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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六章夜窩風情

邊荒傳說 黄易 4752 2018-03-12
古鐘場是夜窩子的核心,也是它最熱鬧的地點,以建築物界劃出來環繞鐘樓的廣闊大廣場,是四條通門大道的接合點。邊荒集的前身項城並沒有這麼一個廣場,全賴卓狂生說服各大幫會,把圍繞鐘樓的數十幢樓房拆掉,鋪以大麻石,古鐘場遂於邊荒集的核心誕生,成為天下流浪者和荒人翹首而觀的聖地。 各方以賣藝為生的浪人,若未試過來到古鐘場賣藝榅錢,便談不上夠資格。 古鐘場彩燈高掛,在上萬個彩燈的閃耀中,沒人有閒再瞥一眼失色的星月。十多座大營帳像一座座小丘般大幅增強廣場的遼闊感,無數地攤一排排地平均分佈,展示千奇百怪的貨物,還有各色各樣小規模或獨腳戲式的街頭藝人表演,人潮處處,較受歡迎的攤檔或表演,更是擠得插針難下,像全集的人都擠到這裹來,盛況更勝春節元宵。

燕飛嘆道:“沒有親眼見過,肯定沒有人相信邊荒集會熱鬧得像這個樣子。” 高彥老氣橫秋,以指點後輩的語氣道:“有什麼好奇怪的?凡有錢賺的地方,必有人跡。 更何況邊荒人是天下最豪爽和肯花費的人,本人便是個好例子。不到這裹來?到哪裹去好呢? ” 兩人隨人潮往鐘樓走去,燕飛似已習慣古鐘場的熱鬧,淡淡道:“聽說你沒錢光顧青樓的時候,會到這裹擺地攤賣北方弄來的古籍古玩。” 高彥立即興奮地道:“誰能比我的腦筋更靈活呢?南方人花得起錢,又懷念以往在北方的生活,名門望族的子弟雖被嚴禁到這裹來,可是能發財的事,自然有人搶著幹,大量收購北方的文物後,只要過得邊防那一關,便可以在南方賺取十倍以上的暴利。”

忽然扯著燕飛在一個地攤子前停下來,原來是個賣走馬燈的檔口,檔主正苦著瞼,皆因鄰攤人山人海,他卻是檔堪羅雀,只有高彥和燕飛兩人肯停下來一看。 燕飛愕然道:“你不是要買幾個回去照著你去矛廁的路吧!” 高彥捧腹笑道:“你這小子,原來也可以把話說得如此粗俗的,真是大煞風景。” 接而向檔主道:“元宵已過,中秋尚遠,老闆你賣這麼不合時的東西,當然要賠本。” 檔主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漢子,苦笑道:“奈何我只懂製作走馬燈,我僅餘的錢,全用來買材料,又花了三天時間餓著肚子製成十八盞燈,今晚是第一次擺地檔,卻賣不出半個,兩位少爺可否幫個忙?” 燕飛仔細欣賞,發覺材料雖粗糙,但手工精美,圖案大膽而有創意,用色古雅,十八個走馬燈轉個不休,彩芒掩映,確是蔚為奇觀。隨著轉動圖案起伏產生的錯覺,燈內的龍、鳳、馬都似活過來般。

高彥欣然道:“算你走運,遇上老子,我全副家當只剩下四個金錠,就給你其中一錠,買下所有走馬燈,你給老子送往原本第一樓所在的營地處,獻上給我的紀千千小姐,勿要挾帶私逃。” 檔主立即目瞪口呆,他的走馬燈頂多每個賣五錢銀子,一錠金子足夠買他至少一百八十盞,好一會方曉得大喜道謝,恭接高彥恩賜的一錠金子,口顫顫的道:“是否秦淮第一才女紀千千小姐?” 高彥沒好氣道:“還有另一個紀千千嗎?你告訴我可以在哪裡找到。” 檔主仍像沒法相信自己的幸運,神智不清的問道:“小人該說是哪位大爺著小人送燈去的呢?” 高彥長笑道:“當然是邊荒第一名劍燕飛公子著你送去哩!” 檔主顯然聽過燕飛的大名,如雷貫耳的渾身劇震。

燕飛失聲道:“什麼?” 高彥不容他有更正的機會,硬扯他離去,賠笑道:“你沒有膽子,老子便給你壯壯膽子。 不要騙我,你根本好不了我多少,還笑我給千千迷得神魂顛倒。 ” 三個火球升上離地兩丈許處,接著是四球、五球,隨著玩拋火棒大漢的嫻熟手法,依循某一節奏,火輪般運轉,引得人人圍觀,更有人拍掌助興。 兩人給擠到前幾排處,忽然一枝火棒像失手似的墮往地面,於眾人失聲驚呼時,玩火棒的大漢舉腳一踢,便如用手般把火棒擲上半空,重新加入運轉的火輪群中,登時激起震天喝采聲,不少人更把銅錢投往玩火棒漠腳前的大竹筐去。 高彥扯著燕飛繼續行程,笑道:“若你老哥肯下場表演,包保更多人瞧。噢!不!我想到哩!假如千千肯來幫我擺地攤賣古玩,肯定賺個盆滿缽滿。”

