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傷心咖啡店之歌

第71章 第三章自由像風(3)

傷心咖啡店之歌 朱少麟 2453 2018-03-13
“剛才應該去多買點營火的。”藤條說。他和小葉忙著用較大的石塊堆疊起擋風牆,保護這堆得來不易的火光。 “還有飲料,食物,最好還有幾張毛毯,乾脆再買睡袋?”吉兒問。 “對,對。”藤條迭聲贊同。 吉兒和小葉互望一眼,齊聲清脆地說:“那就不好玩了。” 就是這種調調,傷心咖啡店之隨興與不羈,馬蒂在寒冷中覺得快活了。 海安從浪花邊緣走回來,馬蒂這才發現他穿著近乎夏天質料的衣服外套。她想起來海安今天才剛回國一事,這隆冬裡,穿著這麼單薄的衣衫,莫非他從地球的另一端回來?所幸海安看起來一點也不冷,他來到吉兒身旁坐下,接過吉兒為他點上的煙。 “這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小梅抱緊雙膝,她說,“有一個人在很冷的冬天裡殺了人。他背著屍體走過沙灘,一直涉水走到淺海中,想要把屍體丟到海裡湮滅證據,但是天太冷了,背上的屍體急速冷凍的結果,變得硬邦邦的,跨騎在他身上,像一隻大螃蟹,甩也甩不下來。”

“結果呢?”小葉問。 “結果呢,兇手半身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和纏在背上硬得像冰棒的屍體奮鬥半天,累癱了,背著屍體一起被海水沖走。” “酷。會報仇的屍體。”小葉說。 “我看過那篇故事,一直覺得誇張,現在我相信有可能。你們看區區台灣的海邊,冷得像地獄一樣。”吉兒說。 “會不會到了明天早上,我們凍成七根冰棒?”小梅問。 “要是死了,什麼都沒有了。”素園瞇眼望著跳動的橘紅色的火焰。 “我說先死的會是海安。”吉兒用手肘輕輕撞身邊的海安,“穿得這麼少,還很瀟灑地說要到花蓮看太平洋。現在好了,凍死在太平洋吹來的海風裡,夠瀟灑了吧?” “就這點冷,只怕還死不了。”海安迎風甩甩他的頭髮,滿臉的不在乎。

“對了。人生就像沙灘上的垃圾,既然存在了,就算你放棄自己,還得累得別人清理。怎麼說人死了,什麼都沒有了?”吉兒話鋒一轉,指向素園,“素園,你越修行越頹廢,那種課程對你沒半點好處,不上也罷。” “早就頹廢到不去上了,根本沒時間。”素園說。 “沒有時間,那你就去借啊。”吉兒斜斜瞅著素園。 “跟誰去借?” “時間上的富豪,海安啊。”吉兒用拿煙的手鄭重地指向身邊的海安。 海安揚起眉睫,他譏誚的表情裡帶著三分爽朗。 “我不知道。”素園搖搖頭,“倒也不是時間不夠用,只是每天生活的步調都太緊張,累兮兮的像個奴隸。誰的奴隸?我也不知道,時代的奴隸吧。” “又來了,悲情上班族。”藤條說。他用龐大的身軀擁著小梅,兩人背海而坐,隔著火焰和大家面對面。 “問題很簡單嘛,不喜歡的你就改變它。這個世界上除了上班之外還有很多種選擇,不一定要活得那麼可憐兮兮的。你說對不對?”

