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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十章我愛陽光王海燕秦庾

我愛陽光 许佳 6562 2018-03-13
第十章我愛陽光王海燕秦庾 我去撕牆上的日曆——綠油油的大字寫著:12月20日,星期六。 12月20日——每年的今天,就是我的生日。今年的生日,我在家里和我的家人一起過。也許是因為過慣了大學的喧囂生活吧,有時覺得那種喧囂簡直無聊,反而喜歡難得清閒安靜的感覺。這是我滿十八歲的生日,也是我成為大學生以後的第一個生日。朋友們問我:你想怎麼過?說,我們為你包辦!我說:你們饒了我吧,把我忘了,自己去度自己的周末。最近玩愛情遊戲玩得熱火朝天不可開交的吳迪睜圓眼睛,抓著我的肩膀大嚷道:“餵,有沒有搞錯啊,你?你要十八歲了,從今以後就開始老了啊!你想想清楚!”我笑了,摸摸她的面頰,說:“我想清楚了。你們讓我安靜些。”

很對。我要十八歲了,要真真正正地成人了。我想獨自迎來這個時刻——從前,我是靠自己在長大,今後,我還是要靠自己成熟;我的路只有我一個人走,別人無權干預,也無法干預。 今天的太陽很好。我站在天井裡那口基本上遺棄不用的破櫥前面,翻以前只點過一次的生日蠟燭。姐姐走過來叫道:“餵,別去翻了。我買了新的。進來吧,你!” 我看看她。她剛從外面回來,還穿著仿水貂皮短上衣,隱隱露出裡面的黑色V領羊毛套衫——栗色的毛皮柔滑厚潤,幽幽泛著光,更襯出她脖子的白膩和優美。我問:“你剛剛出去買的啊?” 她從台階上走下來,抓起我的手就往房裡拽,嘴裡一個勁地說:“你快進來。有樣東西給你看!” 我被她拖進房門、坐在床沿上。只見她神秘兮兮地在梳妝台抽屜裡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瓶子來放到我的手心裡,興奮地說:

“小燕,你十八歲了,應該開始懂得用香水。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一定適合你。你會非常喜歡的。” 我攥著那個涼涼的小瓶子,不敢打開手掌去看,彷彿打開之後就會破壞什麼似的。我睜大了眼睛瞪著她,聽她繼續說下去: “CKONE,”她說,一邊坐到我身邊,從我手裡取出那個瓶子,不由分說地往我手腕那兒抹香水,“CKONE,這是90年代最經典的香水之一,它開心、明快而又清爽、果斷。它的香味很淡,一點也不會讓你不舒服——一定是你喜歡、適合的那一種……” 話說到一半,電話鈴響了。我伸出空著的那隻手去抓床邊的電話機:“餵?” “餵?” “哎,秦庾嗎?” 幾乎是極其習慣地說出了這句話——我大吃一驚,猛地抽出被姐姐抓著的那隻手,摀住了嘴巴。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是秦庾? 我對他的聲音依舊如此熟悉,我對他打電話來依舊有著清晰的記憶,以至於脫口而出叫了他的名字,像過去的兩年中,我無數次做的那樣。我摀著自己的嘴巴,聞到一陣陣清淡可人的香味——我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那邊靜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是的。是我。” “秦庾——”我攥緊了電話聽筒,“——什麼事?” “沒什麼。生日快樂!” 我還以為,離開他已經半年,再聽見他的聲音時是不會有任何感覺了——然而現在,我突然覺得非常溫暖、非常快樂:這還是我所認識的秦庾嗎?這還是我所認識的那個苦悶、任性、常常在臉上帶著自怨自艾的秦庾嗎?秦庾也會有想到我的一天嗎?秦庾也會有打電話來向我道賀的一天嗎?我沉默著,感動得直想哭。