燕飛皺眉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要和你算賬,若千千誤會我向她示愛,豈非尷尬? 你放棄追求紀千千了嗎? ” 高彥道:“坦白說!我還有點自知之明,千千看你的目光明顯和看我不同,肥水不流別人田,益自己兄弟總好過益外人;如給那什麼娘的“妖侯”徐道覆得手,我便要嘔血身亡。” 燕飛餘氣未消的怨道:“可是你總該先徵求我的同意,這種男女間的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千千如曉得根本不是我送的,說不定會拿劍斬你。” 高彥毫無悔意的笑道:“我還未有資格能令千千不殺我不甘心。唉!我的小飛,對娘兒你又怎及得我在行,我是怕你臉嫩,犯了膽不夠大的天條,所以拿著你的手敲響第一輪戰鼓,為你出招。千千對你已有點情不自禁,你還不好好掌握機會。”

燕飛頹然道:“今次你害得我很慘,還要陪你說謊。你難道從沒有考慮過,我對男女之情已有曾經滄海,且敬而遠之的感覺,你現在是陷我於不義。” 高彥失笑道:“你倒懂耍猴戲。自千千不知對你說過幾句什麼話,整晚神魂顛倒的樣子。 只要不是盲的,都看穿你愛上紀千千哩!好!討論至此為止。 ” “大哥!大哥!” 有人隔遠大叫,拚命擠過人潮,喘息著往他們靠近。 高彥拍拍燕飛道:“是我的小嘍羅,讓我看看他是否有新的消息。鐘樓東見!” 說罷往喊他“大哥”的小伙子迎去。 燕飛拿高彥沒法,難道拔劍把他斬了嗎?對紀千千,說不喜歡她肯定是騙自己,不過他的自製力並沒崩潰,仍可以忍受欠缺她的生活。他已孤獨慣了,對感情上的任何負擔,均有種莫名的恐懼。

自娘親去後,幾乎每天都在渾渾噩噩中渡過,可是過去的幾天,時光的流逝卻像以倍數地加速,這是否愛的感覺呢? 最要命是高彥的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之不亂。自己是否應立即掉頭,趕去截著那十八盞走馬燈,改為他和高彥共送的禮物。 燕飛倏地轉身,後面跟的人收腳不住,往他撞來,燕飛一閃避過,接著游魚般從人隙內移動,沒有人能沾到他衣角,最妙是更沒有人感覺到他正快速地在人堆中穿插。 他記起在明日寺外廣場上的孫恩,當時他亦是以類似和接近的方法遊走,彷似在大海內密集游魚遊竄動作,水不會碰上同夥。當時他心中生出無比怪異的感覺,現在他終於自己也辦得到,從而更清楚孫恩的高明。 此時他來到一座大篷帳前,內裹傳出女子的歌聲與伴和舞樂聲,把門的兩名漠子不住敲響銅鑼,高呼“柔骨美女錶演歌舞”以招徠客人,帳門外還有十多人輪候,等待下一場的表演。

燕飛的心靈晉入玲瓏剔透的境界,附近方圓數丈之地每個人的位置變化,全都了然於胸,假設他願意,可以像鬼魅般的迅快,在這片人海裡來去自如。 就在這一刻,他看到一個女子熟悉的背影,立即在腦海裹勾劃出“妖后”任青煶的如花玉容。 他直覺感到任青煶是要刺殺他,卻給他突然掉頭而走,迫得無奈下也遠遁而去。 她離他只有七、八丈的距離,不過以他的身手,而她又保持目下的速度,要追上她只是眨幾下眼的工夫。 想到這裹,他已朝任青煶追去,舊恨湧上心頭,然而已變得非常淡保追上她不是要報仇雪恨,而是要弄清楚這狡猾狠毒的妖女到邊荒集來有何目的,順道向她發出警告。 閃電間,他推進兩丈,她在人群中時現時隱的美麗背影也倏地加速,顯然感應到成為燕飛追踪的物件,更堅定燕飛認為她是針對自己而來的想法。現在奸謀敗露,當然要逃之天天。

瞬那間,燕飛又把距離拉近一丈。 燕飛靈臺一片清明,金丹大法全力展開,令他可以從心所欲的改變方向、位置、速度,阻礙再不成其阻礙,就像在一座不斷轉動變化的密林裹,仍能運動自如。 他甚至有把握在此人山人海、喧鬧震天,充滿各式各樣活動的特殊地方,全力施展蝶戀花,擊殺任青煶,卻又不損旁人半根毫毛。如此信心感覺,是丹劫之前從沒有夢想過的。 前方力圖遠遁的任青煶嬌軀一顫,終被他氣機鎖緊,致生出反應。 此刻她只有一個選擇,便是回身應戰。 正在這緊張時刻,一個人從旁閃出,離他雖仍有丈許距離,恰好在兩人中間處,偏又剛好攔著他去路,切斷他對任青煶的氣機感應。 燕飛心中一檁,驀然立定,與那“闖入者”面面相對,四目交投。

