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纏綿至死

第13章 第十一章告白

纏綿至死 红娘子 11535 2018-03-13
回到家裡,婆婆正在逗寶寶玩。余瑩一整天工作下來,不免有一點累。 扎針其實是需要非常集中精力去做的事情,並不是一般人想像的那麼輕鬆。有時候治療一個病人下來,余瑩自己都會出一身細汗。而她又有很多老顧客給盯著,一回城馬上就有很多人過來非要餘醫生治療,其實也沒有必要這麼扎堆,但大家都一致認為這一段時間沒有餘醫生的調理,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不舒服了。余瑩知道這其實就是心理作用,但也不能拒絕。 從早到晚,好不容易抽個空和冉冉吃晚飯,飯好不好吃不知道,只知道氣都氣飽了。 但她也不敢喊苦喊累,她若是喊苦喊累定要給人笑話。別人會說:“你有什麼苦和累的,你朝九晚五了嗎?你擠公交了?你每月得愁著付房租嗎?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上好的,你還在我們這些窮人面前喊苦,我們不都得去上吊了?”

程濟也不會理解,他會說:“苦嗎?不苦啊!治人是多快樂的事情,救回一個人,特別有成就感。” 那是,他那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余瑩可沒有辦法體會到一針下去救回一條人命的成就感。中醫得慢慢來調治,一個療程,一對一地那麼跟下去,不像西醫,那刀一開,多餘的東西給清理掉就可以救一條命了。 余瑩渾身酸痛,因為吃過飯了,所以,也趴在沙發上用手搖鈴逗寶寶玩。寶寶一天大過一天,會看著她笑,視線會追色彩鮮豔的手鈴。在她半跪在地上和寶寶玩的時候,手機響了。 吳博榮和余瑩坐在九峰山的山頂上看著日出。 兩人都和家人說要早起去運動,九峰山的確是最好的運動場所。兩人把車都開到半山腰上的停車坪,然後趁著天還黑一口氣登上了山頂。山頂上已經有一些等著看日出的人,那些人都很年輕,而且充滿了朝氣。

余瑩這一段時間一直想盡一切的辦法和吳博榮相見,兩人心照不宣,任感情驅動,找著各種藉口。這些藉口都是拿得出手的,就算被人看到也無所謂的。 他們只要呆在一起,哪怕隔著幾米,一起看日出,然後什麼也不說,就一前一後地下山,這樣也算是很好的享受。 她和他已經過了那種對肉體極度痴迷的時期。開始在一起,分分鐘都恨不得做愛,可是,經過黃雲洞那一次的分手之旅,兩人卻不再那麼的衝動了,有時候只是想遠遠地看上一眼。她坐在那個日本壽司館吃中飯的時候,他在不遠處的樹陰下的車裡。 電話倒是打得少了,也很少有短信來往,去酒店開房的次數也大大地減少。但這並不代表著兩人的關係安全了,相反,余瑩感覺到這是真正的危險。他們都是這樣飛蛾撲火一樣地守著這一段感情。

因為難得,因為會燃燒,因為珍惜,所以小心翼翼地捧著,不知道如何自處了。 人其實都是離不了愛的,可是,當愛真正要來的時候,大家都會感覺到害怕,不知道那個東西會給生活帶來什麼後果,於是,乾脆不遠不近地看著對方。 路傑推開余瑩的診所門。周麗錦站了起來,問道:“請問,先生,你有約嗎?” “我,我認識餘醫生,我有事找她。” “我通報一聲。”周麗錦想攔,沒攔住。路傑把辦公室的門一推就進去了。 余瑩正做完一個病人,坐在沙發上休息,面前還放著一杯熱茶,一口都沒有顧得上喝。看到路傑進來,揮揮手讓周麗錦出去。 “餘醫生,有你這樣對病人的嗎?”路傑打電話被拒,只好親自上門來。 余瑩也不起身:“路先生,你的氣色很好,身體健康,實在沒有必要來我這裡,我也沒有什麼可幫得了你的。”她是真的累了,上午那個病人不停地對她抱怨生活的艱辛,做了一個多小時的療程,她被迫忍受那個病人演講式地說著自己家庭糾紛的來龍去脈,裡面充滿了港產劇的狗血情結,什麼二奶、私生子、豪門奪權、姨太爭寵,聽得余瑩頭都痛起來,又不便得罪那個有錢的病人。