“秦庾——謝謝你!” “不用謝。這是應該的——好久不見了啊。” 第一次——認識秦庾兩年多了,這還是第一次,他對我說:好久不見了啊。過去,總是我在想著:好久不見到他了,好久不聽到他了。而他,從來也沒有說過這句話——今天,終於聽到他這樣說,雖然明白是在一切都無法再恢復到原先樣子的情形下,但我還是不禁心頭一熱。 “秦庾——” “怎麼?” “你變了。” 我聽見他在線路的那一頭輕輕笑著,說:“你也變了。” 我同樣微笑了:“是啊。你還好吧?” “嗯——”他沉吟著——我了解,他一定在考慮,從“好”、“不錯”、“還行”、“不靈”一類的詞裡挑選一個,“還可以。你呢?” “我?我挺好。”

“大學裡開心嗎?” 我扭過頭去看姐姐——她已經走開了,正躺在自己床上翻她的《HOW》。感覺到我的目光,她騰出眼睛,對我笑笑。 “大學裡也有開心事,也有不開心的事。並沒有你想的那麼開心。反正,高中里這樣的單純世界是沒有了。你呢,想過嗎,考什麼大學?” “還沒。” 我明白,這是秦庾的一貫作風。他始終是拿不准未來的抉擇的。在這一點上,他很像吉吉:吉吉也喜歡把問題拖著,一直拖到最後關頭、不得不解決的時候——從前我老是說,她應當果敢一點……對了,我突然想起,半年以前剛剛和秦庾分開的時候,吉吉的爸爸曾經打電話給我,詢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叫秦庾的男生,又問我知不知道他的詳細住址,直問得我一頭霧水,可是當時正是我最怕提起他的時候,我就沒有多想,把他的住址給了吉吉的爸爸——現在想起來,她爸爸要秦庾的住址幹什麼呢?聽口氣倒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給他送去似的。難道,吉吉留了什麼給秦庾?那又是什麼呢? ……真想問問他啊。

“秦庾——” “啊?” 話到嘴邊,我卻不知怎麼去問了——這從何說起呢?如果吉吉的爸爸根本沒去找他,那不是給他添了一樁心事嗎?況且,貿然地問他這些事,是不是好呢?早在半年以前,我和他就已經沒有絲毫關係了;半年以後他還能想到打個電話來問候我一聲,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有什麼權利去問他這些事? 我還在這邊猶豫,秦庾在線路那頭已經催促著了:“餵?想說什麼?” “——用心點哦,”遲疑良久,我終於說出了和心裡想的完全不同的話,“處分記錄肯定會幫你拿掉的,放心好了。你只要把現在該念的念好——加化學,是吧?” “嗯。” 我輕輕吐出一口氣,想,好了,還是不要提起吧——現在他和我是兩個人,他的事,我要學著不隨便過問。早在半年前,當我一個人站在天井裡仰望著浩浩藍天的時候,不是就已經下決心要學著不再過分地強求和追問了嗎?對他,我真的應該放開自己的每一個手指了。

我捏著電話倚在床上,注視著窗外像金水般緩緩流淌的陽光——平常十分健談的我,此時此刻卻不知該說什麼了。他在那邊也同樣靜默著,最終開口道: “那麼——我先掛了哦?” “好的……再見。”我說著,剛剛如釋重負地把電話聽筒從耳邊挪開,驀地聽到他在那端說話,似乎是:“等等,王海燕!” “什麼?” 他似乎猶豫了好一會兒,顯得特別為難,弄得我也忐忑起來。 “什麼?秦庾,有事就說好了。” “今後,我可以常常打電話來嗎?” 我微笑,不知不覺地。 “我雙休日在家。你打來好了——你就是我的弟弟。” 掛上電話,我呆坐在床沿上,若有所失地抬起手腕去嗅CKONE淡淡的香氣。 ……他是我的弟弟?他怎麼又變成了我的弟弟?我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以前怎麼就沒想到過?是不是他從一開始就該做我的弟弟?難道是我弄錯了?還是我們都弄錯了?

