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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二章(2)

血色浪漫 都梁 4716 2018-03-13
那群青年氣勢洶洶地把小混蛋圍在中間,小混蛋麵不改色。一個為首的高個子青年晃動著手裡的彈簧鎖,傲慢地向小混蛋發問∶"你哪兒的?給我報個名兒。" 小混蛋根本不說話,突然出手,一把三棱刮刀已經捅進了高個子青年的腹部。高個子青年慘叫一聲,摀住肚子跌坐在地上,他的同伴們都被嚇呆了。小混蛋用帶血的刮刀向青年們晃晃,青年們一個個呆若木雞。 小混蛋輕蔑地笑笑,轉身揚長而去。 那些被嚇呆的青年似乎才清醒過來,七手八腳地扶起受傷的人。受傷的高個子青年痛苦地咬著牙,雙手緊緊地摀住腹部,鮮血從指縫裡湧出…… 什剎海冰場的高音喇叭裡一遍一遍地放著《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水銀燈下,一群群青年男女興奮的追逐著,嬉鬧著,姑娘們漂亮的長圍巾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鮮豔。

鐘躍民、袁軍、鄭桐和幾個夥伴在跑道南側的冰球場上和另一夥青年在打冰球,鐘躍民靈活地帶球向對方禁區猛衝,他連連繞過對方的幾個堵截者,搶到了一個極佳的射門位置,他掄起冰球桿正待大力擊球,卻被對方一個高個子青年撞出一丈多遠,摔了個嘴啃泥。 袁軍和鄭桐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 鐘躍民從冰面上爬起來,惱羞成怒地給高個子青年一記耳光∶"你他媽往哪兒撞,找死呢? " 高個子青年摀住臉憤怒地問∶"你憑什麼打人?打冰球有規則,允許合理衝撞。" 鐘躍民冷笑著∶"對不起,我看差眼了,把你腦袋當冰球了。" 高個子青年不像是玩主,也不懂玩主的規矩,他哪裡知道和玩主是沒有理好講的,他漲紅著臉抓住鐘躍民的衣領∶"你跟我走,咱們去派出所講理。"

鐘躍民和同伴們都被這個不諳世事的青年逗樂了,講理?真有意思,這年頭哪有理好講?這孫子是從外國來的吧?他怎麼能提出如此可笑的問題?看來這人腦子有毛病,以致於鍾躍民都懶得揍他了,鐘躍民不耐煩地揮揮手∶"滾吧,找個涼快地方呆著去。" 那青年哪裡知道鐘躍民已經饒了他,他仍在激動地喊著,要求鐘躍民和他去派出所解決問題。 袁軍不耐煩了,他覺得這個人太不懂事,今天哥幾個心情不錯,沒有暴打他一頓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愛護了,怎麼還敢沒完沒了?他板著臉向高個子青年走去。 那青年還沉浸在憤怒的情緒中,嘴裡在不停地嚷著,忽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覺得自己脖子上涼颼颼的,原來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這青年終於明白自己是碰到什麼人了。

袁軍收起刀子,揮揮手,那青年立刻跑得沒影兒了。 這樣一來,剛才和鍾躍民他們一起打對抗的幾個青年都收起冰球桿走了。人家是來打冰球的,不是來拔份兒的,要是撞倒個人就得挨揍,那這冰球就沒法兒玩了。 鐘躍民自己也覺得怪沒趣的,這沒辦法,他橫慣了。 鄭桐似乎發現了什麼∶"哎,躍民,你看!" 他指著不遠處正在溜冰的兩個姑娘,"你認出那兩個妞兒沒有?" 兩個姑娘正互相攙扶著在練習滑冰,她們好像還不太會滑,在冰面上站立不穩,一次次地跌倒。 鐘躍民仔細瞧了瞧:"不認識,她們是哪兒的?" 鄭桐白了鐘躍民一眼:"哎喲,你丫什麼記性?上次咱們為這兩個妞兒還和張海洋打了一架呢,你還讓人給花了。"

鐘躍民恍然大悟:"噢,想起來了,是這兩個妞兒嗎?讓我看看哪個妞兒更漂亮點兒。" 他終於想起來了,那其中一個姑娘叫周曉白,這名字還是自己冒充她表哥套出來的。 周曉白和羅芸不大來冰場滑冰,因為當時社會上有種偏見,似乎是來冰場滑冰的都不是什麼好人。聽同學們講,冰場是小流氓經常出入的地方,打架鬥毆是常事,更要命的是,冰場上的流氓特別愛追著女孩子耍流氓。周曉白聽了很不以為然,她從來不是個膽小的女孩兒,小流氓有什麼可怕的?這一年多來,她遇見的小流氓多了,不過就是在大街上厚著臉皮和她搭訕就是,也沒什麼太出格的舉動,別理他就是了。再說,這年月簡直沒什麼可玩的,除了滑冰還有什麼娛樂?只剩下個冰場了,要是再因為冰場上有流氓就不敢去的話,那冰場不就成了流氓專用的了?憑什麼?她還非去不可。

