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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八、夢想成真

女生賈梅 秦文君 4549 2018-03-13
誰不想長成大人,約幾個朋友出門旅行? 那樣,就沒人催你九點半必須上床,也沒人說臨睡前不許吃甜食,總之,可以自由自在,不用做跟在父母身後縮頭縮腦的小姑娘了。 ——摘自賈梅日記
初一即將結束。期末一門一門地考過去,弄得晚上做夢也會夢到考場。到學校取成績報告單的那天,賈梅看見邱士力扛了根釣魚竿,說一會兒就直奔郊區。 “我和宇宙要在那兒過三夜。”邱士力說,“找個稱秸卷當舖蓋,天亮之前,捉蟋蟀是最好不過了。上次我一下子捉了十四個蟋蟀,還有一條青蛇……” “遠不遠?晚上有沒有什麼灌之類的小動物?像魯迅小說裡寫的?”林曉梅問。 “在蘆蕩鄉,”邱士力說,“那兒黃鼠狼都有,聽說還有野狼。”

“真浪漫!”賈梅由衷地說,“我們跟你一塊去好嗎?” “開什麼玩笑。”邱士力說,“太危險了。蘆蕩鄉到處是蘆葦,還有野獸。” 宇宙插嘴道:“出門打天下你們女生可不行。” 林曉梅把賈梅拉到邊上,說:“我們自己組織一次,到蘆蕩鄉去。我看過報紙介紹,那蘆蕩鄉風景好極了,長途車直達。” 賈梅大聲叫好。十三歲的夏季只有一個,誰不想過得轟轟烈烈?賈梅早就嚮往能在外面露宿,抬頭望著星星,跟同伴們唱一夜的歌。 她們當場就約了簡亞平和王小明。王小明雖不是同班的,但是林曉梅的表妹,是個看起來軟弱實際上無所畏懼的女孩。四個人一商量,一致通過明天一早就去蘆蕩鄉,在那兒同邱士力會合,並且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林曉梅被推選為臨時總指揮,她讓賈梅去找邱士力畫聯絡圖,吩咐王小明準備野餐的麵包和防身武器,讓簡亞平去找兩塊大塑料帆布,她說萬萬不能直接睡在林秸堆上,那兒有蟲子。她見部下們都看著她,就補充說:“我倒不怎麼怕蛇,就討厭小蟲子。” 簡亞平說:“這些事都容易的,我看最難的是你們這幾位小姐會不會變卦,你們還是先回家去跟父母攤牌吧。” 她們都有點唉聲嘆氣。賈梅說乾脆逃出去,林曉梅說,我畢竟是獨立的,多磨些嘴皮準行。王小明是最硬的一個,說:“父母要是反對,我就絕食,我看過雜誌,人餓一個星期死不了。” “不,不。”大家都說,“絕食太嚇人了,再說你在家絕食,我們就只能三個人去了。” “力爭和平解決,”王小明言簡意賅,“反正明天早晨六點,長途汽車站見。”

成績單很快就發下來了,賈梅看見邱士力在狠抓頭皮,想必考得一塌糊塗。她倒還好,從不對成績寄予很高的期望,有人說是不求上進,其實誰不想上進?只是這個世界總有上進的人,那也總有一般化的人,何必苦惱得死去活來? 糟糕的是,成績單不漂亮,無法開口向父母要獎勵,明天的經費也就在天上飛。所以,柳老師在談暑假注意事項時,她在用手摸口袋的硬幣。賈梅也許永遠難成富人,因為只要一有錢,她就會冒出許多花錢的好主意,所以,不像林曉梅,書包裡就有大票子。 柳老師宣布結束時,林曉梅第一個跳起來,她對賈梅說:“我現在就去同媽媽談判,你什麼時候談?” 賈梅說:“我不想談了,他們肯定不同意。” “打退堂鼓了?”林曉梅說,“你乾脆今晚就住到我家去,讓你那不開通的父母反省反省。”

“你別擔心。”賈梅說,“明天長途汽車站見。” 賈梅見邱士力把成績單捲成一支煙,插在口袋中,他好瀟灑,已經忘了這一切,咧著嘴,扛著魚竿,準備出門。她忙叫住他,說:“我們明天一早也去蘆蕩鄉,在那兒同你們會合。” “去蘆蕩鄉?你們瘋了!”邱士力眼睛瞪大了,“報上寫著,那是自然保護區,蛇真的很多。” “你們敢去,我們也敢去。”賈梅說,“到了那兒,怎麼同你們碰頭呢?” “這個……”邱士力吞吞吐吐。 賈梅笑起來,記得邱士力說過將來要躋身軍界,假如發布命令時也這麼粘粘糊糊,那就太可怕了。她說:“那就在河邊見吧,你們多釣些魚,到時我們辦個野餐會。” 邱士力紅著臉說,“這主意不錯,不過……你們看了地圖嗎?蘆蕩鄉怎麼個去法清楚嗎?”