她剛送走病人的時候,還想要不要下次提高一點價錢,連同心理醫生那筆費用也一起收了,不然的話這種精神折磨也是一種無休止的事情。 坐下來泡了一杯清茶,茶杯淡雅,是吳博榮送的,叫不出來的品牌名。余瑩對這些名牌東西並不講究,倒是吳博榮什麼都懂,卻也深藏不露。他送的禮物不算太貴重,太貴重余瑩不會要,受不起。可是,他也不會因為這樣而少花一分心思,凡余瑩無意提及的,他都記在心上,回頭必讓人快遞正合余瑩心意的禮物來。 也是憑這樣的滴水穿石之力,才能把余瑩這塊堅冰一點點地融化開來,最後才會得到余瑩這個人。 余瑩看著路傑,他雖然看起來有一些功底,但還是太年輕,不成熟。也許在冉冉這種女孩面前,他酷得有吸引力,不按常理出牌讓人欣賞,可是余瑩已經過了能去欣賞他的年齡。她討厭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讓人不知道如何應對,讓人不舒心,讓人跟著提心吊膽,不知道下一步什麼路線。

這種男人給女人帶來的只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余瑩不明白為什麼冉冉喜歡找這種麻煩。也許剛長成的小女生會認為,這樣的麻煩能把平淡無奇的人生搞得戲劇化起來。 可是,余瑩不要戲劇化,她伸手去拿茶杯,那素潔如雪的杯身半溫著她的手,她要的是這種貼心貼肺,讓人不費腦,每一步都會有人事先想好,而且兩人可以有不論是身子還是心靈都默契到天衣無縫的感情。 如果余瑩現在還不知道路傑想做什麼,那麼,她肯定是白活了這麼多年。但是,余瑩奇怪地看著路傑,他怎麼會想得出這一招來?怎麼可能?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路傑看著余瑩那淡定的神情,也知道她心裡是怎麼地嘲笑著自己。路傑頂討厭她那副神情,有一種老娘根本就瞧不上你,完全都不把你放在眼裡的神氣,那樣的神氣藏在得體的禮貌後面,更讓人恨得牙癢癢。

路傑開門見山:“我知道你現在瞧不起我,我既然來了,也就料得到你瞧不起我。我承認我犯賤,明知道你會這樣看我,我還找上門來。但是,我在想,我要不找上門來,你什麼時候能來找我啊!” 余瑩拉下臉來:“路先生說笑了,我們非親非故,何必要找上門來。”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我怎麼會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余瑩不屑。 “我看上你了。”路傑點上了煙。對於這種女人,你玩什麼手段,她都根本不放在眼裡,和她打交道最好的方法就是開門見山,有什麼說什麼。 “那你想我做什麼表情,感動得不行了?看,我這把年齡還有帥哥對我癡心一片。”余瑩幾乎都要失笑了,路傑跑到這裡來裝情聖,想幹什麼?剛泡了冉冉,感覺不爽,又來泡冉冉的小姨?到時候要不要順便把冉冉的老娘也泡走?

