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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鏡花緣 亦舒 6461 2018-03-13
回到公司坐下,工夫排山倒海似地湧至,一則跟一則,之洋做得牙根發酸。 薪水不符合工作量!她鬼叫。 上司譚小康還抽空挪揄她:“怎麼樣,游刃有餘吧!” 游刃,是操刀者將一把刀運用得敏捷快速如一條蛇遊走般,那多舒服。 不不不,那不是她,她正汗流浹背。 “你會習慣的,之洋,你做得很好,加把油。” 之洋慣用右手,此刻她整個右邊身子都覺得累。 “我介紹一種提神劑給你。”譚小康說了一隻牌子。 之洋記下來,“謝謝你。” 到了午時,之洋吃中飯之際,才想起那個夢。 哎呀,當然,她知道夢中的女子是誰了。 那是時珍的母親婁嘉敏! 她叫之洋代她照顧一個人,那個人,當然是時珍。 是她託夢給之洋?託夢這件事,自古就有,西方人完全不信有外來訊息潛入夢中與事主接觸,科學家認為所有的夢都由人腦活動引致。

可是東方人一直覺得神靈可以藉夢來與人傳遞消息。 之洋覺得很慚愧,這些日子以來,只有時珍照顧她,她何嘗有照顧時珍。 那天下班,她破鈔選了件珍珠鑲鑽首飾,預備送給時珍。 地球上鑽石礦早在十年前已經發掘殆盡,即使在一世紀前,挖掘一百五十噸礦石才能獲得一卡拉鑽石,移平整個山頭,還不足找到一條鑽石項鍊。 此刻店鋪出售的鑽飾,全屬二手,珠寶店美其名曰曾經被擁有的首飾。 價錢自然貴不可言。 之洋約時珍。 “要緊事嗎?我已經約了人。” “是異性?” “是” “那不打擾了。” “你沒有好奇心?” “你的眼光一定不錯,我有件禮物送你,這就派信差送來給你。” 機械信差最靠得住。

“無緣無故,為何礼下於我?” “我感激你。” 時珍說:“我也是,多年來也只有你伴著我。” 之洋很滿意,因為言語“好像已經不能再肉麻了。” 時珍也笑。 “玩得高興點兒。” “真的不要一起來?” 之洋再次婉拒。 那些無聊兼不定心的年輕男子,老想著一山還道一山高,這裡不如那裡好,吃著碗裡,瞧著鍋裡,時時不自量力,不識好歹,之洋實在連同他們打招呼的興趣都沒有。 她才不會同他們約會。 再找對象,必須要年紀略大,有學識,有涵養,兼具事業基礎,還有,懂得愛護體貼異性,會得享受生活,慷慨、熱情,比較有社會地位的一個人。 此後怎麼樣,是以後的事,開頭必須朝著這個目標出發。 之洋籲出一口氣。

下班了。 又是一個下雨的黃昏,過馬路之際,之洋看到近渠邊有一隻遺失的紅手套。 被途人踩過,已經有點臟,可是看得出,從前是一隻名貴的皮手套。 之洋把她的目光收回來,走過馬路。 時珍稍後撥電話來向她道謝。 “漂亮極了,我一直喜歡有一兩件類此首飾,可惜家母為人過分磊落大方,竟完全不戴珠寶。” “你的爽朗就是像令堂。” “多謝你欣賞我們母女。” “時珍,明日傍晚我想到府上來。” “好,一言為定。” 第二天,到了黃昏,時珍忽然推說沒有空,有約會。 “是昨天那個人嗎?”之洋沒好氣。 時珍咕咕笑。 “連續見兩天,不怕煩嗎?”酸溜溜。 時珍一直賠笑。 “自以為在戀愛?”語氣已帶諷刺。

