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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縱獵何妨更一圍

華音流韶·彼岸天都 步非烟 22558 2018-03-12
荒城,仍舊是一片荒涼之地。 趙全與李自馨沒有食言,相思去借牛的時候,他們趕回了本來的居住地,帶來了五百三十七口人。這幾乎是一個中型村落的人口,組成了一個浩浩蕩蕩的隊伍,帶著他們的家甚,扶老攜幼,一齊來到了荒城。他們帶來了各式各樣的農具、紡車、器皿,惹得荒城百姓全都來瞧稀罕,摸摸這個,瞧瞧那個,嘖嘖稱奇。 趙全與李自馨雖然在蒙古居住多年,卻仍保留了耕讀之習。他們一安頓下來,便由各人教授荒城百姓各種工具的使用,準備墾荒、種田。 相思領著三千頭牛來到荒城後,她受到了荒城百姓熱烈的歡迎。他們激動地撲在相思面前,喃喃不休地歌頌她。只要有她在,荒城就會有米,有牛。他們所希冀的與需要的一切,都會有。

她,就是他們的蓮花天女,必將引領荒城走向富足、自由。 沒有人留意到相思眉間的那一抹淡淡閒愁。 花海之中,那個漸漸遠去的青色背影,成為她心底的一縷苦澀。 那本是她期盼的重逢,但卻在遇到的一剎那,碎裂成永遠的訣別。 他輕輕推開她,在她哽咽的剎那。 她為何會哽咽?那個理由又為何不能說出呢? 她腦海中閃過那尊蒼白的神明,他那明如玉的眼眸中似乎含著深遠的憂愁,永遠望著未知的前方。她跪在他面前,感受到他的雙手護住自己,淡淡的衣袖外,是揮舞的刀兵、淋漓的鮮血。 她跪在戰鼓響徹的軍營中,看著他,滿身浴血,輕輕拖起那枚帶血的雕翎。 她跪在陰沉的地宮中,看著他,身著神明的盛裝,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長發。

她跪在玉階垂下的祭台前,看著他,用梵天恍惚的悲憫刺破胸膛。 相思的心忍不住一陣絞痛。她欠他太多、太多了。這片草原上發生的一切,讓他備受折磨。而這一切都根源,都是她。 而今,他仍在受著折磨,而她卻無能為力,甚至不能求天下無敵的卓王孫去救他。 她為什麼不能說出這個請求呢? 重劫雖然可怕,但她相信,卓王孫一定能勝的,若是卓王孫出手,一定能救他出來。 她為什麼不能說出這個請求呢? 為什麼?為什麼在那一刻哽咽? 難道…… 她用力搖了搖頭,拒絕想下去。她是上弦月主,她終生都屬於華音閣,也屬於他,那一抹水紅色的衣衫,決不能沾染別的顏色。 煙雨江上的那一凝眸,她的一生已經註定。那青色的人影,是她一生的歸屬。

但為什麼,祈盼已久的重逢,卻成為離別?為什麼她佇立在漫天飛花中,就這樣看著青色的背影離去? 就這樣留下來,留在無邊的寂寞裡。那一片惝恍的花海,便是他與她再也無法跨越的汪洋。 當他離開她時,不顧花開花謝。 相思悵然嘆了口長氣,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該留下來麼? 她習慣了呆在他身邊,仰望他的威嚴,享受他給予的庇護,但若是如此,這座荒城將化為劫灰,那襲清明如月的白衣也將墜入永劫。 他為她走入紅塵,白衣盡染,不惜承受天人五衰,她又怎能捨他而去? 然而她又能做得了什麼呢?武功全無,寡計少謀,百工不精,五穀不分。數月的掙扎,幾乎讓她心力交瘁,如今,和他的離別更是讓她心意煩亂,她感到自己已無法再為荒城做任何努力了。

離開這裡,不是正好麼? 要離開麼? 追上那青色的人影,她將再也不會受到傷害。也許,她可以向他坦呈這一切,求他把楊逸之救出來。 他會的,他們不是朋友麼? 畢竟,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會原諒她,也原諒楊逸之的,不是麼? 那麼,她在懼怕什麼、猶豫什麼呢? “你所有的疑惑,我替你毀滅。”一想到他眼中稍縱即逝的寒芒,相思的心不禁一陣刺痛,深深低下了頭。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姐姐,你在想什麼?” 相思猛然抬頭,格日勒沖她甜甜地笑著。 格日勒就是那個跟她一起騎著毛驢進荒城的女孩的名字。她已在城中安頓下來了,非常喜歡賴在相思身邊。相思去借米的時候沒有帶她,還讓她哭了好一陣子。 她忽閃著大眼睛,看著相思。

相思急忙站起,笑道:“沒、沒想什麼。我只是倦了,想休息一會兒。” 格日勒天真的臉上閃過一絲憂慮:“姐姐要離開我們麼?” 相思大吃一驚,急忙辯解道:“怎麼會?我不會離開你們的,不會的!” 格日勒鬆了口氣,撲倒在相思懷裡,道:“姐姐要是離開我們,我們該怎麼辦呢?” 相思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心中的惶惑在少女的依戀之前慢慢消解。 她想起了自己在大青山前立下的誓言,柔聲道:“我不會離開你們的,我答應過,要和你們一起,把這座城池建立為富饒、自由之城。” 她輕輕閉上眼睛,一滴淚水流下,卻又立即悄悄拭去了。 是的,她不能離開,她若是離開了,這些曾揭竿而起、為她浴血戰鬥的百姓們,都會成為重劫的祭品。

她是荒城的蓮花天女,也是他們唯一的希望與信仰。於是她不能離開,只能守護。 不管她的肩頭是多麼柔弱。 趙全與李自馨匆匆走了過來,見到相思抱拳行禮,道: “實在辛苦公主了。有這三千頭牛,這場賭約咱們贏定了!” 相思還禮,與兩人落座。格日勒懂事地跑走了。 趙全道:“眼下有兩件大事,需要秉知公主。由於咱們時間緊迫,事情能同時開展便同時開展。一件是墾荒種田,一件是去北面月支灘馴捕野馬。咱家長於畜牧,便去捕馬,李兄弟長於農業,便去墾荒。草原捕馬好玩的緊,公主不妨跟咱家去看看,也散散心。” 相思沉吟,墾荒種田之事,實在插不上手。便笑道:“也好,就怕我幫不上忙,反而誤事。” 格日勒衝了進來:“姐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她這一打岔,相思的心情稍稍好了些,笑道:“哪裡都少不了你這小頑皮。” 於是趙全點齊人馬,帶好器具,領著一行人往北方走去。除了相思與格日勒外,隊伍中都是追隨趙全多年的好手,個個修得一身好功夫,都是經驗老到的獵手。他們不用趙全吩咐,就帶起了要用的東西,準備好了十幾日的干糧、清水,獵具等物,用馬匹馱好。他們請相思、格日勒坐在馬上,撒開大步,趕著馬匹前行。 相思有些過意不去,但荒城中並沒有那麼多馬匹。若是下來走路,怕拖累了隊伍速度。何況趙全也必定不肯,只好乘馬前行。 五月的草原最為美麗,厚厚的草宛如華麗織就的羊毛地毯,一直綿延到天之盡頭。馬蹄敲在草上,發出柔和的聲響,就像是行走在柔軟的琴弦上。天氣極為晴闊,風從遠處吹來,微帶了點青草的味道,令人心曠神怡。五顏六色的小花一簇簇盛開在草原上,風吹過它們時,連綿起伏,就像是腰肢綿軟的少女,在錦帳繡毟上扶搖起舞。牧歌遠遠傳來,跟舞姿隱隱相合,彷彿一輩子這樣走下去,都不會疲倦。