“不難走,長途汽車站有直達車。”賈梅問:“咦,你們常去那兒,不是坐那車嗎?” “嗯,這個……”邱士力說,“條條路通羅馬,有各種走法。” 賈梅滿腹心事地回到家,賈里已先到一步了,正在那兒給魯智勝撥電話,他們兩個太令人難捉摸,剛分手十分鐘就又有話可談,彷彿許多事當面不提,專門留著電話中談,而且,賈里電話在握時,喜歡踱來踱去,如果不聽他的談話內容,光看架式,準以為他在談公務呢。 “呵,我這成績還有什麼好說的……”賈里說,“我今晚就向父母要錢,當然,我能那麼傻,我可以找個理由……” 賈梅問哥哥賈里:“能藉我點錢嗎?” “絕不借你,”賈里傲慢地說,“你喜歡亂花錢,我不借你錢是為你好。”

賈梅一晚上悶在那兒,心裡真羨慕外國學生,聽說那兒時興打工,送報、倒垃圾都可以掙錢。不過,她並不想煩得太兇,煩也煩不出名堂,林曉梅有大票子,只要跟這有錢人同行,來迴路費可以藉她的先用。 第二天一早,賈梅就起身去了長途汽車站,臨走時,她悄悄地留了張紙條在電話機下面。到了長途站,發現那三個全都已經到齊了。 “自由啦!”王小明說,她是說去表姐林曉梅家才得已脫身的,要不,除非絕食,否則父母絕不會放行。她從家裡帶出來一把菜刀,重得要命,刀背厚厚的,倒像一把斧子,她說:“有蛇來,我就砍。” 簡亞平帶了一書包的塑料布,說:“我們乾脆把塑料布做個大篷,像暖房一樣。” “呵!我們成了暖房內的黃瓜!”林曉梅尖聲笑道。

林曉梅笑了一陣,就說:“還是我最坦然,回家就對父母攤牌,他們見我決心已下,只能讓步。這是個輝煌的勝利……”四個人說了半天話,才想起該出發了。 林曉梅去買了四張票,說:“你們是現在給我錢還是回頭再給?” 大家都說:“等會兒再說。” 上了車,這四個人忍不住唱起歌來,好快活。車開得飛快,乘在上面,真像鳥在飛翔。突然,一部摩托車從車窗邊掠過,興高采烈的林曉梅一下子灰掉了,“糟糕,我們被人跟踪了!” “跟踪了!” “那騎摩託的是我爸爸。”林曉梅無精打采地說,“他肯定決定護送我們了,看見我們上了車他才直奔蘆蕩鄉的,唉,好沒勁。” 王小明說:“肯定我父母也知道了,否則他們不會笑嘻嘻地說去好好玩玩。我拿麵包,他們也只當沒看見!”

一時間,這四個人都徹底沒勁了,好像被許多雙眼睛死死盯住,要不是車已經開出好遠,她們準會毫不猶豫地向後轉走。 就像老天存心要成全她們似的,那車開到下午突然拋錨了。司機說還有兩站就到蘆蕩多了,讓她們搭乘別的車。可公路上來來回回的車不少,但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林曉梅一直板著臉生她父親的氣,說要想個策略反抗。 王小明說:“那就不去蘆蕩鄉了,讓你爸爸和邱士力他們一起釣魚吧,咱們就在附近找個地方玩吧。” 四處都是菜地,綠的、黃的,遠遠的有小河和桃園,風景果然不錯。林曉梅一咬牙,做了決策:“言之有理,走吧。” 賈梅說:“不太好吧,邱士力會在那兒等的。” “有我爸跟著,他根本不會同我們一起野炊的,碰見了也沒用。”林曉梅說。

四個人沿著田埂走了一會兒,爬上了一座矮山坡,坡上種著樹,坡下有條靜靜的小河。她們坐在河邊的樹蔭下,把腳伸在河中,刮來的每一絲風都能吹透人心。 簡亞平說:“還有麵包麼?我餓極了。” 王小明說:“剛才路上都分光了。對,咱們去買點吧,周圍肯定有店。” 林曉梅一向是個極有經濟頭腦的人,她對錢很仔細,從不弄錯一分錢,所以她說:“我們得算一算錢,把回程的車票錢先留好。” 這下,輪到賈梅發呆了,除了林曉梅,她們三個都兩手空空。林曉梅說:“偏巧我把書包裡的五十元大票留在家了,我出門不習慣帶很多錢。這樣,除去回程票,我們就沒有多少餘錢了,只能再買幾隻麵包。” 大家都說足夠了,王小明還搬出理論根據,說一個人絕食一周是絕不會死的。有生以來,頭一回能獨闖天下,過一種從未有過的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大家都充滿激情,決定同舟共濟。結果簡亞平和林曉梅去買麵包,賈梅和王小明就地挨著小河搭棚子,建宿營地。

