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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十六章(3)

血色浪漫 都梁 5370 2018-03-13
鐘躍民在音樂廳的售票窗口買了一張音樂會的票,然後仔細看了看貼在一邊的宣傳海報,這場音樂會的名稱叫"黃土之情"。 鐘躍民走進音樂廳時節目已經開始了,舞台上一個穿著陝北傳統民族服裝,頭上紮著白羊肚手巾的男民歌手正在唱《這麼好個妹妹見不上個面》。 鐘躍民坐在觀眾席裡,入神地傾聽著歌聲,臉上顯露出沉思的神態。 這是鄭桐提供的情報,消失多年的秦嶺終於有消息了,此時鐘躍民的心中有一種異樣衝動。 男歌手唱罷一曲,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男歌手連連鞠躬向觀眾致謝。 女報幕員充滿激情地報出下一個節目∶女聲獨唱,陝北民歌《走西口》,演唱者,秦嶺。 鐘躍民渾身一震,目不轉晴地盯著舞台,秦嶺身穿紅色民族服裝走上舞台,台下掌聲四起, 秦嶺向觀眾鞠躬致意。十幾年沒見了,秦嶺仍然光彩照人,歲月在她臉上沒有留下明顯的痕跡。觀眾席裡,鐘躍民一動不動地凝視著舞台上的秦嶺。

《走西口》的歌聲響起,鐘躍民的腦海裡疊化出一幕幕陝北的山川地貌和當年的畫面……千山萬壑猶如凝固的波濤,黃土層被雨水切割得溝壑縱橫,黃水滾滾的無定河兩岸地貌涇渭分明,遠溝近壑積留著斑斑駁駁的殘雪,凜冽的寒風捲著草葉和細細的塵土,在廣袤的原野上打著旋,發出尖利的呼嘯,四野一片蒼茫,風如刀劍,侵人肌骨……他背著瀕死的憨娃在漆黑的深夜狂奔在荒野中的情景……他和秦嶺隔著一條深深的溝谷在喊話……他和秦嶺充滿青春激情的擁抱接吻,那慾望和絕望交織的驚心動魄的野合……歌聲中,鐘躍民目光炯炯,動情地凝視著舞台上的秦嶺。 秦嶺一曲歌罷,全場響起雷嗚般的掌聲,鐘躍民起身退席。 在後台的演員化妝室裡,秦嶺在對著鏡子卸妝。門外一個女演員喊:"秦嶺,有人找你。"

秦嶺沒有回頭邊卸妝邊喊:"請進……"突然,她的身子僵住了,鏡子裡出現了鐘躍民,正向她一步步走來,秦嶺猛地轉過身來。 鐘躍民默默地站在那裡,秦嶺的眼中閃出淚花∶"鐘躍民,你這冤家呀,我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你了……" 鐘躍民低聲說∶"沒辦法,這是命啊。" 在一家咖啡廳裡,鐘躍民和秦嶺相對而坐,桌上的燭光照亮了兩人的臉。 鐘躍民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秦嶺,我找了你十幾年,今天才遂願。" 秦嶺微笑著問:"躍民,你還是老樣子,不過,成熟多了,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當了十幾年兵,現在轉業回來了,這些年你怎麼樣?"

"當年我父母托關係把我從白店村調到一個地區的歌舞團,一直當獨唱演員,結過一次婚, 我丈夫是歌舞團裡的編導,兩年以後我們又離了婚,好在我們沒有孩子,我的情況基本如此,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哦,這次是到北京來演出?" "前幾年我從歌舞團辭職,到北京來發展,演過電影和電視劇,也出過唱片,像剛才這樣的演唱會也偶而參與一下,都是圈子裡的人,不好推辭的,有時還做點兒生意。" 鐘躍民說:"自由職業者?你生活得很灑脫嘛,秦嶺,問句不大禮貌的話,你離婚以後又結婚了嗎?對不起,你要是覺得不好回答,可以不回答。" 秦嶺笑笑:"沒什麼,我想這句話你早晚要問,我也應該告訴你,離婚的責任完全在我,他對我很好,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只是我自己對婚姻有些厭倦,其實我這個人不太適合給別人做妻子,大多數女人都喜歡把丈夫當做依靠,把家庭當做歸宿,而我卻不喜歡這種生活方式,所以……"