草原的天氣極為晴朗,鷹鶻在極高極遠的天上盤旋著,不時發出一聲長唳。趙全怕相思跟格日勒感到厭煩,一路子說些圍獵的趣事來聽。他在蒙古居住多年,牧獵捉殺無一不精,說的格日勒大感興趣。 一直走了五日多,眾人就覺空氣中的濕氣重了起來。轉過一座小小的山坡,眼前現出一座湖泊來。 那是一座並不太大的湖泊,呈月牙形,柔和地彎在草原上。長草漫漫,就像是碧色的天空,將它籠在懷裡。一條並不算大的河流將流水注入湖中,湖與河都極為安靜,就像是兩位低聲相語的少女。 月牙彎起的地方,是水草最為豐美的部分。一大群野馬正逍遙之極的在裡面遊憩著。他們吃著豐美的嫩草,不時跑到湖邊飲幾口水,然後歡樂地打幾聲響鼻。它們渾身都是棗紅色,沒有半絲雜毛,宛如一朵朵紅色的大花,在草原上盛開。三五成群,無憂無慮地在這片世外桃源中生存,就像是天上的白雲一樣。

相思心中升起一絲惋惜,捉住它們,將它們帶回荒城去,永遠離開棲息之地,是對的麼?她會不會太自私? 但荒城需要它們。 相思輕輕搖了搖頭,將紛擾的思緒擯淨。 趙全悄悄道:“這些野馬機警無比,長於奔跑,比最優良的戰馬還要厲害。我們萬萬不可驚動它們。” 他率領馬隊退了回去,他們在山坡腳下駐紮,趙全拿出糧食、清水來分給大家,所有人都席地而坐,默不作聲地吃喝著。 格日勒悄悄道:“趙大叔,你要捉住了這些馬,可要分一匹給我。” 趙全微笑道:“那個自然。” 他們一直等著太陽落山,天邊的紅霞將草原染上一層流蘇,然後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片幽青,在空中浮蕩著,終於,一切歸於寂靜,黑沉沉的夜來臨。 一輪冰月自東天出現,將大地照得一片通亮。

月光下的草原是那麼神聖、空寂,風過時,青草發出夢囈般的輕響,天上的星星輕輕眨眼,彷彿在與天上的神靈私語一般。 趙全請相思與格日勒立在山坡上觀看,他與其他的人將馬背上的器械卸下來。最主要的是一條極長極粗的繩索,趙全用氈布將馬腳包住,馬嘴上帶上嚼口,防止馬匹亂叫亂踢,驚動野馬群。他趕著馬,拖著繩索,走下了山坡。繩索被馬拖著,從月支灘月牙的一個尖,向另一個尖走去。 那些野馬想不到有人在算計它們。它們像往常一樣,吃飽喝足了,就站在月支灘月牙的那一彎裡,靜靜地睡去。 趙全悄悄地趕著馬,將繩索聯通月支灘的兩隻月牙。那些野馬就全都被鎖在了繩索與月支灘形成的包圍圈裡。趙全跟他那些手下將繩索綁在馬身上,隔不遠就有一匹,然後,掏出油瓶,將油淋在繩索上。再將一串串的鈴鐺綁在馬身上。等一切都準備好之後,趙全一聲令下,眾人一齊打著火石,扔到繩索上。只聽轟的一聲響,那根粗壯的繩索立即燒成一條巨大無比的火龍,馬匹們驟然受驚,立時一陣悲嘶,拼命地向月支灘跑去。 掛在它們身上的鈴鐺一陣大響,發出一串串淒厲的聲音。野馬立時被驚起,眼前火光蔽天,彷彿一條大火龍帶著巨響向它們衝了過來。這些野馬受了極大的驚嚇,本能地向月支灘湖發足狂奔。 這彎靜靜的湖水已有幾百年的歷史,湖水滲入地下,形成極深的淤泥,馬群一旦陷進去,就算有通天本領,也無法再掙扎。這就是趙全獵馬的計劃。 此時,眼見這計劃已經得逞,受驚的野馬群倏忽之間,已奔到了湖邊。趙全大喜,招呼手下準備器具,開始捕馬。 猛然,就听湖邊響起一聲“希律律”的高亢馬嘶聲,那些驚慌失措的野馬群就像聽到命令一般,慌亂奔跑的去勢立即緩了下來。趙全詫異之極,就見野馬群一陣湧動,旋風一樣攪舞著,猛然,化作一道洪流,向他猛衝了過來。 趙全大吃一驚,他辛苦籌劃的獵馬計劃,在即將成功的前一瞬間,功敗垂成。他激怒之極,就見一匹胭脂紅色的野馬,宛如旋風般衝到了火龍之前。那馬又是一聲希律律的長嘶,猛然躍了起來,宛如一道赤紅旋風,竟從火龍上一躍而過,飆射向趙全! 它身後,野馬群排列著整齊的隊伍,跟著它朝前怒衝。在這匹馬的帶領下,它們已不再恐懼、慌亂,不管前面有什麼,都一沖而過! 趙全一聲大吼,身子猛然拔起,向胭脂紅馬撲了過去。 他絕不能讓這匹馬壞了他的大事! 是趙全點齊人馬,帶好器具,領著一行人往北方走去。除了相思與格日勒外,隊伍中都是追隨趙全多年的好手,個個修得一身好功夫,都是經驗老到的獵手。他們不用趙全吩咐,就帶起了要用的東西,準備好了十幾日的干糧、清水,獵具等物,用馬匹馱好。他們請相思、格日勒坐在馬上,撒開大步,趕著馬匹前行。 相思有些過意不去,但荒城中並沒有那麼多馬匹。若是下來走路,怕拖累了隊伍速度。何況趙全也必定不肯,只好乘馬前行。 五月的草原最為美麗,厚厚的草宛如華麗織就的羊毛地毯,一直綿延到天之盡頭。馬蹄敲在草上,發出柔和的聲響,就像是行走在柔軟的琴弦上。天氣極為晴闊,風從遠處吹來,微帶了點青草的味道,令人心曠神怡。五顏六色的小花一簇簇盛開在草原上,風吹過它們時,連綿起伏,就像是腰肢綿軟的少女,在錦帳繡毟上扶搖起舞。牧歌遠遠傳來,跟舞姿隱隱相合,彷彿一輩子這樣走下去,都不會疲倦。 草原的天氣極為晴朗,鷹鶻在極高極遠的天上盤旋著,不時發出一聲長唳。趙全怕相思跟格日勒感到厭煩,一路子說些圍獵的趣事來聽。他在蒙古居住多年,牧獵捉殺無一不精,說的格日勒大感興趣。 一直走了五日多,眾人就覺空氣中的濕氣重了起來。轉過一座小小的山坡,眼前現出一座湖泊來。 那是一座並不太大的湖泊,呈月牙形,柔和地彎在草原上。長草漫漫,就像是碧色的天空,將它籠在懷裡。一條並不算大的河流將流水注入湖中,湖與河都極為安靜,就像是兩位低聲相語的少女。 月牙彎起的地方,是水草最為豐美的部分。一大群野馬正逍遙之極的在裡面遊憩著。他們吃著豐美的嫩草,不時跑到湖邊飲幾口水,然後歡樂地打幾聲響鼻。