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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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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君

  • 青春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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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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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禁煙運動

女生賈梅 秦文君 4782 2018-03-13
我最近有個傷心的發現:在我們家中爸爸是個凡人,媽媽也是,我麼,當然更是一般,只有我的雙胞胎哥哥賈里稍稍有些與眾不同…… ——摘自賈梅日記
在初一女生賈梅看來,男子漢應該抽煙,甚至可以有個木製的煙斗,特別是當作家的爸爸,不抽煙簡直就毫無風度可言。她的哥哥賈里聽罷她的意思,說:“今天你說了一百句話,惟有這一句是真理。” 賈里就喜歡提什麼“偉人”、“原則”、“真理”之類的,從小他就想像自己是巨人,儘管一直是個失敗者:造過一個土電梯,但連貓都不敢坐上去;給世界上研究太陽黑子的機構寫信自薦,不料對方遲遲不寄邀請信。碰了壁,他也不生氣,責怪別人缺乏慧眼,仍然認為自己是千里挑一的人物。 “可是,”賈梅說,“媽媽一定要爸爸戒菸,從周一就開始!”

賈里說:“就是呵,我也聽說了。爸爸怎麼答應了。嘿,哆哆嗦嗦地過日子真沒意思!人家都說,有骨氣的男人結了婚就沒氣派了!” 可是,無論兄妹兩個對爸爸戒菸是怎樣的旁觀者清,禁煙運動還是照常開展。媽媽常演兒童劇,所以做事總帶點童心,比方說,她會興致勃勃地在家裡的小黑板上寫一條標語:“為了健康必須戒菸!”聲勢造得很大。 聽說可憐的爸爸得了心髒病,成了病號。他的約會本上增加了心血管專家的地址,還有專喊救護車的電話號碼;除了三餐飯後吞食五顏六色的精緻的藥片,爸爸還常一手捧個紫陶茶壺,一手翻什麼健康雜誌,活像一個真正的老頭。這還不算,現在媽媽和醫生聯合起來,限時限刻讓他戒菸,天哪,爸爸怎麼受得了! 爸爸過去多瀟灑,喜歡哼一支有關“年輕的水兵”的曲子;他還有件白藍條子的汗衫,取名“海魂”,可能經常想像自己航行在海上,那時他一手夾著煙,一面奮筆疾書,很像魯迅的風度,總之,是天才。

然而,今非昔比,一切都變樣了,爸爸變成了悲劇人物。 週一很快就到了,躲也躲不掉! 媽媽這人一向是個事業型婦女,有些粗,沒什麼嗜好,脾氣隨和;但從確定爸爸戒菸的第一天起,她就變得像個密探。週一她下班回來,在大門外就步履輕快,躡手躡腳摸進家中,然後猛地打開書房門,為的是探查爸爸是否在抽煙。當然,她一無所獲。因為爸爸有手錶,並且知道媽媽的下班時間! “何必呢?”爸爸得意地說,“我說戒菸還能有假?” 媽媽疑惑地說:“那麼,為什麼書房裡還有煙味?” “那一定是以前遺留下來的!” 媽媽啞口無言。過了幾天,書房裡的煙味依然濃重,她只能悄悄地找賈梅。 “小梅,你爸爸白天在家抽不抽煙?”

“我,”賈梅說,“我沒注意呵!” “女孩子應該細心些!”媽媽小聲地發展她為同盟軍,“媽媽不在家時,你就是媽媽的眼睛,要多注意。” “我可不願當告密者,”賈梅嘟噥道,“賈里會嘲笑我的。” “哪裡是什麼告密呀,”媽媽笑了,“是監督員,爸爸再不下決心,病情會更嚴重。” 第二天,賈梅果然留意了,她發現爸爸仍在不動聲色地抽,只是轉入“地下”,他的煙盒再也不放在口袋裡,而是分散在幾個很秘密的地方,什麼床底下的小盒子裡,或是長久不用的空花瓶裡,想抽煙,從近處就能魔術師似的變出煙來。只不過晚上和早上不抽。 終於,爸爸藏藏掖掖的抽煙還是被發現了,因為有星期日。那天他熬到中午,對媽說要出去散會兒步,他剛走,媽就尾隨而去。並且,媽這時居然有了火眼金睛,離老遠就看見爸爸的鼻孔美美地噴出幾縷青煙來。

