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律師給她消息。
“當事人願意見你。”
金瓶鬆一口氣。
“她不是危險罪犯,那意思是,相信她不再會對其他人安全構成威脅,故此你們可以在獨立房間說話。”
金瓶點點頭。
“岑先生來過電話,囑咐派人照顧你。”
這次金瓶沒有拒絕。
隨行的,是一位中年婦女,退休前,曾在監獄任職。
金瓶終於見到了玉露。
玉露輕輕坐到她面前。
兩個人的樣子都變了,彼此都覺得,在街上偶遇,一定認不出來,會得擦身而過。
只聽得玉露輕輕說:“知道你要來,整天吃不下飯,緊張得不得了,現在倒好了。”
金瓶沒想到她那樣願意講話,心情那麼平靜。
“我在這裡,有幾個好朋友。她們主辦一個受虐女性會,我也是會員之一,我正修讀法律課程,律法這件事,十分有趣。”
她似真正釋放了自己。
“反正要在這裡度過終生,不如安安靜靜生活。”
她的身型寬壯一倍以上,雙手粗糙,但是她不再在乎。
終於,話說到正題上去。
金瓶問:“什麼時候,發覺我還在人世?”
“是秦聰告訴我。”
“什麼?”
她很安靜,笑一笑:“秦聰雙手握著刀柄,想把它拔出來,電光石火之間,他明白了,他說:'金瓶,我知道是你。'我當時知道,你其實就在我們身邊。”
金瓶輕輕問:“師傅怎麼說?”
“師傅說,殘害同門,罪該萬死。”
玉露忽然又笑了。
嘴巴一咧開,可以看到她少了幾顆牙齒,烏溜溜一排洞,有點可怕。
“師姐,託你一件事。”
“必定替你辦到,你說吧。”
這時,獄卒踏前一步:“時間到了。”
隨行的中年太太立刻說了幾句話。
金瓶催她:“快講。”
“我有一個女兒。”
金瓶一怔,是那胎兒,托世為人,已經生了下來,遇風就長。
“她在哪裡?”
“此刻由福利署託管,請代為照顧。”
“我會找到她。”
玉露又一次在不應該笑的時候笑出來:“請善待她,視她為己出,並且,不必告訴她出身,不用提及我存在。”
金瓶點頭:“遵囑。”
這時,閘門打開,制服人員來帶走玉露。
她向師姐深深鞠躬,然後,轉身頭也不回離去。
金瓶明白了。
她見她,是叫她照顧那幼兒。
離開監獄,門外有一輛黑色大車在等她們。
車窗放下,是岑寶生。
金瓶立刻坐到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
律師很快找到了那幼兒。
她已經一歲多,寄養在一戶指定人家,那家人一共有四個孩子,住在緊逼的公寓。
金瓶去探訪她:
她一眼就把她認出來:個子小小,穿一件舊T卹當袍子,赤腳,足底有厚繭,顯然從來沒有穿過鞋子,烏黑濃發糾結一起,看上去似流浪兒童,但是她有特別白皙的皮膚,以及一雙明瑩的大眼睛。
金瓶蹲下:“過來。”她輕輕用中文叫她。
那孩子聽懂了,轉過身子,看著金瓶。
金瓶微微笑:“你跟阿姨回家好嗎?同阿姨一起住,阿姨教你讀書。”
那孩子忽然笑了,露出幾顆雪白小小乳齒。
金瓶站起來,對律師說:“趕快辦理手續,我要把孩子帶走。”
律師答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