它們渾身都是棗紅色,沒有半絲雜毛,宛如一朵朵紅色的大花,在草原上盛開。三五成群,無憂無慮地在這片世外桃源中生存,就像是天上的白雲一樣。 相思心中升起一絲惋惜,捉住它們,將它們帶回荒城去,永遠離開棲息之地,是對的麼?她會不會太自私? 但荒城需要它們。 相思輕輕搖了搖頭,將紛擾的思緒擯淨。 趙全悄悄道:“這些野馬機警無比,長於奔跑,比最優良的戰馬還要厲害。我們萬萬不可驚動它們。” 他率領馬隊退了回去,他們在山坡腳下駐紮,趙全拿出糧食、清水來分給大家,所有人都席地而坐,默不作聲地吃喝著。 格日勒悄悄道:“趙大叔,你要捉住了這些馬,可要分一匹給我。” 趙全微笑道:“那個自然。” 他們一直等著太陽落山,天邊的紅霞將草原染上一層流蘇,然後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片幽青,在空中浮蕩著,終於,一切歸於寂靜,黑沉沉的夜來臨。 一輪冰月自東天出現,將大地照得一片通亮。 月光下的草原是那麼神聖、空寂,風過時,青草發出夢囈般的輕響,天上的星星輕輕眨眼,彷彿在與天上的神靈私語一般。 趙全請相思與格日勒立在山坡上觀看,他與其他的人將馬背上的器械卸下來。最主要的是一條極長極粗的繩索,趙全用氈布將馬腳包住,馬嘴上帶上嚼口,防止馬匹亂叫亂踢,驚動野馬群。他趕著馬,拖著繩索,走下了山坡。繩索被馬拖著,從月支灘月牙的一個尖,向另一個尖走去。 那些野馬想不到有人在算計它們。它們像往常一樣,吃飽喝足了,就站在月支灘月牙的那一彎裡,靜靜地睡去。 趙全悄悄地趕著馬,將繩索聯通月支灘的兩隻月牙。那些野馬就全都被鎖在了繩索與月支灘形成的包圍圈裡。趙全跟他那些手下將繩索綁在馬身上,隔不遠就有一匹,然後,掏出油瓶,將油淋在繩索上。再將一串串的鈴鐺綁在馬身上。等一切都準備好之後,趙全一聲令下,眾人一齊打著火石,扔到繩索上。只聽轟的一聲響,那根粗壯的繩索立即燒成一條巨大無比的火龍,馬匹們驟然受驚,立時一陣悲嘶,拼命地向月支灘跑去。 掛在它們身上的鈴鐺一陣大響,發出一串串淒厲的聲音。野馬立時被驚起,眼前火光蔽天,彷彿一條大火龍帶著巨響向它們衝了過來。這些野馬受了極大的驚嚇,本能地向月支灘湖發足狂奔。 這彎靜靜的湖水已有幾百年的歷史,湖水滲入地下,形成極深的淤泥,馬群一旦陷進去,就算有通天本領,也無法再掙扎。這就是趙全獵馬的計劃。 此時,眼見這計劃已經得逞,受驚的野馬群倏忽之間,已奔到了湖邊。趙全大喜,招呼手下準備器具,開始捕馬。 猛然,就听湖邊響起一聲“希律律”的高亢馬嘶聲,那些驚慌失措的野馬群就像聽到命令一般,慌亂奔跑的去勢立即緩了下來。趙全詫異之極,就見野馬群一陣湧動,旋風一樣攪舞著,猛然,化作一道洪流,向他猛衝了過來。 趙全大吃一驚,他辛苦籌劃的獵馬計劃,在即將成功的前一瞬間,功敗垂成。他激怒之極,就見一匹胭脂紅色的野馬,宛如旋風般衝到了火龍之前。那馬又是一聲希律律的長嘶,猛然躍了起來,宛如一道赤紅旋風,竟從火龍上一躍而過,飆射向趙全! 它身後,野馬群排列著整齊的隊伍,跟著它朝前怒衝。在這匹馬的帶領下,它們已不再恐懼、慌亂,不管前面有什麼,都一沖而過! 趙全一聲大吼,身子猛然拔起,向胭脂紅馬撲了過去。 趙全大吃一驚,他辛苦籌劃的獵馬計劃,在即將成功的前一瞬間,功敗垂成。他激怒之極,就見一匹胭脂紅色的野馬,宛如旋風般衝到了火龍之前。那馬又是一聲希律律的長嘶,猛然躍了起來,宛如一道赤紅旋風,竟從火龍上一躍而過,飆射向趙全! 它身後,野馬群排列著整齊的隊伍,跟著它朝前怒衝。在這匹馬的帶領下,它們已不再恐懼、慌亂,不管前面有什麼,都一沖而過! 趙全一聲大吼,身子猛然拔起,向胭脂紅馬撲了過去。 他絕不能讓這匹馬壞了他的大事! 哪知那匹馬奔起來就宛如風一般,趙全手指堪堪抓住了它的鬃毛,胭脂馬一聲長嘶,猛然加速,將趙全甩在身後。 趙全畢竟修為深湛,腳才一落地,立即腳尖一勾,準備來捕馬的繩索立即被他勾起,凌空抽動,套住了胭脂馬的脖子,用力一盪,身子宛如雄鷹般掠起,撲在了胭脂馬的背上。 誰料那匹馬實在神駿,驟然停步。它竟然說停就停,急劇奔行之中,身子宛如釘子般釘在地上,一動不動。趙全猝不及防,身子剛坐穩馬背,便被甩了出去,結結實實砸在了地上。胭脂馬一聲長嘯,四蹄騰空,向趙全狠狠踩去。 趙全料不到這匹馬竟會如此靈警,急忙運開地趟身法,躲了開去。這電光石火般的瞬間,胭脂馬已然甩開了頸間的繩索,化為一道紅雲,向前怒奔。剎那之間,已甩開了趙全三四丈! 身後萬馬奔騰,野馬群追著胭脂馬的踪跡,萬蹄踏開夜色的寂靜,宛如一道洪濤,在草原上狂奔。 聲如雷動。 趙全一個鯉魚打挺,身子飛舞而起,落在了最前一匹馬身上。那馬一聲怒嘶,使勁擺動著,想將他甩下去。但它沒有胭脂馬那般駿捷,使了幾次力,無法甩脫趙全,後面的馬匹倒擠了上來。它也就不再管趙全,卯足力氣向前狂奔。 遠遠看去,野馬群如一條怒龍,掀起漫天煙塵,追著前面恍惚急奔的一枚紅珠。 那匹胭脂馬如踏流星,如此激烈的奔跑,竟然不帶起半點塵土,恍如肋生雙翼,貼地疾飛。趙全不由得暗暗讚嘆。 他正想什麼方法追上胭脂馬,將它降伏,突然不由得失聲驚叫起來。 胭脂馬怒沖之處,赫然站著相思與格日勒! 而它之後,萬馬奔騰,也隨之疾衝而來。這些野馬凶蠻之極,這下急速沖過去,只怕會將她兩人踏成肉泥! 趙全大驚,嘶喊著讓兩人躲開。相思與格日勒也駭然發現野馬衝到了面前,但那匹胭脂馬的來勢實在太過迅速,宛如一道紅色閃電般,才一發現,已飆射到了相思面前! 相思來不及細想,雙袖倏然飛出,纏在了馬脖上。她身無武功,只能藉力打力,一手拉著格日勒飛舞而起,已落在了胭脂馬身上。 馬仰天一聲清嘶,身子驟然頓住。 相思與格日勒猝不及防,立即如斷線飛鳶般甩了出去。趙全對它這一招早有防備,雙腳用力,身子凌空飛起,手中的繩索毒蛇般摔出,將相思、格日勒兩人圈住,牢牢固定在胭脂馬身上。 相思兩人驚魂剛定,胭脂馬又是一聲清嘶,怒電般衝了出去。這次趙全自然不會再讓它為所欲為,又是一道繩索飛去,纏住了它的脖子,雙足用力一夾。他胯下的那匹馬一聲悲嘶,被他神力製住,奔跑之勢慢了下來。 胭脂馬如龍騰電掣,背上負了兩個人,猶自奔行絕跡,但脖子上那根套索,被趙全緊緊勒著,不放它前行,相當於他這一人一馬的重量,也全都墜在了胭脂馬的身上。