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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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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敬明

  • 青春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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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11530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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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天下 郭敬明 4504 2018-03-13
當我將手中的唱月劍刺入那個人的咽喉的時候,那個人的血沿著劍鋒流下來然後從我的手腕上一滴一滴地掉下去,大理石的地面上他的血延成了汩汩的流水,像是我從小在江南聽過看過的溫柔的河。婉轉凝重的流水,四散開來。我轉過身,看到我娘傾國傾城的容顏,她的青絲飛揚在江南充滿水氣的風裡,她笑著對我說,蓮花,這個人叫遼濺,江南第二的殺手,現在他死在你的手上,你將接替他的位置。母親的笑容瀰漫在風裡,最終變得不再清晰,像是一幅年代久遠的水墨畫,氤氳著厚厚的水氣。 我叫蓮花,從小在江南長大,我和我娘母子倆相依為命。說是相依為命其實我從小過著帝王般的生活,因為我娘是江南第一的殺手。她的名字叫蓮槳。只是在精神上,我們是真正的相依為命。因為我從小就沒有父親。

我曾經問過我娘,我說,娘,我爹在什麼地方? 我娘總會捧著我的臉,然後俯身下來吻我的眉毛,她說,蓮花,你的父親在遙遠的大漠,在一個風沙瀰漫的地方,他在那裡守侯著一群飛鳥,寂寞,可是桀驁。 我問過我娘我父親的容貌,她告訴我,蓮花,他和你一樣,星目劍眉。 我從小在蓮漪山莊長大,陪我長大的是我的表哥,他的名字叫星效。我們從五歲開始在蓮漪山莊中學習練劍,只是他學的是正統而絢麗的華山劍法,而我,由我娘親自教我,她告訴我我的劍法沒有名字沒有來歷沒有招數,只有目的,那就是殺人。在我年幼的時候我總是對殺人有著恐懼,可是每次我聽見娘說殺人的時候我總會看見她的笑容,如揚花般柔媚而艷麗,每次我的恐懼都會減弱,直到最後我可以平靜地聽我娘對我說,蓮花,你將來要成為最好的殺手。然後我笑著對我娘點頭。那一年我七歲。

星效總是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袍,玉樹臨風,氣宇軒昂,白色的朱冠綸巾繫住頭髮。而我總是黑色的長袍,頭髮用黑色的繩子高高束起,額前有凌亂的髮絲四散飛揚。母親告訴我,一個殺手總要盡量地內斂,否則必死。我曾經問過她,我說為什麼要是黑色?她笑著對我說,蓮花,你有沒有看過人的血,那些在身體裡流淌奔湧的鮮紅的血,卻會在人垂死的前一刻,變成黑色,如同純正的金墨。 星效的劍法大氣而流暢,華美如同翱翔的鳳凰,而我的劍法,直截了當,像一聲短促的飛鳥的破鳴。可是每次我和星效比劍的時候,我總能輕易地在十五招內將唱月劍停在他的咽喉處,然後看見他眼中的恐懼。然後我轉身,就會看見我娘絕世的容顏在風中微笑如同展開的漣漪。 我第一次殺人是在我十一歲的時候,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資格用唱月劍去殺人,因為那是我娘用的武器。我用的是一把淬有劇毒的掌中劍,狹長的劍鋒呈現出碧綠色的光芒,如同江南那些日夜流淌迴旋纏繞我夢境的流水,如同蓮漪山莊中六十六條狹長的溪澗。第一個死在我手上的人是一個二流的殺手,可是已經在江南成名三十年。母親告訴我說其實那些成名的殺手在暮年的時候已經丟失了全部的光芒與銳利,奢靡的生活早就斷送了他們的殺手生涯,所以你可以輕易地擊敗他們。因為殺手如果不能殺人,只能被別人殺死。蓮花,記住這句話,這是你父親曾經說過的話,你父親的名字叫做花丞。

那個人最後就像我母親說的那樣,輕易地死在了我的手上,我用了七招就將狹長的劍鋒洞穿了他的咽喉。當他的血從咽喉沿著我的劍鋒緩緩流下的時候,我的母親出現在我的背後。我問她,我可以輕易取他的性命,為什麼我的劍還要淬上劇毒?娘望著地面上蔓延如流水的血對我說,因為要成為天下第一的殺手,必須置對方於絕對的死地,不要給他任何反抗的機會。 那個人在臨死的時候看見了我身後的母親——蓮槳,他的眼中瀰漫了無數的恐懼。他用模糊的聲音問我,她是你什麼人?我告訴他,她是我娘,她叫蓮槳。然後我看見他詭異的笑容在臉上徐徐綻放,最終那個笑容僵死在他的臉上。 母親將唱月劍給我的時候我十五歲,她對我說我已經有資格使用唱月了。我用唱月殺死的第一個人是星效,和我一起長大的表哥,和我同樣居住在蓮漪山莊中的挺拔的少年。我記得我們最後一次比劍的那天是立春,娘站在流水邊,揚花從天空飄落在她的頭髮上肩膀上,她將唱月給我,然後叫我殺死星效,她說,蓮花,殺死星效,然後你就可以成為真正的殺手,因為殺手必須無情。

