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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最有意義的生活- 高考後七個月

最有意義的生活 许佳 6669 2018-03-13
最有意義的生活- 高考後七個月 過春節的時候,我生病了。我發著高燒,躺在床上,我的身體陷落在無數枕頭和靠墊裡。 我的床一頭靠著窗,一頭對著門——直到今天,我才發現這個位置是多麼的好——這個位置可以讓我躺著看爸媽從門口穿過來、穿過去。我從來沒有看過這種豎起來的電影熒幕,而且帶著一個白色的框——我甚至知道這個框的寬度是14.5公分——裝修房子的時候,爸爸 再三聲明過。 我只需把頭稍稍抬高一點,然後利用頭和枕頭之間的摩擦力使自己固定在某一個位置,就可以看見爸爸媽媽走過來,走過去,背後是不變的佈景,手裡拿著不同的道具。他們有的時候會停下來交談幾句,每隔一會兒還會把頭從熒幕裡伸出來,問我要不要什麼,他們甚至會走過來,到我的床邊,給我蓋被子,或者給我吃點東西。我對自己說:瞧吧,這就是新世紀的互動式電影,哈哈!

我並不是一個經常生病的人,尤其是不會無緣無故地發燒。可是這一次,我的確無緣無故地發起燒來了,而且還燒了好幾天——我從來不知道發燒能夠持續那麼久。這件事把我媽媽給嚇壞了,不過我一點也不擔心。我熱情洋溢地捂在床上,面頰貼著枕頭,手肘下面有幾個墊子——我就這樣很舒服地看新世紀互動式電影,看倦了的時候,我開始看書——一動也不動,話也不說,字也不寫。靜止的我。 今天是除夕。或者說,大年夜——隨便你怎麼說好了。因為我在發燒,我們一家人就不能到爺爺奶奶家去。媽媽在我的房間門口踱來踱去,手裡拿著一個很大的玻璃碗,在做色拉;爸爸高舉著一把刷子從門口走過,說:“現在我要去刷浴缸了!”隨後又折回來,跑到我房間裡,放了一張CD。我把書扔在地上,大叫:“爸爸,你為什麼又用我的唱機聽這種東西?”爸爸揮舞著刷子說:“什麼叫這種東西?馬勒!是馬勒!”媽媽走進來,對爸爸說:“她在生病,你就靜一靜吧!”爸爸用刷子在半空中畫出許許多多弧線,瞪著眼睛說:“音樂又不會吵到她的。一天不聽古典音樂,人就要耳污心濁,懂不懂?”說完,他就跑出去刷浴缸了。

我伸伸胳膊,把電話機拿過來,放在肚皮上。竟有這種事!我是沒有想到過,我爸爸居然會說出“耳污心濁”這種話來。會說“耳污心濁”的爸爸,未免也太有文化了一點——怎麼?這是我的爸爸嗎?我兩隻手放在電話機上,很想不通的樣子,望著媽媽。媽媽看看我,對我笑笑,眼睛彎彎的,好看得要命。我說:“媽媽,他過去說過這種話嗎?”她問:“什麼話?”“耳污心濁這種話。”我說。媽媽笑,說:“沒怎麼注意。好像說過的吧。”說著幫我把書撿了起來。 電話鈴響——今天的第一個電話。我說:“餵。”A說:“餵,我是襄沒城。”我窮笑。 A警惕地說:“幹什麼?”我說:“我知道你是襄沒城呀。你自我介紹什麼?”A沒有響。我喂喂了幾聲,他說噓。然後他說:“你在聽古典音樂啊?馬勒啊?你有這種愛好的嗎?我怎麼一直不知道。”我驚嘆地說:“你聽出來了啊?”他說:“馬勒麼。開得那麼響,我死掉也吵醒過來了。”我說:“不是我聽。我爸爸聽。”“真的?”他說,“你爸爸喜歡馬勒的啊?下次我要跟他談談。”我大笑,說:“神經病!”這個人總是說出叫人意想不到的話來。