鐘躍民接口道:"明白了,你大概屬於梅里美筆下的卡門那類女人,崇尚自由,要過一種無拘無束的生活,我很理解,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謝謝你的理解,躍民,你的確與眾不同。" "可是……秦嶺,你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知道,我關心的不是你的過去。" "哦,對不起,我現在回答你,我還沒有再結婚。" "太好了,我也沒有結婚。" "接下來,你是不是該說,咱們能重溫舊夢嗎?" "當然,這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你獨身,我光棍,再加上當年一段兒舊情,咱們實在沒有理由不在一起。"

秦嶺目光幽幽地望著他:"躍民,你想過沒有,這十幾年裡能發生多少事,你不覺得這樣很草率嗎?" "這我有心理準備,我甚至無數次想過,等我再見到你時,你早已為人妻了,你丈夫很可能是個弱智者,他頭扎白羊肚手巾,披件光板羊皮襖,沖我呲著黃板牙一個勁地傻笑,你懷裡抱著個吃奶的孩子,身邊還有五六個臟乎乎的孩子,個子由高到低,像台階一樣……" 秦嶺笑得用紙巾摀住嘴:"天那,我還有這種本事?你真的沒變,還是當年的鐘躍民,還是那張貧嘴。" 鐘躍民注視著秦嶺不說話了,秦嶺也凝視著鐘躍民。樂池中傳來充滿柔情的鋼琴曲。 鐘躍民輕聲道:"秦嶺,我現在坐在你的對面,請你閉上眼睛,仔細感受一下,看看能否找到當年那種感覺。"

"好,讓我感覺一下。"她輕輕閉上眼睛靜思片刻,又睜開眼睛輕聲道:"躍民,我得承認,當年的情景……猶如昨天。" "這就對了,和我的感覺一樣,秦嶺,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秦嶺低聲說:"沒有了,躍民,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鐘躍民探過身子耳語:"那我告訴你我想做什麼,你聽好,我想現在就得到你。" 秦嶺順從地站起來:"咱們走吧。" 鐘躍民沒有想到秦嶺竟然住在一個很豪華的別墅區裡,這裡的保安措施非常嚴密,鐘躍民的汽車行駛在小區內,每轉過一個路口都能著見身穿制服的保安人員在指示方向,秦嶺的房子是一座紅頂的二層小樓,牆壁是奶黃色的,樓下還是雙車庫,一道鑄鐵矮欄圍著不小的花園。

秦嶺挽著鐘躍民走進小樓,鐘躍民驚奇地望著裝飾得很豪華的客廳:"我的天,想不到你過著如此奢侈的生活,做什麼買賣能這樣有錢?你該不會是販賣毒品吧?" 秦嶺脫去外衣說:"躍民,你又來了?你那張嘴不說點兒刻薄話就不舒服是不是?" "那我就保持沉默吧。" 秦嶺雙手搭在鐘躍民的肩上,溫柔地註視著他:"躍民,答應我,什麼都別問,你不是想要我嗎?好,我現在就給你。" 秦嶺輕輕替鐘躍民脫下西服,兩人依偎著走上樓去…… 鐘躍民靜靜地躺在床上,聽著從浴室里傳來的水聲,他突然被一種前所未有感覺所包圍,他無法用語言說清楚這種感覺,此時此刻,他從靈魂到肉體都被一種異樣、溫馨的氛圍所籠罩……他感覺到秦嶺已經來到他身邊,正在用柔軟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身體,猶如春風吹過湖面蕩漾起層層的漣漪,他的皮膚在秦嶺的手下竟然敏感得顫栗起來,鐘躍民不知不覺地進入一種暈眩狀態……秦嶺的嘴唇在他胸膛上留下一個個溫柔的熱吻,在幽暗朦朧的燈光下,她美麗的面容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鐘躍民覺得他和秦嶺之間似乎隔著一層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薄霧,兩人雖然近在咫尺,秦嶺如嬌似嗔,柔情似水的愛撫卻如黎明前起伏的山巒,既朦朧,又遙遠……秦嶺溫軟細膩的肌膚充滿生命的張力和質感,鐘躍民有生以來第一次發現, 做愛竟能達到如此之境界,同為女人,竟有如此巨大的反差,一個極具魅力的女人不但能撫慰你肉體的飢渴,更重要的,是能撫慰你的心靈,他閉上眼睛,彷彿沉入溫暖的海洋之中… …

