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暗訪十年·第三季

第19章 第七節哭笑不得的暴露

暗訪十年·第三季 李幺傻 4885 2018-03-04
天亮以後,我們就出發了,我走在前面,身後十幾米的地方走著螃蟹,而螃蟹的後面,則不知道走著哪一個小偷。 大街上的行人比前幾天多了很多,而年味也越來越濃了,一些性急的店鋪,已經貼上了歡度春節的紅對聯,一對對戀人從我的身邊走過,言笑晏晏,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糖炒板栗的氣味。 我來到了一家電器超市的門口,向裡面望去,看到這里人頭攢動,這時候正是商家打折促銷的黃金季節,顧客洶湧如潮。 我擔心螃蟹會讓我走進這裡面,就緊走幾步,走過了超市門口。沒想到螃蟹從後面追上來了,他問:“這麼好的生意,為什麼不進去?” 我靈機一動,說:“那裡面有幾個保安,以前抓住過我,把我打慘了。我到了那裡就害怕。” 螃蟹不好再說什麼,他走在我的身邊,嘴巴里嘟嘟囔囔:“這幾天是黃金時段啊,要拿點貨,過個肥年。”

大街上人流如穿梭,螃蟹緊走幾步,跟在了一個女孩的後面,女孩背著雙肩包,穿著皮靴,低腰褲,短短的棉衣,肚腹上露出一抹白,看起來青春靚麗。螃蟹裝著無意間碰撞女孩,手指輕輕拂過女孩的腰間、屁股、胸脯,眼睛望著遠方,臉上是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我走過來的時候,螃蟹悄聲告訴我說:“天窗、平台、地道都沒有,肯定就在背包裡。這妞是進口香水,不知是誰的馬子,肯定有貨。”“馬子”也是江湖黑話,就是情人的意思。 我被逼到了女孩的身後,緊張地思索著如何才能告知女孩她已經被小偷盯上了。雙肩包背在身後,要取走裡面的東西,只是舉手之勞,這是小偷基本訓練中最基本的課程之一。只要是剛剛入門的小偷,就能搞定這種雙肩包。 我走到了女孩的前面,回頭惡狠狠地盯著她,女孩一愣,罵了一句髒話,就別過頭去,然後把背包從後面移到了前面。我感到一陣欣喜,這女孩還蠻配合的。

我等到螃蟹過來,失望地說:“哎呀,怎麼會這樣?這女子賊精賊精的。” 螃蟹氣憤地說:“你他媽的跑前面去幹什麼?從後面不就直接動手了。” 我說:“那女子太漂亮了,我想從前面多看一眼。” 螃蟹說:“你他媽的色鬼,看能頂什麼用?有了錢,想玩多漂亮的,就有多漂亮的。” 我拿出一根香煙,替螃蟹點著,和他坐在路邊的道牙上,我想從他口中解開一些疑團。 我問:“在派出所裡,你怎麼知道我就是同行?” 螃蟹說:“單單看你,的確不像,干我們這行的渾身都透著精靈,一眼就能看出來。你他媽的笨頭笨腦、反應遲鈍,一看就不是吃這碗飯的。” 我遺憾地說:“我幹這行時間也不長,以前也沒有拜過師傅。” 螃蟹說:“你沒有拜師,就敢出來闖江湖?膽子也太大了,翻了船都不知道在哪裡翻的。不過,你這人老實可靠,老大很喜歡。”

我問:“老大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螃蟹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緊改口說:“在派出所裡,沒有人告訴我,我真的還沒有把你當同行。” 我問:“誰告訴你的?你比我進來得還早啊。” 螃蟹說:“還記得那個彈子棋嗎?那就是暗號。” 我突然想起來,我剛剛走進留置室的時候,有人把彈子棋滾進了走廊裡,被協警拿走了。我問:“彈子棋又怎麼了?” 螃蟹說:“那是我們約定的暗號。我見到彈子棋,就知道是你來了。” 我又問:“那你就是專門在派出所等我的?” 螃蟹說:“本來不想給你說這麼多,這幾天看你這個人忠誠可靠,就告訴你吧。我是先來到的派出所,就是為了等你。” 我問:“那你是怎麼進去的?” 螃蟹說:“拿貨啊。”

我好奇地問:“你就不擔心人家打你個半死,也不報警。” 螃蟹揚揚得意地笑著說:“你怎麼這樣傻,那都是我們設的局,我拿我們人的,我們的人報警。警察找不到證據,最多關24小時,就會放出來。” 我心中驚恐不已,這些盜賊設計的圈套天衣無縫,讓人防不勝防。 螃蟹繼續說:“剛開始,我還有點懷疑你是雷子,後來看你不錯,就想交你這個朋友。” 我故意笑著說:“我也覺得你這個人不錯,你看,我們從派出所剛出來的時候,你拿了那幾百塊錢,我給誰都沒有說。” 螃蟹突然臉色大變,他往左右看看,神色緊張地說:“我的好爺爺啊,你給誰也不能告訴啊!” 我暗自竊喜。 我問螃蟹:“老大在哪裡住?”螃蟹不願意多說,只說我見過。我問是誰,是瘸狼嗎,螃蟹說:“反正你見過,老大的事情,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能講,你升到了爸爸輩,自然就知道老大了。”

