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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六章-你的顏色很純粹,是紫色

檞寄生 蔡智恒 6741 2018-03-13
"我該,走了。"孫櫻站起身。 "你朋友家的母狗又生了三隻小狗嗎?" "我要,趕稿!"孫櫻瞪了我一眼。 孫櫻拿起皮包,跟我和荃揮揮手。 "方荃,菜虫,再見。" 我轉身看著孫櫻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然後再轉身回來。 接觸到荃的視線時,我笑了笑,左手抓抓頭髮。 然後將身子往後挪動,靠著椅背。 "咦?" "怎麼了?" "你和孫櫻是好朋友吧?" "是啊。" "那為什麼她離開後,你心裡卻想著"她終於走了"呢?"

"啊?你怎麼又知道了?"我有點被嚇到的感覺。 "你的肢體語言好豐富呢。" "真的嗎?" 我右手本來又想搔搔頭,但手舉到一半,便不敢再舉。 "沒關係的。"荃笑了笑,"這是你表達情緒的方式。" "嗯?" "有的人習慣用文字表達情感,有的人習慣用聲音……" 荃指著我僵在半空的右手,"你則習慣用動作。" "這樣好嗎?" "這樣很好。因為文字和聲音都會騙人,只有眼神和下意識的動作,不會騙人。"

"怎麼說?" "又要我舉例嗎?"荃笑了笑。 "嗯。"我也笑了。 "你的杯子可以藉我嗎?" "當然可以。" 我的杯子裝的是水,不過我喝光了。 荃拿起空杯子,作勢喝了一口,然後放下。 嘴唇微張,右手在嘴邊搧動幾下。 "這杯果汁真好喝,又冰又甜。真是令人愉悅的事,呵呵……" 荃的笑聲很輕淡,像深海魚的游水動作。 "懂了嗎?" "嗯。其實你喝的是熱水,而且舌頭還被燙了一下。但你卻說你喝的是冰果汁,還有非常興奮的笑聲。文字和聲音都是騙人的,只有嘴唇和右手的動作表達了真正的意思。我這樣說,對嗎?"

"對的。" 荃點點頭。然後再歪了一下頭,微笑地註視我,說: "那你還不趕快點個餐,你已經餓壞了,不是嗎?" "啊?我又做了什麼動作?" 我把雙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不敢再做任何動作。 "呵呵。我不是現在看出來的。"荃指著我的空杯子: "你剛進餐廳,一坐下來,很快就把水喝光了。" "也許我口渴啊。" "那不一樣的。"荃搖搖頭。 "哪裡不一樣?" "口渴時的喝水動作是……是激烈的。對不起,我不擅長用文字表達。"

"沒關係。我懂。" 荃感激似的笑了一下,"可是你喝水的動作是和緩的,好像……" "好像你不知道你正在喝水一樣。你只是下意識做出一種進食的動作" 荃又笑了一下,"對不起。我很難用文字形容。" "嗯。你真的好厲害。" "才不呢。我很笨的,不像你,非常聰明。" "會嗎?" "你思考文字的速度很快,對很多動作的反應時間也非常短。" "嗯?" "就像你剛剛猜孫櫻的動作,你其實是猜對的。"

"真的嗎?那她幹嗎罵我?" "她剛剛用的文字和聲音是騙人的,很多動作也是刻意做出來的。" 荃頓了頓,"只有左手撫摸肚子的動作是真實的。" "既然我和你同時都猜對,為什麼你說我聰明,而你卻笨呢?" "那不一樣的。" "請舉例吧。" "你果然聰明,你已經知道我要舉例了。" "我只是請你舉例而已,並沒猜到你要舉例啊。" "你知道的。"荃笑得很有把握。 我也笑一笑,並不否認。 荃指著餐桌上的花瓶,花瓶是白色的底,有藍色的條紋和黃色的斑點。