“譬如說什麼?”馬蒂發言了,“和你一起去做直銷嗎?那有什麼不同呢,結果還不都是一樣?除了錢財可能多了一點,除了賺錢的作息比較不固定一點,還有什麼不一樣呢?不都是費盡思量去賺錢。就算你做了自己的老闆,結果你跟別人的交往,你自我的激勵成長目標,還是為了累積財富,我覺得這才叫做可憐兮兮。” “氣勢有餘,見識不足。”吉兒噴出一口白煙。今天的她,發起難來毫無預警地炮火四射,就如往常一樣。 “嗯?”馬蒂轉頭望吉兒。她和吉兒同裹在一張羊毛巾中,這一偏頭與吉兒面對面,繃緊了頭巾,她們兩人陷入一種親密的緊張。 “不然你問海安。”吉兒撇撇嘴,她將煙蒂投入火焰中。 海安望向著海的面龐轉了過來。隔著吉兒,馬蒂看見海安的雙眸裡反映出灼灼火光。在那光亮中,馬蒂登時岔開了心思。怎麼,今天的海安看起來這麼奇異地空洞?海安望著她,火光在他臉上跳動良久,他才說,“沒有目標的馬蒂,你被自身的經驗限制住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馬蒂垂首,滿滿抓起一把石礫,雙手揉著石頭粗礪的質感,“我的生活經驗,就是庸庸碌碌的小人物生存史,沒什麼局面,也沒什麼變化。我被那丁點薪水綁住了,餓不死又混不開,所以我的不滿都在現代人的生活壓力,我最大的不快樂在不自由,我的不自由來自上那些枯燥的班。你們覺得我的生活太狹隘,連帶我的抱怨都太狹隘,不是嗎?” “可嘉的反省精神。”海安說,他開朗地笑了,原先他臉上那種空洞空茫全無踪影,“但我要說的不是這些。馬蒂,人很容易察覺自己失去了什麼,失去的痛苦往往比擁有的感受具體多了。你因為從來不曾得到過的自由而痛苦。馬蒂,你已經習慣了這種痛苦與隨之而來的憤怒,甚至不能想像失去這種痛苦之後你將剩下什麼感受。”

“我不懂。”海安這些話如同謎語,馬蒂困惑了。 “有的時候,人也要找一種意識形態來掌管自己。就像你,馬蒂,你用生活方式中的不自由,和你對於自由的渴望,築起了前後兩道防線,以防自己越界,面對毫無目標的處境。要是你真的解放了,不用再去在乎別人的生活觀,就真的天蒼蒼野茫茫,自由自在了嗎?你形容得出來你要什麼樣的自由嗎?” “自由還需要形容嗎?” “不。你形容不出來,你想像不到。” “那麼你告訴我。” “幾年前,我在夏威夷度過了一整個夏天。”海安雙手為枕在石礫上躺下來,“沒有行李,沒有計劃,夜以繼日地闖蕩,在黎明前入睡,在黃昏時起床,喝一杯TAQUILA SUNRISE,正好加入海灘邊陌生人的狂歡。人生就是夕陽里無盡的享樂,享樂不需要目標。後來我厭倦了無風帶的沉悶,就輾轉飛到芬蘭。那時候,正好是北極圈的永夜,在沒有停止的大雪中,我徹夜漫遊,沿途一片片拋棄我所有的記憶,什麼都不剩了,只剩下那風雪,那冰冷。那裡的人告訴我,你要凍死在冰原裡了,東方人。但是我死不了,還不夠冷。”

“當然,最冷的地方,在你的心裡。”吉兒低聲說。並沒有人聽見她,大家都沉醉在海安的敘述當中。 “我獨自一人在無邊的冰雪曠野裡,南方出現一抹玫瑰色的曙光,黎明要來了,所以我離開冰原。那時的我幾乎遺忘了自己的一切,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像風一樣的存在。但是馬蒂,這些和自由無關。” “這不是廢話?我所聽到的,只是得天獨厚的、富家子式的浪蕩。”吉兒說。 “沒錯,一點沒錯。”吉兒的嘲諷讓海安開懷了,他說,“我得到的,是時空上的寬裕感,並不是自由。” “那自由是什麼?”小葉問。 “自由並不存在。這兩個字只是人類跟自己開的一個玩笑。”海安答道。 “我寧願不這樣想。”馬蒂抱住雙膝,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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