“你不必這麼刻薄,有人喜歡你,也不是你能刻薄的權利。” 余瑩站起來:“問題就出在這裡,路先生。你憑什麼認為你跑來和我說喜歡我,我就得好言好語對你?” “我只是不習慣隱藏自己的感情,何況我不認為我沒有機會。”路傑盯著她的眼睛,可是,他馬上失望了。余瑩一點也沒有退縮地直視著他的眼瞳,那雙眼睛一點也沒有迴避,完全就跟一把刀一樣刺過來,裡面是星星寒光。 “你以為我有情人,所以你就有機會?路先生,你今年幾歲,是不是和那個小女生玩多了愛情遊戲,情商出了問題?我有情人,那是我余瑩的事情,你路傑既威脅不到我,也不能對我構成任何影響。你最好離我和冉冉都遠一點,餘家的女人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玩。我向你保證,其實一點都不好玩。”余瑩說這話的時候,路傑感覺到這個女人身上騰起的殺氣。她最後那句話說得很輕,但路傑一點也沒有好笑的感覺。

他忽然明白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對余瑩不能用對一般女人的方法,余瑩根本不吃那套。開門見山也好,玩手段也罷,余瑩就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用什麼方法都是白搭。 路傑感覺自己從頭到尾受到了侮辱,這是他活了這麼多年最徹底的一次被女性輕視。雖然他從來都不自負自己的吸引力,但確實他有他的獨特之處;雖然也在情場上失手過,但那種失手也並不像現在這樣被一個女人完全無視。 她根本就當他是垃圾,連垃圾都不算,她對他的半分顏色更多是出於對冉冉的愛護。路傑相信,如果沒有餘冉冉那一重關係,余瑩看到他,目光也會從他身上拐彎,讓他成為盲點。 路傑走出診所的時候,那種失落不是用言語可以來形容的。他滿腔的愛意拿出來,她卻視他為小丑,這不能原諒,這也不能就此放手。

余瑩並不了解,男人的自尊是不能這樣去踐踏的。也許剛巧是她心情不好,也許冉冉的不聽話對她產生了很大的刺激,也許她對路傑是一種洩憤,但是,無論如何都好,男人的自尊是不能這樣去打擊的。 她卻像是失控的汽車一樣,在人生的道路上接連讓自己失手,出意外,得罪人。人總是這樣一點點給自己設置路障的,漸漸地把自己的路堵得越來越難走。 吳博榮和潘逸佳的爭吵卻是因為一件浴袍。 潘逸佳事後看著那件浴袍,怎麼也想不通為了這麼一個東西兩人為什麼會吵成那個樣子。她當時是怎麼了?著魔了,鬼上身了,還是自己的腦子壞掉了? 那時吳博榮在裡面洗澡,對著潘逸佳喊道:“把我的浴袍遞進來。” 潘逸佳就站起身,從衣櫃裡隨手拿了一件浴袍遞進去。她注意到,吳博榮把手伸出來,手上佈滿了水珠,一顆顆晶瑩透亮。她心裡一顫,浴袍就掉到了地上。

吳博榮把門拉到半開,看了一眼她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然後潘逸佳就開始嚷嚷:“自己洗澡不記得帶衣服,還好意思說人家不小心。” 吳博榮已經穿好了衣服出來,看到潘逸佳赤著腳站在地板上,靠著臥室的門氣鼓鼓地低著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惹了她生氣,只得說:“又怎麼了,要來大姨媽了,情緒不好嗎?日子不對啊!” “不關你事!”潘逸佳把門一拉,就自己進去了,然後把臥室門關得很重。吳博榮推了幾下沒有推開,都快十一點了,見她鬧也不和她多說,自個兒去客房睡了。反正這屋子大,多是的房間。 潘逸佳坐在床上生悶氣,她聽到他推了幾下門,又聽到他的腳步離開,她感覺一顆心都隨著他的腳步聲起起落落。吳博榮走到客廳時,像是在桌前倒了一杯水,水杯放下來,又往裡走,她的心又提起來了,走到自己的房門口,心跳得像要出來了,但那腳步卻直接往裡走去,然後進了客房,只聽得客房門“嘭”的一聲給關上了。 潘逸佳的那顆心就像是被活生生地夾碎在門縫裡,疼得她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吳博榮不愛她了,她感覺得到。從前的時候,他讓她拿衣服的時候,都是把浴室的門大開著,讓她送進去。而現在的他伸著一隻手出來,那門關著,他在拒絕她。 潘逸佳想著這些日子吳博榮對自己的不上心,雖然他還是那樣的對自己好,應該做的都做了,要送的禮物,要過的節日,應該送的花,一次都沒有少。 