我說:“我告訴你呀,我今天發現了一個秘密。我爸爸聽古典音樂那麼多年,我今天才發現,原來他聽古典音樂是為了不要變得耳污心濁。”A沒有聽懂,說啊什麼?我又說:“剛才他親口告訴我:一天不聽古典音樂,人就要耳污心濁。”A說:“真的啊?你爸爸很靈的嘛。”我沒有回答他。有人說我爸爸很靈,我倒真的不知道應當怎樣去回答他。更何況,當我爸爸在說耳污心濁這種話的時候,我根本不覺得他是我的爸爸。 一個人偶爾對爸爸感到陌生——這是正常的嗎?可以理解嗎?而那個陌生人現在正在刷我家的浴缸。刷浴缸的是我爸爸嗎?聽馬勒的是我爸爸嗎?說耳污心濁的是我爸爸嗎?如若三者中必有一者不是我爸爸,則……我可否選擇?假如可以選擇,那麼我選哪個?

我問A這幾天干嗎,他說沒什麼。我說:“球踢過嗎?”他說:“踢過。踢了一次。”我說:“別的呢?沒到哪裡去玩嗎?”他說:“沒出去。就在很近的周圍走走。沒出去過。在家裡打遊戲,上網。嘿嘿。”他這個“嘿嘿”倒蠻有意思。我說:“唉。”他說:“今年我還沒有對你說新年好呢。”我說:“時間還沒到。至少要再過幾個鐘頭。我在發燒。”他大聲說:“啊?!”然後好像說不出什麼來了,頓了頓,說:“那麼傻啊?”我說:“什麼叫那麼傻啊?什麼話呀!”於是我們兩個一起在電話裡呵呵地笑起來。我可以想像他和我對對目光,把手放在我的頭頂上,手心的溫度從頭皮一直傳到我的腳底心去——“呼”的一下,我的腳下面好像連草也長出來了。其實我還是希望他把手放在我的脖子後面——不為什麼,大概是因為他不常做這個動作。可是,我猜想,假如他現在在我的面前,一定是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他應當知道,這樣做是沒有用的,因為他的手心是那麼熱,永遠比我的額頭要熱一度半。嗯,今後我是會告訴他知道的。不過不是今天。

我說:“餵,我把你家的地址掉了,你再給我一個吧。”他說:“你認識路就可以了,要地址幹什麼?”我說:“說不定哪天,我要寄一張惡形惡狀的卡片去呢?”他說哦,就把地址報了一遍。我從枕頭邊上摸出一支4B鉛筆,把他報的直接記在牆壁上。 接著,我開始問他記不記得高二那次我們班去杭州春遊。那一次,我和B、F一起,在西湖對面找到一家賣洋泡泡(就是氣球)的店。其實那裡賣的也不完全就是洋泡泡,是一個禮品店,裡面有許多許多特別漂亮的洋泡泡——特別是有一種,好看得不得了,要二十多塊錢一個,是專門用來裝禮物的:把禮物放在裡面,然後打氣進去。但是服務員說,這不是人能吹得起來的,一定要把禮物帶過去,讓他們幫著用機器打氣。 A說:“真可惜。”我說:“是呀。那一次我們先是吃了天使冰王,然後就看到了那個洋泡泡的店。真是好。為什麼他們不開

到上海來呢?”A說:“他們不到上海來,我們可以到杭州去呀。 ”我說:“哎,是的是的!”A又多了一個地方要帶我去。其實,最高興的就是在他向我許諾要帶我去哪裡哪裡的那一刻——想通了這一點,我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會兌現諾言。A已經讓我那麼高興了,所以A是一個很好的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我說我把A的家庭住址直接抄在牆壁上——是啊,我非常習慣於在床頭牆壁上寫字,想到什麼就寫什麼。媽媽每次幫我曬床,就會嘮叨個不停。我從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牆壁上寫字就是一個要不得的習慣。在那面牆上寫滿了各種各樣的電話號碼、地址、公共汽車路線,還有施特勞斯的誕辰——6月10日——是A告訴我的,他叫我到時不要忘了紀念一下,可是我忘記問他是哪一個施特勞斯。另外,還有我高三背的《祭妹文》:“紙灰飛揚,溯風野大,阿兄歸矣,猶屢屢回頭望汝也。嗚呼哀哉!嗚呼哀哉!”——唉,寫得真是好,沒想到在課本里還藏著一篇這麼好的文章。

