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去淋浴,頭上裹著毛巾出來,看見岑君還沒走,她溫和地坐到他身邊。
“你可是有話要說?”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玻璃心肝。”
金瓶笑:“我還有水晶肚腸呢。”
“轉眼間,你師傅辭世已經兩年。”
金瓶黯然:“我還以為是周年,時間過得開始快了,這是人老了才會有的感覺。”
她覺得頭重,解開毛巾,可以看到頭部做過手術的痕跡。
“金瓶,我接到消息,玉露想見你。”
金瓶抬起頭:“玉露?”像是一向不認識這個人,從來沒聽過這陌生名字。
“是,她終於明白到了,你尚在人間。”
“不,”金瓶微笑,“我早已死了,此刻的我,再世為人,從前的事,再也不記得了。”
“她在監獄中,最快要到二十二年後才能假釋。”
金瓶忽然說:“讓我們談一些比較愉快的話題:咖啡價格又要上漲,恭喜恭喜。”
“這半年來你生活可還舒暢?”
“十分快活。”
“可會靜極思動?”
金瓶笑:“你有生意轉介?”
“想你幫忙才真。”
“是什麼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岑寶生也笑:“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朋友,他在著名的PB設計屋打工十年,合約屆滿,他自立門戶,正要舉行首次展覽,PB控告他抄襲。”
金瓶想一想:“抄襲官司很難勝訴。”
“可是已下了禁制令,他不能開門做生意。”
“為什麼這樣大怨仇,可是一男一女?”
岑寶生笑笑:“我介紹這個天才橫溢的設計師給你認識。”
“真沒想到一個種咖啡的人會同藝術家做朋友。”
“他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都懂一些,生性活潑,你會喜歡他。”
金瓶忽然想到秦聰,她沉默不語。
前世的事老是乾擾她的心靈。
黃昏,他們在海灘上烤魚吃,拌一大盤雜果蔬菜,還有幾瓶甜香檳酒。
吃到一半,金瓶說:“最近老是渴睡。”
“醫生說是你身體的正常現象。”
岑寶生站起來,笑著說:“客人來了。”
金瓶轉過頭去,看到一個金發藍眼的美少年,長相像希臘神話中的納斯昔斯。
“請坐。”
他穿白衣白褲,輕輕坐下,自斟自飲。
“你有什麼事可同金瓶討論。”
“我有一疊設計圖在PB處,她因此威脅我。”他十分懊惱,“她告我抄襲自己,多麼荒謬。”
金瓶不出聲。
一見少年,她已明白這是一男一女之間反目成仇的事,不易解決。
“設計可是已經製成樣板?”
“她根本不打算採用,所以我才不予續約。”
金瓶問:“你打算把設計取回?”
“是的,請幫忙。”他向她鞠躬。
金瓶笑:“可否和談?”
少年面色一沉:“我與她,沒有什麼好談。”
這才是問題。
“也許,可以用一個中間人。”
“雙方律師費已超過百萬,談來談去,不得要領。”
岑寶生搖搖頭。
“勞駕你替我取回圖樣。”
金瓶微笑:“我已洗手了。”
他一聽不知多沮喪:“真不幸。”
金瓶說:“來,喝一杯。”
他已經喝空一瓶香檳:“不幸中大幸是,還能喝朋友最好的酒以及叫朋友聽我的苦水。”
坐了半晌,失望漸漸減退,他告辭。
岑寶生問:“不想出手?”
“我這雙手,不再靈活。”
他把手放在她肩上,表示支持她任何決定。
他不過是怕她日久生悶,無聊,無所事事,才建議她做些什麼,她既然不願意,也無所謂。
可是那個傍晚,金瓶已經在收集資料。
那金發少年在時裝界叫壞小子羅林,從未正式上學,寡母在貧民區一間舞廳附近開一爿小小縫紉店,專門替小姐們修改衣裳,羅林自小就在店內幫忙。
真是傳奇,十三四歲他便到城內學藝,碰到PB,一間叫波寶的公司,與主持人一拍即合,短短幾年間各有所得,迅速名利雙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