那天白色的揚花不斷飄落到我的身上,我知道江南的春天正在漸次甦醒,我站在明晃晃的水邊,聽者揚花落滿整個江南的聲音,聽到黃昏,然後我去找星效,然後我一劍刺穿了他的咽喉,用的是那把唱月劍。 我對星效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們來比劍,點到即止。儘管我可以輕易殺死星效,可是我還是騙了他。因為我娘告訴過我,要用一切方法置敵人於死地。 星效的血綿延在我的腳邊,像是火焰般的紅蓮開滿了整個蓮漪山莊。我聽到頭頂飛鳥的破鳴,它在叫,殺,殺,殺。 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職業殺手的生涯,我一個月會殺一個人,我娘總是會告訴我那個人的姓名和背景,家世和武功路數,開始的幾次她總是陪著我,後來我就開始一個人行動。我總會在殺人之後在那個人的咽喉上放上一朵蓮花,江湖上就開始有人盛傳我的詭異和飄忽以及絕世的武功。其實我留下蓮花只是想讓那些出錢的人知道,是蓮花殺死了那些人,他們的銀子沒有白花。

在我十八歲的時候我殺死了遼濺,江南第二的殺手。蓮漪山莊成為江南最好的殺手莊園,因為裡面住著蓮槳,還有蓮花。從那之後我娘總是會捧著我的臉,對我說,蓮花,你一定會成為天下第一的殺手,連娘都不知道,現在江南第一的殺手是我,還是你。我想有一天,不是我死在你的手上,就是你死在我的劍下。 然後我就會看見娘的笑容蕩漾開來,如同江南清晨瀰漫的水氣,彌散在整個蓮漪山莊。她笑著對我說,蓮花,你的面容像極了你的父親,他的名字叫花丞。 在我十八歲之後我開始很少說話,我總是坐在岸邊的柳樹下,看白色的柳絮飛滿整個蒼藍色的天空,等到秋天的時候,我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黃葉在風中殘酷地凋零。小時候娘對我說過,每個人在死的時候都會回到自己的家鄉,落葉歸根,那些無法回去的人,就會成為漂泊的孤魂,永世流放。每次我仰望天空的時候,我都會想,江南是不是我的故鄉,我死後,會不會葬在那些碧綠的流水下面。

有次母親問我在仰望什麼,我說沒什麼,只是因為寂寞。然後天空飛過一隻鳥,它在叫,殺,殺,殺。我裝作沒有聽見,而我娘什麼話也沒說。 那天晚上,我娘告訴我,其實我有一個妹妹,她的名字和我一樣叫蓮花,她和我的父親住在大漠中,守望著一群寂寞的飛鳥。我的父親是天下最好的兩個殺手之一,我的妹妹,現在也應該是個絕頂的殺手。 我問我娘,那另外一個與我父親同樣的殺手是誰? 我聽到她微弱的嘆息,她說,是我。然後她說,蓮花,其實你出生在塞外的大漠中,你的故鄉不是江南,是塞北風沙瀰漫的沙漠。 當我將葬月劍深深地劃過那個刀客的頸部動脈的時候,我聽到血噴湧而出時呼呼的風聲,他的血細小飛揚地噴灑出來,像大漠的黃沙一樣四散在風中,細小的血珠散落在發熱的沙上,迅速風乾變黑,如同我父親花丞的瞳仁的顏色,黑如金墨。當那個刀客從我面前像棵樹一樣地倒下去的時候,我的父親出現在我的身後,他的表情冷峻而桀驁,頭頂盤旋著寂寞鳴叫的飛鳥,疾疾地掠天而去。父親低低地對我說,蓮花,這個人的名字叫寒撻,是這個大漠中僅次於我的殺手,他成名已經十年,現在才二十七歲。他十七歲的時候就已經是關外一流的殺手。父親轉過身來對我微笑,他說,蓮花,從現在起這個大漠中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可以殺死你,也許,連我都不能殺死你。父親的笑容最終瀰漫在風沙中,我的眼睛感到絲絲的脹痛。那一年,我十五歲。

