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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花解語 亦舒 6493 2018-03-13
“本地家具店十萬元禮券。” “那多實際。” “是,十分慷慨。” “你沒有給他帖子?” “對不起,我已不想做戲。” “我替你籌備這婚禮好不好?” “你?” “是,現在我比較有能力。” “解語,這——” “你放心,保證恰如其分,不會誇張,不會難堪。” 不語淚盈於睫。 解語也有點硬咽。 “解語,我有話跟你說。” 解語全神貫注,以為不語會在這一刻說出真相。 她躊躇良久,解語越來越緊張。 終於不語說:“解語,你愈發漂亮了。” 解語當然失望。 可是轉頭一想,也好,凡是當事人否認的,統統是謠言,她不承認,也就不是事實。 已經過了十八年,大可繼續再過十八年。

解語微笑,“一切有專人負責。” 話剛出口,玫麗已帶著人上來。 禮服公司攬來一襲奶油色婚服,不語一看就被吸引,輕輕走過去,伸手去撫摸料子。 解語知道她做對了。 不語一改挑剔常態,什麼都說好好好,贊不絕口。 高志尚亦欣然接受新主意。 “這回子幾個同事與朋友可大飽口福。” 請客菜單上有小龍蝦及香擯。 不語終於問:“他會來嗎?” 解語笑,“他已經在這裡了,不然,我怎麼差得動那許多人。 這是真的。 解語打開送來的首飾,“姐姐,這一款式你看看。 是渾圓的淡金色珍珠項鍊耳環指環手鐲一套。 不語感動地戴上。 在場諸人均讚歎不已。 金珠含蓄晶瑩的光華映到不語臉上,她面孔重新有了光彩。

他們自冰箱取出玉簪花球給不語看。 不語落下淚來。 解語遞手帕給她,一邊咕噥:“天花板掉下灰塵蒙了眼。” 那是一個美麗的婚禮。 正規地在教堂中舉行,親友出乎意料之外的多,大部分是高家那邊的人,同事佔多數。 打扮過的花不語仍比常女漂亮十倍,所有在場的孩子們都樂意與她合照留念。 解語十分高興。 然後,杏子斡到了。 老金推著他的輪椅進來。 北美洲的設施先進,大部分公眾場所都有輪椅通道,他與解語坐在前排。 解語一直握著他的手。 他輕輕同解語說:“從這裡看去,不語同你真相像。” 解語笑,“她比較鮮活。” “我卻喜歡你端莊。” 解語感慨,“我希望不語以後毋需流淚。” 杏子斡納罕,“可是,女子與眼淚永遠有無可分割的關係。”

“胡說。” 杏子斡微笑。 接著,解語輕輕嘆口氣。 禮成後,不語過來與杏子斡握手。 杏子斡向高志尚自我介紹,並命老金送上賀禮。 解語在一角冷眼旁觀,方玉堂說得對,做他朋友或生意上夥伴,真不覺得他是個殘疾人。 高志尚立刻與他投機地談起來。 不語輕輕說:“倒不是風涼語!杏子斡真叫人欽佩敬愛。” 解語微笑,“他也有軟弱的時候。” “晚上請客你會來吧?” “當然,是我點的菜呢,可惜外婆不願來。” “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她並不以我們為榮。” 解語微笑,“你太多心了。” “嫁高君比嫁方氏好吧?” “那當然,如果不是越嫁越好,嫁來做甚。” 不語問:“杏子斡送的是什麼?”