劉裕卓立帳前,看著七騎不速之客,在身前丈許處勒停戰馬。 這批人一律武士裝束,佩帶各式兵器,年紀都在二十許間,人人神情凶悍,胡漢混雜,一看便知是好勇鬥狠之輩。 七對眼睛電光閃閃,落在劉裕臉上。 龐義昂然移到劉裕旁,喝道:“你們來幹什麼?” 眾胡漢青年驚異不定地打量在後院豎立的八座營帳,帶頭的漢族青年喝道:“不關你龐義的事,叫高彥滾出來受死!” 劉裕冷哼一聲,他是軍人出身,習慣在戰場上以硬碰硬,怕過誰來。沈聲道:“有什麼事?找我劉裕也是一樣。” 另一人戟指喝道:“原來你就是謝玄的走狗劉裕,立即給我們邊荒七公子滾離邊荒集,否則要教你死無全屍,邊荒集並不歡迎你。” 劉裕一呆後,哈哈大笑起來,道:“人家建康七公子,你們便來個邊荒七公子,可笑之極。” 暴喝連聲,其中三人已彈離馬背,短戟、馬刀、長劍三種兵器,凌空照頭照臉往劉裕攻來。 劉裕從容搶前,厚背刀出鞘,畫出一道刀芒,敵兵無一倖免地給他掃個正著,內勁爆發,震得三人倒飛回馬背去。 邊荒七公子人人臉露訝色,因想不到劉裕高明至此。 龐義對劉裕信心大增,昂然道:“高彥剛到賭場去,你們要找他晦氣,請移貴步。不過他正和燕飛一道,你們若肯跪地哀求,說不定老燕肯袖手旁觀,不過問你們和高彥間的恩怨。” “噗哧”嬌笑從帳內傳出來,顯是紀千千因龐義說得過份挖苦,忍唆不祝邊荒七公子看來只知高彥劉裕在此而不曉得紀千千芳駕也在此,頓時為之一呆。 劉裕笑道:“還不快滾!是否要再陪我過幾招玩玩看?” 領頭者色厲內荏的怒道:“今時不同往日,邊荒集再不到燕飛來揚威耀武,就看你們能得意至何時。我們去找高彥。”說罷領著其他六公子,呼嘯去了。 紀千千揭帳而出,欣然道:“邊荒集原來也有另一批七公子,真有趣!” 龐義道:“幫會有幫會的聯群結黨,幫會外也黨派林立,是邊荒集聚眾則強的特色。苻堅之劫令很多人的心思生出變化,希望在新的秩序中混水摸魚,爭取更大的利益。這群七公子做的也是風媒的生意,與高彥自然有利益上的衝突。” 小詩也從帳內鑽出來,向龐義含羞道:“我還以為是高公子因爭風吃醋,輿這些三日不合便動刀子的人結下仇怨,原來是生意上的爭執。” 龐義神情忽然變得不自然起來,垂首道:“確只是生意的糾紛,高彥把玩樂和做生意分得很清楚,否則難以坐穩風媒的第一把交椅。” 小詩沒有察覺龐義異樣的神態,擔心的道:“他們去找高公子,高公子不會有事吧?” 紀千千收回察視龐義的目光,笑道:“有燕老大作護駕保鏢,高公子怎會有事呢?” 接著向劉裕道:“我們是否也逛夜窩子去呢!這裹已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了?” 劉裕扯著龐義往一旁走,笑道:“待我和龐老闆商量商量!” 與龐義走出營地,來到水井旁,問道:“你是否為高彥說謊?” 龐義苦笑道:“難道我告訴千千和小詩,高彥是因和那批傢伙爭奪荒月樓的紅阿姑小麗而結怨的嗎?高小子既肯洗心革臉,我當然不能揭他的舊瘡疤。不過七個傢伙裹確有乾風媒買賣的,至於是何方的眼線,我卻不清楚。” 劉裕皺眉道:“此事非常古怪,他們的功夫雖然不錯,但即使是以前的燕飛,他們仍遠未夠資格去招惹。現在卻擺明不怕燕飛的來生事,確悖乎常理。” 龐義愕然道:“果然是真的很奇怪。” 劉裕道:“看他們的神態,該不是虛言恫嚇。這麼看,他們應是曉得某方勢力要對付我們,而他們更深信我們會應付不來,所以忍不住搶先來逞威風。” 龐義點頭道:“他們如此清楚你的出身來歷,顯得事不尋常,這不是一般風媒能得到的消息。” 劉裕苦笑道:“我有感覺這股針對我們的勢力,並非邊荒集的某一幫會,而是外來的新勢力。唉!邊荒集的形勢愈來愈混亂哩!” 龐義嘆道:“敵在暗我在明,我們的營地更是四面受攻之地,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劉裕笑道:“我現在反不擔心,最多燒掉幾個營帳,最怕是你重建後的第一樓給燒掉,又要從頭來過,哪才糟糕。” 龐義道:“我為第一樓特別調製防火漆油,你道是那麼易燒掉嗎?這叫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嘿!我們是否要陪千千去遊夜市呢?” 劉裕無奈道:“千千有令,誰敢不從,諒燕老大也不敢怪責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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