媽媽生氣了,臉冷冰冰的,像個莊嚴的法官,而且看樣子他們兩個還吵了幾句,只是內容絕密罷了。後來,就見爸爸把那幾個秘密存煙處都老老實實地公開了,媽媽把那兒的煙全收集起來,鎖在抽屜裡,然後又試著拉了幾下,就差沒貼上封條。 吃晚飯時,媽媽一言不發。倒是爸爸很活躍,宣布說:“兒女們,還有夫人閣下,我是真下決心戒菸了。世上無難事,我想戒菸更是小事一樁。” 媽媽的氣立刻消了,很殷勤地說:“我明天就去買戒菸糖!對了,聽說郊區有個診所,發明了打耳針戒菸,我陪你去如何?” “搞什麼?”爸爸振振有詞,“那些措施都是針對缺乏毅力的人的。” 賈梅崇敬地看著爸爸,天才永遠充滿自信。倒是賈里乾咳一聲,表示不同政見。可第二天,賈梅就發覺還是賈里獨具慧眼,因為她放學推開爸爸書房門時,發現爸爸寫字台邊煙霧繚繞。她簡直呆住了。

“哦,”爸爸尷尬地笑笑,“有蚊子,我點一根驅驅蚊!” 賈梅悶悶不樂,她沒想到爸爸會表裡不一,她甚至很想立刻成為媽媽的支持者,就因為爸爸對大家說了假話。賈里很快就知道了實情,他說: “男人麼,都喜歡表態,可表完態就忘了!” “你是指一般的男人,非凡的男人不該那樣!”賈梅說。 賈里點著自己說:“記住,這個家只有一個叫賈里的是非凡的!” 很快,賈梅就對這個比自己早出生幾分鐘的哥哥生出幾分敬意,事情還是圍繞著這個“戒菸運動”。往往,危急之中才會有英雄出頭。 自從爸爸表態說了“君子一言”後,媽媽就不再疑神疑鬼,她本質上還是個粗拉拉的人。爸爸呢,總在媽媽回家之前大開門窗,星期天也不再獨自出門散步,總之,不留任何蛛絲馬跡。媽媽幾次對賈梅說:“你爸爸是不一般,聽說別人戒菸時都很折騰。”

賈梅進退兩難,也只能笑笑了事。她有點怕傷媽的心,更怕傷爸的心。聰明的女孩都喜歡保持中立。 又到了周日,媽媽親自下廚炒菜,說是晚上要好好慶賀爸爸戒菸成功。 “何必呢!”爸爸十分謙虛謹慎,“免了吧,免了吧!” 媽媽就是那種痴心的女人,在廚房裡喊喊喳喳亮好手藝;爸爸呢,說要趕一個稿子,就把自己鎖在書房中。媽媽對付完那油鍋,就跑去敲書房的門。 “誰?”裡面傳出緊張的聲音,爸爸如臨大敵。 “是我!”媽媽說,“開門吧,你該休息一會兒了!” 兄妹兩個正在小房間,賈里探頭向外張望一下,對賈梅說:“爸爸一定又在抽煙!” “你怎麼知道?”賈梅也有些緊張,手心也出汗了。 “我的智商沒問題。”賈里極其傲慢。