有的時候,我做了夢醒過來,假如還能記得,就趕快把它記錄在牆壁上。可是夢這種東西,永遠是在記錄中慢慢地丟失,記到後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一個什麼夢——這就好比一粒種子,長成樹之後,多了許多枝葉和不必要的水分,就再也無法弄清楚它的真相了。我的夢一個疊著一個,深的疊著淡的,新的疊著舊的,在我枕頭旁邊的牆壁上。我醒著無聊的時候,就探訪探訪它們,打個招呼。嗨。 我有一段時間,寫作文很要寫“嗨”的,而且總是故意寫成“哈”。其實在高中里的那種作文當中,需要用到“嗨”的地方是微乎其微。不過這對我來說不成問題,我總是隨隨便便,高興在什麼地方加“哈I”就在什麼地方加,一個句子寫到一半,我勁頭上來了,就隨手寫個“哈I”——我自己都簡直沒來得及意識到。我的語文老師幫我把所有的“哈I”都劃掉,接著給我一個微乎其微的分數。後來,B來勸我,叫我對待自己好點,別這樣幹。可我每天寫議論文寫得是如此絕望,實在忍不住不寫“哈I”。我的語文老師對我面色不善,我一直在等待他有一天跑來,把作文本扔到我臉上,說,你可以不用寫了,w一樣的文章。 ——w就是上海話裡糞便的意思,我們高三的老師都有一種說w的習慣:w一樣的文章、w一樣的分數、w一樣的大學你們千萬不要考……後來我們全部染上這種習慣了,我們說:哦喲,那個老師啊?w一樣的老師。整個一年,我們就這樣友好地相互罵來罵去。不過,到最後語文老師也沒有罵我的作文,於是有一天,我寫“哈I”的毛病就痊癒了。

我知道自己很嗦。那是發燒的原因。一個人如果生了病,捂在床上,心情愉快,就自然而然會嗦起來。有一天B對我說,我們已經進大學半年了,還一天到晚糾纏那些高中里的事情,是不是不大好?我想了想,說,不知道——大概是不大好吧?B握著我的手,笑笑。她這樣說的時候,還沒有和C分開。後來——也不過是兩三天之後,早晨我抱著書、Walkman、筆袋,走在校園裡,想起了B的問題,突然之間,我彷佛非常非常真切地看到了B的臉、B的表情、B的動作……我總是這樣一下子又一下子地懂得她,每次之間都隔著漫長的潮濕的沉悶的黑暗……要隔很久很久,很長很長,然後突然刺眼地亮一下,一閃而過。我抱著我的書、Walkman和筆袋,站在一棵梧桐樹底下,晃了晃,於是那一瞬間就過去了。我明白:這樣子是對的。我繼續朝教室走去,心裡惶惶不安地想:B真可憐。可是我已經忘記了這樣想的理由——我完全忘記了,只不過剛才好像從樓上掉下來,因為自由落體的緣故,喉嚨裡面有點悵惘想要說出來。

我說不出來。 我在大學裡,繼續漂流在不同的教室與教室之間。上課的時候我非常容易睡著,一睡著就做夢,即使睡一分鐘也能做一個夢。醒來之後,我把那些夢支離破碎地記錄在桌子上。我的夢漂流在不同的教室和教室之間,一張一張支離破碎的課桌上面,溫順地躺在成人笑話的身邊。 下午我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傍晚。爸爸媽媽好像在自己房間裡看電視,從隔壁傳出某個主持人難聽至極的聲音。我在被子裡動了動,讓自己平躺在床上,手臂伸出來,直挺挺地放在外面。我寧願爸爸聽古典音樂,也不願意他看電視聯歡會。他們一無聊就喜歡窮看聯歡會了,越看聯歡會越無聊。爸爸還說什麼一天不聽古典音樂就會耳污心濁——他那麼多年培養出來的耳聰目明,看一場聯歡會不是就全沒了嗎?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麼?

