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3·舊時光

第12章 十、我們總要不停地這樣證明,證明我們彼此不在對方的心裡。

走廊裡,是我意想不到的安靜,安靜得只剩下我的腳步聲。 陸文雋大概是將整層都空置出來了吧。單獨擱置一個涼生——這得有多深的“愛”啊?如今社會,醫院這種日進斗金的地方,他可真大方。 我一步一步靠近涼生的病房,走到門前——門居然是開著的,一條敞開的縫隙,像一種絕望的呼喚,我呆了一下,手剛要觸碰門柄,將門推開那一瞬間,病房里傳出來了被子破裂的聲音。 在這安靜的樓道裡,瓷片破裂的聲音顯得格外大,那是一種沉痛的傷心,一種淒涼的決絕—— 一個充滿了憤怒和怨恨的女聲緊接著傳了出來,帶著哭腔—— 從你生病那天起,是我守在你的病床前日日夜夜啊!是我寢食不安衣不解帶地照顧你啊!是我每天孤單地在你身邊哭啊!你的薑生她在幹嗎?她在和你的妹夫,再和這個城市的傳奇程天佑談情說愛啊!她在過她甜蜜美好的小日子壓根都不關心病床上還有一個你啊!她沒有了你還有愛情;我沒有了你是一無所有啊!而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醒來第一句卻問我,姜生在哪裡? !

我愣在門外,這個聲音我聽得出,是未央的。那杯水,也是她摔地上的。 此時此刻,她在病房裡,漂亮的眼睛裡噙滿了淚,忍著不流下,倔強而悲涼地望著病床前的涼生,自嘲般地苦笑,喃喃,你卻問我“姜生在哪裡”!呵呵,你卻問我“姜生在哪裡” …… 那一刻,病房是靜寂的,像一片了無生命的海。 我低著頭,彷彿被釘在了病房門外。 呵呵,真的好諷刺。 我歷盡辛苦,心力交瘁——求未央,求寧信,求程方正,求程天恩……最終不得不求強暴過自己的禽獸陸文雋……這種屈辱和倉皇,到最終,卻是別人嘴裡那個“過著甜蜜小日子,和整個城市的傳奇談情,壓根不關心病床上的你”的那一個。呼吸突然有些艱難,眼淚不住地在眼裡打轉。我的手輕輕地從門柄出縮了回來,我輕輕抬頭,透過在那道像傷口一樣的門縫,看到了涼生。

他安坐在病床上,臉色有些蒼白,透著一絲憔悴,他安靜地坐著,沉默見,像是一個孤獨的影子,未央就在他對面站著,漂亮的眼睛裡盛滿了委屈和憤怒。 他們之間,碎了一地白瓷,清水蜿蜒,濕了一地的悲傷。 我看到了涼生,他真的沒事了——那一刻,病房微開的門外,我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落了下來。 只是那一眼啊,我整個人都開始顫抖。 剛才的病房裡,情況大概這樣吧,在涼生醒來那一刻,未央應該是喜極而泣的。 她沒有撒謊——這段日子裡,她確實衣不解帶地照顧這涼生,雖然請了陪護,為他擦身、更衣,但是更多時候,是她輕輕地為他擦拭漂亮的雙手,陪他說每一句他都聽不見的話。 終於,他醒來了,張開了眼睛,生命有了跡象,那一刻,她想必是不顧一切要去抱著他痛苦不已——

那種本來以為會失去,卻終於守住了心愛的人的心情,多麼糾纏,我此時此刻已然體會——在我病房門外看到涼生康復的那一刻。 可是,就在她轉身為他倒水,準備喊醫生的那一刻,涼生很不應景地問了一句——姜生呢? 他應該是無意的吧? 或者只是我們相依為命太久,提及對方已變成了一種習慣? 又或者就好像很久之前的人,習慣見面了問一句——“吃了沒有”一個道理? ……這一切都對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涼生他真的“康復”了,真的沒事了,真的可以對著我笑,可以看每天的太陽,每天的雲朵,每天的人來人往。 我抑制住了眼淚,呆呆地,卻又小心萬分地在門後面,看著他。 面對未央的質問,他一言不發,他一直都是一個不擅長掩飾的人,從小到大。

未央突然笑了,笑得那麼淒涼,她仰著臉,說,涼生,你就連編一個謊話騙我的力氣都不肯花嗎? 涼生抬頭看了看未央,有些於心不忍,他說,未央…… 未央就哭著撲倒在涼生懷裡,抱著他的腿哭泣——他坐在病床上,她跪哭在病床下,滿臉淚水,那麼驕傲的她,從小就像一隻驕傲的孔雀的她,在涼生面前哭得稀里嘩啦—— 她說,涼生,求你騙騙我吧!就在就像別的男朋友騙他們的女朋友那樣騙騙我吧,你騙騙我你的心裡根本沒有姜生好嗎?求你騙騙我吧!涼生……嗚嗚嗚…… 那一刻,她像一泓柔軟的春水,像一隻驚恐中的小鹿,像一個迷路的小孩,而涼生是她唯一的慰藉——迷濛如霧的雙眸,淒涼如冰的眼淚,痴癡纏纏不再強硬的語氣…這樣的未央,我是第一次看到,涼生也是第一次看到。