“一張車行禮券,送你兩部車,一部兩座位,一部家庭車,在娘家開了一輩子德國車,沒理由現在用日本貨。” 不語低頭。 “來,帶我去看你那海景房子。” “叫你見笑了。” 語氣前所未有地客氣。 即使是一家人,血濃於水,也非常現實。 解語問杏子斡,“晚上你可方便出來?” “我可以到十分鐘。” 已經很好。 解語與他共進退。 他說:“你大可留到完場。” “沒有必要。” 不語追出來,把首飾盒子還給解語。 “這是送給你的。” “啊,謝謝,謝謝。” 她擁抱不語。 不語說:“我已懷孕。” 解語驚喜。 “預產期在明年夏季。” “太好了,恭喜恭喜。” 老金輕輕走近,那即是催她。

上了車,解語感慨地說:“難怪外婆不肯來,女兒結婚,女兒的女兒籌備婚禮,女兒同她女兒說,她又懷孕,這是我妹妹還是弟弟,抑或,是外甥?” 杏子斡笑答:“我沒你想得那麼複雜,我只知道,這是一個溫馨的婚禮。” 解語聽了又高興起來,“你說得對。” 山上的大宅靜得有回音,半夜起來,耳朵嗡嗡作響,解語發覺有燈光,輕輕走近書房。 她聽見他們主僕在談話。 杏子斡說:“叫人照顧高志尚的生意。” 老金答:“是。” 解語好生感激。 “史丹幅醫學院怎麼說?” “約百分五機會。” 杏子斡嘆口氣,“太玄了,我只知道,百分之五十機會都靠不住,不信你放兩雙襪子在抽屜裡摸摸看,保證要黑的會拿到白的,或是剛相反。”

解語站在黑暗裡一聲不響。 “杏先生請早點休息。” 老金推他的輪椅出來。 客廳寬且深,他們沒看見解語。 解語斟了水,一直坐到天亮。 天剛亮,她輕輕走到杏子斡的房門前,旋動門鈕,門並沒有上鎖。 她靜悄悄推開了門。 杏子斡躺在床上。 那並不是一張普通的床,床的四周圍放著儀器、管子、線路,他這一部分時間得倚賴維生機器。 坐著的護理人員一見解語立刻輕輕站起來。 解語示意他不要出聲。 解語走近床邊。 杏子斡沉睡的臉如蠟像一樣。 一隻手臂擱在床邊,解語輕輕把它送回去。 皮膚的觸覺雖然存在,可是訊息不能通往腦部,神經因而中斷,也就沒有感覺。 解語看著他良久。 她與這個人已有感情,內心為他的命運炙痛。

她站了很久,才抬起頭來。 男看護把手放在身後,一聲不響。 她朝他點點頭。 她離開房間。 希臘神話中竇姬夜探丘比德寢室,燭光下發現他是一個美男子,滿心歡喜,可是燭蠟滴在情人臉上,他驚醒,恨竇姬沒有遵守諾言,一怒而去,永不見面。 被杏子斡知道她見過熟睡中的他,後果又會如何呢? 早班傭人已在準備早餐。 解語一進廚房,即有人前來招呼,笑問:“花小姐起得好早,可要在飯廳進食?” “不用,我在這裡吃。” 新鮮出爐的牛角麵包、現磨的咖啡,解語大吃起來。 美味的食物可化解心中怨忿,吃飽飽,情緒好轉,就是食療。 許多失戀的人先是瘦,後來胖至不可收拾,可能就是這個道理。 稍後,老金出來,找到解語。

他有點焦慮,“花小姐你適才去看過杏先生?” 解語微微笑,“花小姐是杏先生的未婚妻。” “是,花小姐。” 解語說:“我想,反正已經在北美洲,也許應該到醫學院去聽聽最新報告。” 老金答:“是。”語氣聽得出十分歡喜。 “一會,我會同他說。” “說什麼?” 一轉頭,看到杏子斡坐在輪椅上。 “老金,你鬼鬼祟祟纏住花小姐說些什麼?” 解語微笑,“我一吃半打牛角麵包他怕廚房不能應付。” “不會是說這些吧?” “我想跟你到史丹福醫學院去探消息。” 杏子斡沉默一會兒,然後說:“老金,你恁地多事!” 老金額角冒汗。 “是我逼著他說出因由。” 杏子斡想了一會兒,“我世上只有你們一親一友,明日出發到加州去吧。”