羅芸對滑冰興趣不大,可她和周曉白是好朋友,既然朋友要她陪,她當然不好拒絕。其實羅芸更不怕冰場上所謂的流氓,她本身就是最早參加紅衛兵的一批女孩子,也屬於"老兵"圈子裡的人,她知道冰場上的所謂流氓都是當年的"老兵",這些幹部子弟能壞到哪兒去?所以羅芸連想都沒想就陪周曉白來了。 周曉白從上幼兒園起就是那種很乖的女孩子,上學時也是品學兼優的學生,在家裡聽父母的,在學校聽老師的,這種女孩兒誰都喜歡。六六年鬧紅衛兵時,周曉白也想參加紅衛兵,因為她最有資格,她是純粹的紅五類,她的父親周鎮南是1955年授銜的中將副司令,是解放軍將領中為數不多的出身黃埔的將軍。周鎮南告訴女兒∶"學校不上課了,你就給我呆在家裡,那個什麼紅衛兵組織你不要參加,那些毛孩子懂個屁,要是把好東西都砸了就叫革命的話,那任何一個二流子都是革命家,我真不明白,老頭子是怎麼了?怎麼會支持這些毛孩子去胡鬧?"

母親陳亦君在一邊聽了嚇白了臉,她一遍一遍地叮囑周曉白∶"孩子,你爸的話你可千萬不能和別人說呀。" 周曉白聽話地點點頭,對她來說,父母是她最愛的人,不聽他們的話聽誰的?周曉白果然沒有參加紅衛兵,六六年的紅八月,社會上已經鬧翻了天,周曉白居然老老實實在家裡溫習功課,她還以為到九月一日學校就會開學了,等一開學她就是初二的學生了。誰知在家一呆就是兩年,等學校開始復課鬧革命時,她糊里糊塗地已經成了初三的學生,快要畢業了。這個養在深閨的女孩兒還不知道,如今幹部子弟中最時尚的活動就是拍婆子,而她則是一個很顯眼的目標。 羅芸從沒滑過冰,第一次上冰面就穿了雙花樣刀冰鞋,她前仰後合地站立不穩,一不留神摔了個仰面朝天,樂得周曉白直不起腰來,她燦爛的笑容使臉龐顯得十分嫵媚。

誰知這一笑,可把不遠處的鐘躍民看傻了。 鐘躍民目不轉睛地盯著周曉白,嘴裡警告著袁軍等人:"你們聽著,那個圍紅圍巾的妞兒歸我啦,誰和我爭,我可跟誰玩命。" 袁軍笑道:"得啦,別急哧白臉的,兩個都歸你,我們哥幾個不眼饞,就怕你沒能耐拍到手。" "嘿,你要這麼說,今天我非讓你們見識見識,袁軍,你敢不敢和我打賭?" "行呀,誰輸了誰做東,新僑飯店,怎麼樣?" "你丫有錢嗎?就你那十五塊錢生活費,還他媽請客?" "這你別管,我要是輸了,決不賴賬,是偷是搶,可是我自己的事。"

鐘躍民一拍胸脯說:"哥幾個可聽好了啊,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下面看我的。"說完他已滑出十米開外。 鐘躍民的滑冰技術很熟練,他高速沖過去,從周曉白身旁掠過,身子似乎無意地撞了她一下。周曉白站立不穩,她努力在冰面上平衡著身體,左搖右擺,終於跌倒了。 鐘躍民兜轉回來,扶起周曉白,嘴裡忙不迭地道歉:"哎喲,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 周曉白不滿地拍打著身上的冰沫兒:"這麼寬的地方,你怎麼非從這裡過?你是不是成心呀?" 鐘躍民一臉委屈:"這你可冤枉我了,我怎麼會成心撞你呢?真對不起,請你原諒。" "行啦,我不介意,你可以走了。"

鐘躍民死皮賴臉地說:"這多不合適?我把你撞了,拍拍屁股就走了?這像話麼?萬一你以後有個三長兩短,到哪兒去找我?不行,這件事我要負責到底,我可不想讓良心負債。" 周曉白突然認出了鐘躍民:"是你呀,我想起來了,上次嘻皮笑臉地在大街上糾纏我們的就是你,流氓。" 鐘躍民故作驚訝:"喲,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混蛋!" "你真神了,連我的小名兒都知道。"鐘躍民很紳士地鞠了一個躬。 羅芸拉開周曉白∶"曉白,別理他,這麼無賴的人倒真少見,你到底要幹什麼?" 鐘躍民換了一副面孔,很誠懇地說∶"我說兩位女同學,你們都是受過教育的人,應該懂得禮貌,一般來說,一位彬彬有禮的男同學在大街上企圖和某位女同學相識,這無論如何不是男同學的過錯吧?"鐘躍民繞著兩位姑娘滑了一圈,停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倆。