胭脂馬雖然天生異種,但負著這麼大的力量,終於有些不支,又奔行了十餘里,腳步終於慢了下來。 趙全大喊道:“公主!勒住它,讓它奔回去!” 相思內力全失,幾乎做不了什麼。好在這匹胭脂馬奔行雖然迅捷,但一點都不顛簸,倒也不覺得辛苦。這時聽趙全大喊,雙手抱住馬脖,使勁往旁一扳。胭脂馬已有些疲倦,去勢不由得就打了個轉,帶著身後滾滾馬群,劃了個極大的圈,向月支灘奔了回去。 那些隨從正在著急,見馬群奔了回來,立即高興得大聲鼓譟了起來。相思驅遣著胭脂馬,向湖水沖了過去。趙全見計謀已成功,手一抖,鬆開了繩索。 野馬群跟隨在胭脂馬身後,噗通噗通跳進了水里。湖中淤泥立時將它們全都陷住。前面的馬陷住,後面的馬卻一點都不猶豫、停留,仍然往裡奔行。不一會兒,所有的馬匹全都陷在污泥裡,一動都不能動彈。 負著相思與格日勒的胭脂馬,卻四蹄踏波,宛如紅雲般飄過了湖水。失去趙全的箝制後,它的神駿再一次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 相思生怕它又跑了,急忙雙袖用力,將它勒住。胭脂馬許是累了,應聲住步,停在湖岸上。一滴滴汗水落在湖水中,宛如淡淡的粉漬,煞是好看。 格日勒驚呼道:“姐姐,它受傷了。” 相思對這匹馬極為愛惜,聞言一驚,低頭看時,笑道:“傻孩子,這不是受傷了。這是它的汗。古人叫做汗血寶馬,乃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異種。” 那匹馬聽她稱讚它,希律律地又叫了一聲,似是能聽懂她的話。相思微微一笑,對它極為喜愛。回看湖面上,淺淺地生著些湖萍、水草,這匹胭脂馬竟然憑著這些東西,只要稍有接力之處便能奔跑,穿過了湖面,心下不由極為驚訝。 天邊月色清冷,格日勒忽然打了個寒噤,縮了縮肩膀,道:“姐姐,咱們回去吧。” 一個冷森森的聲音道:“是的,公主,跟我回去吧。” 一個冷森森的聲音道:“是的,公主,跟我回去吧。” 相思一驚,就見淡淡的月色下,一人身著黑衣,浮在不遠處。微風吹來,他袍袖浮動,就如懸在空中一般。 格日勒忍不住一聲驚呼,緊緊抓住相思的衣襟。 相思情知遇到了高手,強壓住心中的恐懼,問道:“閣下是誰?” 那人一聲冷笑:“我是誰不重要,公主離家太久,該回去了。” 他右手伸出,向相思抓了過去。一股冷寒的勁氣撲面而來,相思驟然一驚,這個的武功強橫之極,內力已隱然成型,在朦朦月色之下,化為一道紫霧,向相思湧了過來。身無武功的相思,又如何抵抗? 希律律一聲嘶叫,胭脂馬猛然躍起,恍如一道赤紅閃電般,自那人頭頂躍了過去。那人似是沒想到胭脂馬竟是如此神駿,一爪抓空,胭脂馬已飆射縱出。那人武功當真了得,身子猛然一旋,飛舞而起,向胭脂馬擊下。 哪知胭脂馬雙腿用力,竟倏然向側旁奔了過去。這下大出黑衣人預料,一爪又已落空,胭脂馬已全力發足,向外奔出。 那人冷冷一笑,展開輕功,追了過去。他對自己的武功極有信心,豈能追不上一匹馬? 哪知這匹馬當真神非比凡品,那人連鼓幾次真氣,反而離胭脂馬越來越遠。正追之際,突然噗通一響,那人無影無踪。 原來胭脂馬奔行一會之後,又施展開天賦異能,奔到了湖面上。那人全力追趕,沒料到馬居然會入水而不沉,於是腳才踏上水面,立即噗通一聲落進了湖中。 那人一聲狂吼,身子陡然拔了起來,全身濕淋淋地,向胭脂馬撲了過去。他何時受過這等大辱?不將這匹惡馬撕成碎片,哪裡能消這口氣! 他雙臂一展,兩道濛濛紫霧同時竄出,在空中交織成一道紫龍,電般吞吐,向相思怒轟而下! 就算這匹馬再神駿,也絕擋不了他這雷霆一擊! 這時,突然,一聲悠悠長嘆鑽入了他的耳朵。 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朵花,一朵梅花。 梅影凌亂,悠悠飄下。 他驟然一驚,掌力猛然消失。他定定地瞧著這朵梅花,一時忘記了該去搏殺相思。 噗通一聲,他又跌入了湖水中。 胭脂馬帶著相思,已穿過湖面,與趙全等人會合。 黑衣人再度浮出水面,他望著相思遠去的背影,忽然惆悵一笑: “原來你也在此處。” 他的嘆聲在夜色中是那麼寂寥。 “此地再非我爭雄之所。” 他袍袖揮舞,隱沒在了月色中。 趙全等人隔湖見有人來襲,雖心急如焚,卻無法救援,此刻絕地逢春,都是大喜,紛紛圍過來慰問。 胭脂馬負著相思、格日勒,竟沒有逃走的意思。 趙全笑道:“公主,看來它認你為主了呢。” 格日勒道:“姐姐,它救駕有功,你該封它個侯才是。” 相思撫摸著馬背,也甚是高興,笑道:“你說該封它什麼侯?” 格日勒道:“你看它滿身胭脂漬,不如封它為胭脂侯吧,小名就叫胭脂。” 胭脂馬一聲長嘶,似是深表贊同。 眾人一齊大笑。 眾人燃起篝火,在湖邊坐了一夜,黎明姍姍而來。 野馬們在淤泥中跳蕩了一夜,早就疲乏了,趴在湖水中一動不動。胭脂圍著相思清嘶著,它們也就不再怎麼掙扎。趙全他們拉著繩索,拴在它們脖子上,將它們拉了出來。它們幾乎一動不動,任由人擺佈。這時帶來的繩索就派上用場了,所有的馬匹就被綁在了一起,形成長長的一列。這些繩索粗如兒臂,混合著氈毛織成,堅韌無比。野馬雖然勁大,卻也無法掙脫。一直忙了一天,方才將所有的馬匹拉出來。點了點數,足足五百三十二匹,遠超事先估計。眾人都是喜氣洋洋的,昨晚的不愉快也都拋到了腦後。草草吃了些晚飯,就趕著馬匹上路了。 由於有這麼多馬匹同行,趕路的腳程便慢了些。走了八九日,方才遠遠眺望到荒城。 相思不由得一陣驚喜。 荒城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廢墟仍然是廢墟,污穢仍然是污穢。 荒城一側,一座新的城池已初具規模。這座新城跟原來的荒城幾乎一樣大小,但座落在豐州灘更平整之處。寬闊的街道兩旁,赫然蓋起了幾十座青磚壘砌成的房屋,而更多的房屋正在建造著,不遠處,幾座磚窯正在冒著煙,幾百名工人正從地上挖起泥漿,製成磚坯,由日光曬乾後,再送到磚窯中,燒成堅固美觀的青磚。這些磚又被陸續地送到打好的地基處,一座座房子很迅速地拔地而起。 那些房子高大、寬敞,雖然簡樸,但足夠溫暖,能容納一家人安適地生活在一起。那是比氈房更明亮而舒適的家,令草原上的居民們感到驚奇而歡喜。他們不顧疲倦地勞作著,在熟稔的工匠的指導下,建造出更多的房屋來。他們親切地稱它們為“板升”。 