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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第十章參合之戰

邊荒傳說 黄易 4828 2018-03-12
戒嚴令實施後的一個時辰過去了,劉裕等仍是一無所獲。 碼頭區靜如鬼域,泊在這段河區的船隻絕大部分黑燈瞎火,只餘掛在首尾處的風燈,在一片黑幽幽的江面上,點點燈光彷若天上繁星降到人間來。 一隊巡軍走過後,宋悲風道:“我們還是回去吧!” 劉裕正要附和,屠奉三道:“你們看。” 兩人循他指示瞧去,上游岸旁一座建築物屋脊處燈光倏閃倏滅,連續閃亮三次,然後歸於黑暗,離他們藏身處足有兩千多步之遙。 宋悲風精神一振道:“我們過去看看。” 屠奉二道:“不會有結果的,這種事只能賭運氣。對方是向江上某一艘船通信,或許是要另一方派艇來接載,可是登艇地點一早已約好,絕不會在發信號處的附近。且發信息者現已躲在暗處,如果我們貿然去看,會被對方先一步察覺。”

劉裕道:“現在我們該怎辦呢?” 屠奉三胸有成竹的道:“最適合登艇的地方,是舟船最密集的地方,如此即使有人在後跟踪,亦可輕易撇掉跟踪者。” 宋悲風佩服的道:“如此該是下游離此半里的大碼頭區,那亦是河監的官署所在。” 屠奉三笑道:“雖不中亦不遠了,我們去!” 三人沿岸小心翼翼的前進,愈接近大碼頭區,遇到巡兵的次數更趨頻密,顯示司馬道子對接近皇城的河段特別有戒心。河上不時有水師船穿梭往來,任何違反戒嚴令在晚上航行的船隻,均會被依令嚴辦。所以只要有船艇在河區移動,肯定瞞不過他們三個有心人。 屠奉三領先來到一座貨柵,柵內堆滿未及送入城內的木材,不知是為哪位權貴大興土木之用。道:“這裡差不多哩!守候不到兔子只好怪我們今晚運氣不濟。”

宋悲風欣然道:“若小裕確是真命天子,我們該正走大運才對,怎會走倒霉運?” 劉裕苦笑道:“求你們再不要提真命天子這四個字,大家都清楚是用來唬人的。” 屠奉三淡淡道:“老哥你有點前言不對後語,我還以為你已確認自己是真命天子呢?” 劉裕知他是藉機表示對自己節外生枝的去管謝鍾秀的事表示不滿,沉默下去。宋悲風顯然察覺到是什麼一回事,嘆了一口氣,也欲語乏言。 一陣難堪的沉默後,屠奉三歉然道:“是我不對,劉爺眷念舊情,我該支持才對。” 劉裕探手搭上他的肩頭,頹然道:“我也很矛盾,明知去管這樣的事,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可是又知道若袖手旁觀,心中會永遠有一根利刺。” 宋悲風默默聽著,沒有插話。 屠奉三道:“正如我說的,只要你成了南方之主,孫小姐的事便可以迎刃而解。現在對孫小姐最大的威脅來自司馬元顯,只要我們有方法令司馬元顯不對謝家施壓力,便可以拖延此事。”

劉裕一震道:“糟哩!” 兩人愕然瞧著他。 劉裕道:“若我是司馬元顯,肯定會在謝琰出征前提親逼婚,更不愁謝琰敢拒絕,否則謝琰出征了,誰可以為孫小姐作主?如謝琰在戰場上有什麼閃失,還不知要拖到何時?” 兩人均感劉裕的話有道理,皺眉無語。 屠奉三道:“來哩!” 破風聲起,一道人影像輕煙般從靠岸的房舍閃出來,倏忽間已抵岸邊。 三人定神一看,立在岸邊的人身形苗條動人,分明是個女子。從他們的角度瞧去,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劉裕虎軀顫了一下,顯然認出對方是誰。 一艘小艇從兩船間駛出來,往此女立處移動。 兩名大漢坐在艇尾負責划艇,另一人立在艇首。 屠奉三和宋悲風雖然不知立在艇首者是何人,但從其氣魄已一眼看出對方是可怕的高手。