但是,潘逸佳知道那都是他做熟的事情。一個深諳公關的人對你的那種照顧得無微不至裡是不含真情的,吳博榮只是順風順水做自己最拿手的事情,就是哄女人。但是,這一回他哄自己的那些法子裡,是不帶半點真心的。 吳博榮的心不在自己身上,那麼,他的心到底去誰身上了?潘逸佳那夜沒有睡,她的女性直覺幫她搜索到了自己的危險。她天生是為了被打造成富太太而培養出來的,她的古典、學識、氣質、性情都是非常適合當一個成功男人的太太,甚至連她的美貌也是為了這一目標而生成的。 現在,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脅,平日里那個溫順的她像是在一夕間被惡魔給奪走了,方寸大亂的她在思考著對策。 潘逸佳沒有可以訴說的對象。她是獨生女,這種事情沒有姐妹兄弟可以幫忙,而且母親也已經老了,去向她求助只是徒增老人家的麻煩。而她的朋友們,那是更不能去求助的群體。那些富太太們平日里沒事就在那里斗,鬥名牌鬥漂亮鬥氣質鬥品位,最最喜歡鬥的就是老公,老公才是真正值得鬥的本錢。潘逸佳感覺到一陣孤獨,在這個夜裡她陷入了無邊無盡的黑暗裡。身邊沒有人幫她,也沒有人救她,能指給她一條路。 但是,吳博榮選她做老婆,並非完全看中了她的容貌和性情,也看中了隱在她身上的那種聰慧。當時他以為這個女人有一種善解人意的聰明,會讓男人過得很舒服。現在也正是這種與生俱來的聰明在解救著隱入了絕境中的潘逸佳。她盤算著自己的婚姻,她一無所有,有的一切都是吳博榮給予的。 她的幸福,其實不過是根骨頭,是吳博榮願意給的時候隨手給的骨頭。她並不知道吳博榮到底有多少錢,而且那些錢是不是屬於自己。如果失去了吳博榮,她的生活就沒有了,現在的生活完全建立在吳博榮存在的基礎上。最最重要的是,她愛吳博榮,這是沒有選擇也沒有懸念的事情,她遇到他,嫁給他,她的世界裡只有這麼一個男人。 她盡心盡意地做一個好妻子,或許有一些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可是,她是在儘自己的能力。她大方得體,她溫柔如水,她知情知趣,她善解人意,她佈置家庭,她讓一個家裡充滿了溫馨。 她摸著這個房子裡的家具,那些華美的家具都是她親手挑的。她打造了這個家,不,她不能讓出這個家和這個男人,這些就是她的事業她的青春她的日子,她一定要保衛到底。 想到這裡,潘逸佳的臉上升起了成熟女人才會有的微笑,她在強大的危機感裡被迫破繭成蝶,開始自己的蛻變。 李莫玫在余瑩手上連栽兩個跟頭,好不容易找到的鑽石王老五也不再找自己了。她正恨得咬牙切齒之際,卻得到了一個大好的機會——母校發出了請帖,請自己和程濟都回校去參加建校四十週年的盛典。 余瑩也收到了請帖,但她確實是沒有辦法抽身而去。程濟本來也是不願意去,但是余瑩在一邊說道:“我不去沒有關係,我已經是體制外的人了,開著個小診所,大家都會原諒我不去的。可是,你不去可不成,我能收到請帖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的,好歹你是我們學校培養出來的一個人才,不去的話到時候不知道又要出什麼麻煩。” 程濟想想也有理,這種事情說大不大,可是說小也不小,要是真落人話柄影響就不好了。於是點點頭,同意了余瑩的意見。 好在學校離X城也不遠,他調了一天的休,開車帶著李莫玫,兩人順路就去了學校。 學校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不過是新建了幾棟新樓,換了幾個球架。這種盛典不過是請幾個混得不錯的人士去大禮堂裡演個講。程濟也有演講任務,他準備了一夜的稿子,上去的時候已經可以脫口而出了,氣質好得可以鎮場。 李莫玫在下面看著,想到了多年前也是在這個大禮堂裡,身為尖子生的程濟也是這般上去演講,自己被周圍女生那又妒又羨的眼神給包圍著,那個時候誰都知道他是自己的裙下臣。可是,當時的她卻沒有這樣打量過程濟。程濟長得不算帥,可是難得的是有一種穩重,那種沉著的氣質,是他多年來的職業生涯給他的贈品。他不可能慌張,也不能浮躁,他的職業不會容許。 所以,他坐在那些功成名就的人中間,就顯得非常低調卻又吸引人的目光。李莫玫隔了十年才這樣認真地看著程濟。當年是她不要程濟的,雖然程濟很好,可是,還有更多的更優秀的男人等著她去愛。