花瓶裡面插著一朵帶著五片綠葉的紅色玫瑰花。 "我接收到的問題是,"這朵花是什麼顏色呢? "。我回答是紅色。 雖然我答對了,但這跟我聰不聰明無關。 " "那我呢?" "你不一樣。你接收到的問題卻是,"這個東西是什麼顏色呢? "" 荃笑了一笑,"你竟然也能回答出紅色,所以你很聰明。" "我不太懂。" "我接收到的訊息很簡單,花是什麼顏色?我看到紅色,就回答紅色。" 然後荃輕輕拿起花瓶,分別指出上面的五種色彩。

"可是你接收到的訊息是非常不完整的,在白、藍、黃、綠、紅色中,你能判斷出真正的問題所在。腦中多了"判斷"的過程,而且答對,難道不聰明?" "所以呢?" "我只是說出我眼中看到的東西,你卻能經過思考來判斷。" 荃佩服似的點點頭,"這是我們之間的差別。我笨,你聰明。" "你怎麼老說自己笨?我覺得你很聰明啊" 荃看了看我,靦腆地笑了笑,低下了頭。 "怎麼了?" "沒。只是覺得你是個好人。" "嗯?"

"我是笨的沒錯。如果我接收到的訊息跟你一樣,我一定不知所措。" 荃輕輕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嘆氣呢?年輕人不該嘆氣喔。" "沒。"荃凝視著花瓶,陷入沉思,過了許久才說: "現代人的文字和聲音就像這個插上花的花瓶一樣,混雜了許多色彩。 我根本無法判斷每個人心中真正想表達的色彩是什麼?顏色好亂的。 所以我在人群中很難適應,我會害怕。 " "那我的顏色亂不亂?" "呵呵。"荃笑了出來,"你的顏色非常簡單,很容易看出來的。" "那我是什麼顏色呢?"我很好奇地問荃。

荃笑了笑,並不回答。 "嗯?"我又問了一次。 "總之是很純粹的顏色。只不過……" "不過什麼?" "沒。"荃把花瓶中的花拿出,觀看一番,再插回瓶中。 "我很喜歡跟你溝通。"過了一會,荃輕聲說。 "我也是。" "我不擅長用文字跟人溝通,也常聽不懂別人話中的意思。可是……" "可是什麼?" "沒。你想表達的,我都能知道得很清楚,不會困惑。" "為什麼?" "因為你傳達出來的訊息都很明確。不過文字和聲音還是例外的。"