時珍問:“你是想用那部機器吧?” “正確。” “六時半我在家中等你,給你開門,可好?” 之洋有X五五的約會,一定要去。 “好的。” “之洋,不要太沉迷那機器,快樂總要面對現實才能找到。” 之洋微笑問:“這是哪一本日記裡的格言?” 時珍算是守時,果然在家等她。 “男朋友呢?” “一會兒來接我。” 之洋頷首,“為我犧牲見面時間,沒話說。” “你知道就好。” 之洋坐下來,戴上儀器。 “之洋,我為你按鍵鈕。” “喂喂餵,”之洋大急,“不敢勞駕你,你請迴避,我會用這副儀器。” 這時候,門外有汽車響號。 時珍說:“我要出去了,你走的時候,把門關上即可。”

“請放心。” 時珍小鳥似地飛出去。 之洋看著她的背影笑笑。 她聽見關門的聲音,才伸手按X五五。 “之洋,你找我?” “教授!” “我聽梁志輝同學說你找我。” 之洋發覺置身一所實驗室內。 抬起頭來,她看到了李梅竺教授。 李梅竺已經是壯年人,三十多歲,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種長得英俊可是不曉得也不在乎的人。 他應該理髮了,身上穿的實驗室白袍子也該換一件,可是看上去仍有一股書卷氣。 見到之洋的面孔,他一怔。 之洋也在凝視他。 他連忙去打開實驗室門。 之洋知道這是校方規矩,男講師與女學生二人在課室內說話,必須打開房門,以示清白,或是,關閉的房門內必須有第三者在場。 這條例雖然存在已超過兩個世紀以上,幾乎自有女大學生就有此例,但是甚少有人嚴格執行,李梅竺是其中少數之一,可見其人辦事嚴謹。

他坐下輕輕問:“你叫什麼名字?” 之洋高興到極點,“我終於見到你了教授。” 這次他沒反對她稱他為教授,由此可知他已經升為教授。 當下他略表歉意地說:“最近行政事務是比較忙,我為同學們解答問題的時間不得不縮短。” 之洋像看到一個老朋友似地問:“你好嗎?”無限親切。 教授卻有點莫名其妙,“還不錯,謝謝你,你有什麼問題?” 之洋愕然,過一會兒才答:“時珍叫你回去。” 教授比她更加突兀,“時珍?你見過她?” “她是我朋友。” 教授訝異,“這位同學,時珍是我女兒,她年方八歲,怎麼會是你的朋友?” 之洋不敢再說下去。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林之洋。” 教授驚疑,“你也叫林之洋?”

“教授你還認識別的林之洋?” 教授細細打量她,“可是年齡不對,那一位林之洋今日應該與我差不多歲數。” 之洋猛地發覺,原來夢中人的記憶是有連貫性的,教授記得曾經見過她。 “慢著!”教授的聲音很輕,可是充滿驚嘆,“我懂了,你就是同一個林之洋是不是?我一共見過你三次,你一直維持二十多歲的外形與心態,你一直沒變過,在我少年時期,你比我大,我到了中年,你又比我小,你是同一個林之洋。” 之洋微笑,“是。” “你超越了時限!” “不,人類還未能做到這一點。” 教授看著之洋,忽然醒悟,“可是人類腦電波活動已可進入回憶之中?” 之洋微笑著攤攤手,“只有你能夠解釋,是你的發明。” “我的成績?”

“絕對正確。” “你是我的回憶?”教授忍不住問。 “不,”之洋看著他,“是我進入你的回憶中。” 教授忽然爽朗大笑,“越聽越糊塗,這項理論無論如何有待改良。” “教授,你記得我就好了。” “上次分手之後,我一直找你。” “我聽說了。” 教授說:“可是你彷彿失踪,我也覺得事有蹊蹺,沒想到你只是一般非正式存在的回憶。” “不,”之洋搖頭,“你才是我的夢,我並非你的夢。” 教授看著她,“所有醉過的人都說他們沒醉。” “不,教授,我是真的,你是假的。” 教授環顧實驗室,“是嗎,這裡的工具儀器台凳學生,全屬你的夢境?” 這時上課鈴大響,學生陸續進來,的確很難說服任何人,這一切都只是林之洋的一場夢,原來不存在。