我不願意在這個團伙裡偷到一分錢,當然就不會升到爸爸輩,但是,我想見到老大,有什麼辦法呢? 從螃蟹嘴巴里再也套不出什麼話來,我就站起身來,繼續向前走。剛走了幾步,對面走來了一名同事,他笑嘻嘻地看著我問:“李哥,你年終獎發了多少?” 我嚇了一大跳,趕快別過頭去,裝著不認識他。心中狂瀾萬丈,而臉上還要若無其事,我在心裡狠狠地罵著這個傻子:“滾遠點!” 這名同事居然還不識相,他走到我的跟前,扳著我的肩膀問:“李哥,你怎麼了?不理我了?” 我漠然地看他一眼,腳步不停地向前走去,他停住了腳步,我隱約聽見他在罵“牛逼什麼”。 走出了幾十米後,螃蟹在後面追上了我,他的眼睛湊到了我的臉上問:“你到底是乾什麼的?”

我裝著很生氣地看著他:“你說我是乾什麼的?” 螃蟹咬牙切齒地罵道:“你他媽的到底是乾什麼的?說!這里四面都是我們的弟兄,你想跑是跑不脫的。” 我冷冷地說:“你是乾什麼的,我就是乾什麼的。” 螃蟹步步緊逼:“那你為什麼會有年終獎?你是不是警察?” 我輕描淡寫地說:“警察?虧你想得出,現在警察都放假了,如果是,我早就回家等著吃年夜飯了。” 螃蟹語氣強硬地說:“你姓李,你就是警察,你是臥底。”他的眼睛像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我向兩邊望去,看到兩個男人似乎不經意地望著這邊,一與我眼光相撞,就趕緊躲開。我不認識那兩個男人。 我說:“他他媽的認錯人了,我不是他說的李哥。” 螃蟹還是不相信。我向他說起了那一年電視上鋪天蓋地的模仿秀,有的人不但外形相似,而且聲音神態都相似,僅僅和趙本山相像的人,電視上都出現了幾十個,而沒有上電視的,更是成千上萬。

也是在以後我才知道,就在我給螃蟹解釋的時候,旁邊盯梢的人已經打電話告訴了老大,老大派人緊緊盯著我那個蠢得像豬一樣的同事,看他去往哪裡。他去往派出所,盜竊團伙就會懷疑我是警察;他去往報社,盜竊團伙就會懷疑我是記者。 當時,我已經命懸一線,而我還一點也不知道。 就在螃蟹質問我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他對著電話嗯嗯了一會兒,突然態度對我好了起來,他陪著笑臉說:“兄弟,有件緊急事情,趕快走。” 我故意裝著很委屈的樣子說:“我不去,我感到冤枉、感到委屈。” 螃蟹臉上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他像一個兩面三刀的貪官一樣對我說:“一定要有大局意識,為了集體利益,捨棄個人恩怨。現在是你表現的時機啊。” 我問:“什麼事?”

螃蟹咬著牙關,面目猙獰,他說:“我們的地盤上來了一夥賊,把這些狗娘養的趕走。” 小偷和地痞流氓一樣,都劃有地盤,別的團伙不能越過雷池一步,如果有人違規,就要兵戎相見。 我暗自慶幸,和別的小偷打一架,就不用偷東西了,我就解脫了;然而,對方有多少人,有沒有武器,能不能取勝,我又有些惶惑。再說,這是一場狗咬狗的戰爭,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但是,我又不能不去。 我跟在螃蟹的後面,我的後面可能還跟著其他人,這條大街上的小偷都在向打架地點聚集。想到一場廝殺即將上演,我有些熱血澎湃,身上的荷爾蒙左沖右突,尋找著宣洩的出口。能夠痛痛快快地和小偷打一架,而且是打群架,畢竟是一種心曠神怡的事情。 來到一座建築工地上,螃蟹繼續朝著樓梯走去,我看到地上有一根一尺多長的鋼筋,就偷偷撿起來,藏在衣袖裡。武器在手,讓我豪氣頓生,感覺自己就像參加決鬥的武士一樣,壯懷激烈,視死如歸。

跟著螃蟹來到三樓空曠的大廳裡,看到兩邊靠牆站立著兩撥人,一邊是七個,一邊只有三個,都空著手。螃蟹走到了那三個人的面前,其中一個人問:“還有人嗎?”螃蟹說:“還有一個,馬上就到。”話音剛落,樓梯口就冒出來一顆油頭粉面的腦袋,這一定是暗中監視我的人。 這邊六個人分開站立,那邊七個人也向兩邊分散,站在最中間的人可能都是首領。這邊的首領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矮小精瘦,後來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猴子。猴子大聲呵斥:“為什麼越過地界,到我們的地盤上乾活?” 對方中間站立的是一個40多歲的男子,他喊道:“什麼是你們的地盤?這地盤以前是我們的,現在也應該是我們的,你們憑什麼就搶走了?” 猴子說:“我們就搶走了,怎麼著?現在就是我們的,有本事就來拿啊。”