她的青春是那樣的豐富,從來都不捨得放在一個男人身上,再好的男人,自己也不會珍惜,就跟一個貪吃的孩子一樣,什麼樣的美食都不可能讓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一點,她總是東嘗西嘗。 李莫玫感覺到一陣悲傷,那種悲傷沒過了一切,她沒有了,她沒有眼前這個美好的男人。那個時候的他青澀,而她自以為是,所以,她不願意等他成熟。現在他終於成熟了,卻不再是自己的,是余瑩的,那個從前就不起眼,看起來從來沒有故事卻最沉得住心氣的女人。 李莫玫開始遷怒於余瑩,好似如果沒有余瑩,程濟還能在人生的路上等她懂事,等著她懂得去珍惜一樣。 程濟正在說:“我認為每一步的努力都會換來回報,我也認為大家應該珍惜學習的機會,付出就是收穫。謝謝。” 掌聲中,那個男人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了。 李莫玫在這個深秋的禮堂裡,終於落淚了。十年前的那個女子的心思,到十年後才會明白,真是很悲傷的事情。 “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李莫玫和程濟走在校園的小道上。酒會已經開始,兩人卻找了個機會溜了出來。好不容易回母校看看,難道就是為了吃吃喝喝嗎? 他們邊走邊說,大學裡的點滴都重上心頭。畢竟那是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不管如何,人到了那種環境裡總會忘記很多現實。 李莫玫走到小道邊的時候,牽起了程濟的手,就像他們中間沒有那個十年的光陰那樣,習慣又自然地牽著他的手,兩人走到初吻的那棵樹下。 李莫玫感覺自己哪裡都不對勁,一腳深一腳淺的,像是走在夢裡。程濟卻像是回到了那個青春的下午,他更多的是懷念那個青春的自己,和現在的李莫玫一起回憶當初的兩人。 那沒被世俗給污染的年輕人已經沒有了,現在的兩人都各有各的現狀,程濟把她的手慢慢地放開了。他很認真地對李莫玫說:“你也應該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再拖下去真不好找了。” 李莫玫看著那棵桂樹。學校裡有很多的桂樹,八月的時候就會飄香十里,甜得讓人受不了。她並不答,只是問:“程濟,你當年是不是真心地喜歡我?” “嗯!”程濟點點頭。那個時候他瘋狂地愛這個女人,瘋狂地愛,像被燃燒一樣,恨不得可以把自己給燒成灰,燒出一顆真心給她看看。 “那現在呢?”李莫玫直視他的眼睛。 程濟心裡一動,她的這種眼神太熟悉了。現在,他問自己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當然不是,美麗的女人,男人都會喜歡,何況他們曾經深愛。 可是,有多喜歡?喜歡到要和她搞婚外戀的程度嗎?程濟倒沒有這個想法。 他不想再把精力和生命浪費在虛無的愛情上了。他愛過了,愛過那個時候美麗又青春的她,也愛過知性懂事的余瑩。這些都不重要,他要的是實實在在的生活,是他捉得到手裡的生活,不是女人嘴裡叫喊的愛情。他不明白為什麼女人可以不吃不喝放棄一切地追尋愛情。比如蔣藍拋棄原有的生活,只為了愛。他從不認為自己要被愛的陷阱給套住。 李莫玫,她是有毒的植物,美麗且妖嬈,已經不適合他了。從前的他愛她,是因為她美麗且妖嬈。現在他不敢愛,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男人十年前的愛和十年後的放棄就是同一個理由。 程濟打了個哈哈,他說:“喜歡,怎麼會不喜歡,我們醫院的男人哪個不喜歡你啊,你依然是我們院的院花啊!” 李莫玫撕破了臉來,就沒有這麼容易給混過去:“你呢?你怎麼想的?” “我?我,”程濟實在沒有退路了,“你依然是我的好朋友。” 李莫玫什麼也沒說,踢了一腳那棵桂樹,恨恨的,如同踢掉自己的某些情絲,斷掉自己的回憶,轉身離去。她走得很急,頭也沒回。 在那一樹金黃桂雨紛紛下落中,程濟呆立著,他忽然感覺自己的生命裡似乎還是空落落的,沒有愛情的生命,踏實卻仍是空虛。 但他卻是成熟的,成熟的王者。對著狐狸精變的小三,電影裡的男人說的是:“我愛你,但我已經有了佩容。”而他卻只能說:“我也許愛你,也許愛余瑩,可我更愛自己。” 千年後的男人比那個被妖精迷住的男人要更自私更懂得保護自己。 學校還是舊樣的,但故事卻一幕幕地被刷新。 