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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九節圍觀的督察

暗訪十年·第三季 李幺傻 4125 2018-03-04
這場戰爭過後,我因為勇敢無畏,衝鋒在前,受到了表揚,工作也得到了調整,從一名小偷升級為監視小偷的打手。 所謂打手,就是作為神秘人,跟踪在小偷們的後面,監視小偷們的活動,看小偷偷到錢包有沒有上交,有沒有剋扣錢財,如果有,則就要舉報,小偷就會受到懲罰。打手其實就是盜竊團伙裡的秘密警察,或者叫督察。一個技藝嫻熟的小偷,一天可以偷到幾千元,按照10%的提成標準,他僅能收入幾百元,而偷偷地藏起來一個鼓鼓囊囊的錢包,則就是他好幾天的收入。所以,小偷裡偷藏錢財的事情層出不窮。 打手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幫助小偷逃脫,替小偷打架。當小偷被人抓住後,就想方設法糾纏失主,讓小偷趕快逃走。如果失主勢單力薄,則就衝上去圍毆失主,救走小偷。打手一般是兩三個人一起合作。

我曾經以為打手在這個盜竊小分隊裡只管別人,別人管不到打手,直到有一天,我無意中一回頭,在人群中看到了螳螂的臉,我才知道,打手僅僅是這個食物鏈中的一個環節。 打手的後面有人跟踪,這就是盜竊團伙裡的頭目。他從來不出手,只靜觀事態變化,回到大本營後,再做出處理決定。螳螂就是這樣一個頭目。 盜竊團伙裡的組織機構異常嚴密,最前面是搭架子的人,他們故意製造混亂局面,探究盜竊對象的錢財裝在什麼地方。然後是小偷,這些小偷以十幾歲的孩子居多,也有一些女孩子和中年婦女,他們每個人都有高超的偷竊技藝。小偷的後面是轉移錢財的人,小偷把錢交給他們,他們飛快拿走。這樣,即使失主抓住了小偷,扭送到派出所,也會因為沒有證據而將小偷放走。轉移錢財的人後面是打手,如果小偷遇到危險,打手就會衝鋒向前,故意製造混亂場面,讓小偷趁機逃走,更有些沒有道德底線的窮凶極惡的打手,會對失主大打出手。打手的後面還有小頭目,他監視著整個小分隊的情況,以便獎勤罰懶。

我做打手後第一天上崗的情景,現在還記憶猶新。 我的搭檔是猴子。猴子身材瘦小,不知道他為什麼也能做打手。他向我說起了自己以前的豐功偉績,他說他十三歲就砍翻了人,村子裡有人和他爹罵架,他拿起切菜刀,從背後將那個穿著短褲的人砍倒了,將那人的腳脖子差點砍斷。事發後,他就逃出來了,再沒回去過。 聽著猴子的故事,我暗暗驚異,跟著荊軻去刺殺秦王的秦舞陽,也是十三歲殺人。而我的十三歲是坐在教室裡“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著,背著書包奔跑在灑滿陽光的小路上,一被同學欺負,就會哭著回家。和我比起來,這個猴子絕對是一個亡命之徒。 聽說猴子在團伙裡還有一個外號叫“百曉”,就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好像天下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他有一句口頭禪是:“嗷——這個我知道。”有一次,幾個小偷在一起說起互聯網,他圍過去說:“嗷——這個我知道,是一種新的捕魚方式,大家在一起互相聯繫,一起下網捕魚,捕魚的數量就比以前多了很多。”他看到大家疑惑的目光,就接著說:“潮汕一帶的漁民現在都用互聯網捕魚,效率很高的,我親眼見到的。”

那天,我和猴子跟在一個盜竊小分隊的後面,走到了一條街道上,迎面走來了一個老外,金發碧眼。猴子看了看那個老外,對我說:“這是一個美國人,我在美國見過他。” 我問:“你去過美國?” 他說:“當然,去年跟著老大去的美國,光火車就坐了三天三夜,到了美國,哎呀,每頓吃的都是大閘蟹,家家都會做,大人小孩都吃。你說這美國人為什麼這麼壯實,就是吃大閘蟹吃成這樣的。大閘蟹老貴了。” 我們正說著話,前面的小偷發現了目標,一對戀人走在幾十米遠的前方。小偷跟著這對戀人走了十幾米遠,就偷偷拉開了女子的挎包。 小偷的手剛剛伸進女子的挎包,挎包裡的手機突然響了,女子的手伸過去,與小偷來不及抽回的手撞在了一起,女子大聲驚呼起來。