怎麼回事? 姐姐合上《HOW》,望著我問:“那個小男生?” 我躺倒在床上,舒展開雙臂做深呼吸,不去理會她。可是,她的聲音依舊如春風般拂面而來,溫暖嫵媚地: “小燕,有的問題還是不要去解出它的答案,有的想法還是搖搖頭把它忘了吧——這個道理,現在你懂了嗎?其實啊,上了半年大學,我看你從前那種高中生對什麼都刻苦鑽研的臭脾氣,已經改了不少。真的。可喜可賀呀。” 我散亂在床上,用手心摩挲著冬天涼涼的床單,若有所思——這世上,認錯了要找的人大約也是難免的事,談戀愛失敗大約也是難免的事,受了傷哭一場大約也是難免的事——一個人漸漸成長起來、精緻起來,而成為一個能確信自己的、從容的人,大約也是這些錯誤、失敗和傷痕的一點報償?

只聽姐姐又說: “知道CKONE的口號嗎?'使你自由如風。'” 使你自由如風? ! ……這個感覺久已不曾來到我身上了,然而此時此刻——一個巨大的白色幻影撲閃著發亮的翅膀飛快地掠過我的頭頂,掀起一陣晶瑩剔透的清風……金色的螺紋線,一圈,一圈……又是一圈,和著串串鑲銀邊的細小音符蕩漾了開去……晃晃悠悠地泛起波紋的空氣中,我聽見姐姐有點張皇失措的聲音: “怎麼回事?!小燕你看到沒有……” 我沒有理她,一個人靜靜地笑了,一邊愜意地喃喃著:“你好,吉吉!” 沒有回答,只有一串閃閃發光的鈴聲,飛揚著掠過我的頭頂,自由自在地溶入了很高很高的天空。 我扭過頭,去看窗外暖洋洋、懶洋洋、篤篤定定的陽光——它走過去了,像秦庾說過的那隻獨善其身的貓,對時間毫不理會地打著哈欠。噢,這篤篤定定、暖人心地的陽光!我愛這陽光!