這段時間,余瑩心裡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糊塗。她確實不知道自己怎麼把日子過得這麼的迷糊。與吳博榮這些日子的那種風平浪靜更是讓人隱隱心驚。見過吳博榮幾次,兩人總是不咸不淡地說著笑話,就算是去開房,卻也是一次又一次的長吻之後才會歡娛,而動作溫柔卻糾纏至深。剛開始兩人是變著法地尋找更高的快感,而現在卻感覺那種快感不在肉體上,而在心裡。抱著對方時會不自然地顫抖。余瑩有次苦笑著說:“怪不得張小嫻說,情才是最好的春藥。” “是啊!這春藥太強烈了,總有一天,我得變成藥渣。”吳博榮眉目中的調笑也帶著淡淡的憂傷。 世界像是有鋪天蓋地的壓力,但是他們視而不見。兩人之間的感情像一個巨大的玫瑰色氫氣球,浮在頭頂上,隔開了他們和外面整個世界。 吳博榮和余瑩都感覺到,從前那種性的快感已經取代不了現在的落寞。兩人知道這條路是絕路,所以越走越淒涼。從前是用性來把這種淒涼給蓋住,可是現在卻感覺到性也沒有那麼大的魔力。 快樂再強烈,也總有停下來的時候,停下來之後就是那無窮無盡的虛空。兩人互相緊抱卻感覺不到對方屬於自己,那種心慌,借用一句台詞來說就是:“這是藉來的,還要還。” 路傑退出了。吳博榮打敗了路傑,余瑩的心徹底地站在了他這一邊。但打敗了之後還有很多的日子要過下去,這倒讓兩人很是為難。余瑩不知道方向在哪裡,她像是一隻小船隨波逐流,根本找不到自己的目標,只是這樣亂漂著,心裡發慌。 余瑩在家裡帶孩子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去城邊小醫院的蔣藍卻打來電話,說是要回青島。余瑩大吃一驚,難道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她?還是她捨不得孩子非回去不可? 兩人約在外面一家很清靜的西餐廳裡吃晚飯,余瑩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蔣藍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了,路燈一排排亮起來。她進來的時候,帶著一種很安靜的氣場,讓余瑩感覺整個人都安定下來。 蔣藍與上次相見有了很大的區別。這個區別不是在衣著打扮上,蔣藍還是穿素雅的衣服,但是這一次氣色卻不一樣了,眉目中有一種堅定。 蔣藍坐下來,先叫了一杯清茶,然後才開始和余瑩說起自己最近的消息。余瑩坐在那裡越聽越是吃驚,蔣藍說得不動聲色,甚至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可是,余瑩的手卻死死地握著杯子,像是在壓抑著心中的驚濤駭浪。 原來,蔣藍去了余瑩介紹的那家醫院,做的工倒也清楚,畢竟學過多年的醫術,她很快就上了手,醫院裡越來越重視她,她的生活也上了正常的軌道。就在蔣藍為自己鬆一口氣,甚至準備攢了足夠的錢就坐火車回家看一下兒子的時候,醫院做了一次集體體檢。 那不過是很普通的體檢,醫院的職工每年都要體檢一次。她雖然剛來,卻正好趕上醫院一年一度的體檢,大家都抽著空去量血壓、聽心跳、驗血。 那天,蔣藍把表格交了,心想正好早一點下班。剛走了幾步,有一個同事叫住她:“蔣藍,還有最後一個項目,是胸透,在三樓,要不你去照一下吧!反正現在上面清閒,不用排隊,一去就能照。” 蔣藍把表格接回來,細看一下,果然有一項胸透自己沒看到,對那個同事笑笑,就拿著表走上了樓。 兩個胸透的醫生正在那裡閒聊,看到她進來,和氣地讓她摘掉身上有金屬的東西,站到那個儀器上。 拍了幾分鐘後,蔣藍只聽到那醫生通過話筒傳過來的聲音在小屋裡迴盪:“轉過來,往左轉個圈。”蔣藍不知道是直覺還是什麼,心裡感覺怪怪的。 等結果只需要十五分鐘,蔣藍卻聽那兩個醫生在裡面說了半個小時。 醫生把她叫進去的時候,帶著一臉的同情:“蔣醫生,我們剛剛在你的胃裡拍到了陰影,我想你最好去做個胃鏡檢查一下。” 蔣藍不動聲色地拿起了寬大的片子,看著自己的骨影在上面,很是清楚。她自己是學醫的,也不需要別人說得多清楚,點頭說了句謝謝,拿起裝片子的袋子就往外走。 出了那個科室的門,走了好幾步才感覺自己出了一身的虛汗,腿發軟,那走廊似乎怎麼也走不到盡頭。人有一點昏眩,好半天才摸到走廊邊的椅子上坐下。 