那名男子沒有接過話頭,他扭頭安排戰鬥任務:“一人一個,那個大個子兩個,一見面就放血,不要留情。” 我聽得心驚膽戰,他口中的大個子就是我,我比這些小偷最少要高出半個頭來。 我看到對面的兩個小偷垂手而立,他們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併攏在一起,中間夾著手術刀片,亮光閃閃。我知道這些經過長期訓練的小偷下手極快,又極端冷酷,我緊張地思索著應對之策。 對面的40多歲的男子喊一聲:“上。”這邊的猴子也應一聲:“殺。”兩邊的小偷都沖向中間的空地,像兩股潮水一樣絞殺在一起。我沒有沖向前面,而是扭身就跑,身後有兩名小偷發足追趕。 我邊跑邊把兩手伸到胸前,從左邊衣袖裡抽出了一尺多長的鋼筋,突然回身,沖在前面的小偷猝不及防,想剎閘也剎不住了,一頭撞過來,我掄起鋼筋,砸在那一張驚愕萬分的臉上,我看到鮮血像禮花一樣美麗綻放。 前面的小偷嗷地叫了一聲,好像突然明白了過來,然後沉重地倒了下去。後面的小偷驚惶萬狀,像偷偷溜上街的老鼠一樣,扭頭就跑。我幾步追上去,大喊一聲,掄起鋼筋,他一閃身,鋼筋砸在了肩膀上,發出遲鈍的響聲,他一個趔趄,終於不情願地倒了下去。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我手握鋼筋,殺入了戰團中,見人就砍,管他是哪邊的人,我只知道這些人都是小偷。剛剛砍翻了一個,又掄起鋼筋時,我聽到了螃蟹的罵聲:“你他媽的瘋了,連老子也打。” 兩邊的人都住手了,他們看著手持鋼筋的我,臉上的表情莫可名狀。 對方40多歲的男子說:“好啊,你們用上傢伙了,那就不要怪我們不講江湖情面了,明天下午,樹林子裡見。”然後,昂首而出,像過去樣板戲中的英雄人物一樣,動作誇張得讓人發笑。後面三個健全的扶著三個倒下的,相互搭配,恰到好處,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也迤邐而出。 對方離開後,猴子憤怒地質問螃蟹:“這是你手下的?怎麼連一點規矩都不懂?鋼筋哪裡來的?”他指著我。 我說:“樓下撿來的。” 猴子大義凜然地說:“我們打架只用拳頭,頂多用到刀片,誰批准你用傢伙的?用上傢伙,和地痞流氓有什麼區別?” 我心中暗自發笑,小偷們居然認為自己比地痞流氓高一個檔次。 盜亦有道! 當天黃昏,螃蟹告訴我說:“上級來人要見我。” 我問是誰,他說:“你到了就知道了。” 螃蟹帶著我打的來到了一家酒店,進到了一個包間,包間裡坐著三個人,除了瘸狼、接蜈蚣出少年救助站的那名中年男子,還有一個老頭兒。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幾盤菜餚。老頭兒面容清癯,一部長髯飄飄冉冉,頗有些仙風道骨。螃蟹把我送進來後,小心翼翼地說:“那我出去了。”中年男子做出一個請出的姿勢,螃蟹帶上門,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這個老頭兒是什麼人?此前我從來沒有見過。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我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老頭請我入座,然後笑容可掬地詢問我的情況,多大了,有沒有家室,是否適應這裡的生活。我說,我以前像孤魂野鬼一樣,現在來到這裡,就像回到了大家庭,時時感到溫暖和關懷。我乖巧的回答讓老頭兒很滿意,他用手指梳理著鬍鬚,樂呵呵地看著我。 他說:“年輕人啊,好好努力,前途無量。” 老頭兒又問起我今天上午和另一個幫派衝突的問題,讓我談談自己的看法。我說,國有國界,城有城牆,主權必爭,寸土不讓。我們也要維護自己的主權,為了自己的利益,血戰到底。其實我心裡想著,巴不得這些牛鬼蛇神王八羔子自相殘殺,全部死光。 瘸狼和中年男子對老頭兒畢恭畢敬,按理來說,老頭兒就應該是老大了,然而,螃蟹又給我說過,說我此前見過老大。如果螃蟹的話正確,那麼這個老頭兒是誰?如果螃蟹的話錯誤,那麼這個老頭兒會不會就是老大? 如果這個老頭兒是真正的老大,那為什麼又願意屈尊接見我?難道是我在幫中一戰成名?還是另有原因? 也是後來才知道,我那位同事一路被人跟踪,竊賊一直跟踪到了他的家裡,多虧那時候報社放假了,他沒有去報社,如果他去了報社,我就有性命之憂。 於是,盜竊團伙愈發相信,我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嘍囉。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