而在城外,大片的良田開墾出來了,小黑河的水被引了過來,澆灌著這些從未被種植過的處女地。荒城的居民們,笨拙地抽著一棵棵稻秧,在田裡插著。他們互相善意地嘲笑著,卻又積極地學習著彼此的優點,將自己的手藝提高一點、再提高一點。 恍惚之間,相思似乎回到了江南水鄉。明如鏡面的稻田上,帶著葦笠的農夫在勞作著,不時有白鷺緩緩飛過…… 那是殘存在她心底的思念,總是伴著那一抹青色的愁。 恍惚間,卻彷彿落在了此處,頓時令她淚眼朦朧。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進入這座新城的,城裡的人用歡呼與熱淚迎接著著她,但她卻不再迷茫。 她知道,她能夠救他們。 這座城,一定能成為一座富足、自由之城。 人們愛她,不是因為她給他們帶來了稻穀、房屋、牛羊……而是另一件讓他們感念終身的東西。 信念。 只有她才擁有。 只有她能做到。 第十七章 掃淨煙塵歸鐵馬 接下來是荒城難得的一段平安歲月。 沒有喧囂,沒有戰爭,荒城中的百姓們都在趙全、李自馨的指導下,辛勤地勞作著。他們趕著牛,開墾出一片又一片的荒地,種下稻穀;他們放牧著馬群,欣喜地迎接著第一匹誕育的小馬駒;他們用堅實的青磚建造起一排又一排的板升…… 他們的家園,逐漸殷實、美麗。連周圍村落的人,都不由得被他們吸引,笨拙地學習著他們的一切。他們毫不吝惜地教給他們,並熱情地邀請他們來荒城作客。 “荒城”,已成了新城與舊城共同的名字,他們希望這個名字能永遠流傳下去。 因為那是蓮花天女的傳說,值得代代傳誦。 十多日之後,新城總共蓋起了三百四十六座板升,開墾了一萬一千七百四十二畝良田,盡數種上了稻穀。城中青瓦粼粼,城外稻苗扶疏,儼然中原富庶之地。而大批棗紅馬棲息在附近的牧場上,卻是蒼茫的草原風光。 多虧了相思借來的三千頭耕牛,開墾才會如此順利。草原廣闊萬里,拿犁墾開了曬曬,便是良田,絲毫不費功夫。 相思憔悴的臉上,終於浮起淡淡的笑容。 一封信擺在她面前。 信封上鈐著一隻眼眸的印記,蒼白的,沒有瞳仁的眼眸。 相思心一緊,她知道,這是蒙古國師、八白室宗主、非天之族最後的王裔——重劫的標記。 她輕輕將信拆開。 “荏苒歲月,忽忽欲滿。三月之期,今過其一。白鐵為城,當貯碧血。非天之國,今將重生。蒲鞭畫地,未足為誡。爛坷觀局,豈復為夢。炙酒山崖,待君子之來也。” 相思閱罷,久久不語。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麼? 現在的荒城,究竟能不能勝過白銀之天連城,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重劫這封信,顯然是要她去白銀城觀禮,目的無非是只有一個:羞辱她。 她靜靜地沉吟片刻,有了決斷。她悄悄騎上胭脂,走出了荒城。 白銀城離荒城並不算很遠,就在祭台右側,背倚著青山。這些日子相思一直在荒城中忙碌著,她對重劫始終懷有一份恐懼,下意識地避開了此處。此時胭脂越走越近,一座高大的城池出現在眼前。 那是一座潔白的城,全都由最純色的大理石砌就,上面鑲飾著白銀花紋。巍峨,雄壯,聖潔,堅固。高達七丈的城牆連綿十餘里,化成一個平整的圓弧,將整座城都籠在其中。城的北側靠著峻兀的岩崖,另三面,則是引流而來的大黑河,形成寬闊的護城河。巨大的眼眸符號塗在城牆上,令它如上古臥伏的巨人,沉靜、深邃。 城中林立的,是剛修好的重重高樓,也全都由純白的巨石壘砌,鑲嵌著蛇與眼眸的紋飾。那是充滿著異國情調的建築,都有著尖尖的頂、細長的樓體,像是一柄柄長刃,規則地插在白銀城中。 城中心大空闊中,一座白色的高塔拔地而起,直衝雲霄。潔白的塔身方圓幾百丈,高聳幾十丈,在最頂端收束成圓錐形的尖頂,支入了雲幕中。不時有沖天的火光自高塔中冒出,化成濃重的黑雲,結在高塔最頂端。 這座白玉高塔,就宛如聯接魔天與凡境的通道,於沉沉漆黑之中,散發著秘魔般的妖異光芒。 遍城眼眸,宛如在此一刻醒來,冷冷凝視著相思。 相思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胭脂低低嘯叫了一聲,停住了腳步。連它這等神物,似是也不敢靠近這座非天魔都。 城門緩緩打開。 一騎白馬出現,上面坐著個蒼白的人影。白色的斗篷垂下來,將人與馬全都罩住,呈現出死寂的顏色。 他向著相思伸出了一隻蒼白的手。 那是惡魔的邀約。 相思默默無言,催促胭脂向前,在他帶領下,進入城中。 這座城的寬廣、宏偉,才真正地烙進她的內心。站在城門口,她甚至無法望到另一邊的城牆。這座城的巨大,已經超出了她之想像,她騎在馬上,站在這裡,感覺自己是那麼渺小。 震耳欲聾的聲音充斥在城中,那是建造聲、鍛鑄聲、練兵聲、喝叱聲。這座城池已成了一座巨大的戰爭機器,正在以驚人的高速運轉著。一件件精良的鎧甲,一柄柄銳利的武器,一個個嫻熟的士兵,被迅速地製造出來,運往他們該去的地方。這座城也在完善著,構築起一道道嚴密的防禦攻勢。 它正在緩慢地變成一位披堅執銳的巨人,一位專為戰爭而生的巨人。 二十萬名奴隸,在死亡的邊緣上掙扎著,將他們的生命澆注在這座城上面。兇殘的監工揮舞著鐵鞭,催促著他們。不時有人倒在地上,再也無法爬起。他們是蒙古鐵騎自征服之處擄掠來的俘虜,他們的一生,都將在這座城中短暫地度過。 他們的苦難,鑄就這座城的輝煌。 相思默默地前行著,她的心揪得很緊。兩人打馬,慢慢地循著中央高塔的石階而上。這座城漸漸化成一個剪影,深深烙在兩人眼睛裡。 白袍深處,是重劫閃耀的目光。他彌足驕傲,因為,他最終實現了非天之族的願望,讓三連城重新出現在大地上。 非天之族,將再不必忍受地底的黑暗,與北塞的苦寒,他們將乘著駿馬,在神明與三連城的指引下,橫掃整個大地,取回該屬於他們的一切。 而相思就是第一個見證者。 亦是第一顆被征服的心。 他伸出手,彷彿要擁抱眼前的輝煌,蒼涼而恢弘的白色包圍著他,他就像是一位驕傲的國王,揚起了雙手:“你看到了什麼?” 相思默默不語。 重劫琉璃般通透的雙目中閃著奇異的光彩: “功勳、榮耀,城池、土地,絲緞、糧米,富足、自由……我能看到它們,當非天之鐵騎踏過大地的時候,這一切,都將屬於我的族人!” 他驟然低頭,盯住相思: “看到了麼?這就是我族代代苦行乞求的、梵天的祝福!” 戰爭,是祝福麼? 功勳、榮耀。 