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

第55章 五十五

我不知道如果我開口借錢,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但對我來說,與其被李良拒絕,被他鄙視、嘲笑,我寧可去坐牢,那樣看起來倒還像條真正的漢子,或者說,至少沒有違反我們年輕時訂下的規則。大二那年,文學社的報紙《或者》創刊發行,在高校圈子裡引起極大轟動。李良在發刊詞中宣稱:“我們決不沉淪。我們只選擇兩種死亡:輝煌,或者壯烈。”這句話誕生於一個夏夜的臥談會,被老大稱為“里氏七點八級的牛逼”,程度相當於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 錢的事快把我逼瘋了。前天回家時,看見樓下有一輛黑色的廣州本田,後車窗沒有關好,露著兩寸寬的縫隙。那是半夜兩點鐘,街上寂靜無人,我左右環顧,心跳得差點從嗓子眼蹦出來,在大約一分鐘的時間裡,我至少問了自己20次:幹,還是不干?修理廠的李師父對這種車很有研究,我跟他學了一下,只要一根長鐵絲就能撬開,出手也方便,給梁大剛就行,應該不低於八萬元吧。我正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忽然聽到值夜的老頭咳嗽著蹣跚而來,我一下子被驚醒了,頭上汗水涔涔而下,心裡咚咚亂響,想我他媽的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就成了賊。

其他的辦法我也想過,搶銀行、砸金店、攔路搶劫,或者潛回公司點一把火,把所有的賬目燒得乾乾淨淨,讓他們有屁都沒處放。最偏激的時候甚至想買一把殺豬刀,把董胖子、劉三和老賴都做了,然後亡命天涯。冷靜下來就知道這些辦法全行不通。我了解自己,我從來就不具備那種果敢殺伐的素質,我真的能置一切於不顧,轟轟烈烈地大干一場麼?我做不到。在這一點上,李良給我的評價十分中肯,他說:愛錢的困於錢,好色的困於色,“你太愛你自己,所以會被自己困住。” 十天的期限轉眼就到。早上八點鐘,門律師又給我打電話,說再給我四個小時的緩刑,如果12點鐘之前我還沒有把錢送去,“你就準備接傳票吧。”我一邊梳頭一邊告訴他:“我上午還要去面試,你要去公安局還是去法院,就直接去吧。”想了想,覺得還不過癮,又像溫柔地說了一句:“你不用等我了。”然後砰的掛了電話,心裡不知為什麼感到一陣高興。

事已如此,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被老漢痛罵一頓,只要咬著牙挺過去,事情總會有辦法的。周衛東說的好,實在不行了,老子買個假身份證跑球了,到新的城市混上個三年五載,再回來一樣堂堂正正地做人。反正我現在也等於一無所有,沒什麼可留戀的。 昨晚上做夢夢見了趙悅,好像又回到了我們的大學時代,在校門口的電話亭旁,她關切地問:“我這裡還有點錢,要不你先拿去用?”那是黃色錄像事件後她對我說過的話。我在夢裡隱隱約約感覺有什麼不太對,笑嘻嘻地回答她:“我現在當經理了,有的是錢,你的錢留著買衣服吧。”突然之間,場景就變了,我站在金海灣酒店的陽台上,趙悅一絲不掛,眼裡淚水直流,對我說:“陳重,你虧了良心,你虧了良心!”然後像瘋了一樣撲過來推搡我,我一個沒站穩,輕飄飄地從樓上摔下來,一邊跌落一邊大聲斥責她:“你總是這個德性,一天不吵你就渾身難受!”

那夜月光如水,照得人眉目生涼。幾隻晚睡的麻雀被月光驚醒,振翅遠遠飛去。在成都西延線一棟紅色的樓房裡,一個又醜又髒的傢伙忽然翻身坐起,像瘋子一樣狠狠地抓著自己的頭髮,那些聖潔的、蔚藍色的月光,在他鬍子拉茬的臉上縷縷浮動,好像夢中的淚痕。 約我面試的是美領館旁邊的一家體育用品公司,他們缺個銷售部經理。可能是沒睡好,老闆問我問題時,我回答得語無倫次,自己都有點臉紅。估計他對我也不太滿意,聽我說薪水至少要5000元時,他陰著一張大餅子臉“嗷”了一聲,二話不說就把我轟了出來。 這裡是成都的富人區,集中了一大批幸運的小偷、強盜和騙子們,在喪盡天良的巧取豪奪、坑蒙拐騙之後,他們改換容顏,開著名車、住著豪宅、挎著美女,有個新名頭喚作“高尚人士”。不遠處曾經開過一家女士酒吧,傳聞是年老色衰的闊太太、閒極無聊的二奶們尋找精神填充物和肉體填充物的交易場所。我99年曾經帶趙悅去過一次,鼓動她從吧台邊的一群帥哥中挑一個,趙悅笑嘻嘻地回敬我:“我不要,自己的老公都還沒玩夠呢,找他們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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