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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回長眼睛的鞭子

多情劍客無情劍 古龙 4615 2018-03-12
只見青面漢子左手輕輕在桌上一按,人已凌空飛起,只聽“呼”的一聲,風聲激盪,右手裡不知何時已多了條烏黑的長鞭。 軟兵器越長越難使,能使七尺軟鞭的人,已可算是高手,此刻這青面漢子手裡的蛇鞭卻長得嚇人,縱然沒有三丈,也有兩丈七八。 他的手一抖,長鞭已帶著風聲向站在圓圈裡的一群群人頭頂上捲了過去,只聽“叮叮噹當”一連串聲響,四十多枚銅錢一齊跌落在地上。 這四十幾人有高有矮,他長鞭一卷,就已將他們頭上的銅錢全部卷落,竟未傷及任何一人毫髮。 這四十幾人可說沒有一個不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但能將一條鞭子使得如此出神人化的,卻是誰也沒有見過。 鞭子到了他手上,就像是忽然變活了,而且還長了眼睛。 四十幾人互相瞧了一眼,忽然同時展動身形,竄牆的竄牆,上房的上房,但見滿天人影飛舞,剎那間就逃得乾乾淨淨。

那黃衫老人臉色也變了,厲聲道:“你要了他們的奪命金錢,難道是準備替他們送命麼?” 獨腿人冷笑道:“有'鞭神'西門柔的一條命,也可抵得過他們四十幾條命了!” 他鐵拐斜揚,一隻腳站在地上,整個人就好像釘在地上似的,穩如泰山。 黃衫老人雙手一伸一縮,自長袖中退出了一對判官筆。 面色慘綠的黃衣人轉了個身,手裡也多了對奇形外門兵刃,看來似刀非刀,似鋸非鋸,陰森森地發著碧光,兵刃上顯然有劇毒。 那黃衫少年始終未曾開口說話,雙手也始終藏在袖中,此刻才慢慢地伸了出來,用的兵刃赫然竟是一雙子母鋼環。 用兵器講究的是:“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這子母鋼環更是險中之險,只要一出手,就是招招搶攻的進手招式,不能傷人,便被人傷,是以武林中敢用這種絕險兵器的人並不多。

敢用這種兵器的人武功就絕不會弱。 四個人身形展動,已將那青面漢子西門柔圍住。 只有那獨眼黃衣人卻退了幾步,反手拉開了衣襟,露出了前胸的兩排刀帶,帶上密密地插著七七四十九柄標槍,有長有短,長的一尺三寸,短的六寸五分,槍頭的紅纓鮮紅如血! 五個人的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盯在西門柔手裡的長鞭上,顯然都對這條似乎長著眼睛的鞭子有些戒懼之心。 獨腿人陰惻惻一笑,道:“我這四位朋友的來歷,閣下想必已看出來了吧。” 西門柔道:“我早就看出來了。” 獨腿人道:“按理說,以我們五人的身份,本不該聯手對付你一個,只不過今日的情況卻不同。” 西門柔冷笑道:“江湖中以多為勝的小人我也見得多了,又不止你們五個。”

獨腿人道:“我本不想取你性命,但你既犯了我們的規矩,我們怎能再放你走,規矩一壞,威信無存,這道理你自然也明白。” 西門柔道:“我若一定要走呢?” 獨腿人道:“你走不了的!” 西門柔忽然大笑起米,道:“我若真要走時,憑你們還休想攔得住我!” 他的手一抖,長鞭忽然捲起了七八個圈子,將自己卷在中央,鞭子旋轉不息,看來就像是個陀螺似的。 獨腿人大喝一聲,鐵拐橫掃出去。 這一拐掃出,雖是一招平平常常的“橫掃千軍”,但力道之強,氣勢之壯,卻當真無與倫比! 江湖中每天也不知有多少人在用這同樣的招式,但也只有他才真的無愧于這“橫掃千軍”四字。 西門柔長笑不絕,鞭子旋轉更急,他的人已突然沖天飛起。

那獨眼大漢雙手齊揚,一眨眼間已發出了十三柄標槍,但見紅纓閃動,帶著呼嘯的風聲向西門柔打了過去。 長的標槍先發,短的標槍卻先至,只聽“喀嚓,喀嚓”一連串聲響,長長短短一十三根標槍全都被旋轉的鞭子拗斷,斷了的標槍向四面八方飛出,有的飛入高牆,有的釘在牆上,餘力猶未盡,半截槍仍在“嗡嗡”地彈動不歇,槍頭的紅纓都被抖散了,一根根落下來,隨風飛舞。 西門柔的人卻像是陣龍捲風般越轉越快,越轉越高,再幾轉便轉入濃霧中,瞧不見了。 獨腿人喝道:“追!” 他鐵拐“篤”的一點,人也沖天飛起,這一條腿的人竟比兩條腿的人輕功還高得多,眨眼間也消失在濃霧中。 但鐵拐掃動時所帶起的風聲仍遠遠傳來,所有的黃衫人立刻都跟著這風聲追了下去,弄堂裡立刻又恢復了昔日的平靜,只留下一攤血泊,兩具屍體。