城池、土地。 絲緞、糧米。 富足、自由。 都將會由戰爭取得麼? 為什麼她看到的卻是苦難? 戰爭,是祝福麼? 功勳、榮耀。 城池、土地。 絲緞、糧米。 富足、自由。 都將會由戰爭取得麼? 為什麼她看到的卻是苦難? 她眼前出現了一幕幻影,宏偉的城門打開,暴虐的蒙古騎兵狂湧而出,像是一道黑色的血流,流過整個大地。烽火、殺戮將染滿整個鎧甲,所到之處,擄掠燒殺,千里赤地。饜足的士兵拖著疲乏的身體歸來,滿載戰利品。慶功會上,所有的人都歡欣鼓舞,按照功勞的大小,每個人都封賞牛馬、珠寶、官爵、婦女。 但他們的功勳何來?那烽煙燃燒的地方,會富足麼?自由麼? 絲緞,糧米。城池,土地。功勳,榮耀。 榮耀而恢弘。 但那被掠奪的、廝殺的、分離的、凌辱的,會富足麼?自由麼? 不。不是這樣。 相思抬頭,毫畏懼地望著重劫那殘忍而愉悅的眸子,輕聲道: “那麼,國師願意移駕,去荒城看看麼?” 重劫微微呆了呆,似乎沒有料想到,相思會做這樣的回答。 她不是應該恐懼,應該戰栗,應該會跪下來為荒城百姓哀求麼?有什麼樣的城,能夠抵擋住這座三連城? 這個賭約已經有了結果,荒城無論成為怎樣,都將不再有意義。 這座城池,將摧毀一切。 重劫眼中的那一絲驚訝,漸漸蛻變成揶揄。 “好。” 兩人信馬由韁,從白銀城往荒城行去。重劫驟然勒住馬韁。 眼前的一切,讓他震驚。 那連綿粼粼的青色瓦房,是什麼?那已長到一尺多高、整齊的禾苗,是什麼?那遍地成群的棗紅色馬群,是什麼? 一個月來,他為了白銀連城的修建費盡了心血,甚至連去地心之城跪拜神明的次數也減到了最少,更不用說來荒城看一看了。在他眼中,荒城不過是個笑話而已,能做到什麼地步? 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並沒有什麼。就算房屋再多,禾苗、馬群再足,也不過是注定的戰利品而已。讓他震驚的,是行走在這一切中的,那一個個人,以及他們臉上的笑容。 那是多麼滿足、歡喜的笑容啊,他們在青色的板升旁勞作著,在稻田中、蹊頭上耕種著,他們在馬群中、牛圈裡經營著,他們不吝惜每一分力氣,他們面容上寫滿了疲倦、汗水不住從臉上落下來浸濕了衣服,但他們的面容卻安寧無比,他們勞作著,只因為他們歡喜。 這怎麼可能? 這些人群,重劫並不陌生。他叫他們“賤民”。他們天生就是該勞作的,但只有鞭子,才能催促他們用盡力氣。只要稍不注意,他們就會偷懶。他們習於疲倦,只懂得辱罵,骯髒、低俗,是財富的最廉價的象徵。 他們怎麼可能,如此幸福地勞作著呢? 他們臉上的表情,是重劫從未見到過的。那表情灼進他的眼中,讓他感到深深的刺痛。 因為,那表情是如此熟悉。 彷彿,第一代的非天之王,在經歷苦行後,獲得祝福時的微笑。 彷彿,那執掌一切命運的梵天,在降臨時的寂靜面容。 彷彿,當宇宙崩壞時,跳著坦達羅舞的濕婆天眼中的那抹光輝。 那是該寫成傳說、刻成壁畫、流傳成史詩的光榮;那是將會誕育萬物的蓮花的浮暈;那是一切心靈最後的歸宿。 那是如此莊嚴寧靜的象徵,怎麼會出現在這些賤民臉上? 那是對神的僭越! 重劫緊緊咬住嘴唇,齒間濺開一縷腥咸。 相思望著荒城的百姓,臉上滿是幸福:“難道他們不夠富足、自由麼?我們何必需要戰爭?” “住口!”重劫驟然出手,一鞭重重抽在兩人間的虛空中。破碎的聲響貫空而下,胭脂竟不能避開,被一鞭抽中,仰天發出一聲悲嘶。相思驚惶地勒緊韁繩,好不容易將它控住,就見重劫通透的眼眸宛如蛇一般狠狠盯住她。 “誰允許你給他們這些?” “誰,允許的?” 他狂亂地揮舞著馬鞭,將眼前的空氣抽成無數碎片。 他肆意發洩著,像是個任性的孩子。驀然,他的動作頓住,呼吸慢慢平復。所有的暴躁凝固在他臉上,化成一絲殘忍的冷笑: “將這一切,全都抹去,如何?” 他優雅地向相思鞠了一躬,淡灰色的眸子冷冷注視著她,看盡她的驚恐。 他知道,方才白銀城一行,她已經見識到了足夠的恐懼,若是這些恐懼全都對著荒城打開,沒有一兵一卒的荒城,是無法抵擋的。 而他,就是要開啟這一切。 他緩緩伸手,蒼白的兩指間夾著一張唐卡。 “來找你的那個男人,曾經玩過一個很有趣的遊戲,我忍不住想學習一下。” 輕輕一抖,唐卡落在相思面前。 馬。 一寸多長的唐卡上用銀線繡著一匹馬。繡工不算精細,寥寥幾筆,勾勒出奔馬那矯健的身姿。 相思的秀眉微微蹙起,這意味著什麼? 重劫面容恢復了平靜,向相思揮手致意,驅馬離開。 蒼白的身影消失在城外,相思執著那張唐卡,遲遲無法領悟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將唐卡拿給趙全等人看,他們也都是大惑不解。趙全生恐重劫要對付野馬群,不敢再放牧,將馬群圈在城內,割了些乾草餵養。 接下幾日,卻是風平浪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越是平靜,相思就越是擔心。因為,重劫絕不是個危言聳聽的人。他說過要對荒城出手,就一定會出手。而且不達目標,就絕不會罷休! 一日正午,相思正在同百姓們一起勞作,突然聽得城北一片喧嘩,有人大叫道: “鐵騎兵!鐵騎兵!” 她心中一陣緊張,急忙向城外奔去。遠遠地,就見趙全面容凝重,雙目死死地盯著遠方。 正午的陽光燦爛之極,照著那青青的地平線上,慢慢升起一桿旌旗。 國師重劫,親手執著那桿旌旗,肅然不語,慢慢走過草原。他一直走到相思面前,無比敬畏地將旌旗插在草原大地上。 白色的旌旗,在風中微微飄揚,一枚巨大的眼眸在空中扯開。這是一隻完整的眼眸,不再像原來那樣,沒有瞳仁。它就像是巨人怒睜的眼睛,向著天空無聲吼嘯著。 戰鼓聲響起。 眾人只覺整座城都彷彿被振動了一般,彷彿什麼龐然大物正在靠近。 慢慢地,一抹銀色出現在眾人面前。 銀光才一出現,就與火烈的日光連綿成一片,耀得人眼都睜不開。那震地的轟鳴聲,也越來越響。 那是一隊騎兵,卻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騎兵。 那是一隊騎兵,卻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騎兵。 純白色的銀鎧覆在他們身上,那銀鎧厚重,寬大,密不透風,從頭到腳,連整匹馬都護住了,不留出一絲縫隙。就連眼睛也被透明的水晶塊擋住。