鐘躍民坐在辦公室裡,他在不停地接電話,幾乎所有的客戶都不先談生意,只是說請他找個地方一起"坐坐" 。鐘躍民很納悶,什麼時候生意場上的人都不提吃飯了,一句"坐坐" 就包含了所有的應酬內容。 有個廣州大公司姓王的老闆想搞一批鋼材,經朋友介紹認識了鐘躍民,幾次邀請他"坐坐" ,鐘躍民實在分身乏術,也就推辭了。那個朋友很不滿意,剛才來電話對他發了幾句牢騷, 說他一富起來脾氣就見長,問他是不是有些找不著北了,鐘躍民連忙向朋友道歉,答應無論如何今晚和那王總一起"坐坐"。 他剛掛上電話,電話鈴又響起來,這次是秦嶺的聲音:"躍民,是我。"

鐘躍民說:"我知道是你,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快把我忘了吧?" "哪能呢,我無時不刻不在想念你。" "算了吧,你有兩個星期沒到我這裡來了。" 鐘躍民笑了:"寂寞啦?" "就算是吧。" "那好,今晚等我。" 秦嶺叮囑道:"早點兒來好嗎?咱們一起吃晚飯。" 鐘躍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我一定去,晚上見。"他放下電話。 何眉走進來:"鐘經理,有個叫寧偉的人,沒有經過預約,非要馬上見你。"