"我以後會盡量用文字和聲音表達真正的意思。" "嗯。我們要像小孩子一樣。" "嗯?" "小孩子表達情感是非常直接而且不會騙人的。餓了就哭,快樂就笑,生氣時會用力抓東西……" 荃突然頑皮地笑了一下,指著我說: "你有看過小孩子肚子餓時,卻告訴媽媽說他已經吃過了嗎?" "媽,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我和荃第一次同時笑出聲音。 "對不起。我真笨,光顧著說話,你還沒點餐呢。" 荃急著向服務生招手,服務生拿了份MENU過來。 "你幫我點就行了。你那麼厲害,一定知道我要吃什麼。" "呵呵。我不是神,也不是怪物。我和你一樣,都是平凡的人。" 我端詳著她,笑說: "我怎麼卻覺得你帶點天上的氣息呢?" "我沒有的。"荃紅著臉,低下了頭。 我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文字,張口想說時,又吞了回去。 "你想說什麼?" "沒事。" "你答應過的,會用文字表達真正的意思,不再隱藏。" "好吧。我送你一句話。" "請說。" "請你離開天上雲朵,歡迎來到地球表面" "那是兩句。"荃笑了笑。 "我算術不好,見笑了。" 我點的餐送來了,我低頭吃飯,荃拿出一本書,閱讀。 "對了。有件事一直困擾著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請教你?" 我吃完飯,開口問荃。 "可以的。怎麼了?"荃把書收起。 "請問……我們今天為什麼會在這裡一起吃飯?" "呵呵……對不起。我們還沒談到主題。" 荃笑得很開心,舉起右手掌背掩著口,笑個不停。 "我看過你在網絡上寫的文字,我很喜歡。本來想邀你寫稿的……" "現在看到我後,就不想了嗎?" "不不……"荃很緊張地搖搖手,"對不起。我不太會表達。" "我開玩笑的,你別介意。" "嗯。不過我看到你後,確實打消了邀你寫稿的念頭。" "你也開玩笑?" "我不會開玩笑的。我是真的已經不想邀你寫稿了。" "啊?為什麼?嫌棄我了嗎?" "對不起。"荃突然站起身,"我不會說話,你別生氣。" "你別緊張,是我不好。我逗你的,該道歉的是我。" 我也站起身,請她坐下。 "你別……這樣。我不太懂的,會害怕。" "對不起。是我不好。" "你嚇到我了。"荃終於坐下來。 "對不起。"我也坐下來。 荃沒回答,只是將右手按住左胸,微微喘氣。 我站起身,舉起右手,放下。再舉左手,放下。 向左轉90度,轉回身。再向右轉90度,轉回身。 "你在……做什麼?"荃很好奇。 "我在做"對不起"的動作。" "什麼?" "因為我用文字表達歉意時,你並不相信。我只好做動作了。" 荃又用右手掌背掩著口,笑了起來。 "可以原諒我了嗎?" "嗯。"荃點點頭。 "我常會開玩笑,你別害怕。" "可是我分不出來的。" "那我盡量少開玩笑,好嗎?" "嗯。" "說吧。為什麼已經不想邀我寫稿了呢?" "嗯。因為我覺得你一定非常忙。" "你怎麼知道?" "你的眉間……很緊。" "很緊?" "嗯。好像是在抵抗什麼東西似的。" "抵抗?" "嗯。好像有人放一顆很重的石頭壓在你身上,於是你很用力要推開。" "那我推開了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一直在用力,在用力。" "喔。" "我又說了奇怪的話嗎?" "沒有。你形容得非常好。" "謝謝。常有人聽不懂我在說什麼的。" "那是他們笨,別理他們。" "你又取笑我了。我才笨呢" "你哪會笨?我的確非常忙,你一說就中。不簡單,你是高手。" "高手?" "就是很聰明的意思。" "嗯。" "還有別的理由嗎?" "還有我覺得你並不適合寫稿,你沒有能力寫的,你一定寫不出來的。" "哈哈……哈哈哈……"我開始乾笑,荃真的不會講話。 "你笑什麼?我說錯話了?" "沒有。你說的很對。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你寫不出來,我當然就不必邀你寫稿了。" "喔。" 我們都安靜下來,像在深海裡迎面游過的兩條魚。 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荃看我不說話,也不開口。 荃是個純真的女孩,用的文字非常直接明了。 但正因為把話說得太明白了,在人情世故方面,會有所違背。 我很想告訴她,不懂人情世故是會吃虧的。 可是如果所謂的人情世故,就是要把話說得拐彎抹角,說得體面。 