她掏出了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出去,那接電話的人是一個陌生的女聲:“餵,請問哪位?” “你好,請問劉辰在不在家?” “不好意思,他現在還在學校,請問你是?” “嗯,沒事了,我知道了。”她掛了電話。 蔣藍第一個念頭就是:不管這個陰影是什麼,是不是胃癌都沒有大關係,這個時候就想和兒子說說話,聽他叫一聲媽。 蔣藍坐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去了內科醫生那裡。人家拿出了片子,看了一會兒,神情凝重地說:“蔣醫生,我這就給你安排做個胃鏡。” 蔣藍做完了胃鏡之後,確定胃部有一個腫塊,也不算太大,取了一點片,是良性還是惡性要一個星期後才有結果。 蔣藍若無其事地上班,每天早到晚退的。旁人看不下去,勸她請假,她都搖搖頭說:“沒事,我沒事,什麼結果都是天命,我認了。” 就在這時,蔣藍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居然是上次吃飯時認識的那個王豪。 如果是按從前蔣藍的性子,打死她也不會和陌生的男人單獨出去吃飯。但是,想著第二天就要拿結果了,到底是生是死都定不下來,不知道為什麼蔣藍特別想找個陌生人說說話。 那晚,王豪和蔣藍談了一個通宵。在飯店吃晚飯的時候,蔣藍從自己有可能患癌症開始說起,一直往回追溯自己這三十年的每一個歷程。講她是怎麼從小家境貧寒,父親死於鼻咽癌,母親好不容易拉扯大自己和一個妹妹。自己學醫也是因為父親的病帶來刺激,她想多幫幫那些病人。雖然她知道醫學的力量有限,但是也想著能幫一分是一分。沒有想到畢業那年,母親生病,妹妹要入大學,她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嫁給了當時追求她的最有錢有勢的一個男人。母親的病得到了治療,妹妹也入了學,她的犧牲有了回報。 蔣藍這次一杯酒也沒有喝,她要非常清醒地在這個男人面前回顧自己的一生。她就那樣坐在王豪對面,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一切。其實如果沒有這個男人,面前是一塊鏡子她也能說下去。蔣藍在這次講述的過程中,發現自己這一輩子如果要終結在這個疾病上,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王豪在努力地聽。展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女人最真實最純粹最寶貴也是最最私密的內心世界。如果蔣藍不是因為要面對死亡這麼逼迫的威脅,她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去面對自己的內心。她這麼勇敢這麼真誠地面對自己,是因為她的時日可能無多了。這個時候還要去和誰做鬥爭,跟誰去糾纏,和誰去相恨呢?她要是死了,她就乾淨得只剩一把骨灰,在罐子裡裝著。周圍的人她都管不了了,也愛不了了。 王豪沒法不動容。他開始只是對這個女人莫名地感興趣,想與她再交往下去。好不容易從李莫玫那裡打聽到了蔣藍的電話,但他沒料到這個女人可能不久之後就會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蔣藍說著自己的童年,說著求學時的刻苦,說著結婚後的不幸,說著遇到那個男人後短暫的幸福之後,是無窮無盡的傷悲。她一直不被愛,一直那樣艱難地活著。前夫不愛他,情人愛她卻不能保護她,她失去了家庭、孩子,現在還可能會失去生命。 天快亮了。通宵營業的麥當勞裡,蔣藍為這一個夜晚畫了一個句號。她說:“我也許快死了,可是,我發現我這一輩子最虧欠的人是我自己。我都不知道疼自己,不知道愛自己,真可笑,非要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我最應該愛的人是我自己。” 她站起來,身後的朝陽正從大街那頭慢慢升起來,她的身影就沐浴在金光裡。她張開手說:“王先生,不管如何,我得為自己活一次,一天,一小時,一分鐘,一秒,對,哪怕一秒都好。” 她提著包,說了句“謝謝”就準備離開。 出門走了幾步,只見王豪追了上來說道:“我陪你去取結果。” 