教授說:“我們到別處說話。” 之洋跟他離開實驗室。 實驗室在八樓,自走廊窗戶往下看,是一片草地足球場,有學生在踢球。 之洋驀然想到惆悵舊歡如夢這句詞來。 無論何情何景,過去之後,回憶起來,都似夢境一般飄渺淒苦。 之洋微微垂頭,神情落寞。 只聽得教授說下去:“我一直找你,追尋不獲。” “你的世界裡,沒有我這個人。” “我不是又見到你了嗎?” “還未算適當時候,”之洋微笑,“不過,至少吳瑤瑤已不在你身邊。” “啊瑤瑤。”教授笑了。 他倆如老朋友聚舊。 “瑤瑤怎麼了?” “已婚,在歐洲,聽說過著十分豪華揮霍的生活,晨曦在白色大遊艇上穿著晚裝吃魚子醬及香擯當早餐,看,我早知道她不適合我。”教授微笑。

“這樣說,她不適合任何人。” 教授頷首,“之洋,我一向愛與你聊天。” “嘉敏好嗎?” “托賴,有那麼一位賢內助,我才可以無後顧之憂,整日泡在實驗中。” “你在研究什麼?” “嘗試用電腦接觸人腦。” 之洋拍手,“你會成功。” “聽你說,我最終會研究出一種織夢的機器。” “是。” “你就是藉它來見我。” “是,因為我是你回憶的一部分。” “照這麼說,人們可以時時回到記憶中去見他們從前深愛的人。” 之洋微笑,“可是記憶會淡忘,甚至消失,那就回不去了。” “我思念亡母,我願意再見她。” “可是那隻有引起更大更深的痛苦。” “卻也顧不得了。” 之洋心一動。 她忽然知道教授在什麼地方了。 儀器初步成功,他已利用它去見母親,他在他自己的童年記憶裡! 稍後,他也許會去與亡妻見面。 “之洋,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你也會來見我?” 教授忽然輕聲說:“我們一家三口過著極之寧靜的生活。” “我完全明白。” 之洋的鼻子有點發酸,不知為何,淚盈於睫。 李梅竺猶自詼諧地說:“你別亂跑,我是學科學的,可以接受你的忽現忽滅,別人可會嚇壞。” 之洋脫口答:“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興致跑到不相干人的生命裡去當插曲。” 這話一出口,才知道是說重了,自己都嚇一跳。 教授別轉了面孔不出聲。 之洋也垂下了頭。 她心中大大訝異,怎麼會說出這樣賭氣的話來?太多情愫,太少尊重,統共不像對長輩應有的態度。 可是她所認識的李梅竺卻還沒有做長輩的資格。 之洋輕輕咳嗽一聲解除僵硬的氣氛。 李梅竺鬆一口氣,跟著嘆息一聲。 他倆乘電梯到學校大堂,李梅竺領她進教員室參觀。 只見書書書,統統是書。 有兩位助手忙著將書輸入電腦,可是很明顯,工程浩大,非三兩年間可以完成。 李梅竺笑,“不要緊,有的是時間。” 他總算找到一個角落搬開雜物讓之洋坐下來。 他想斟一杯咖啡給之洋,可是四周圍只有臟杯子。 之洋對著他笑,見附近有一碟水果糖,便順手揀了一粒吃,味道香刮。 李梅竺搔搔頭皮,也設法坐了下來。 真不是時候,他已婚,生活安定,女兒都已經八歲。 只見助手們偶爾向之洋投去好奇的眼色。 之洋連忙找些話來說:“教授你最喜歡哪一部小說?” “傑克倫敦的《原野呼聲》。” 之洋吃一驚,“那本小說的主角是一隻狼。” 李梅竺笑,“是嗎,人獸都要靠掙紮成才。” “還有無其他故事?” 李梅竺答:“有,《咆吼山莊》。” 之洋意外,又好似在意料之中,這也是她喜歡的少數故事之一,只須提起書名,已覺蕩氣迴腸,忍不住要嘆息數聲。 李梅竺說:“其實故事情節牽強,不合情理,可是——” 之洋給他接下去:“可是通篇說不出纏綿無奈痛苦之意。” “使讀者回味無窮。” 