周曉白顯然不了解這類玩主,他們的面孔變化太快,剛才還一副貧嘴呱舌狀,這一會兒又突然變得彬彬有禮,以周曉白的教養,是絕不會對有禮貌的人口出惡語的,她緩和了口氣,看了鐘躍民一眼小聲道:"那總不是我們的過錯吧?" 見女孩子上了鉤,鐘躍民心頭狂喜,心說這就有戲了。拍婆子是有學問的,最怕的是女孩子一聲不吭,那是一種無言的輕蔑,但凡到了這程度,這個妞兒你就別惦記了,沒戲。周曉白的表現,說明她是個十足的傻丫頭,太好蒙了。 鐘躍民的話來得很快∶"當然是你們的過錯,你想呀,要是哪個女孩子長得豬不叼狗不啃的,還老在我眼前晃悠,這不是招我煩麼?可是一看見你們,我的感覺就不一樣了,我納悶呀,你們是怎麼長的?也太漂亮了,讓我們這些醜人很慚愧。" 周曉白和羅芸"扑哧"一聲笑了出來。 見第一招已經奏效,鐘躍民趁熱打鐵∶"就說今天吧,我和朋友比賽速滑,本來我遙遙領先,結果剛滑到這兒,你正好一抬頭,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感覺嗎?告訴你,我好像被陽光晃了一下,頓時眼睛就花了,等我明白過來,我那朋友早超過我沒影兒了,你說,你這不是害人麼?" 周曉白笑了:"你可真貧……這些恭維話都是從哪本書上學來的吧?"周曉白從來沒見過如此厚臉皮的人。不過她倒不覺得鐘躍民討厭。 鐘躍民的話裡充滿真誠:"我說兩位女同學,我說句話你們可別生氣,不是我恭維你們,看你們兩位往這兒一站,這相貌,這身材,就連我這最不愛恭維人的人都忍不住要說幾句,你們長得夠漂亮啦,別再長啦,總得給我們這些醜人留點兒活路不是?真的,求求你們了。" 周曉白和羅芸終於忍不住笑彎了腰∶"我們成了植物了……" 鐘躍民一本正經地說∶"你們當然是植物了,鮮花難道不是植物麼?" 羅芸笑道∶"真夠肉麻的。" 鐘躍民話題一轉∶"我說兩位女同學,不是我批評你們,要說你們這滑冰技術,我可就不敢恭維了,這和你們二位的身份也太不相稱啦,你們現在需要一個高水平的教練,不行,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也豁出去啦,給你們當教練,我保證你們一個月後達到運動員的水平, 怎麼樣?" 姑娘們都笑著望著鐘躍民不說話。 鐘躍民不管對方同意不同意,不屈不撓地說:"按我的理解,不說話就是默認了。現在我開始行使教練的職責,首先我要搞清楚,我的兩位運動員都叫什麼名字?哦,這位的名字我已經知道了,叫周曉白,對不對?那這位呢?" 羅芸笑笑說∶"我叫羅芸。" "嗯,都是好名字,一听就知道你們的父母都是有文化的人,不像那些胡同里的老百姓, 一起名就是桂枝呀秀蘭的,別笑,你們都嚴肅點兒,記住,你們的教練叫鐘躍民。" 這時,鄭桐裝做陌生人,從鐘躍民身邊滑過。鐘躍民視而不見,一本正經地開始佈置任務:"現在咱們開始練習,第一步,你們要先學會直線速滑……" 不遠處,鄭桐靈巧地滑了回來,袁軍一夥迫不及待地向鄭桐打聽消息:"躍民這孫子跟人家說什麼呢?" 鄭桐樂得直不起腰來:"這孫子擺出一副教練的架勢,正教那兩個傻妞兒滑冰呢,丫裝得跟真的似的,還真拿自己不當外人,哎喲,樂死我啦……" 袁軍一夥樂得前仰後合,用手指著鐘躍民起哄。 周曉白髮現了他們,她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氣惱地咬住嘴唇。 而鍾躍民似乎越來越進入角色:"身體重心向前傾,腰要彎下,腿要彎曲……" 周曉白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我們好像沒請你當教練,你能讓我們安靜點兒嗎?" 鐘躍民被噎住了,他鬧不明白這妞兒怎麼突然翻了臉,但他馬上就擺脫了尷尬:"我知道你們是客氣,不好意思麻煩別人,是不是?沒關係,你們千萬別拿我當外人,只當是雷鋒同志又回來了……" 周曉白似乎沒聽見他說的話,突然反問道:"你叫鐘躍民?" "沒錯,大躍進的躍,人民的民,育英學校六八屆的,如今正等待分配呢。" 周曉白和顏悅色地說:"鐘躍民同學,能幫我們個忙嗎?" 鐘躍民忙不迭地說:"你儘管說,儘管說,鍾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周曉白輕輕笑了笑:"沒那麼複雜,就是請你離我們遠點兒。"說完,周曉白和羅芸手拉手向前滑去。 鐘躍民尷尬地站在原地,悵然地望著姑娘們遠去的背影,他回過頭來,發現袁軍、鄭桐他們早已樂得站立不穩,紛紛撲倒在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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