銀鎧在雙掌處結成細鏈勾織的護手,一柄巨大而沉重的狼牙棒執在每位騎兵的手中。 馬緩慢地前行著,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彷彿一座山在行走一般。荒城的百姓忍不住躁動起來。他們從未見過裝備如此精良的騎兵,不由得一陣窒息。 重劫面容隱在白色風霧之下,欣賞著他們的驚懼。 他知道,這驚懼,至少有七成是由他帶給他們的。他,作為蒙古國師,八白室宗主,早就成為神一般的存在。當他率領著鐵騎兵出現在荒城,預示著一件事。 國師將與他們為敵。 他無比清晰地知道這一點,他很享受這一點。 他更知道,這隊鐵騎兵的戰力有多強大。縱然是明朝最精銳的部隊,也不堪一擊,何況荒城的烏合之眾。 他要她恐懼,要她跪拜在他面前,哀聲懇求。 他握住旌旗,緩緩揮動。 一陣悶啞的聲音閃過,鐵騎兵催動跨下的馬匹,向荒城衝了過來。 沉重的鐵甲讓馬匹無法迅速跑動,但當它們跑起來之後,就絕無人能夠擋住。一隊跑動起來的鐵騎兵,甚至連武器都不用,就足以將擋路的一切撞碎! 如何抵擋? 相思心中一片紊亂,手握著那張唐卡,她已明白唐卡上的馬代表著什麼含義。但她卻想不出方法來對付這些鐵騎兵。 恍惚之間,宛如日光下捲起一片雪暴,鐵騎兵奔勢越來越快,厲烈的殺戮之風刮起,浸滿整座荒城! 趙全跟李自馨使了個眼色,兩人大喝一聲,雙雙躍起,向鐵騎兵撲去。兩人對自己的武功都有相當的自信,天下英雄能勝過他們的不過幾人而已,這些鐵騎兵雖然厲害,但真能抵擋住絕頂高手之一擊麼? 兩人身子橫空,宛如鷹翔豹舞,各各施展武當絕學,一人一招“星滿長空”,另一人一招“天河怒迸”,引動全身功力,在日光下,各自曳出一條精光,向鐵騎兵劈頭斬去。 那些鐵騎兵恍如不覺,催動戰馬,越來越快地向前衝去。叮叮兩聲響,趙全、李自馨的長劍斬在甲上,只斬得火星四迸,卻無法損傷那厚厚的銀鎧。兩人心中一凜,鐵騎兵手中狼牙棒舞起,藍光閃閃,如同春潮般向兩人湧了過去。這一擊攜著戰馬怒沖之勢,力量強橫之極。兩人身在半空中,無法抵擋,只好舞起長劍,向狼牙棒上招架而去。只聽“咯咯”兩聲響,兩人手中長劍全都斷裂。 好在兩人都是絕頂高手,斷劍在狼牙棒上一按,齊齊飛身縱落。卻不禁都是駭然變色。 這鐵騎兵勝就勝在重鎧厚極,將全身遮住。縱然高手之劍,也無法斬破。加上戰馬怒沖之勢,威力難擋。 小小荒城,卻經得起他們幾次沖擊? 兩人都是咬牙不語,臉色鐵青。 這座荒城中傾注了兩人一個多月的心血,豈能容鐵騎兵肆虐?何況兩人半生顛沛流離,受人追殺,好不容易有了個容身之所,幾乎將這里當成了家,一旦荒城遭遇危難,那可是感同身受,恨不得以身代之。 但面對這種渾身鋼鐵的龐然大物,縱然英雄如趙全、李自馨,卻也不由得束手無策,同時虎吼一聲,睚眥迸裂! 城最外端的藩籬絲毫無法阻擋鐵騎兵的怒衝,被踏得粉碎。 新生的荒城,將迎接鐵騎兵的屠戮。 粼粼青瓦,扶疏稻禾,無法擋得住這些鐵蹄。富足、自由的希望,終究將淪入戰火。 相思緊咬著嘴唇,幾乎忍不住開口向重劫求懇。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座新生之城,毀於一旦。 雜亂的鐵蹄聲,隨著狂野的嘶嘯,踏碎了她紊亂的思緒。 突然,她腦海中猛然一動,忍不住脫口而出: “野馬!” 她想起了那一晚,他們捉拿野馬的情景,頓時眼前一亮,高呼道:“淤泥!用淤泥困住他們!” 趙全李自馨雙雙神情一震,剎那間明白了相思的意思。 荒城這一月開墾極多,周圍都是稻田,裡面積滿了水,淤泥極深。鐵騎兵一旦陷身其中,就跟野馬陷入湖泥一樣,再大的威力也無法施展出來。兩人大喜,雙雙躍起! 雖然無法格殺鐵騎兵,但若只是令他們稍微拐個彎,還是能夠的。兩人掌勢翻飛,齊齊擊在馬頭處。戰馬一聲悲嘶,被掌力帶動,斜斜奔了出去。鐵騎兵的劣勢頓時顯露無遺,無論騎兵怎麼勒馬,都無法阻止戰馬狂奔,斜斜向稻田裡衝去。趙全李自馨掌勢飛舞,幾十匹鐵馬全都被帶偏了方向,奔入稻田內。 稻田淤泥極深,馬才踏入,立即便沒至膝蓋。戰馬奔跑之勢不能止住,又奮力前行幾步,終於陷在其中,無法再動分毫。馬上的騎兵早就一頭栽入了稻田中。他們身上的鎧甲沉重之極,披甲幾乎無法步行。此時陷入稻田,鐵鎧成了個極大的累贅,越是掙扎,便越是被帶著向淤泥中深陷。頓時發出一陣驚慌的亂叫,狼狽不堪。 圍觀的荒城百姓禁不住發出一陣哄笑,但一接觸到重劫那惱怒凌厲的眼神,他們不由得一陣恐懼,急忙住口。 在他們心底,重劫仍有著無比的威嚴。他們悄悄地幫忙,將鐵騎兵連人帶馬從稻田裡拖出來。可憐這些戰場上百戰百勝的驍勇之師,此時全身沾滿了污泥,不再可怕,倒是可笑之極。 重劫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只注目相思,微笑致意道: “很感謝你呢,讓我看到了鐵騎兵的弱點……” 兩指輕輕一抖,一張唐卡落下。 “你將怎樣應對我第二張牌呢?我很感興趣。” 他輕輕拔起地上的旌旗,率著鐵騎兵退去。 潰敗鐵騎兵牽著戰馬,一瘸一拐地跟著他,向白銀城走去,他們偷眼看著重劫那平靜如常的臉,心中充滿了恐懼。 那張唐卡上,繪著一隻粉白可愛的小犬。 第十八章 原野暮雲低欲雨 荒城的百姓並沒有將這一戰當回事,畢竟,鐵騎兵敗得很快,很狼狽。威嚴無比的八白室國師,也並沒有怒髮衝冠。這只是一件小插曲而已,過去也就算了。 但相思與趙全等人卻並不這樣想,他們愁眉緊鎖。 顯然,重劫僅僅只是試探,並沒有出全力。白銀天連城絕不只有這十幾位鐵騎兵。一旦幾百、幾千位鐵騎兵一齊衝來,絕沒有任何力量能影響他們。 那時,荒城會在瞬間成為廢墟。 與其說是試探,不如說是戲弄。荒城本還有些收繳來的兵器,所以能組建一隻軍隊,數次打敗了俺達汗部下的進攻。但自那次被把汗那吉全部擒捉之後,一切兵器全被收走,再也無力形成軍隊。雖然趙全、李自馨等人帶來了很多農具,但顯然無法抵擋鐵騎兵這樣的攻勢。 但,要應對重劫的進攻,荒城必須要組建起一定的軍事來。現在開始修築防禦工事,不但來不及,還會影響畜牧、農業。最有效的辦法是組建起一隻小規模但威力強大的隊伍來。 可如何組建呢? 眾人一齊皺眉苦苦思索,趙全眼睛忽然一亮,道:“有了!” 他哈哈大笑,道:“多虧我聽了幾年評書,現在還能記起一點。你們等著,我想到法子了。” 