掛上那個打給王海燕的電話,我在自己房間裡的窗前站了一會兒,看樓下的一個人推著自行車很慢很慢地踱了過去。我抓抓頭,嘆口氣,走到爸媽房間裡,去坐在灑滿陽光的淺米色地毯上。我是跟著陽光走,陽光到哪兒我跟到哪兒,窮追不捨——天實在太冷了。熱的時候是想不通冷的難受的,正如冷的時候也不明白熱的可怕一樣。冬天的休息日,我習慣於一個勁兒地調度坐的位置,老是死氣白賴地找太陽;爸媽的房間朝南,太陽光從早晨八點開始一直持續到下午兩點半,於是我乾脆遷址過來,決心老死在這裡了。 爸爸和媽媽忙得七葷八素。我坐在地毯上面,只看見他們倆穿的拖鞋頻繁地在我眼前晃過來又晃過去——他們都在棉拖鞋的里面外加了一雙粗毛線襪子,是媽媽用毛線零頭織的,穿在腳上五彩斑斕,顯得腳活像是熱帶魚。衛生間裡陣陣傳來洗衣機驚天動地的馬達聲——這台洗衣機是爸爸激動之下買回來的,純屬劣質產品,運轉起來聲音大得像坦克兵團;媽媽每次一用洗衣機就開始嘮叨,爸爸聽見了,馬上把頭探進衛生間,說:偶然的失誤麼,看在我的成績佔大部分的份兒上,應該給予原諒。媽媽說:去,少跟我來那一套,你自己不用洗衣機,就“失誤”了。 這會兒,媽媽正抱著被子站在我前面,伸長了脖子大叫:“秦磊,快把秦庾房間裡的被子拿過來!”等了一會兒,又提高嗓門叫:“秦磊,快點!”不知有沒有過十五秒的工夫,她再次叫:“秦磊,聽見沒有!” 爸爸叫著“來了來了”,抱著我的被子搶進門。我只看見眼前兩雙四隻五彩斑斕的腳,好笑極了。媽媽的聲音質問道:“怎麼那麼慢?”爸爸的聲音解釋道:“看看電視報,現在不知有沒有上面節目。”媽媽的聲音:“你們這些男人——”爸爸的聲音:“噯——我們這些就是男人,那又怎麼樣?”媽媽的聲音:“你們這些男人,明明討了老婆,還整天抱著電視機——那乾脆和電視機結婚行了,要老婆幹什麼?”爸爸的聲音笑道:“那是兩樣的。聽著,我來解釋一下。老婆是老婆,電視機是電視機。老婆好比是飯,電視機好比是下飯的菜。沒有菜是不要緊的,沒有飯卻是要死的。所以麼,沒有老婆萬萬不能。”媽媽的聲音也跟著笑道:“那你光吃菜好了。沒有飯,光吃菜也死不了。”爸爸的聲音:“那就不大好了。明明有飯卻不吃飯——中國人從小習慣了吃飯,不吃飯總是不舒服,活著也不愜意,所以飯一定要吃。至於菜麼,沒有的時候可以不吃,有了卻一定要吃,那麼飯才不會顯得淡而無味。否則,光吃飯是不要緊,可飯吃多了,又沒什麼調劑,生活就沒有樂趣,也就要出毛病了。庾雯,這就是老婆和電視機相輔相成的關係,懂不懂?”媽媽的聲音頓了頓,啐道:“呸!愛看就看去,哪裡來的一堆歪理。今天不吃飯,吃餛飩——快點快點,幫我把被子曬出去。”兩個人的腳動起來,走到陽台上去拿竹竿了。只聽爸爸的聲音又說:“你們這些女人——”媽媽的聲音:“噯,我們這些就是女人。怎麼,有意見嗎?”爸爸的聲音:“意見是不敢說。可你們這些女人,曬點被子麼,又像搶一樣的。太陽呀,天天有——哎,當心我的魚缸,別碰翻了!——太陽呀,天天有,又不會少掉你的。”媽媽的聲音:“又是你的魚缸,放在這裡煩死了,不便不當的——太陽麼有好不好的呀。今天太陽那麼好,又是休息日,當然要曬被子。你有本事——你有本事等會兒蓋毛巾被好了,又沒人管你的,不要弄法弄法麼又說,庾雯,被子老潮的哦,老冷的晚上睡得哦!”爸爸把柄被抓住了,到底氣短,只好站在陽台上哈哈大笑。我抬頭去看——只見他們兩個人站在陽光裡,面目亮得耀眼,爸爸捧著一堆被子,還伸出手指頭指著媽媽,媽媽手握竹竿,得意非凡。金魚缸放在他們身後的水泥台上,太陽最曬得到的地方,大概因為剛剛被媽媽碰了一下,裡面的水還在晃蕩,水里的幾條紅金魚也一起悠悠地晃蕩。 我望著陽台上笑盈盈的爸爸和媽媽——他倆看上去是如此心滿意足,對自己的生活如此確信。我其實很羨慕他們,我也想像他們這樣平靜和成熟,但是當我往陽台上看去的時候,卻不得不瞇起眼睛——我怎麼能看清這麼明亮、明亮得刺眼的太陽呢? 我坐在地毯上做化學作業,腳丫子浸在暖暖的陽光裡。冬天的太陽就是好,輕薄透明、安逸溫暖,曬得人懶洋洋地不想挪動。 輕薄透明、安逸溫暖——我忽然想起了吉吉。那和冬日陽光一樣空靈而透明的吉吉,她出現在夏天。