"噢,他人呢?" "在會客室裡,你要見他嗎?" "請他進來。" 鐘躍民才想起來已經好久沒見到寧偉了,最近他淨顧著和女人廝混了,把這位小兄弟都忘了。 寧偉被何眉帶進來,不知為什麼,他每次見到鐘躍民總是有一種拘束感,說話小心翼翼的, 在部隊時就是這樣,這倒不是因為鍾躍民當過他的連長,寧偉是個崇尚強者的人,當年鐘躍民的戰前動員給寧偉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記得鐘躍民談到死亡時的那種鬆弛感,他給特遣隊員們一種感覺,那血肉橫飛的雷場不過是個大遊戲場,大家是上去玩一把,要玩就得玩得漂亮些。短短的幾句話,就把弟兄們的血性挑起來了,這是個敢於亡命天涯的人,他覺得鐘躍民身上似乎有股霸氣,一種精神上的強悍,他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只是覺得無論到什麼時候鐘躍民永遠是大哥,他的話不能不聽。 鐘躍民和寧偉握手:"寧偉,最近好嗎?" 寧偉說:"大哥,我把飯館賣了。" "為什麼?" "買賣不好,盡賠錢。" 鐘躍民說:"看樣子你有事找我,說吧,什麼事?" "我想註冊一個公司,現在缺註冊資金,想請大哥幫忙。" "需要多少錢?" "五十萬吧,借用時間一個月。" 鐘躍民想了想:"錢倒不多,我可以想辦法,不過……你一定要守信譽,按時還回來,不然就麻煩了。" "放心吧,你還信不過我嗎?" 鐘躍民寫了張條子交給寧偉:"你到財務部拿支票,記住,一個月後一定要還回來,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再見。" 寧偉規規矩矩給鐘躍民鞠了一躬:"謝謝大哥。" 何眉把寧偉送出門,鐘躍民從抽屜裡拿出一些合同文件,準備仔細研究一下。何眉又回到辦公室,走過來輕輕給他按摩肩部。 鐘躍民無動於衷地繼續翻閱文件。 何眉輕聲說:"躍民,休息一會兒好嗎?" 鐘躍民冷淡地回答:"有事你就說。" "你最近對我很冷淡,我想問問你,我有什麼地方做錯了嗎?" "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是忙嗎,人總不能一天到晚談情說愛吧?" 何眉鼓起勇氣望著他說:"可你已經一個月沒和我約會了,你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 鐘躍民看了她一眼,口氣溫和起來:"你是知道的,我最近哪有空閒時間?" "我知道你忙,可我想,如果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就是再忙也能抽出時間來,對不對?" 鐘躍民嘆了口氣:"今晚我有個應酬,等應酬完了我去你那裡。" 何眉吻了鐘躍民的臉:"我等你,你盡量早點兒,別讓我著急。" 鐘躍民早忘了,他今晚除了要和王總一起"坐坐" ,還答應了去秦嶺家吃晚飯,現在又答應了何眉,其實在他與秦嶺重逢之前,他並沒有閒著。除了何眉,他還有幾個女朋友,一個是流行歌手,歌兒唱得一般,人倒是很漂亮,鐘躍民是在一次酒會上認識她的,酒會結束以後,兩人就直接去飯店開了一間房,順理成章地上了床。還有一個女人,好像是個模特…… 總之,女人多了也能成災,鐘躍民也覺得自己有點兒扛不住了。 鐘躍民去赴宴的路上遇到一件不大不小的交通事故,他的汽車在一個十字路口被一輛"雪鐵龍"轎車蹭了一下,他的司機小趙立刻剎住車竄了下去,經過檢查,發現鐘躍民的"皇冠" 汽車被劃了一道長長的擦痕,正榮集團的司機都牛皮哄哄的,更何況是對方車輛違章超車造成的,小趙自然不肯善罷幹休,於是和肇事司機理論起來,鐘躍民覺得有些疲憊,他懶得管這些小事,便沒有下車,坐在後座上合著眼打盹。誰知雙方越吵越兇,對方仗著人多竟動起手來,小趙挨了幾個耳光,鼻子被打出了血,這下鐘躍民就不能不管了,這是哪來的一群混蛋,撞了別人的車還打人,還沒王法了?鐘躍民鑽出汽車吼了一聲:"住手!" 一個男人正揪著小趙衣領罵罵咧咧,鐘躍民和那男人的目光對視了一下,雙方都是一愣。 那男人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鐘躍民?" 鐘躍民也認出眼前這個人是當年C軍的坦克團一連長柳建國,也是北京入伍的干部子弟,在部隊時和鍾躍民經常有來往,柳建國是八一年轉業的,臨走時他給鐘躍民留了地址,不過鐘躍民早把記地址的筆記本搞丟了,以致和很多轉業的戰友失去聯繫。 鐘躍民大笑起來,:"柳建國,是你這狗東西,你他媽還活著?" 柳建國鬆開小趙向鍾躍民走來:"躍民,真的是你?" 鐘躍民笑著和柳建國握手:"建國,我說這大嗓門怎麼耳熟呀,原來是坦克手來啦。" "躍民,一起坐坐吧,這麼多年沒見了。" 鐘躍民對小趙說:"你沒事吧,這是我的戰友,很多年沒見了,我替他向你道歉,這樣吧, 你給王總打個電話,就說我今晚有急事不能赴約了,請他原諒,他需要的鋼材批文後天就可以拿到。" 小趙陰沉著臉把汽車開走了,鐘躍民坐進柳建國"雪鐵龍"車裡埋怨道∶"建國,你這狗脾氣還沒改?好歹也是當過連長的人,怎麼一轉業又成了當年冰場上的玩主,這麼多年的軍官白乾了?" 柳建國見了鐘躍民很激動,剛才的火早已經消了∶"躍民,真對不起,我哪知道是你的人? 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你,這些年我到處找你,誰也不知道你的地址。" 鐘躍民笑道∶"咱們找個飯店去,我做東,好好聊聊吧。" 柳建國說∶"哪能讓你請客,今天本來就是我做東,已經在長城飯店定好包房了,你就跟我走吧,今天咱們哥倆兒要一醉方休。" 長城飯店的包房裡,柳建國把鐘躍民一一介紹給在座的男女朋友們∶"這是鍾躍民,我們軍的偵察營長,當年我們在新兵連是一個班的。" 一個穿紅毛衣的姑娘很大方地伸出手:"鐘躍民?我聽說過你,當年什剎海冰場上你挺有名的,我哥哥還和你們打過架呢。" 鐘躍民擺擺手∶"不好意思,我那點兒劣跡怎麼還有人記著,還讓不讓我重新做人了?" 柳建國笑道:"躍民,這是楚晶,你看這妞兒長得還行吧,發給你了,怎麼樣?" 鐘躍民開玩笑道:"這可不敢當,我有老婆怎麼辦?" "那就再納個妾,這種事兒還嫌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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