那一刻,饒是百煉鋼,也化成繞指柔。 涼生的肩膀微微地抖動,他低下頭,看著懷裡哭得像個失去了糖果的孩子一般的未央,眼眶輕輕地紅了,他仰起頭,像是要抑制住將要流出眼眶的淚水一樣。 最終,他再次低下了頭,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堅定,像是應諾了未央的哀求,又像是在告誡自己,一字一頓的說,別傻了,未央……姜生……她只是……我……的妹妹……我……最親的……親人…… 說完這句話,眼淚從他的眼眶裡輕輕地悄無聲息地滑了下來,落在未央烏黑的頭髮上,也落進了我的心裡,這是別離了少年後的涼生,第一次在我眼前落淚—— 話語如刀,眼淚如鹽。 我的心,就像被刀刺過卻又進入了鹽水之中,那麼疼痛。 我在門外,緩緩蹲了下來,哭得無法正常喘息,卻不得不摀住嘴巴生怕發出太大的聲息,驚擾到屋子裡的那份來之不易的美麗。

我們總要不停的做這樣的證明,證明我們彼此不再對方的心裡。不是證明得讓別人相信,而是要證明到讓自己去相信。未央仰起臉,看著涼生,笑了,微微悲涼,很顯然,在她眼裡看來,涼生這番話並不值得她去信任。 她突然對涼生說,涼生,我們結婚吧! 涼生愣在病床上,我停住了哭聲,愣在病房走廊冰冷的地板上—— 未央說,涼生,我們結婚吧! 她拉起涼生的手,仰起頭,用近乎哀求的口氣,說,娶我!放你自己也放姜生一條活路吧!你們是兄妹,怎麼可能有結果啊! 她哭著說,涼生,你瞧,我都不去求你愛我,我只求你娶我!我不同她去奪你的心,我奪不了我知道啊!可是我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只有你在我身邊! 她哭著說,涼生,我們都是成年人,這些事情不怕攤開來說,我也不去想這是“不倫”,我們只用成年人的方式討論這個問題,你心裡有姜生,姜生心裡有你,可是,你能給她未來嗎?給她婚姻嗎?給她一輩子的幸福嗎?

她哭著說,所以,涼生,娶我吧!我不在乎這一切,我只在乎你在我身邊了。只有這樣,姜生才能去擁有自己的幸福!安心坦然地去幸福!你知道嗎?你生病的這些日子裡,她和天佑發生過無數次爭執,這些爭執全部因為你!他們在鬧分手啊!你一定要讓他們倆分手,你才肯醒悟嗎?涼生,你想想姜生懷著天佑的骨肉啊,你忍心讓這個孩子沒有父親嗎? …… 未央這番一連串的話,讓涼生愣了很久,他的臉色蒼白而寂寥。 尤其是這一句話質問——涼生,你想想姜生懷著天佑的骨肉啊,你忍心讓這個孩子沒有父親嗎? 利劍穿心,不過是這個滋味。 病房走廊冰冷的地面上,我猛然驚覺,未央並沒有告訴涼生,我為了救涼生,已經失去了那個孩子,她也沒告訴他,天佑已經離開了我,她更沒有告訴涼生,我和他,已經檢查出,並沒有血緣關係。

我突然笑了,心中那麼苦澀,我懂了未央。 如果我是她,我想我也會這麼做,在涼生知道“姜生同你沒有血緣關係,而且她和天佑已經分開”這個消息傳開之前,在最快時間內與涼生結婚,以免夜長夢多。 陷入愛情裡的女子,使盡手段,只不過求一個男子,一生到老。男未婚,女未嫁,誰能去指責那一些是是非對錯。 涼生一直是沉默的,他彷彿陷入了一種不能自拔的思索中。 未央再次收起了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她流著眼淚,溫柔地將涼生的手擱在自己的腮邊,她閉上雙眼,貪戀著那份來自涼生掌心的溫度,她沒說話,只是眼淚長流。 那些眼淚落在了涼生的掌心,彷彿是一種最好的語言—— 親愛的,我寧願你給我一個軀殼,我寧願去守著你給的軀殼,作為一個女人,一個渴望愛、渴望你的女人,我都做到了這樣的委曲求全,你怎麼能不肯成全啊?