蔣藍說:“不用了,真的,我已經夠麻煩你了。” “不是的,這不是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嗎?就當我也和你一樣在賭博。如果你是惡性的,我就幫你治;如果你不是惡性的,我們就交往。我想,我們是適合在一起的。” 王豪站在那裡,如果說在這一夜裡他愛上了這個女人,那麼肯定是假話。但是,在這一夜裡,他至少看到了一個真實的女人,一個沒有任何物質偏見的不虛偽的女人。這樣的女人難能可貴,他一定要珍惜。 蔣藍扭過頭來,有風吹著她的眼睛。她點了點頭,說:“好吧!我也要學會為自己賭一次。” 這個時候的蔣藍站在步行街的中央,有一種奪目的氣質。她已經不再是感情的奴隸,她把握著自己餘下的生命,這個時候拒絕王豪是絕對不明智的。 蔣藍笑了,她想:“哪怕明天要我去死,可是,今天我還沒有死,我就得為自己爭取一切可以活下去的機會。” 余瑩聽到這裡,感覺自己渾身都發涼,急得心裡怦怦亂跳。她忙問蔣藍:“結果,那個檢查結果到底是什麼?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和我說?” “我也是想等結果出來了再告訴你,我就知道你會急。如果著急不能改變現狀的話,為什麼要讓你著急?”蔣藍平靜地說。 余瑩落淚:“對不起,蔣藍,在你最痛苦的時候,我什麼也幫不了你。” “人生的路,絕大多數都得自己走。別說你不知道,就算是你知道,其實又能幫我什麼?有一些時候,人總得一個人去面對問題,害怕也沒用啊!” “可是,可是,”余瑩有一點泣不成聲,“我至少可以在你的身邊,和你一起度過。” 蔣藍伸過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說道:“你以為我們還是那個在校園裡,一不順心就抱在一起哭的青春少女啊?”她笑了,“我們都已經長大了,我們得獨自面對自己的生活,不能時時都想著去別人身上找感情的安慰,不然就會被拖入無窮無盡的痛苦深淵。” 蔣藍喝了一口咖啡,對著余瑩繼續說道:“你啊你,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外表精明堅強,內心特別的軟弱,依賴心極重。記得你在學校那會兒當上了宣傳部部長,和別系的一個同學吵架,大家都說你特別兇,還給你取了一個綽號叫'鐵心師太',你躲在我被子裡哭了半晚上,委屈得不行了,用掉了我半卷衛生紙。” 余瑩隱隱有一點害怕,忙問:“結果到底是什麼?” 蔣藍把包裡的一個診斷書遞過去:“自己看,你又不是醫盲。” 余瑩忙打開,看完後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臉上還帶著淚珠就把那診斷書給拍過去,打在蔣藍的手上:“差點嚇死我了,幸好是良性的。要不要開刀取出來?” “還是醫生呢,這麼小有什麼關係嘛,只要定期檢查就好了。”蔣藍把診斷書拿回去了。 “那你還要回青島?” “我和王豪一起回去。王豪來這裡只是考查一下這邊的房地產市場,他的公司總部在青島。我想和他一起回去後,看看能不能學點什麼,最好也能像你這樣開個診所。”蔣藍淡淡地說。可見王豪和她的關係已經明朗,而且也很穩定。 “那個,你不擔心什麼嗎?”余瑩指的是她的前夫和她的情人。 “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現在把這些都看透了,也看淡了。我現在就想好好做點事業,掙點錢。我問過律師了,孩子的撫養權我還是可以爭過來的,孩子他爸在外面長期有情婦,這就是一個有利的起訴點。如果我的經濟能力完全可供我和孩子生活的話,那麼一切都好辦。”蔣藍說起這些的時候有堅定的目光。她為自己而活的路,才剛剛開始,前面還有很多的路障,但她什麼也不怕,因為她不會再迷失自己,不會再軟弱無依,她擁有了她自己。 蔣藍與余瑩的訴別,讓余瑩的心靈受到很強的衝擊。尤其是蔣藍臨走前的問話:“余瑩,你有沒有仔細想過,你愛不愛自己?” 余瑩回家後躺在床上,抱著已經熟睡的寶寶,心裡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我到底愛不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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