那天下午,杏子斡關在書房中,解語推門進去,發覺他在看電視錄映帶,那是他從前一套生活紀錄片,年輕的他正在草地上踢球。 解語溫和地說:“過去的事不必留戀。” 他不出聲。 熒幕上的他贏了球,幾個美麗的金發女郎一擁而上,親吻他。 解語笑說:“不怕我妒忌?”啪一聲關掉錄映機。 杏子斡十分訝異,這個女孩子真的做起主人來,她為所欲為,隨意闖入他的活動範圍,騷擾他的生活程序,恣意發表意見…… 可是,他卻沒有生氣。 “過來。” 解語笑笑,“說請。” “請過來。” 解語緩緩走近。 “你會妒忌嗎?” “其實不。” “因為無所謂?” “不,因我天性大方可愛。” 杏子斡還是笑了,只有她使他暫時忘記痛苦。

除此之外,只有工作。 “我給你看一件最新添置的工具。” “在什麼地方?” “在桌子上,請替我戴在頭頂。” 解語找到一具頭箍,它一側有小型單筒望遠鏡。 她替他戴上。 他轉過輪椅來,看牢電腦熒幕,熒幕忽然活動起來,記錄像書本似一頁一頁翻過。 解語童心大發,“你用眼睛控制電腦?” “是,”杏子斡答,“這副紅外線機器原本是美國國防部的武器裝置:直升機師雙手駕駛飛機,於是只用眼睛瞄準目標,目光落在何處,砲彈便朝何處射出,不必動手。” 解語說:“嘩,為眼睛放飛箭下了新定義。” 杏子斡一怔,笑得差點沒落下淚來。 解語看著他。 “唉,解語,你真可愛。” “是,因為我幼稚淺薄,說話奇趣,像大人聽了幼兒言語,你嘖嘖稱奇。” “你又多心了。” “兩個那樣多心的人居然相處得這樣好,真正難得。” “因為你心思縝密之故。” “你聽過瞎子與跛子的故事嗎?” “給些提示。” “一個瞎子與一個跛子逃難,一個看不見,一個走不動,大禍臨頭,終於被他們想到一個辦法。” “呵是,由瞎子背著跛子走,他做他的腳,他做他的眼,結果逃出生天。” “是,我同你,也如此。” “胡說,你並無殘廢。” “那是因為你救了我,否則,我不知道淪落何處。” “同我一起生活,也不容易。” “我還有一個故事。” “我喜歡聽你說故事。” “大發明家愛迪生少年時耳朵就聾掉了。” “嗯。” “他向愛人求婚,輕輕在她手腕上打出摩斯電報密碼。” “呵,我不知道這件事。” “對方也用摩斯密碼回复。” 杏子斡不語。 “生活,從來不容易。” 杏子斡微笑,“確是一個勵志故事。” 解語過去握住他的手。 “假使我決定再做手術,也不過想握住你的手。” “我的手並非你想像中那樣柔軟美好。” “這好比同小孩說巧克力無益處會壞牙一樣。” 解語不再辯駁。 第二天大早,她去探訪不語,不語與高志尚正預備出發渡蜜月。 不語說:“時常來看我們。” “一知胎兒性別立刻通知我。” “是。” “一有孩子名字也立刻通知我。” “知道了。” 解語感慨,“希望是男丁,做男人總比做女人容易。” “你真的那樣想?” “爭實勝於雄辯。” “可是,女子總有翻身機會,世上男丐比女丐多。” 解語嗤一聲笑起來。 “如果真覺痛苦,請即刻離開他。” 解語搖搖頭,“我很愛這個人。” “真的?”對不語來說,這是不可能之事。 “是,他的魅力絲毫不損,他的人格完整無缺,而且,他對我好,他尊我為女人。” 不語不出聲,半晌,她黯然說:“也許,這是你的命運。” “姐妹倆都找到歸宿,為何還愁眉百結?” “為什麼大家都有種慷慨就義的感覺?” 解語笑出來,“你有嗎,看不出來。” 他們飛往美屬處女島去了。 杏子斡問解語,“她還快樂嗎?” 解語點點頭,“她立定心思開開心心做人,沒有辦不到之理。” 天堂地獄,不過一念之差。 健康沒問題,三餐一宿又有著落,為什麼要不開心。 他們起程去加州看醫生。 杏子斡笑道:“我事先要警告你,你將要看到的錄映帶、照片,或實況,可能使你絕對不安,你得有所取捨。” 