和。 內心,畢竟是不服的。 只是開始明白了,要與外敵相爭,應該從內裡開始著手才好。

慶曆三年,我任用范仲淹、韓琦、富弼等人執政,希望對吏治作一些整頓。我想整個大局發展安定了,對外厚積薄發總是好的。 的確是有作用的,但是無法避免觸及一些元老重臣的利益。 扣給范仲淹的罪名,我自然不會相信。但是,當整個朝廷都開始附和,那就不在於他做了什麼事,而是朝臣希望我做什麼事。 而我偏就生了軟弱的性子,沒有辦法指所有人悖逆。 慶曆五年元月,雨水那天下午,宣布廢棄慶曆新政的詔書由天章閣擬好,呈在我的面前。 我盯著那詔書,聽外面的雨,下得寒意潺潺。 終於還是閉了眼,把玉璽往上面印了下去。 閻文應捧了詔書出去,等候在外面的眾臣跪伏下聽閻文應宣讀完,齊聲說:“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這輩子人生,大約終於還是失敗的。

回宮後聽說伯方在母后山陵代我守了那麼久,現在鬱鬱成疾,已經去世。 我接到他的死訊,居然心裡一慟。我雖恨他把艾憫和我的事情洩露給母后,使得我們分離五年。但我不能不想到他是一直陪我長大的人。我十三歲那年,在寒夜裡等艾憫到幾乎僵死,要不是他把我抱回去,我不知道會怎麼樣。 “他臨終時,請我們代為向皇上呈上這個。”報信的人把東西遞上,閻文應接過,轉呈給我。 細密縫死的錦囊,被拆開後,只有一顆珠子。 銀白色的橢圓珠子,觸感冰涼,透進我的脈絡,一直冷到心肺間。 他居然忤逆了我,沒有遵我的旨意把這珠子連同仙瑞池深埋。 他為什麼要把這珠子偷偷留下? 我當時不是說,我要讓艾憫死在這裡嗎? 莫非,連他也知道,我最後留下的,除了回憶,將什麼也沒有?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自己在半夜裡醒來,突然想要吃一碗羊肉。 一個人在燭火下坐起來,本想叫閻文應去傳尚食局的人,轉念又想,還是算了。宮中一時隨便索取,外面就會成慣例。今夜要一碗羊肉湯,以後就會夜夜宰殺,一年下來,就要數百隻。若形成定例,日後宰殺之數更不知如何算計。現在羊價絕高,肉一斤錢七八百。何苦為我一碗飲食,創此惡例。 在暗夜裡坐了許久,起來站窗前看外面。 雨已經停了,天空如洗。北落師門孤傲地在高空上,光芒蒼白。 它是注定孤獨的。因為沒有陪襯,才能夠在周圍的黯淡星星中光芒奪目。 北落師門,兵動之星。我小的時候,曾以為自己會有挾北落而席捲北方的一天。 現在我這輩子,不知道與它還有沒有緣分。在四周強敵的包圍下,大宋和它還有沒有緣分。 我看了它一會,不知為何,心情鬱悶極了。 在這樣的夜裡,突然就想起了她。 伯方留下的那顆珠子,安然躺在嵌螺鈿的沉香盒子中。我把它拿起來,神差鬼使般一時失手,掉在地上。 我俯身去撿,卻發現那珠子不知道哪裡的機括摔到,此時在地上像蚌殼一樣緩緩張開,露出裡面兩顆小小的紅綠小珠。 我訝異地把它拿起放在掌心中看。 那紅綠兩色的珠子發出光芒來,在黑暗中幽熒明滅。 我看了許久,伸手去觸了一下綠色的珠子。 那珠子被我手輕輕一按,陷了下去。有風從我的耳畔呼嘯過去,遠遠落到遙不可知的地方去。我受了一驚,急忙抬頭看周圍。 我周圍的世界全都扭曲了,柱子彎曲,藻井旋轉,連腳下的地磚都開始凹凸起伏。 我在驚駭中伸手去扶身邊的窗,就在我伸手的剎那,我身邊全都變化,我的手扶在一堵我從來沒見過的牆上。 轉頭看身後,全是黑暗,沒有點燈燭,藉著窗外照進來的微光。依稀看到這個房間不大,擺著的物事卻很怪異,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那些只有形狀沒有花紋的是不是家具。 我把身子貼著牆壁,靠在牆上好久,慢慢適應了這裡的昏暗,挪到窗戶邊,窗戶上嵌著透明而堅硬平滑的東西,像西域進來的玻璃,可是居然這麼大這麼平整,真是讓人驚異。 從簾子縫裡透出去看外面,整個世界都是流光溢彩,那些奇形怪狀的高大東西似乎是這裡的房屋,裡面外面都放射著光芒,連街道上都有串珠般的燈照出明亮光線,夜空被過量的燈火映徹得粉紅,天空的顏色淺得看不見一顆星辰。街道上還有奇怪的東西呼嘯來去,速度快得只有一閃就消失。 這個世界,過分明亮得連星月都沒有辦法在天空顯現。 漂亮得讓人驚異,可是,卻也怪異。 我不喜歡這樣的景色,這樣的夜非常奇怪。 窗戶旁邊有一扇門,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東西在。我遲疑了半晌,伸手去推門,打不開。我於是握住那門上的把手,向左右轉了幾下。 門輕輕地'喀'一聲,緩緩被我推開。 裡面沒有光,我用了很久的時間讓自己的眼睛適應黑暗,漸漸看出個輪廓來。 對面的床上有個人在安睡。 我小心地走過去,仔細地端詳她在黑暗中的睡顏。 