那我實在不應該讓荃失去純真。 "你又……又生氣了嗎?"過了許久,荃小心翼翼地問著。 "沒有啊。怎麼了?" "你突然不出聲,很奇怪的。" "喔。那好吧。可以請教你,為什麼我不適合寫稿嗎?" "因為你不會寫呀。" "不會?" "嗯。就像……就像你可以打我屁股,但是你不會打。道理是一樣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想打你屁股呢?" "因為我很乖的。"荃笑了起來,像個小孩。 "原來如此。你的意思是說我有能力寫稿,但是我不想寫。" "對,就是這個意思。"荃很高興,"所以我說你好聰明的。" "那,為什麼我不想寫呢?" "你想寫的話就不會是你了。"荃似乎很努力地想了一下,然後說: "如果你幫我寫稿,你可能每星期要寫一千字。但你的文字不是被製造出來的,你的文字是自然地誕生出來的。" "製造?自然?" "嗯。這就像快樂一樣。我如果希望你每天固定製造十分鐘快樂給我,你是做不到的,因為你可能整天都處於悲傷的情緒中。而且,被製造出來的快樂,也不是快樂呢。" "嗯。" "你文章中的文字,是沒有面具的。不像你說話中的文字,有面具。" "啊?真的嗎?" "我又說錯話了,對不起。"荃吐了吐舌頭。 "沒關係。我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只知道你文章中的文字,是下意識地表達情感,是真實的。" 荃看看我,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可以……再繼續講嗎?" "可以啊。" "嗯。而你說話中的文字,是被包裝過的。我只能看到表面的包裝紙,猜不到裡頭是什麼東西。"荃很輕聲地說出這段話。 "嗯。謝謝你。我會很仔細地思考這個問題。" "你不會生氣吧?"荃低下頭,眼睛還是偷偷瞄著我。 "不會的。真的。" "嗯……我看到你,就會想跟你說這麼多。我平常幾乎不說話的。" "真的嗎?" "嗯。因為我說話常惹人生氣。"荃又吐了舌頭,頑皮地笑著。 "你以後要常常跟我說話喔。" "嗯。你不生氣的話,我就常說" 我們又沉默一會。然後我起身,準備上洗手間。 "你……你要走了嗎?"荃似乎很慌張。 "沒有啊。只是上個洗手間而已。" "你還會回來嗎?" "當然會啊。只要不淹死在馬桶裡的話。" "請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喔。對不起。"我只好再做些動作。 "我(手指著鼻子)真的(兩手舉高)會(拍手)回來(兩手平伸)。" "呵呵。"荃笑了兩聲,"我會等你。" 我從洗手間回來後,荃看了看我,微笑著。 我們再聊了一會天。 跟荃聊天是很輕鬆的,我有什麼就說什麼,她說什麼我就听什麼。 不用太注意修飾語言中的文字和語氣。 我也注意到,荃的所有動作都非常輕,非常和緩。 說話的語氣也是。 也就是說,她說話的句子語氣,不會用驚嘆號。 只是單純的逗號,和句號。 語尾也不會說出"哦"、"唷"、"啦"、"囉"之類的。 通常出現的是"呢"。頂多出現"呀",但語氣一定不是驚嘆號。 如果荃要表達驚嘆號的意思,會用眼神,還有手勢與動作。 由於荃說話句子的語氣太和緩,有時說話的速度還會放得很慢, 而且句子間的連接,也不是很迅速,總會有一些時間差。 所以我常常不知道她說話的句子是否已經結束。 於是我會等著。 直到她說:"我句號了" 我就會笑一笑,然後我再開始接著說。 還有,我注意到,她的右手常會按住左胸,然後微微喘氣。 不過我沒問。 荃也沒說。 當我注意到餐館內的空桌子,突然多了起來時,我看了看表。 "已經十一點了,你該不該回去了?" "不用的。我一個人住。" "你住哪?" "我家裡在台中。不過我現在一個人住高雄。" "啊?那還得坐火車啊,不會太晚嗎?" "會嗎?" "那你到了高雄,怎麼回家?" "一定沒公車了,只好坐出租車。" "走吧。"我迅速起身。 "要走了嗎?" "當然啊。太晚的話,你一個女孩子坐出租車很危險。" "不會的。" "還是走吧。" "可是……我想再跟你說話呢。" "我留我的電話號碼給你,回家後你可以打電話給我。" "好。" 到了火車站,11點24分的自強號剛過。 我只好幫她買11點58分的莒光號。 另外,我也買了張月台票,陪她在第二月台上等車。 "你為什麼突然有懊惱和緊張的感覺呢?"荃在月台上問我。 "你看出來了?" "嗯。你的眉間有懊惱的訊息,而握住月台票的手,很緊張。" "嗯。如果早點到,就不用多等半小時火車" "可是我很高興呢。