說話間,聽見爸爸開了門,胸有成竹地說:“我正想休息呢,請進請進!哈,太辛苦了,當了半天伙頭軍。” 一切風平浪靜。賈梅忍不住說:“看,爸爸沒抽菸吧?要不,媽怎麼會沒發現呢,總應有煙頭吧!” 賈里不以為然:“你真是頭腦簡單,幾個煙頭哪裡一塞都行!” 賈梅終於沒同這個盛氣凌人的傢伙吵起來。他總是貶低她,彷彿這樣才能顯示他的高明,真是個“煮豆燃豆箕”的傢伙--爸爸早就講過這首“七步詩”,可他毫不領會,還是爭作壞兄弟。 突然,書房里傳出媽的驚叫聲:“餵,餵,這是什麼稀奇事!” 兩個雙胞胎前赴後繼地衝過去,果然,那兒有個前所未有的奇景:爸爸的被子像染上了煙癮,不時地吐出幾縷青煙,而且夾著嗆人的氣味。

“噢!這!”爸連連搖頭,有點絕望,人也有點矮下去似的。 賈里上前掀開被子:老天,那兒居然藏著個裝滿煙蒂的煙缸,其中一個煙頭髮著不明不暗的紅光,被子的一角,已被燒焦一片,並且還在那兒“星火燎原”! 媽媽的聲音變了:“這,這,這請你解釋一下!” 爸爸轉過身去,用背對著大家,無限懊喪地說:“我還以為掐滅了呢,勁用小了些。”彷彿所有的錯誤就是這個。 賈梅連忙看媽的臉,媽媽苦笑數聲,什麼也沒說。她發起怒來就是一言不發,像一座沉默的山,令人發怵。因此,全家就得踮起腳尖走路,怕踩到地雷似的。爸爸自覺威望大減,也就繃著臉,避免看任何人的眼睛。 飯後,媽媽獨自光臨賈梅兄妹的小房間,坐在那兒嘆息:“你爸爸怎麼像鴕鳥,搞些小偽裝,這樣一輩子也戒不了煙。”

“媽,爸不想戒就算了,”賈里大咧咧地說,“男人麼,總是得有自由的!” “你爸的心髒病非同一般,是心肌炎!”媽脫口而出,“再讓他抽煙,那簡直是害他!” 賈梅從媽的表情裡捕捉到一種不祥的兆頭,忽然領略到危機埋伏在前方。她用手臂環繞起來抱住自己的肩。哥哥則不一樣,媽一走,他就套上外套一躍而起:“我出去一下!” 他就這麼把內心恐懼的妹妹丟在家中,真是沒心沒肺。 “不行!我去叫媽!”賈梅也跳起來,“你是不是又去玩電子遊戲機?” “我難道是白痴!”賈里很像個大人物,“我去圖書館查一查心肌炎是怎麼回事。” 哥哥回來時,臉上充滿悲愴,說:“懂了嗎?心肌炎是不得了的病,這下我們必須同舟共濟了!”