兩個助手好似從來沒聽過教授對一本古典愛情小說發表過意見,十分詫異,抬起頭來。 “之洋,我們外頭去。” 他們又得另外找談天的地方。 之洋覺得天下雖大,容不了她,這根本不是時候,走到哪裡,教授都是個有家庭有責任的人。 他們在花圃附近的長凳上坐下。 “請到舍下來喝杯茶。” 之洋意外,“方便嗎?” “我想介紹妻女給你認識。” 之洋有點好奇,她想看看八歲的時珍是什麼樣子。 “好吧,我也真想喝一杯茶。” 宿舍就在大學附近,步行十分鐘即到。 環境清雅,地方寬敞,一開門,一個梳辮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出來喊爸爸爸爸。 “時珍,見過林姐姐。” 時珍面孔與雙眼均圓圓,十分可愛,“我去叫媽媽。” 李梅竺忽然感嘆,“之洋,你見過她祖母,她卻無緣相見。” 之洋拍拍他肩膀。 片刻婁嘉敏由書房出來。 教授說:“我邀請林同學來喝杯茶。”他故意沒提她名字。 “歡迎歡迎,不過我正在書房與同事開會,失陪片刻。” 之洋連忙說:“不需理我,師母,我一會兒就走。” 是時珍捧出茶點招呼之洋。 教授去聽電話,客廳只剩之洋與小時珍。 之洋滿面笑容看牢她的好友。 她問她:“生活如何?” 時珍老氣橫秋地回答大姐姐:“還可以,可惜爸媽各為事業忙碌,我頗覺冷落。” “那麼,你在學業之餘有何嗜好?” “我喜閱讀小說。” 怪不得對中外小說故事耳熟能詳。 “此刻你在看哪一篇?” “。” 之洋頷首。 這時,小小時珍忽然問:“林姐姐你幾歲?” “二十三歲。” “那,你有無戀愛經驗?” 之洋一愕,隨即笑不可抑,“稍微有一點兒感覺。” 小時珍神氣活現地說:“請把有關愛情的一切告訴我。” 之洋“嘩”一聲,“這比'試演繹宇宙舉兩個例'更為艱深,短短喫茶時間,如何能解釋情為何物!” 沒想到小時珍居然給她提示:“你不是戀愛過嗎?說你自己的例子好了。” “過來。” 時珍走到之洋身邊,之洋把好友摟在懷中。 她輕輕說:“我以為自己戀愛了,可是沒有,我不過愛上了戀愛的感覺,我渴望戀愛,故將感情胡亂拋擲。” 時珍問:“落到何處?” 之洋答:“不幸掉落渠溝。” “啊,那多不幸。” “所以說,我的經驗十分差勁。” “你可受到傷害?” “自尊大受創傷,頗長時間倒地不起。” “現在呢?” “痊癒了。” 小時珍像是放心了,亮晶晶眼睛注視之洋,“會得好轉來?” “一定會,時間治愈一切傷痕。” 時珍笑,“我知道,這話是聖修伯利筆下的小王子說的。” 之洋也笑,“是嗎?我忘了。” 時珍說:“林姐姐,我很喜歡你。” “我也是。” “我們會成為好朋友嗎?” “你可要打賭?” 時珍高興,“有你這樣好友就不愁寂寞了。” 這時李梅竺過來問:“談得那麼投機說些什麼?” 時珍的母親也說:“我們把茶點搬到紫藤架下。” 之洋說:“我來,時珍,你帶路。” 可是之洋一轉出客廳,就迷了路。 她沒有走到花園的紫藤架下,她覺得四周昏暗,腳步浮動,險些站不穩。 她想抓住什麼來平衡身子,可是附近空蕩盪,並無一物。 之洋絆倒在地。 她回到原來的地方。 之洋定下神來。 這就是X五五的訊息。 之洋煮杯咖啡坐下來慢慢喝。 她此刻坐得離儲物室極近,與李梅竺的身軀只一板之隔,此際之洋忽然“嗤”一聲笑出來,她想起通俗愛情小說中的一句陳腔濫調:你得到我的身體,可是得不到我的靈魂,也是無用。 真的,光是一具軀殼有什麼用。 之洋喃喃地說:“教授,我們見面多次,情況怪異無比,希望將來有機會在靈肉合一之際相見。” 她低頭嘆息。 這時,門外有聲響,分明是時珍回來了。 