解語答:“我不怕血。” “有些情況很可怕噁心。” “我可以接受。” “你膽子那麼大,真無恐懼?” 當然有。 怕病,怕老,怕吃苦,怕社會上的蟑螂老鼠,怕人生的無常,怕動蕩的社會。 她深深嘆口氣。 誰會怕一點點血。 杏子斡是杏氏實驗室的成立人,該處經費本來由他一人負責,因為研究成績超卓,現在開銷由大學與他一人一半。 幾位博士早接到通知,很愉快地迎出來招待他們,並且報告最新情況。 醫生口中一切病情只是科學例子,無論多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都是一項事實,人體切開,皮膚之內就是這些器官。 他們談笑風生,講解治療過程,把醫治脊椎說得似修理一具電話似。 “就像折斷電線桿,只需把桿子扶起,拉好電線,接駁到總部,此刻,我們已找到理想桿部材料。” 解語一聲不響靜靜聆聽。 “請來參觀。” 他們均換上白袍戴上帽子手套口罩。 實驗室內空氣有點冷冽。 解語看到奇景。 一向冷靜的她不禁後退一步。 一位教授非常高興地說:“我們已成功地培殖了軟骨組織。” 解語睜大雙眼,她看到玻璃箱成群老鼠,老鼠已相當大隻,可是如幼鼠般無毛,粉紅色,非常難看。 這還不止,在老鼠背部,長著一大團一大團不屬於老鼠肢體的附件,看仔細了,發覺是人類的耳朵及鼻子。 只聽得推輪椅的老金噫地一聲。 “軟骨組織由老鼠負責供給營養,直至成熟,可割下移殖到人體上。 解語吞下一口涎沫。 杏子斡笑道:“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解語如釋重負,她輕輕在杏子斡耳邊說,“我知道跟著你會增長見聞,可是這種知識實在太過驚人。” 醫生們聽見,都笑出來。 “至於神經線的移殖——” 杏子斡連忙說:“給我一個人知道就可以了。” 整個會議居然輕鬆起來。 “最困難的,當然還是接駁問題。” 一隻背上長著人類耳朵的老鼠走到玻璃前,用綠油油、鬼火般的眼睛看著解語。 解語渾身爬起雞皮疙瘩。 老金重重喘息一聲。 杏子斡轉頭說:“我與這班科學怪人在此多逗留一會兒,解語,你與老金出外喝咖啡。” 他真體貼。 二人退出。 解語說:“我太窩囊了。” “誰會怪你。” “科學實驗真正恐怖。” “可是那些獲得新耳朵新鼻子的病人會感恩不盡。” “醫生回家都吃得下飯嗎?” “我想沒問題。” 解語籲出長長一口氣,“子斡的手術,部分零件也就是靠這些老鼠提供了?” 老金抹一抹額角上的汗,“是,是。” 解語好奇地問:“他們在何處培養神經線?” 老金守口如瓶。 解語囁嚅問:“猴子?” 老金遞上一疊醫學雜誌,“花小姐,我去看看司機準備好沒有。” 解語不再發表意見。 杏子斡要過大半個小時才出來。 解語剛讀完一篇關於隆胸整形手術的詳盡報告。 看杏子斡的眼神,知道他心情還算不錯。 可是他對解語說:“人類的醫學何其落後。” 解語給他接上去:“可是所擁有的核武器足以把地球毀滅十次。” “而且還要繼續試驗。” 他們二人相視而笑。 “老金呢?” “他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真難為他了,每次來,他都吃苦。” 老金進來了,把輪椅推出去。 專用車子伸出升降斜坡,輪椅推上車廂。 杏子斡忽然問:“解語,如果決定做手術的話,你會在我身邊?” “自然。”解語不加思索。 “遺囑我早已準備妥當。” 解語十分泰然,“是。” “我體內可用之器官,將捐贈有需要之人。” 解語亦答,“是。” 杏子斡微笑,“解語,你可知道我今年幾歲?” 解語清晰回答:“三十二。” 