自從得知她的死訊到現在,已由夏季轉為冬季,而她再也沒有出現過。可是,她在陽光裡的那一個轉身,至今仍令我記憶猶新——她站住,微微把頭一低,接著以一種難以言傳的曼妙姿態轉過身來,沖我俏皮地一笑……一想起她,我眼前就會出現一圈圈金色的螺紋線,它們轉動著、舞蹈著、透明地閃著亮光…… 我心中一暖,站起身跑到隔壁房間,打開寫字台的抽屜——吉吉那本冰藍色的日記靜靜地躺在裡面。我把它取出來,回到剛才坐的地方。陽光下,我又一次翻開這涼絲絲的封面…… 一行行纖瘦的字,被用藍黑墨水寫在了雪白的紙頁上。陽光的照映下,一個個藍瑩瑩的字都變成半透明的,在我眼前搖晃著,好像微風中的一隻金色氣球……它們在一起,排列成一條清淺的小溪,唱著歌,閒閒地流淌了過去,淌過了全世界的美和善良、淌過了透亮透亮的生命…… 吉吉,你現在在哪裡?你的日記靜悄悄地停泊在我手中,每當我疲勞的時候、困惑的時候、覺得全世界都在和我作對的時候,我就把它拿出來讀——不管在雨天還是在晴天,也不管在白天還是在夜晚,只要我手裡有了你的日記,金水般的陽光就會在眨眼之間照亮我的世界、暖洋洋地灑滿我的肩頭。於是我彷佛又看到了你那對透明的眼睛,又聽到了你那個透明的嗓音,於是我生命中的每一刻都煥發出了透亮透亮的光彩。 吉吉,我真想謝謝你。可是我知道,你是不需要誰來感謝的——尤其不需要我來感謝。半年過去,初夏變成了隆冬——吉吉,我已經照你說的那樣,邁開腳步往前走了,並且,因了你時時刻刻對美麗和光明的提醒,我走得還不算壞。我現在高三了,跟你那時一樣,覺得很累,有時還腰酸背疼的;但是現在我知道,這世界上累的不僅是我,每個人都會累的,每個人也都會困惑的。然而,在感到勞累或者困惑的時候,就更應當打起精神來,看一看身邊小小的光明和美麗——比如陽光,比如天空,比如你愛的勿忘我,比如手裡這本冰藍色的日記,再聽一聽,自己靈魂深處飄飄的鈴聲——心兒在歌唱! 吉吉,我是一不小心走進了你正午的那個小男孩——而你,你是注定走進我生命的那個閃閃發光的精靈——我世界盡頭的保護人。 我坐在暖意融融的陽光裡,手指一鬆,日記本滑落到了地上。剛剛伸手要去撿,突然聽到爸爸在陽台上嚷嚷:“咦,怎麼回事!?這魚缸怎麼回事!?”我抬頭一看,只見他背著手站在魚缸前面,饒有興致地歪著腦袋,正往缸裡看著什麼,一邊還叫:“庾雯、秦庾,快點來看快點來看!” 媽媽正在張羅曬著的被子,聞言,她舉著一個碩大的藤拍走過去,只看了一眼,也“咦”地叫出聲來。我於是站起身,走到陽台上去,擠進他們兩個中間看那魚缸——出什麼異狀了? 陽光暖洋洋地滑落到魚缸裡,溶入水中,看上去是一缸的晶瑩剔透。奇怪的是:沒有人動它,也沒有風,可是缸裡的清水卻在不停地旋轉!玻璃魚缸處處折射著閃閃的陽光,而那沒來由旋轉的水,在這種透亮的光芒中轉出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的金色螺紋線,緩緩蕩漾開去……缸裡那幾條紅艷豔的金魚,本來這兩天已經難得動彈了,此刻卻突然靈活起來,搖晃著濃麗的尾巴調皮地往前一縱,又猛地剎住,在水中輕靈地轉個圈,接著又那麼一縱……在這個普通的上午,普通的陽台上,這魚缸突然顯得光艷照人,晶瑩剔透,活像一枚閃閃發亮的水晶…… 好半晌,媽媽說:“怎麼回事?”爸爸搖搖頭,說:“我好歹也是個知識分子,讀書時光學成績也很不錯的,可不懂這是怎麼弄的。秦庾,你能解釋嗎?” 我沒有理他們,因為就在這一剎那,我聽見一串鑲銀邊的音符輕快地舞了過來……它輕而易舉地喚醒了我心裡的鈴鐺,接著,同我的歌聲融為一體……這清澈而嘹亮的歌聲開始向上飛揚,越來越高、越來越遠——什麼也拉不住它……我已完全地置身於樂音中——都在唱——整個生命都在放情高歌——整個世界,都在放情高歌…… 有一道巨大的幻影撲閃著雪白的——白得發亮的翅膀,飛快地從我頭頂上掠過去,溶入了高高的天際——我所深愛的、透亮的陽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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