眾人見他滿面笑容,顯得極有信心,都是滿臉疑惑,不知他想到什麼了。 趙全道:“這個法子若是說出去,就不值錢了。請李兄弟跟我一起準備,公主就只等著瞧好吧。” 他附身對李自馨耳語片刻,李自馨也滿面笑容,連連點頭。相思知道自己武功未復,幫不上什麼忙,也就任由他們準備。 但,趙全李自馨仍然每天忙碌著,除草施肥,修築板升,放牧馬群,並不見他們準備什麼。閒下來就見他們割了一垛垛的干草,曬透了搓成粗繩。 相思甚是疑惑。 一天夜裡,月光靜寂著,荒城在沉睡。突然,一聲淒厲的嘯聲驚醒了所有人。 他們驚慌地衝出板升,就見城北的荒地上,一片黑壓壓的身影,正緩慢地向這邊踱了過來。 月光之下,看不清形體,只覺無數點慘綠的眼眸,閃爍著,壓向荒城。淒厲的吼嘯聲不時發出,令人心驚膽寒。 彷彿是惡夜的餓鬼,成群結隊地沖向這座新生之城。 幾位見多識廣的老者臉色立即慘變,忍不住驚呼道: “巨獒兵!是巨獒兵啊!” 彷彿在印證著這句話,一點慘光自巨獒兵後升起,越過巨獒兵,猛然炸開。蒼白的光芒照亮了巨獒兵的面目,荒城中頓時發出了一片慘叫。 那是多麼獰惡、醜陋的怪獸啊。 它們有些像狗,但比狗巨大了許多。骨骼豐大,毛髮極密。特別是脖間的鬃毛,有一尺多長。發威時炸開,比雄獅還要威猛。四爪著地時,就有三尺多高,若是前爪立起,比人還要高許多! 那些獒見人注目,立時一陣狂嘯,動作也立即迅捷起來。它們雙眸中閃動著野性的光芒,鮮紅的長舌拖出口來,似是渴望著鮮血的滋潤。一寸多長的尖牙利齒如同天然的武裝,令它們所向披靡。 這些獒全都是精選良種,凶悍無比,力大無窮。就算是虎豹,遇上了也是一撕兩半,頃刻嚼成碎末。 傳說當年成吉思汗曾組建一隻巨獒兵團,以敵人血肉為糧,縱橫天下。當然,這僅僅是傳說。但重劫顯然有意將傳說變為事實 ,三連城已經重建,所有的傳說都將重新出現。在地心之城用秘法馴養出的巨獒兇殘、猛惡,行動迅捷而有效,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士兵,也經不起它一撲。 這隻巨獒兵團將在亡靈旗的指引下,建立傳說中的的功績。而荒城,將是它的第一道功勳。 慘白之光緩緩升空,化成一道蒼白的眸子,凝注著荒城。巨獒兵已化成無數狂風之影,向城中撲了過來。 有些人忍不住跪下來,喃喃祈禱著國師的寬恕。 相思臉色也是驚變,這些惡獒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暴戾之氣,儼然高手,絕非尋常之師所能夠抵擋的。沒有半點防御之力的荒城,在它們面前殘破無比。 該如何辦是好? 趙全哈哈一笑,道:“該看我們的了!” 惡獒之陣比鐵騎兵恐怖了許多,但趙全卻毫不畏懼,與李自馨一齊飛身而下。 一陣牛吼聲響起,就見趙全等人押著兩百多頭牯牛走了出來。那些牯牛全都是精選出來的,粗壯凶悍之極,不住打著響鼻,雙眼發紅,一副要找人角斗的模樣。 趙全笑道:“讓這幫惡獒見識一下咱們中原的火牛陣!” 相思這才注意到,每頭牛的尾巴上都綁了一條粗大的干草繩。趙全一聲令下,眾人齊齊將火把舉起,將乾草繩點燃。動物性多畏火,草繩燃起,火光熊熊,本已可怕,牛尾再被燒著,一陣焦痛。那些牯牛紛紛一陣哞叫,頭一低,奮力向前衝了過去。 這些牛蠻力十足,狂性發作,一股勁衝出去,就連山也撞得粉碎。霎時只見火光漫天,二百頭牯牛化成一片火海,向惡獒之陣怒衝而去。 那些惡獒尚在逡巡前行,嗅到荒城中的人味,都想破城之後大嚼一頓。沒料到荒城中突然衝出一片火光,夾雜著哞哞怒嘯聲。它們雖然兇殘,但極為蠢笨,還未想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火海已然衝到了面前。動物天性畏火,氣勢已然餒了三分。那些牯牛尾巴上著著火,性子更是兇烈無比,別說是雪獒,就算是魔王也要撞上去。就听嘁哩喀喳一陣響,火牛陣已跟惡獒撞在了一塊。那些惡獒雖然強壯,但哪裡及得上成年的牯牛?立時擋在最前面的幾隻惡獒被牛蹄一陣踏成了肉泥,慘嚎之聲不斷。那些惡獒聽到同類的慘叫,氣勢又餒了兩分。這些惡獸得勢時兇殘無比,一旦氣餒,卻氣焰頓消,哪裡顧得上再鬥,紛紛夾著尾巴向後逃去。牯牛們一股衝勁仍未消失,一直追出去三里多地,兇猛無比的惡獒死傷了一大半。 當年田單鎮守即墨城,用火牛陣大破燕昭王十萬大軍。這個故事在中原膾炙人口,被編成評書、歌謠傳唱。趙全四處流竄之時,閒極無聊,就听些評書解悶,田單火牛陣的故事深入其心,其實照著演了一出,果然將巨獒兵打了個潰不成軍。這下得意壞了。 月眸之旌下,重劫淡淡立著,眸子中一片冰冷。 他絕沒有料想到,巨獒兵竟會慘敗。而且敗得這麼快、這麼輕易。 月眸之旌下,重劫淡淡立著,眸子中一片冰冷。 他絕沒有料想到,巨獒兵竟會慘敗。而且敗得這麼快、這麼輕易。 如果說鐵騎兵是試探,那麼巨獒兵就是決戰。 荒城本應該在巨獒兵進攻下陷落的,至少也該將城外的稻田全都毀掉。 卻敗在了什麼奇怪的火牛陣下。尤其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些牛還是他借給她的。 這難道就是天意麼? ——天意該讓荒城百姓以最淒慘的方式死去麼? 他嘴角挑起一絲冰冷的笑意。 手翻開,最後一張唐卡。 一具骷髏端坐,雙手合十,寶相莊嚴。他咬破手指,將一滴血印在它的眉心處。濃艷欲滴。 骷髏佛。 重劫輕輕將這張唐卡放在地上,回身,慢慢走去。 趙全等人將牛追回,跑失了二十多頭,被惡獒反撲咬死了三十多頭,還剩下一百四十多頭。比較起滿地獒屍,仍算是一個大勝仗。眼見那些雪獒雖然死去仍然兇惡無比,牙齒暴出唇間一寸多長,尖銳之極。屍體四五個人都拖不動。眾人不由得都是心有餘悸。 他們共同讚頌著蓮花天女的功德,在他們看來,一定是蓮花天女的佑護,讓他們躲過這一劫。他們一點都不擔心骷髏佛唐卡會帶來什麼災難,因為,只要有蓮花天女在,他們就一定能平安渡過。 但相思卻眉頭深蹙。 她清楚地看到,重劫將自己的血印在唐卡上。 那必然有極深的意義,充滿了恐怖的意味。可惜她無法參透。 她只能靜靜地,等著恐懼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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