杏子斡頷首,“你很關心我。” 解語微笑,當然要熟讀劇本,否則如何演好一個角色。 “手術將在下個月進行。” 老金聽了,雖不出聲,渾身一震。 “一般人會以為我應無所戀,大可孤注一擲,可是,我對生命仍然熱忱,單是每日世界政局變化,生意上落,已令我興奮好奇。” 解語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何況,現在我又剛訂了婚。” 解語不出聲。 “你猜,奇蹟會否出現?” 解語輕輕答:“一班科學家研究了這麼久,大約不會叫你失望。” 他嘆息一聲,“你有什麼話,趁這段日子好對我說了。” 解語想一想,“假使手術後你的情況有所改變,你願意見一見母親嗎?” 杏子斡一愣,一時像是不明白解語指的是什麼人。 解語懇切地看著他。 他終於聽懂了,冷冷說:“我並無母親。” 解語知道一時急不來,不再遊說。 過片刻,杏子斡問:“你見過她?” 輪到解語為難他:“誰?” “她。” “誰是她?” “我母親。” “我以為你沒有母親。” 杏子斡啼笑皆非。 世上只有花解語一人敢這樣對他說話,他日常接觸的人太過同情他,都不想傷害他,或是有求於他,不欲得罪他。 他自覺幸運,至少解語是他的朋友,勇於搶白他,他沒看錯人,若果他要的是婢妾,不必等到今日。 他不發一言,心裡卻是感動的。 他不出聲,解語也不回答。 車子到達住宅門口。 杏子斡又問:“你見過她?” “是。” “你怎麼找得到她?” “是她找到我。” “她說什麼?” “大部分時間流淚。” 杏子斡不出聲,過一會他問:“換了是你,你會怎麼做?” “你知道我脾氣。” “我憎恨她。” “是,我們總得把過錯推在某一個人身上。” 杏子斡說:“我知道開槍的人不是她。” “是她,是她,一切因她而起,後來你父親又鬱鬱而終,一個家就這樣解散。” 杏子斡沉默長久。 他問:“這是激將法?” “不,我只是講出事實。” 杏子斡苦笑,“現在你也是這個受詛咒的家的一分子了。” 解語不再說話。 杏子斡卻道:“做一個健康的普通人最快樂:開車、打球、游泳、與女伴跳舞、擁吻,抱起自己的孩子,讓他騎在肩膀上……”聲音漸漸低下去。 護理人員過來禮貌地與解語打招呼。 由他們接管杏子斡的時間又到了。 解語出門去,原本只想曬曬太陽,不知不覺越走越遠。 轉過頭,看見華廈藏在樹蔭中,只看到一角棕紅色的瓦頂。 要是她願意,她可以一直走到飛機場去,永不回頭。 最難的是這一點,她是自由的。 一切靠自律,不像小學生,交不出功課得站在課室中央,用羞恥來激發他的責任感。 解語緩緩開步。 一輛紅色開篷跑車自她身邊擦過,又緩緩倒車,停在她身邊。 車裡是一個華青年輕人,“小姐,去哪裡?”長得面貌端正,又笑容親切。 解語想答:去凱利曼渣羅山。 “你是生面人,新搬來?” 他是一個健康的普通人,可以與女伴跳舞、擁吻,要是喜歡,亦可結婚、生子。 世上最幸福的便是這種人。 解語凝視他。 “我載你一程可好?”他誤會了那專注的目光。 解語搖搖頭。 “你住哪間屋子?”解語朝大廈看一看。 “呵,那大屋長年沒有人,你隨家人來度假?” 解語頷首。 “你姓杏?” 解語點點頭。 “我叫陶元平,是你們鄰居,住三三八。” 他姓桃,解語微笑,華人的姓氏意境佳妙!杏、桃、花、香。 “來,上車來。” 解語搖頭。 “對,太危險了,”陶元平說,“我們改天見。” 他依依不捨開走車子。 解語一個人站在山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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