這是一個成年小偷,像個煙鬼一樣面黃肌瘦,小偷一般都長得很精瘦。 男子聽到戀人的驚呼,扭頭看到了小偷,他一出手就抓住了小偷的脖子,提起小偷,小偷的腳尖幾乎被提離地面。小偷的臉變成了茄子,眼睛裡只剩下了眼白。 男子又將小偷一推,小偷一下子就被摜倒在地。男子抬起最少45碼的大腳,一腳又一腳踏踏實實地踩在小偷的身上,小偷嗷嗷叫著,腰身彎成了蝦米。 “你他媽的瞎了眼,敢偷老子的錢包。”男子罵著。 搭架子的,轉移錢財的,看著身體魁梧、氣勢洶洶的男子,一個個嚇破了膽,沒有一個人敢衝上去解圍。小偷在45碼的大腳下,發出殺豬一樣的叫聲。 猴子拉著我說:“衝,衝上去。” 我也說:“衝,衝上去。”

我只說不動,猴子是又說又動。猴子衝到了那名大漢的面前,揚起手指就劃向大漢的面門,大漢一閃身,刀片劃過了衣服,他的夾克衫“豁然開朗。” 大漢吼道:“你他媽的敢動刀子!” 猴子刀片又劃過來,大漢退後一步,等到猴子的右臂劃過去,大漢跨前一步,一個窩心腳將猴子蹬翻了。猴子像一堆稻草一樣滾出了很遠,再爬起身的時候,就一溜煙跑了。 猴子和大漢打鬥的時候,小偷也趁機逃跑了。 此後,我見過很多次失主與小偷之間的戰爭,但都沒有這一次精彩紛呈、蕩氣迴腸。 當天晚上,在總結會上,瘸狼一臉沉痛地說:“現在,出現了階級鬥爭新動向,這些人打我們的時候,下手很狠,往死裡整,大家以後一定要當心啊。” 看小偷挨打是一件令人心曠神怡的事情。

小偷抱成團,就是害怕挨打。邪惡在正義的面前總是誠惶誠恐的。小偷最害怕的是路人也抱成團,這樣他們就成了過街老鼠;小偷最高興的是路人保持沉默,這樣他們就能為所欲為。其實,很多的時候,路人即使不出手,只要齊聲喊“打”,小偷就嚇破了膽。 對小偷喊打,應該成為社會的常態。 記得瘸狼曾經在一次總結會上說:“我們現在不怕警察,沒有證據,關上我們24小時就要放走,警察現在不敢打人。我們現在怕的是失主,現在的人啊,下手太狠了,所以乾活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選擇對象,最好只對單獨行走的女子動手。” 可是,即使單獨行走的女子,對於小偷來說,也不一定就是安全的。 45碼的大腳,將猴子踹出了內傷。那雙大腳,絕對是個“練家子”。

猴子不能上崗了,人手又緊張,這個小分隊就只配備我一名打手了。這樣,每天上班的時候,我跟在小偷們的後面,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當他們遇到危急情況的時候,我“路見不平”也不吼,該出手時不出手,心中興奮地唱著“嗨呀,咿兒呀……” 獨自上崗的第三天,我遇到了一次小偷被打的激動人心的場面。 45碼威力無窮,不但將猴子踹出了內傷,而且將那名成年小偷的兩根肋骨也踏斷了。因此我們這個小分隊的小偷,換成了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這是一名慣偷,據說有著多年的工作經驗,很早就加入了這個盜竊團伙。他的名字叫螞蝗,聽說只要是被他盯上的錢包,就一定會偷到手。 那天是冬季一個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燦爛,萬里無雲,空中有一群唧唧喳喳的鳥雀,一會兒飛到街道這邊,一會兒飛到街道那邊。時令已經接近了春節,大街上一片紅彤彤的,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連日的陰霾過後,天空終於放晴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