劉裕雙目亮起來,暗扯著兩人衣袖,表示不要輕舉妄動。 他們都不敢說話,怕惹起對方警覺。 到艇子離岸只五丈許時,女子縱身而起,投往艇首去,落在那人身旁。 那人沉聲道:“見到他了嗎?” 女子柔聲道:“幸不辱命。” 那人一開腔,屠奉三立即認出是乾歸,登時精神大振。 艇子迅速掉頭,沒入舟船密集處,失去影踪。 屠奉三吐一口氣道:“差點誤中副車,鬧出大笑話。” 宋悲風愕然道:“竟然是乾歸?” 劉裕道:“男的是乾歸,女的是任妖女,真不明白他們怎會搞在一起?” 屠奉三喃喃念道:“任妖女!任妖女!噢!今次不好哩!” 輪到兩人不明所以的盯著他。 屠奉三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正要說話,三人忽有所覺。

他們今次在完全缺乏心理準備下,朝剛才任青媞登舟處瞧過去,都不由心中感到寒意。任青媞的身法已迅似輕煙,此人卻如從虛無裡冒出來,來無踪的忽然便出現在那裡,且予人一種渾身邪氣的感覺。 此人作道裝打扮,目光投往江面,喃喃道:“真古怪!” 三人屏息靜氣,不敢有任何動作。 道人看了一會後,往後飛退,離岸逾十丈後,倒拔而起,凌空翻身,投往遠方的暗黑裡,消沒不見。 宋悲風倒抽一口涼氣道:“何方妖道如此厲害?若我不是見過孫恩,肯定會以為是他。” 劉裕駭然道:“這是孫恩的大弟子盧循,身手大勝從前,令人難以相信。他來建康要幹什麼呢?” 屠奉三沉聲道:“他要殺你。” 劉裕聽得呆了起來。 宋悲風向屠奉三問道:“剛才你為何叫糟糕?”

屠奉三道:“我的心有點亂,回歸善寺再說罷。” ※※※※ 寒風肆虐大地,低垂的天幕,壓著一重又一重厚厚的黑雲,天地像被暗黑吞噬,即使以燕飛和拓跋珪的體質,被風吹了整夜後,亦感到那徹骨的風寒之苦。 兩人蹲在林區的邊緣處,瞪著在兩千步外的參合湖,靜待敵人的來臨。戰士全體進入精選的攻擊位置,只要戰號響起,他們會藉快馬之力四方八面殺出去,予敵人無情的痛擊。 勝利已來到掌心內。 最新的情報顯示,崔宏的狼驅豐戰術非常成功,敵人棄下了輜車糧貨,正急如喪家之犬,軍不成軍的朝參合陂逃竄而來。 拓跋珪道:“你緊張嗎?” 燕飛輕鬆的答道:“當然緊張。” 拓跋珪道:“你緊張?我看你卻是春風滿瞼,心情大佳呢?”

燕飛心忖我的心情當然很好,但在這一刻卻不想告訴拓跋珪與紀千千剛作心靈對話的事。微笑道:“你的心情難道很差嗎?” 一陣狂風刮來,登時樹搖葉落,倍增寒意。 拓跋珪道:“趁你心情良好之時,想告訴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夠體諒。” 燕飛錯愕道:“什麼事這般嚴重,要乘我心情好的時候才說?” 拓跋珪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準備不留俘虜,不會接受降兵。” 燕飛呆了半晌,嘆道:“早知你這小子會這樣做,但不嫌有傷天德嗎?” 拓跋珪道:“這七萬多人是燕國的精銳,若在此全軍覆沒,將會改變我們和燕國兵力的對比,何況接著我還要乘勢重奪平城、雁門兩大重鎮,作我逐鹿中原的踏腳據點,若有大批俘虜須處理,我的軍隊將失去來去如風的機動性。為了恢復代國,我沒有別的選擇。”