這時,他的神情才像個真正的家庭棟樑。 後來的幾天中,哥哥一直處於瘋狂狀態,比如他把爸設為X,把自己設為Y,據說想發明一種方程式來解決家庭難題。他把草圖畫了一張又一張。賈梅想湊過去看個究竟,他就會惱羞成怒,揮揮手說。 “走開,這是男子漢之間的較量,與丫頭無關!” 不過,賈梅還在盼望哥哥出主意。賈里外號“徐文長”,曾用惡作劇使他的密友魯智勝戒掉香煙,所以怎麼也算得上這方面的人才。再說,爸爸自從那“被子事件”曝光後,乾脆大模大樣地在口袋裡裝上煙盒,彷彿戒菸已成為歷史。 終於,賈里使勁一拍大腿:“有了,我得用一個離心計!” 那計策聽起來像動刀動槍的陰謀,其實十分簡單。當天,賈里就從魯智勝家借來一台“小霸王”電子遊戲機,附帶兩張新遊戲卡;他安裝好那個,趕緊把爸爸拉來:“請吧,爸爸,這是青少年的時髦遊戲,你來體驗一下。” 爸說:“噢,聽說不少孩子迷上這個,連學業都荒廢了,我正想寫篇文章。” 爸坐在那兒玩了一陣,就想下場,賈里不讓,說要跟爸爸一決雌雄,於是父子倆就你勝一場我輸一場地打個不分上下。媽媽擔憂地看著,賈里悄聲說:“別急,一小時後他就上癮,以後就會忘記抽煙,一心想遊戲機。” “那豈不更糟?”媽急了,“明天一早你就去還掉!” 可是,第二天賈里並沒捨得把遊戲機還掉,第三天也沒還,到後來,他已經只是為了自己了,因為爸爸還是鍾情於香煙,很快就把那遊戲機忘得乾乾淨淨。每天父母睡下了,賈里就鬼鬼祟祟地爬起來猛玩一陣,有時一直玩到天亮。反正媽的睡眠很好,而爸爸總是吞安眠藥的。 賈梅總是警告他:“你再這樣,我就告訴爸爸!” “除了出賣我,你還有什麼特長?” 賈梅火了,真要掀被子下床;哥哥就軟下來了;“同胞兄妹,怎能互相拆台,好了,我明天就還掉!” 但賈里是真的上癮了,他才不會輕易還掉那台“小霸王”呢。賈梅一天在操場邊碰上魯智勝,魯智勝像往常見了她一樣,極友好,連連點頭哈腰,同賈里的態度截然相反。 “你來要回'小霸王'吧!”賈梅懇切地說。 魯智勝有點稀里糊塗:“我當然是很大方的,'小霸王'你們留著玩吧,我還有新的四合一的遊戲卡,等會兒再給你們兩張!”說著,他還一個勁地微笑。 賈梅只能拼命搖頭,因為哥哥走過來了,正對她怒目而視。 漸漸地,賈里的事還是露出破綻,比如班主任查老師發覺這個精明的學生突然成了瞌睡蟲,家庭作業的失誤越來越多。父母著急,只是什麼也不清楚,他們就為他的表現寫觀察日記,準備綜合研究。終於,爸爸一舉破獲了這個遊戲機事件,因為有一夜他忘了吞安眠藥,結果發現小屋里傳來一片廝殺聲。 那一晚,賈梅卻睡著了,沒有親臨這激動人心的場面--這些天來,她已習慣於在那個遊戲機的嘈雜聲中入睡。 父子兩個做了一次純屬男子漢內部的協商,決定同時戒掉嗜好。儘管他們再三地說,男子漢應該有嗜好,但他們覺得不妨嘗試一下戒掉嗜好的滋味。那些天,家裡確實有點天翻地覆。爸爸唱“山是高昂的頭”,人卻老打哈欠,不帶半點雄風;賈里老唱什麼“北方的狼”,拖著長腔吼,真像一隻孤獨的狼。 他們兩個都吃很少的飯,往往在飯桌上挑三揀四,大發脾氣。賈梅差點想造反,媽媽卻高興得一個勁地偷笑,不時送上水果和精美的點心,像勸降一樣。 “他們這個反應是正常的,戒掉壞習慣就跟斷奶似的,他們比我們難過得多!”媽媽說,“看來,為了兒子,你父親是捨得一切的。” 賈梅大笑起來。以後每看到這對父子濫發脾氣,她就想到“斷奶”;她一笑,他們就沒頭沒腦地發呆,然後就盯著她追問。她當然不會說,否則他們非暴跳如雷不可。事後,賈里吹牛,說一切都在他方程式的預料中,又說戒遊戲機比戒菸難百倍,意思是他比爸爸略勝一籌。這是哥哥的老毛病了。不過,即使非凡的人也會有些小毛小病的。對不? 爸爸戒菸後,決定和媽媽單獨外出休假,倒把賈梅和哥哥兩個有功之臣冷落在一邊。爸爸徹底的不是天才了,只有凡人才會想出這麼糟的主意。賈梅憤憤地想。但賈里卻不同意,他說爸爸雖是個凡人,但“凡”得挺可以--仙人也不至於肯為兒子放棄自己的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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