我們又多了半小時的時間在一起。" 我看了荃一眼,然後右手中指在右眉的眉梢,上下搓揉。 "你不用擔心我的。我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荃笑著說。 "你知道我擔心你?" "嗯。"荃指著我的右眉。 "那你回到家後,記得馬上打電話給我,知道嗎?" "嗯。" "會不會累?" "不會的。"荃又笑了。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事實上我也有同樣的問題。" "真的嗎?"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應該不會錯的。" "你真是高手,太厲害了。" "你……你不是還有問題嗎?" "還是瞞不過你。"我笑了笑。 "你想問什麼呢?" "我到底是什麼顏色?" "你的顏色很純粹,是紫色。" 荃凝視我一會,嘆口氣說:"只可惜是深紫色。淺一點就好了。"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通常人們都會有兩種以上的顏色,但你只有一種。" "為什麼?" "每個人出生時只有一種顏色。隨著成長,不斷被別人塗上其他色彩,當然有時自己也會刻意染上別的顏色。但你非常特別,你始終都只有一種顏色。只不過…" 我等了一會,一直等不到句號。 我只好問:"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你的顏色不斷地加深。你出生時,應該是很淺的紫色。" "顏色加深是什麼意思呢?" "這點你比我清楚,不是嗎?" "我還是想听你說。" 荃嘆口氣,"那是你不斷壓抑的結果。於是顏色愈來愈深。" "最後會怎樣呢?" "最後你會……" 荃咬了咬下唇,吸了很長的一口氣,接著說, "你會變成很深很深的紫色,看起來像是黑色,但本質卻還是紫色。" "那又會如何呢?" "到那時……那時你便不再需要壓抑。因為你已經崩潰了" 荃看著我,突然掉下一滴眼淚,淚水在臉上的滑行速度非常快。 大約只需要眨一下眼睛的時間,淚水就已離開眼眶,抵達唇邊。 "對不起。我不問了。" "沒。我只是突然覺得悲傷。你現在……眉間的紫色,好深好深。" "別擔心。我再把顏色變淺就行了。" "你做不到的。那不是你所能做到的。"荃搖搖頭。 "那我該怎麼辦?" "你應該像我一樣。快樂時就笑,悲傷時就掉眼淚。不需要壓抑。" "我會學習的。" "那不是用學習的。因為這是我們每個人與生俱來的能力。" "為什麼我卻很難做到?" "因為你一直壓抑。" "真的嗎?" "嗯。其實每個人多少都會壓抑自己,但你的壓抑情況……好嚴重的。 一般人的壓抑能力並不強,所以情感還是常會表露,這反而是好事。 但是你……你的壓抑能力太強,所有的情感都被鎮壓住了。 " 荃嘆了口氣,搖搖頭。 "你的壓抑能力雖然很強,還是有限的。但情感反抗鎮壓的力量,卻會與日俱增,而且還會有愈來愈多的情感加入反抗。一旦你鎮壓不住,就會……就會……" "別說這個了。好嗎?" 荃看了我一眼,有點委屈地說: "你現在又增加壓抑的力道了。" 我笑一笑,沒有說話。 "可不可以請你答應我,你以後不再壓抑,好嗎?" "我答應你。" "我不相信。" "我(手指著鼻子)答應(兩手拍臉頰)你(手指著荃)。" "真的嗎?" "我(手指著鼻子)真的(兩手舉高)答應(兩手拍臉頰) 你(手指著荃)。 " "我要你完整地說。" "我(手指著鼻子)不再(握緊雙拳)壓抑……" 想了半天,只好問荃: "壓抑怎麼比?" "傻瓜。哪有人這樣隨便亂比的。"荃笑了。 "那你相信了嗎?" "嗯。"荃點點頭。 火車進站了。 荃上車,進了車廂,坐在靠窗的位置。 荃坐定後,隔著車窗玻璃,跟我揮揮手。 這時所有語言中的文字和聲音都失去意義,因為我們聽不見彼此。 汽笛聲響起,火車起動。 火車起動瞬間,荃突然站起身,右手手掌貼住車窗玻璃。 她的嘴唇微張,眼睛直視我,左手手掌半張開,輕輕來回揮動五次。 我伸出右手食指,指著右眼。再伸出左手食指,指著左眼。 然後左右手食指在胸前互相接觸。 荃開心地笑了。 一直到離開我的視線,荃都是笑著的。 荃表達的意思很簡單,"我們會再見面嗎?" 我表達的意思更簡單,"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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