我把手伸到枕頭下面,拿那支4B鉛筆出來,開始在牆壁上記錄剛才做的夢。 我坐在一個O型血的人旁邊。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知道她是O型血,總之我就是知道,而且除此以外我不知道她的任何事情。突然,我開始跟A打電話。我對他說:有一次我坐在那個O型血的人旁邊——我跟你說過O型血的人吧?A的聲音說,說過的;他這樣說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他坐在我對面,手裡拿著電話,認真地看著遠處,門那裡(有一扇門在我後面),嘴裡說,說過的。於是我大聲笑起來了。我又回到那個O型血的人旁邊。她在寫什麼東西,我就搖她的胳膊。隨後,我在電話裡對A說,她在寫什麼東西,我搖她。 A聽了就大笑——我看見他 坐在我對面,大笑,他的腳從地上抬起來。他說,也有你這種人的!下次我來搖你。 A不見了,我重新坐在O型血的人旁邊,我搖她,她說,我殺了你。我笑瞇瞇地說,你殺了我吧。我又開始同A打電話。我說,O型血的人說要殺了我,我就說殺了我吧。 A大笑。我再次回到O型血的人旁邊,她看著我,作厥倒狀,說:真是……真是……我窮搖她,說:求求你殺了我吧!A走過來,指著我說,人家怎麼受得了你?人家要發火了。我說,不會的。 A說,我來打你一頓。我說屁!A說,不要說屁。很難聽的,聽了不舒服。我說,不說屁,我活不下去。 然後我醒了。 剛剛寫好的一個夢,看上去總是那麼清楚,幹乾淨淨地在牆壁是——4B鉛筆寫的,很深很深,比我對A的愛還要深。 我把親愛的4B鉛筆扔到一邊。雖然O型血的人並不是第一次出現在我的夢中,但是我一下子顧不上她了。現在,我要開始計算一下,我到底發了幾天高燒。我閉上眼睛,捏緊拳頭……已經很久不做計算的工作了,我要認真一點…… 計算得出的結論是兩天。怎麼?只有兩天嗎?我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燒了一年——至少四天。難道只是兩天嗎? 很久的時間,過得昏頭昏腦——都是燒出來的。很久。不知都乾了些什麼。我又有那種從前有過的要瘋的感覺。從前我還知道一個限期,我知道高考結束,一切就應該好了,於是我看看報紙,做做題目,讓A和B勸導勸導,哭哭也就撐過來了。現在,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結束。那麼久,才只過去了兩天——要很長很長的時間。很長很長的時間。哭也沒有辦法哭過去的。我什麼時候才能度過難關?我什麼時候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得清清楚楚、幹乾淨淨?也許我沒有什麼機會了。 上個禮拜,有一天我和A在虹橋路上走。我們從一千五百多號走到一千八百多號。我對他說,我覺得舒美很可憐。他說,我覺得張斕也很可憐。我說,可是我說不出舒美可憐的原因。他說,我也說不出張斕可憐的原因、於是我們停下腳步,在人行道上抱了一抱,又很快地分開來。然後我說,我要去季風書園。 A說好的。季風書園在陝西南路地鐵站,我們就坐車去。我們都知道那是很遠的,可是遠並不能成為不去的理由。我們乘69路換94路,最後勝利到達季風書園。走進店門的時候,我說,我是很愛季風書園的。 A說,有多愛?我說,比愛你更加厲害。 A說,嘿嘿,不簡單。我從一排排直通天花板的書架間走過去,一層一層看過去;牆上掛著木雕畫,一幅一幅,隔著一座一座書架。