這麼早,才去了一會兒,不尋常。 之洋迎上去,果然是時珍,短短半小時,她由神采飛揚轉為垂頭喪氣。 “喂喂餵,什麼事?” 時珍用手掩著臉,“別提了。” “究竟什麼事?” 之洋過去摟著好友,當她還是小孩子。 時珍握著之洋的手,“之洋摯友,沒有你才真是糟糕。” “什麼事?” “車子裡有他的女朋友,他叫我坐後座。” “豈有此理!” “我當然沒有上車,推說頭痛,看著他們走了,在附近溜達。” “你做得很好。” “看情形是他瞞著女友出來約會我,後東窗事發,不得不作出一個選擇。” “你很幸運,他沒有選你。” “我也那麼想,可是,為什麼我仍覺得悲痛?” “自尊受傷是天下最大痛苦。” “這話我以前好像聽誰說過。” 之洋嘆口氣,“將來,你看到他的下場,你會慶幸同他毫無瓜葛。” “將來是什麼時候?” “當他禿了頭頂著士啤輪胎無所事事的時候。” “咄,那時你我都老了。” 之洋笑嘻嘻,“你我不會老,你我只會越來越優雅。” “真的?” “保證。” “之洋,你百分之百恢復正常了,而且還有能力安慰別人。” 之洋仍然笑,“時珍,我告訴過你我們會成為好友。” 時珍雙眼同小時候一成不變,亮晶晶,不過此際略帶一絲惆悵。 她說:“我渴望戀愛。” “於是你愛上了愛情本身。” 時珍嘆口氣,“說得真好。” “陳腔濫調,不少言情小說作者都曾有類此感慨。” 過一刻,時珍說:“昨天他還像一個有可能性的人。” “不,他從來都不是,我也相信他的智慧學識涵養遠不及你,你芳心寂寞,胡亂找個寄託而已。” 時珍抬頭不語,過一刻才說:“看樣子好像還要等下去呢。” “不用專心等,你平日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出現的時候你自然會曉得。” “這倒是一個很豁達的想法。” “看似簡單,我可是想了一年才想到這個關鍵。” 電話鈴響了。 時珍說:“那又是誰呢?”明知故問。 之洋不出聲,這一定是哪位小生藉故調開女友撥電話來同時珍解釋了,伎倆如此低級,還想一箭雙雕,之洋自心底恥笑他。 之洋看著時珍,她會去聽這電話嗎?如果會陪人去玩這麼拙劣的遊戲,當然也好,有消遣好過無消遣,可是之洋聽到“嗤”地一聲。 不,時珍不上當。 電話響了幾下,自有錄音器告訴他,他要找的人,暫時不能與他說話。 時珍攤攤手,“不玩了。” 電話再響:“時珍,我知道你在家,請來說話。” 時珍說:“我到你家去。” 她倆駕車離開郊外。 “時珍,告訴我,你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 “十分實際,因為家父不大懂得照料生活細節,她需加倍用功,天天疲於奔命,不是管裡就是管外,十分辛勞。” “她是個好妻子。” “的確是,有一次,我陪她到親戚家去參加宴會,場面與氣氛都很熱鬧,大家興高采烈,事後我問她可有什麼特別感想,她說:'杜家的地毯有許多漬子,該找人清洗了'。原來,她已不會享受宴會。” “酷愛家庭生活也是好的。” “她可以說是為著服務我們父女而生活的。” “她自己的事業呢?” “發展平平。” “時珍,你像誰多一點兒。” “相貌似父親,個性像母親。” 之洋說:“你是個好孩子。” “從小到大,我在學校在家中都從來沒有給父母煩惱。” “那已經是孝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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