我們在最青蔥的年代里相遇,歷經過紛紛擾擾,我曾經恨你拿著我們的“愛情”,來掩飾你對另一個女孩的愛而不能。我痛恨過姜生,做過錯事,讓人討厭,讓你生厭…而如今,千帆過盡,生死歷經,驕傲如我,什麼都已放下,我我都肯懇求你,盡情拿著我們的“婚約”,去掩飾去成全你們彼此的幸福。你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啊…… 我記得金陵在她們報紙的專欄裡寫過這句話,她說,有時候,在女人的愛情戰爭中,不爭,就是最大的“爭”。 突然,未央止住了哭聲,揚起小巧的下巴,滿眼期盼地看著他,說,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答應娶我了? 涼生深深地看著未央,眼眸之中有多少內疚呢,我看不到,我只看到,未央的眼眸裡,閃著一種叫做期待的幸福光彩。

我不知道從何處鼓起的勇氣,突然站了起來,只想衝進門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衝進去做什麼,可當我的手伸向門柄那一刻,陸文雋的影子出現在我的腦海裡——他冷冷地笑著,冷冷地看著我,他的眼眸黑暗的如同他手中的槍口——他說過的,你今天僥倖帶他離開,明天,我會用一百種方法讓他死掉… 我的手,從門柄處,重重地落了下來。 我對自己笑了笑,到此為止吧,姜生。 這麼多年了,我的涼生他,總要幸福平安啊。 就在我的手落下的那一刻,卻看到病房中未央俯下身去,她從地上撿起一片細碎的白瓷片,放到涼生手裡,然後她用右手迅速拉起涼生的手,在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劃破了一個圈——艷紅色的鮮血,如同甜蜜的情話,表示了一生的不離不棄—— 毫無準備的涼生顯然被驚到了,他慌忙地收回手,拉過未央的無名指,那一圈艷紅,瑪瑙一樣。 未央沖他笑,含淚,說,我聽說過鑽戒,金戒,草戒,紙戒,畫的戒指…而我,有你給我的血戒指,涼生,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了,你用它把我一生都囚禁了。 那道漂亮的紅色,環繞在她的無名指上,像疼痛的誓言一樣。 涼生吃驚地看著未央,眉目間充滿了對這個女孩的心疼,她的決絕和濃烈的愛情,似乎將他逼入了絕境,令他無法思考。他輕輕地抬手,很小心地擦掉她的淚水,說,我會……辜負了你的好啊…… 未央就哭得更厲害了,她將涼生的手緊緊拉住,她哭著說,只要你肯給我機會愛你,我會用一輩子來陪你,來暖你! 涼生看著未央,清亮的眸子裡,透著複雜難言的神色,他沉默著掏出手帕,試圖給她擦乾無名指上的血跡。 未央拒絕了,她拉過涼生的手,將瓷片捏在手中,仰起頭,沒有說話,但是滿眼的詢問,只有一句話——我,可以嗎? 涼生看了看未央纖細如瓷的無名指,漂亮的唇緊緊抿著,一直沉默。 他是個不會輕易做決定的男子,但是,一旦決定了,便不會輕易更改,包括愛。此時,他想要思量,而她,不會給他這個時間思量。 有一句話,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 同樣也適應於愛情。 涼生的沉默,在未央眼裡,卻變成了默許。或者即使他的沉默是一種拒絕,她也要將它改變為“我願意”。於是,她輕輕地附身,小心翼翼地用碎瓷片在涼生的無名指上劃下一圈血痕——涼生的眉心微微皺起,那種疼痛劃斷了他的思量他的退路,也像劃在了我的心上。 這是兩枚永生都無法脫下的婚戒,也是他們贈與彼此的一生之痕。 而可笑的是,我見證了他們“互換”戒指這一刻。 … 我有些搖搖晃晃,咧嘴,笑了笑,說,這次搞偷窺搞得爽吧?姜生。 要不要進去恭喜一下啊,姜生。說幾句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然後,順便替他倆擦擦血什麼的。 我衝著空氣拼命地笑,做各種鬼臉給自己看,眼淚卻在拼命地流。 那一刻,病房門突然被打開了,未央迎面出來,眼角依稀有著淚痕。她看到我,如遭雷劈一般。 涼生猛地轉身,漂亮的雙眸裡閃過一絲微弱的忽而明亮的光,那彷彿是歷盡千年的一個回眸,漫長而遙遠。 我卻在他回頭看到我的那一刻,沒命一樣的跑開,躲到轉角處,如孤魂野鬼一樣,忍住淚,忍住呼吸,忍住不號啕大哭…… 那一天,醫院裡,他與我只有十幾步遠的距離。 他們倆手上的“婚戒”嬌豔如花,我一人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淚如雨下。 那病房門外,傳來了對話—— 涼生倚門而問,剛才……是誰? 未央回頭,微微一笑,說,哦,沒誰,一個亂跑的小孩。 寧信在一旁,神色寂靜,微微傷感,看了看未央,又看了看涼生,嘴巴緊緊抿著,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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