小偷們像一堆堆垃圾一樣在街道上出現了,他們專門往人多的地方擁擠。那天大街上的人真多,我稍不留神,就跟丟了他們,他們像屁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踪。 我向四周看了看,也沒有看到螳螂,不知道四周是否還有人在監視我。當時,我突然想,這是一個逃跑的大好機會,只要乘上一輛出租車,讓司機一路不停歇地開到報社或者派出所,我就逃出了魔窟。 然而,出租車行駛在人群中,就像蝸牛爬行在沙灘上,出租車比人的腳步更慢。很多乘坐出租車的人望著車前的人山人海,憤憤不平地打開車門,安步當車。 我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聽到人群里傳出喊打聲。我看到螞蝗從人群裡擠出來,後面伸出了一隻手臂,一把抓住了螞蝗的衣服下擺,螞蝗只有奔跑的姿勢,卻沒有奔跑的速度。螞蝗艱苦地走出幾步後,卻再也走不動了。螞蝗站直了身體,對著後面那個人說:“你幹嗎要拉著我?”

那隻手臂放開了螞蝗的衣服下擺,螞蝗像泥鰍一樣,剛想開溜,那隻手臂卻又抓住了螞蝗向後甩動的手腕。螞蝗努力地甩動了幾下,沒有甩開。螞蝗一回身,手指向那隻手臂抹去,那隻手臂放開了,卻從口袋裡掏出了軟鞭,一鞭抽在了螞蝗的頭上:“去你媽的,刀片都亮出來了,還說不是割包賊。” 那隻手臂甩動著軟鞭,一鞭一鞭準確無誤地抽打在螞蝗身上,螞蝗像風中的樹葉一樣左搖右擺,哭爹喊娘,涕淚縱流。 突然旁邊又有一陣騷動,兩名男子扭住了一個準備走開的人,從他的身上搜出了錢包。失主是一名肥胖的女子,她接過錢包,用她戴著戒指的寬厚手掌,與小偷的臉撞擊出一連串富有節奏的清脆嘹亮的響聲。一陣響聲過後,小偷的臉上血跡斑斑。這名小偷是轉移錢財的。

圍觀的人群大聲叫好。 搭架子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他看到這種場面,驚慌失措,準備開溜。身後一名男子一個魚躍,將搭架子的撲倒在地,搭架子的滿臉是血,爬起來後,兩腿戰戰,一步也不敢邁動。 三個小偷聚集在了一起,圍觀的人群爭先恐後地伸出憤怒的拳腳,紛紛落在三個小偷的身上,而抓住這三名小偷的青年們反而在阻擋著雨點般的拳腳。他們是民間反扒大隊的,據聽說他們都是一些退伍特種兵和武術隊的人組成的。 我在一邊看得激動萬分,恨不得歡呼雀躍。 當天晚上,這個小分隊只有我一個人回到了大本營,大本營又換了地方。瘸狼在總結會上狠狠地批評了我,他說我空長了一副健壯的身體,見死不救,膽小如鼠,非常不稱職。 我因為該出手時沒出手,受到了組織的懲罰。當天晚上,我被餓飯,還遭到了吊打。 我被反綁著雙手,吊在房間的天花板上。天花板上,在應該出現吊燈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吊環,這可能是他們專門為吊打而設計的刑具。被吊起來後,我先感到雙臂疼痛,接著是酸楚,最後就徹底麻木了,好像不是自己的雙臂。 我想,打手的後面都有人監視,回來後向大本營舉報打手的表現,那麼,是誰在背後監視我?他向大本營舉報了我一些什麼情況? 瘸狼先進來了,他拿起竹片,狠狠地抽打在我的身上,竹片像一團火,將我本已麻木的身體烤得火燒火燎。我全身僅存的的力氣全部都聚集在竹片與身體接觸的部位,用以抵禦疼痛。 瘸狼將竹片交給了接蜈蚣出來的那個中年男子手中,他掄起竹片,竹片帶著嘯聲落在我的背上。我背部的肌肉下意識地快速抖動著,將疼痛發散到全身。 那天晚上,所有回到大本營的小偷都用竹片抽打了我。兩個小時後,當我被放下來時,身上血痕密布,好像披滿了綬帶。那時候,我心中充滿了深仇大恨,我想著趕快離開這裡,把這些情況都告訴警察,把這些渣滓全部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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