我當年在無數個夜裡,小心翼翼偎依的容顏。 也不知道是夢是幻,覺得她似乎沒有多大變化,依然是以前的樣子。但等我俯身下去,細細地貼近她看時,才發現這樣近地凝視,她再不是當年的清揚眉宇,她的眉心已經有了細微的皺紋,似乎一直不開心。 我當年這般喜歡的人,我終究沒機會看著她在身邊老去。她還是只在我的夢裡衰老。 在這麼廣袤的長遠時間裡,她剛剛好出現在我最需要的時刻,在這麼廣闊的人間,不偏不倚就落在我的面前,於是我喜歡上她,這大約就是緣分吧。 又或許,可能是劫難。 是啊,誰知道是劫難還是緣分。 現在我知道了沉默的好處。我寧願我就這樣在她沉睡的時候,靜靜看她幾眼。 我是應該用沉默埋葬了所有過往。 我伸手順她的髮絲撫摸,頭髮是沒有感覺的。我能染指的,也只有它。 她的枕邊放著一本翻開的書,被她的頭髮流瀉著覆蓋。 我看到那一頁的畫,是個臉色沉鬱的男人,神情灰暗遲鈍。還有下面幾個字。 禎趙宗仁宋。 我猶豫了半晌,幾近恐懼地把那五個字反過來念。 宋仁宗趙禎。 是宮廷畫師的筆觸。旁邊有字,說“在位四十一年。” 我的眼睛驚駭地定在那幅畫上。 難道這會是我將來的樣子? 她這裡的人,能夠看到我的未來罷。知道我將來要變成這樣的人,眼神空洞萎靡,頭埋在縮起的肩膀中,目光呆滯。似乎人生中,再沒有東西是值得期望的。 她這裡的人都已經看到了,我現在就是一步一步走向這樣的自己。 我將要這樣地做四十一年沒有成就的帝王。 很小的時候,我曾經有過理想,但因為成了皇帝,我現在連基本的星圖都已經淡忘。我也曾經以為找個人和我一起依靠,我的人生就能圓滿,可是我終於未能得到我所愛。我有過抱負,但是現在已經慘淡收場了,也因此知道了以後要如何做個好皇帝。 從當年的無知孩童,到現在知道如何運用手腕,如何漠視理想,如何對人生妥協。 這一場蛻變,不是不疼痛。 到如今我唯一要做的,是替自己生一個繼承人,來坐那個總要空出來的皇位。 與某個女人替大宋生個兒子,這就是我最後要做的事情。 我沒有做大壞事。卻也沒有能夠讓人記住我的功績。 我就是一個,平庸的皇帝。 連自己的愛情也是夢幻泡影。 一生,眼看著就是這樣。 我把那本書慢慢放回去,凝視她的容顏,始終害怕驚動她。 她呼吸細微,看起來她回家後好多了,不像以前在我身邊,輕輕一點聲響都會讓她驚懼。 可惜我不是,能讓她幸福的那個人。 現在我做的,也只能是像十四歲那個夜間,膽怯地捧起她一縷髮絲在唇間細細吻過。白蘭花的香氣,和多年前一模一樣,青澀而幽暗。 就如同第一次見面,在軌天儀裡,她的呼吸輕輕噴在我的脖子上。我伸手可及,可是卻永遠無法接近。 就這樣。我們之間所有事情結束。奇怪的是,我現在連一點悲傷也沒有了。 少年情事,歷歷在前面過去。 彼時癡狂,當時迷醉,現在我還能夠給誰?我已經沒有了,但是在我有的時候,我用全力給了人,也算不枉活那一場少年。 我站起來把門輕輕重新關上,用那珠子回去。 在離去的那一剎那,我覺得一陣暈眩,身體要被扯碎般疼痛。 是了,這珠子早就應該壞掉了,在十幾年後,能帶我來一次她的世界,就是奇蹟了。現在我大約是回不去了。 我在周圍詭異扭曲的世界裡,鬆手讓她的珠子掉在地上。心口劇烈灼燒,整個地板都是彎曲的,起伏不定。 眼前大片漫漫的暗黑湧了上來。 醒來的時候聽到外面鳥啼關啾,一夜的風雨已經過去,現在日光隱隱穿簾而來。 伸手看看自己的十指,回想昨夜的夢,那些似乎無邊無際的燈海,那張似乎是我未來的畫像。那恍惚間的白蘭花香氣。 全是夢罷了。 我起身要起上朝,皇后卻進來笑道:“昨日雨水,今日眾臣休整,皇上怎麼還這麼早起來?” “朕倒忘記了。”我站起身讓宮女替我穿衣服。 抬眼一看旁邊案几上的螺鈿盒,裡面是空的。 我看了那盒子一會,讓閻文應拿出去了。 皇后拿一管玉笛給我看,說:“今日內局重新將流失宮外的御物點檢,從宗室中呈回了這個,據說是先帝賜給十幾年前去世的麓州侯世子趙從湛的,如今依例收歸大內了,我倒是很喜歡,就拿過來了,這玉笛音色真好。” 我看她手裡握著的那管紫玉笛,慢慢說:“當年從湛的笛子,吹得極好。” 如果沒有那一曲醉花陰,沒有我在外面空望的恐懼,如果沒有樊樓那縱身一躍,他,她,還有我,一定會很不一樣。 至少,有兩個人幸福,雖然不是我。 但又能怎麼樣呢?即使能到過去,一切重來,也恐怕我們還是會一樣。何況我們都再來不及重新活一次。 皇后問:“據說皇上當年也喜歡笛子?” 我把玉笛接過來,慢慢撫摩良久,不知為何,舉笛吹了那曲醉花陰。 當年隔著花窗聽的這一曲笛,現在自我口中幽咽。 半世年華,如今都成一生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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