若不是這兩具屍身,孫駝子真以為這只不過是場噩夢。 只見那老頭子不知何時已清醒了,眼睛裡連一點酒意也沒有,他目送黃衣人一個個走遠,才嘆了口氣,喃喃道:“難怪西門柔的蛇鞭排名還在青魔手之上,看他露了這兩手,就已不愧'鞭神'兩字,百曉生畢竟還是有眼光的。” 辮子姑娘道:“武林中用鞭子的人,難道真沒有一個能強過他嗎?” 老頭子道:“軟兵刃能練到他這種火候的,三十年來還沒有第二個。” 辮子姑娘道:“那一條腿的怪物呢?” 老頭子道:“那人叫諸葛剛,江湖中人又稱他'橫掃千軍',掌中一隻金剛鐵拐重六十三斤,天下武林豪傑所使的兵器,沒有一個比他更重的了。” 辮子姑娘笑道:“一個叫西門柔,一個叫諸葛剛,看來兩人倒真是天生的冤家對頭。”

老頭子道:“西門柔武功雖柔,為人卻很剛正,諸葛剛反倒是個陰險狡猾的人,兩人武功相剋,脾氣也不同,只不同柔能克剛,鬥武功諸葛剛雖稍遜一籌。鬥心機西門柔就難免要吃虧了。” 辮子姑娘道:“依我看,那白鬍子老頭比諸葛剛還要陰險得多。” 老頭子道:“那人叫高行空,是點穴的名家,還有那獨眼龍叫燕雙飛,雙手能在頃刻間連發四十九柄飛槍,百發百中,這兩人在百曉生的兵器譜中一個排名三十七,一個排名四十六,在江湖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辮子姑娘撇了撇嘴,道:“排名四十六的,還能算高手麼?” 老頭子道:“這世上練武的人何止千萬,能在兵器譜上列名的又有幾個?” 辮子姑娘道:“那臉色發綠的人用的是什麼兵器?也在兵器譜上麼?”

老頭子道:“那人叫'毒螳螂'唐獨,用的兵器就叫做'螳螂刀',刀上劇毒,無論誰只要被劃破一絲血口,一個對時內必死無救!” 辮子姑娘吃吃笑道:“我想起來了,聽說此人專吃五毒,所以吃得全身發綠,連眼珠子都是綠的,他老婆還送了他頂綠帽子。” 老頭子敲著火石,點起了旱煙,長長吸了一口,道:“這幾人雖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但若論來頭之大,卻還都比不上那年紀輕輕的小伙子。” 辮子姑娘道:“不錯,我也看出這人有兩下子,他年紀最輕,卻最沉得住氣,用的兵器也最紮手,卻不知他是什麼來歷。” 老頭子道:“你可聽說過'龍鳳環'上官金虹這名字麼?” 辮子姑娘道:“當然聽說過,此人掌中一對子母龍鳳環,在兵器譜中排名第二,名次猶在小李探花的飛刀之上,江湖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老頭子道:“那少年叫上官飛,正是上官金虹的獨生子,諸葛剛、唐獨、高行空、燕雙飛,也都是上官金虹的屬下。” 辮子姑娘伸了伸舌頭,道:“難怪他們如此強橫霸道了,原來他們還有這麼硬的後台。” 老頭子道:“上官金虹沉寂了多年,兩年前忽然東山復起,網羅了兵器譜中的十七位高手,組成了'金錢幫',這兩年來戰無不勝,橫行無忌,江湖中人人為之側目,聲勢之壯,甚至已凌駕在'丐幫'之上!” 辮子姑娘撇著嘴道:“丐幫乃是武林中第一大幫,他們這些邪門歪道怎麼比得上?” 老頭子長長嘆了口氣,道:“這兩年來,江湖中人才凋零,正消邪長,那些志氣消沉的英雄俠士若再不奮發圖強,金錢幫真不知要橫行到幾時了。”

說到這裡,他們有意似無意,向那“酒鬼”瞟了一眼,那酒鬼卻仍伏在桌上,沉醉不醒。 辮子姑娘嘆了口氣,道:“如此說來,這件事既有金錢幫插手,別的人也只好在旁邊看看了。” 老頭子笑了笑,道:“那倒也不見得。” 辮子姑娘道:“難道還有什麼新人的武功比上官金虹更強麼?” 老頭子道:“龍鳳環在兵器譜中雖然排名第二,但排名第三的小李飛刀,排名第四的嵩陽鐵劍,武功都未必在上官金虹之下!” 他又笑了笑,才接著道:“何況,在龍鳳環之上,還有根千變萬化,妙用無方的'如意棒'哩!” 辮子姑娘眼睛亮了,道:“那如意棒究竟有什麼妙用?為何能在兵器譜中排名第一?” 老頭子搖了搖頭,道:“如意棒又叫做天機棒,天機不可洩露,除了那位'天機老人'外,別的人怎會知道?”