燕飛知他性格,事實上拓跋珪早狠下決心,誰都不能改變他。提出來只表示尊重他燕飛,並不是要和他商量。盡最後的努力道:“假若降者肯效忠於你又如何?” 拓跋珪搖頭道:“這是沒有可能的,慕容鮮卑族的人永遠不會效忠於我。現在我們唯一該做的事,就是殺盡眼前的敵人。只有這樣,我才有挑戰慕容垂的資格,你方可以奪回你的紀美人。” 燕飛皺眉道:“你能對棄械投降的人動手嗎?” 拓跋珪道:“戰場上是沒有仁慈可言的恐怖場地。於春秋戰國之時,最厲害莫過於趙兵,屢破秦師。可是長平之役,秦將白起坑殺四十萬趙兵,從此趙國國力大衰,再無力抗秦。如非白起有此一著,鹿死誰手,尚未可料。我不得不盡殺敵人,是因我再沒有更好的辦法。”

燕飛沉默片刻,忽然道:“此戰事了後,我要立即趕回邊荒集去。” 拓跋珪不滿道:“你竟不陪我去攻打平城和雁門嗎?” 燕飛道:“我仍是與你並肩作戰,只是在不同的戰線上。若我所料不差,慕容垂會在反擊你之前,先收拾邊荒集,使他無後顧之憂,亦令我們沒法連手對抗他。” 拓跋珪一震道:“有道理!” 又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燕飛皺眉道:“什麼事?” 拓跋珪道:“我想你為我殺慕容寶。” 燕飛訝道:“你不想手刃他嗎?” 拓跋珪道:“在這種寒風黑暗裡,只有你才能在千軍萬馬的廝殺裡,把慕容寶分辨出來,加以截殺。我最清楚他的為人,在這樣的情況下第一個逃走的肯定是他,在大批高手保護下,他極有可能突圍脫身,那時只有你有能力追上他,置他於死。我則要留在戰場指揮大局,你定要答應我。你肯點頭,他便死定了。”