我蹲下來,抽出一本書來看,A也蹲下來,陪我,一句一句地說話,一層一層地翻書,時不時地,店裡放的音樂漏一兩個小節進來。時間、空間都被無限制地拉長,拉長,長,長,長,雪亮的,朝兩頭延伸。我不知都說了一些什麼。然後A在我耳邊說,我發現我什麼也幫不了你——一點點辦法也沒有。我蹲著看看他,慌忙說沒有沒有——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慌。隨即,A站起來,也順勢把我拉起來。我們在一排排的書架和一幅幅的木雕畫之間抱了一抱,又很快地分開來。 那是自我們在一起以來的第一次,我和A擁抱沒有任何感覺。 我摀在被子裡,回想一個禮拜以前的有一天。我回想,我抱著A,手臂用力,就好像抱著一大卷報紙一樣。這樣的事情,只有在回想起來的時候,才會發現是多麼的傷心。 我在床上坐起來,探出身子去開窗,開開一條縫,然後坐好,靠在靠墊上。 寒冷的空氣從窗縫忽忽悠悠地飄進來,落在我的背上。我突然高興起來,有了精神。終於冷了。冷讓一切東西沉靜下去——一切東西,包括窗外的房子、自行車、花壇、路、行人、公交車,還有我自己。 晚上八點半的時候量體溫,我發現燒退了。爸媽很高興,叫我睡到他們床上去看春節聯歡晚會。我說,我不去,我看一次聯歡晚會,就耳污心濁。爸爸愣了一下,接著笑起來。爸爸的笑聲是呵呵呵的,很傻。媽媽說,既然你不要看電視,就早點休息吧。說完給我關了燈,關了門。 我想了半天,睡了一會兒,被窗外的鞭炮聲吵醒了。 B打電話來,我們互道新年好。她跟我說:“嗯……我們昨天出去過了。”我說:“誰們啊?”她說:“Van。我和Van。”我說:“哦。”她說:“蠻好。不錯。過兩天細談,現在電話忙得很。”我說:“哦。”她說:“就這樣吧。” 第二個電話是A。第三個電話是同寢室的熊熊。第四個電話是F。第五個電話是C。中間還插進爸爸媽媽的電話。我只來得及說話,來不及想說了些什麼。 接著就又睡覺。因為白天睡得實在太多,我提早許多醒了過來。四周都是藍濛濛的。我把被子一掀,翻身打開窗戶。 我趴在窗台上,朝下望。室外冰涼而柔和的空氣,輕輕貼著臉頰,好像忘記收進去在陽台上晾了半夜的枕頭。下面是一條大樓與大樓之間狹窄的走道——午夜的、藍濛濛的走道。白色的路燈光底下,水泥路像一條銀色小蛇,被夾在樓房的陰影中間。有種氣氛,跟12月31 日那天一模一樣。於是我想到了那天……那個像冰一樣融化的網球場……C的臉……大哭大喊的F……B的藍色背影……我想不起A懷裡的氣味——而過去,我是只要一轉念,就能夠聞到那種氣味的……可是現在,空氣裡只有焰火和鞭炮的殘香。 我還能記起其他的……我記得還沒放寒假的時候,有一天我很早就睡下,晚上十點醒過來——是因為做了一個關於12月31日的夢,所以才醒的。好像記得是1月10日——差不多吧。黑夜裡,我跑出宿舍門,披著A忘記拿回去的深藍色羊毛衫,在宿舍樓後面的弄堂裡黃的白的路燈下面,穿梭來,穿梭去,飛快地跑步,跑,跑,跑。後來我跑出去,一直跑到大路上。那是一條石子路……也可能是水泥路。在路旁邊的空地上,有人在打羽毛球。還有踢球的人。草坪上是藉微弱燈光打牌的人。到處還有一攤一攤下棋的人、看錄像回來的人、閒逛的人。還有不知幹些什麼的人——就像我。 我一邊跑,一邊回想森林公園野營的那一天……A的藍衣服。一直跑到再也跑不動,我還是一往無前地在想,想,想,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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