等她們舉著麵包趕回來時,天色都已晚了。據說個店在幾里路外,她們又走了許多冤枉路,要不是去時一路上在樹上畫箭頭,沒準根本回不來。 她們捨不得隨便吃掉僅有的幾個小麵包,就忍飢挨餓,撿了些幹技,架起了火。林曉梅帶著鹽和鍋子,從農田裡挖了棵菜,說要給大家做美味的菜湯。可惜,菜是王小明去洗的,她不講究,結果菜湯里沙沙響,有許多沙。所以這頓想像中無比浪漫的野炊並不十分可人意。倒是看著小河靜靜流,聞著大自然特有的草木氣,心忽一下就歡騰起來。 夜漸漸降臨,在野外,星星特別亮似的,月亮也是那種畫中才見得到的帶暈的月亮,夜空黑黝黝的,十分神秘,沒有灌,也沒有青蛇,但王小明那把大刀卻一直在握,一有響動,她就提起來,像行刑隊一樣。 她們按自己的願望,不睡覺,對著小河的月影唱歌吟詩出節目。時有細腿的螞蚱撞過來,引起女孩們快樂的尖叫,只是蚊子多得不可想像,躲進塑料布搭的小棚子內,又悶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就這麼一會兒躲進去,一會兒跑出來,談一會兒話,間雜著對蚊子的咒罵,一直到午夜一點才感覺乏起來。 王小明自告奮勇當護衛隊,說萬一有蛇,萬一有壞人。可說話時,她連打了三個哈欠。最後簡亞平提議兩個人一組,每組值班兩小時。於是就像男孩那樣扔錢幣來決定,結果,賈梅和王小明先值兩小時班。 她們坐在那兒,其實也沒說什麼秘密話。看著河面的月影花花地閃亮,聽著昆蟲婉轉的鳴叫,賈梅簡直為那兩個熟睡的女孩惋惜。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極想在樹上靠一會兒。當她想坐起來時,天已經大亮了,所以她索性又在河灘邊躺下來,真沒想到,躺在鄉野中,更能享受到初醒時的慵懶和安寧。 太陽露了出來。林曉梅第一個跳將起來,說:“我睡了有一個世紀了沒有?為什麼不叫我們值班?” 王小明握刀的手這才鬆開說:“只有這把刀值了一夜班,我和賈梅都睡覺了。” 這四個女孩,相互看看,都笑起來:都衣冠不整,頭髮上夾著草根,更可怕的是臉上身上讓蚊子叮了許多小包,顯得慘不忍睹。 這個千載難逢的露營還有個別緻的結尾。 賈梅她們一行餓著肚子剛走上公路,有個民警就跑過來詢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臨危不懼的簡亞平叫道:“哦,我們可是守法的。” 民警問清名字後,像對熟人一樣說:“請等一下,我找車送你們回家。”他舉著對講機,說了幾句。一會兒,一輛警車飛馳而來,車上下來的是賈梅的父母兄弟,還有王小明、林曉梅的家長,甚至簡亞平的姑媽,他們顯得神情疲憊,彷彿也在露天宿營了。一見面就大叫:“你們怎麼能自作主張?” 警車送大家回家,幾個女孩聽著家長們說怎樣心急火燎地報了案,怎樣徹夜沿公路搜尋,聽著聽著,像快要入睡前聽催眠故事似的,她們的頭一點一點,一會兒又進入了夢鄉。於是家長們就嘆息了一聲:“算了,她們畢竟是孩子。” 除了挨一頓嚴厲的批評外,賈梅還得到了幾個收穫,首先是賈里向她表示,以後只要她需要,他一定把錢借給她,就因為聽說她沒錢挨了餓,他難過了一夜。能隨時貸款,這使賈梅蠢蠢欲動,她早看中一本講冒險旅行的書,正愁手中拮据…… 其次是,他收到了邱士力的一封長信,他說他沒想到她真那麼有膽量,其實他從未去過蘆蕩鄉,只是聽說有那地方。他扛著釣魚竿是到街心公園的小河裡碰碰運氣。另外,他還談了一些看起來平常但讀得仔細的人不會忽視的話。在長長的炎熱的暑假中能收到一封長長的信,同時還能給一個坦率熱情的男生一封長長的信,這難道不值得高興? 這次郊遊彷彿沒什麼驚天動地,一下子就翻過去了;又彷佛留下了終身難忘的東西;像奇蹟,卻又有點平常,說浪漫又有些遺憾,反正,與原先的設想有點走樣,帶著一種難以言傳的滋味,這也許就是賈梅告別初一時的新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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