燕飛苦笑道:“我看著辦吧!” 拓跋珪目光投往參合陂的西丘,雙目倏地閃亮,語調卻平靜至近乎冷酷的道:“要來的終於來了。” 燕飛早看到丘頂處出現幾點火光,在風裡明明滅滅,但在暗黑裡卻非常觸目。這是慕容寶向手下戰士顯示參合陂位置的信號。 在如此寒風呼嘯的暗夜裡,要偵查四周的情況,須待天明後進行,不過那時已遲了,再沒有機會。 燕飛功聚雙目,只見一批一批的敵方騎兵,越過丘頂走下長坡,聚集在參合湖北岸的平野上,人馬都困乏不堪,下馬後的兵士散亂的躺在草地上,馬兒則到湖邊喝水。不知情者驟然瞧去,會以為是大沒有紀律的馬賊,和大燕國的精兵產生不了任何的聯想。 拓跋珪湊到他耳旁道:“慕容寶和他的將領該留在丘頂的位置,以俯瞰全局。” 燕飛生出不忍的感覺,這根本不算一場戰爭,而是徹頭徹尾一場殘忍的大屠殺,敵人在恢復鬥志和體力前,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而這種形勢正是己方蓄意一手營造出來的。 兩人耐心的等待,不到半個時辰,參合湖北岸的平野眾集了超過五萬燕軍,漫山遍野盡是疲兵,且陸續有來。在寒風的煎熬下,敵人體能不住轉差,而非逐漸恢復過來。近湖一帶豎立了數百個營帳,供燕兵到營裡休息。 除了丘上的火把外,敵陣內不見半點火光,在如此風勢下,敵人連生火取暖也辦不到。 拓跋珪低聲道:“是時候了!”跳將起來,向埋伏後方的戰士發出命令。 他們這支部隊兵力達三千之眾,佔有上風之利,是攻擊的主力。命令傳下去,戰士紛紛翻上馬背。 燕飛跟著站起,早有人把兩匹駿馬牽到身旁,讓他們踏鑑上馬。 馬背上,燕飛朝拓跋珪瞧去,見到自己這位好兄弟背掛雙戟,交叉的從兩肩斜探出來,雙目閃閃發亮,脊骨挺直,坐得穩如泰山,確有君臨天下的威勢。不由生出奇異的感覺,林外七萬多條人命,全憑他一句話決定生死。而此戰將會把北方慕容垂獨步關外,姚萇主宰關內的形勢扭轉過來。 他們所處密林位於參合陂東北方,敵人則處於風向的下方,順風殺奔敵陣,情況便若水戰裡上游下游的優劣形勢。 第一線曙光,在苦待競夜後出現在東面天地交接處。敵方戰士仍不斷來到參合湖北岸。黑暗稀薄起來了。 拓跋珪怒吼一聲“去”! 策馬馳出密林,朝敵陣飛奔而去,燕飛緊隨他旁,後方的騎士衝林而出,像咆哮的怒濤般朝只隔了千多步的敵人卷去。蹄聲粉碎了參合湖的和平,敵人駭然驚醒,但已來不及結陣應變。 同一時間分由長孫嵩、叔孫普洛和張袞指揮的三支部隊,從埋伏處街出,從正北、正東和西北殺往敵陣。 一時間殺聲震耳,蹄聲漫天徹地。 敵人未戰先亂,恐懼感在參合陂潮浪漲退般的蔓延,人奔馬竄,更是軍不成軍。 拓跋珪狂喝道:“拓跋珪和燕飛來了。”他的聲音隨風送入敵陣,同時拔出背上威震北塞長四尺二寸的短戟,把迎上來拼命的敵人連人帶兵器挑上半空,拉開了戰爭的序幕。 燕飛的蝶戀花來到手上,把從前方來的敵人殺得東僕西倒,不能抵擋阻止他們片刻。 三千戰士氣勢如虹,如破竹般的直指敵人眾集的心臟地帶,只一下子便衝殺得敵人潰不成軍,令敵人只懂四散逃命,沒有絲毫還擊之力。 今次的黎明突襲是經過精心策劃,甫發動便把敵人逼進死地,不容有敵人漏網。由拓跋珪指揮的部隊最接近敵人,先以雷霆萬鈞、以快打慢的馬隊戰術,把敵人沖散,然後其它三支部隊蜂擁而至,把忙於逃命的敵人無情截殺,不容有漏網之魚。 敵人早已亂成一團,各自為戰,可是拓跋珪和燕飛率領的部隊,在敵群里左沖右逐,始終隊形完整,比對起敵人亂如散沙,更顯出強弱懸殊之勢。 勝敗之局已定,只看能殺多少人。 人數在拓跋族戰士三倍以上的燕兵,已完全失去了抵抗力,長孫嵩等人率領的三支部隊再加入戰爭,更像怒潮般把敵人淹沒。天地乾坤被翻轉過來,隨著天色漸明,戰場上仍予人暗無天日的感覺。在這襄,陣亡戰士流出的血使得屍體黏在乎野上,任由馬蹄踐踏,數以百計的人在同一刻倒下去,令本是寧謐安詳的湖岸變成滿目瘡痍的屠常到處是揚起的塵埃和被殺者臨死前的號叫,其慘烈超乎任何言語的形容。 唯一的生路或許是美麗的參合湖,大批大批的敵人拋戈棄甲的投進冰寒的湖水里。 拓跋珪劈跌了一個敵人後,向燕飛喝道:“小寶兒要走哩!” 燕飛記起了拓跋珪的請求,朝丘頂瞧去。在屍橫遍坡的高處,一隊數百人的敵軍正朝北突圍。 此時喊殺聲從丘坡的另一邊傳來,該是崔宏和長孫道生的追兵到了,難怪慕容寶再不敢戀戰。 燕飛暗嘆一口氣,從馬背上彈跳起,凌空投往慕容寶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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