我叫蓮花,我在西北的大漠中長大,我和我的父親一起生活,每天早上,我都會站在他的旁邊,陪他看天邊地平線上疾疾掠過的飛鳥。我從小聽著那些鳥的叫聲長大,一聲一聲緊緊貼在大漠昏黃的天空上。我的父親總是告訴我,他說,蓮花你看,那個方向就是江南,那個霧氣瀰漫的地方,絲竹縈繞的城郭。那裡的流水碧綠而清澈,可以迴旋纏繞你的夢境。我的父親名叫花丞,天下第一流的殺手。 我從小跟著父親學劍,他從沒有教給過我女子應學的花哨的劍法,他教給我的劍法簡單而明朗,直截了當,沒有名字沒有來歷沒有招數,只有目的,那就是殺人。 我和父親居住的地方在沙漠的中央,我們房屋背後是一口泉水,我問過父親為什麼在沙漠中會有泉水,他笑著說,因為曾經有人在這裡哭泣。他的笑容彌散在風裡,混合著細膩的黃沙紛紛揚揚地凋落在我的臉上。

父親在那口泉水中種了蓮花,鮮如火焰般的紅蓮。父親告訴過我那种红蓮來自西域,花瓣中的汁液劇毒,見血封喉。如同孔雀膽和鶴頂紅。我記得剛開始的時候紅蓮總是死亡,最好的一次是成活到了開花的時候,可是當第一朵花蕾形成的時候,蓮花就開始從根部潰爛,最終死掉。六歲時一場大雪,泉水冰封了三個月,解凍之後,父親從西域移植過來的蓮花全部成活,溫潤如玉的蓮葉覆蓋了整個泉池。我問過父親為什麼要種蓮花,父親笑著摸著我的頭髮,他說,因為我最愛的兩個女人,一個叫蓮槳,一個叫蓮花。我還有一個最愛的男人,他的名字也叫蓮花。 我在十五歲之前殺人用的武器都是銀針,淬過紅蓮汁液的劇毒。每次我用那些毒針劃破對手頸部的動脈,然後我就會看見血噴灑而出的情景,像是風中瀰漫的紅色的塵埃,一點一點灑落在沙漠的黃沙之上,然後迅速被風吹乾,被流沙湮沒,沒有痕跡。我曾經問過我的父親,我說,父親,我可以用銀針輕易結束那些人的性命,為什麼還要在針上淬毒。父親望著地平線的方向,緩緩地說,因為不要給對手留下任何還手的餘地,要置對方於死地。

父親總是在黃昏的時候彈奏他那張落滿塵埃的六弦琴,聲音蒼涼深遠,蕩漾在暮色瀰漫的大漠上,有時候會有遠方的駱駝商旅的隊伍經過,駝鈴聲從遠方飄過來,同悠揚的琴聲一起糾纏著在風中彌散。我問過父親那是什麼曲調,他告訴我那是我母親寫的詞,曾經用江南絲竹每日每夜在他耳邊彈唱。父親總是用他蒼涼而又有磁性的聲音唱著那首江南小調:燈影槳聲裡,天猶寒,水猶寒。夢中絲竹清唱,樓外樓,山外山,樓山之外人未還。人未還,雁字回首,早過忘川,撫琴之人淚滿衫。揚花蕭蕭落滿肩。落滿肩,笛聲寒,窗影殘,煙波槳聲裡,何處是江南。 每次父親唱著這首詞的時候,他總是淚滿衣襟,我一直沒有問他,他為什麼不會到江南去,回到那個碧水蕩漾的水上之城。我只知道父親總會唱到太陽完全隱沒在黃沙堆砌的地平線下,他才會小心地收好古琴,可是依然不擦去上面柔軟的灰塵。然後他會在月光下舞劍,寂寞,可是桀驁,那些劍式他從來沒有教過我,我看到月光下的父親飛揚的黑色長袍和黑色凌亂的頭髮,如同一隻展翅的鷹,月光沿著他臉上深深的輪廓流淌,瀰漫在他的胸膛,腰肢,握劍的手指,最終融化在他黑如金墨的瞳仁中。

父親告訴我,這個大漠看似平和,其實隱藏了太多的風浪。有太多殺手和刀客藏身於這個沙漠之中。我見過父親說的那些沉默無語的刀客,他們總是蒙著黑色的頭巾,孤獨地穿行在這個滾燙的沙漠之上烈日之下,像是孤獨但桀驁的狼。他們得到總是纏在黑色的布匹之中,背在他們身後。我曾經看見過一個刀客的刀法,快如閃電,而且一招斃命。那個刀客在對手倒下之後抬頭仰望著天空,然後看到飛鳥疾疾掠過天空,殺,殺,殺。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個刀客,我想到我的父親,花丞。 我問過父親為什麼他們的刀法全部沒有來歷,父親對我說,因為他們的刀法和你的劍法一樣,沒有名字沒有來歷沒有招數,只有目的,就是殺人。所以他們是這個沙漠中最危險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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