辮子姑娘嘟著嘴,沉默了半晌,忽又笑了,道:“金錢幫就算很了不起,但名字卻起得太不高明了,簡直又俗氣又可笑。” 老頭子正色道:“錢能役鬼,也可通神,天下萬事萬物,還有哪一樣的魔力能比'金錢'更大。你活到我這種年紀,就會知道這名字一點也不可笑了。” 辮子姑娘道:“但世上也有些人是金錢所不能打動的。” 老頭子嘆道:“那種人畢竟很少,而且越來越少了……” 辮子姑娘又嘟起了嘴,垂頭望著自己的指甲。 老頭子抽了幾口煙,在桌邊上磕出了鬥中的煙灰,緩緩道:“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麼?” 辮子姑娘大眼睛一轉,也瞟了那酒鬼一眼,展顏笑道:“我又沒有喝醉,怎麼會聽不見?” 老頭子點了點頭,道:“那些人的來歷,你想必也全都明白了?” 辮子姑娘道:“全明白了。” 老頭子道:“很好,這樣你以後遇著他們時,就會小心些了……” 他面帶著微笑,慢慢地站了起來,喃喃道:“這裡的酒雖不錯,但一個人只要活著,總不能永遠泡在酒缸裡,糊里糊塗地過一輩子,該走的時候,還是要走的……掌櫃的,你說是嗎……” 這祖孫兩人一問一答,就好像在向別人說故事似的。 孫駝子也不覺聽得出神了,此刻忍不住笑道:“老先生對江湖中的事如此熟悉,想必也是位了不起的大英雄,這裡的賬,就讓我替你老人家結了吧。” 老頭子搖著頭笑道:“我可不是什麼英雄,只不過是個酒蟲……但無論英雄也好,酒蟲也好,一個人欠的賬總要自己付的,賴也賴不了,躲也躲不掉。” 他取出錠銀子放在桌上,扶著他孫女兒的肩頭,蹣跚著走了出去,也漸漸地消失在無盡的夜霧裡。 孫駝子望著他的背影,又出了半天神,回過頭,才發現“酒鬼”不知何時也已醒了,而且已走到“鞭神”西門柔方才坐過的那張桌子前,拿起了諸葛剛方才留在桌上的那封書信。 孫駝子笑道:“你今天可真不該喝醉的,平白錯過了許多場好戲。” 那酒鬼笑了笑,又嘆了口氣道:“真正的好戲也許還在後頭哩,只怕我想不看都不行。” 孫駝子皺了皺眉,他覺得今天每個人說話都好像有點陰陽怪氣,好像每個人吃錯了藥似的。 那酒鬼已抽出了信,只瞧了兩眼,蒼白的臉上突又泛起了一陣異樣的紅暈,彎下腰去不停地咳嗽起來。 孫駝子忍不住問道:“信上寫的是什麼?” 那酒鬼道:“沒……沒什麼。” 孫駝子眨了眨眼,道:“聽說那些人全都是為了這封信來的。” 那酒鬼道:“哦?” 孫駝子笑道:“他們還說這裡有什麼藏寶,那才真是活見鬼了。” 他一面抹著桌子,一面又道:“你還想不想喝酒?今天我請你。” 他聽不到回答,轉過頭,只見那酒鬼正呆呆地站在那裡,出神地遙望著遠方,也不知在瞧些什麼。 他日中雖也沒有醉意,卻帶著種說不出的淒涼蕭索之意。 孫駝子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就看到了高牆內,小樓上的那一點孤燈,在濃霧中看來,這一孤燈彷彿更遙遠了…… 孫駝子回到後院的時候,三更早已過了。 院子里永遠是那麼靜寂,那酒鬼屋子裡燈光還在亮著,門卻沒有關起,被風一吹,“吱吱”的發響。 孫駝子想起那天晚上的事,立刻就走了過去,敲著門道:“你睡了麼?為何沒關門?” 屋子裡寂靜無聲。 孫駝子將門輕輕推開了一線,探頭進去,只見床上的被褥整整齊齊,根本就沒有人睡過。 那酒鬼已不見了。 “三更半夜的,他會跑到哪裡去?” 孫駝子皺了皺眉,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裡很凌亂,床頭堆著十七八塊木頭,但卻瞧不見那把刻木頭的小刀,桌子還有喝剩下的半壺酒。 酒壺旁有一團揉皺了的紙。 孫駝子認得這張紙正是諸葛剛留下來的那封信。 他忍不住用手將信紙攤平,只見上面寫著:“九月十五夜,興雲莊有重寶將現,盼閣下勿失之交臂。” 就只這短短三句話,下面也沒有署名,但信上說的越少,反而越能引起別人的好奇之心。 寫信的這人,實在很懂得人的心理。 孫駝子皺起了眉,面上也露出一種奇異的表情。 他知道興雲莊就是他小店對面那巨大的宅第,但卻再也想不出那“酒鬼”會和興雲莊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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