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老俞伯的意料,“八大屠刀手”的老四、老五還沒有回來,朱老總便提早召開了核心領導層的會議。 ——必定出現了什麼重大變故……或許朱牙有什麼把握,可以把老七的部下奪走…… 議事廳入口位於五層高的“大屠房”四樓,實際上大廳佔據了四、五兩層高的空間。廳首是一座比城裡廟宇還要巨大的神壇。三尺多高的陶製神像高高被供奉在正中央:玄黑色的神像臉孔泛出詭異的反光;衣袍用絲綢縫成;右手挽著的大刀以純金打造……一切裝飾打扮都想把神像襯托成活生生的人。 神像兩旁插滿了黃絹制的令旗,上面以硃砂書寫了無人能解的字符咒語;前面供奉著一柄已經生鏽殘缺的宰豬刀。它是朱牙當年創幫立道前在屠宰場所用的營生傢伙,如今卻成為了漂城所有“屠房”弟子膜拜的聖物。一柄曾經只是用來宰割豬肉給人吃的屠刀。 整座大神壇予人一種敬畏的神秘感。而這正是設立這座神壇的唯一目的:以恐懼的氣氛、神秘的儀軌鞏固幫會的權威。 一起向神壇參拜上香後,朱老總、“剝皮”老俞伯大爺、“拆骨”阿桑二爺、“戳眼”吹風三爺和“縛繩”黑狗八爺圍坐在一張大圓桌前。桌上只有熱茶和水果。議事廳內禁絕葷酒。即使是朱老總也不能例外。 黑狗看看坐在他正對面的阿桑。他已很久沒有見過這位二哥。阿桑是朱老總的親隨護衛,並沒有參予幫會的指揮工作。但他對幫會的影響力仍不可低估。 高瘦的阿桑仍是保留著西域偈剌族人傳統的短髮。深目高鼻的臉孔一貫的冷漠。褐色皮膚的頸項上,那道著名的淺紅刀疤特別顯眼。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阿桑捱了這一刀仍然能夠活到現在,這道刀疤從前面喉結下方開始,至後頸近椎骨處才結束。這一刀把阿桑的頸項砍斷了一半。他仍是死不了。單從這一點已可了解,阿桑是個怎麼樣的人。 “老四跟老五怎麼還不回來?”吹風三爺首先發言。 “八大屠刀手”的鐵氏三兄弟,自小拜入西山一名武師門下,各自修煉得一手硬功夫。早前其恩師重病,“挖心”鐵爪四爺和“斷脊”鐵鎚五爺前赴探病。 “只要四哥跟五哥回來,'豐義隆'就只有吃屎的份兒!”黑狗切齒說。 “六哥的仇,他們必定十倍奉還!” “這次開會,是因為我得到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消息。”朱牙挪動一下胖軀。 “是查嵩告訴我的。” 除了阿桑外,其餘三人都微微把頭傾前。黑狗顯得特別緊張。 “據他說,龐文英接到京都總行的命令,要全面撤出漂城。” 眾人愕然。誰也想不到事情有這種變化。 “這是認輸了嗎?”老俞伯慢條斯理地說:“說不定其中有詐。最好還是派人跟踪看看。” “不理那是真是假,總也是好消息!”吹風說。 “城裡的生意都可以恢復了。而且也可以放鬆城裡的戒備。弟子們這幾天累得要死了。” “可是城外的守備仍要維持。”朱牙說。 “他們也許是在施緩兵之計,等待從總行來的生力軍。” “要不要攔途截擊,把龐文英的主力一舉消滅?”消息令黑狗異常興奮。 “這是根絕後患的良機啊。” 朱牙搖搖頭。 “我決定不要這樣做。先穩定了城裡的形勢要緊。” 黑狗和老俞伯迅速對視了一眼。 老俞伯在猜想朱牙不願出兵的真正原因。 ——他是怕我們乘出兵之便發動叛變嗎? ——也許不是這樣簡單……現在“豐義隆”走了,他是否想趁這機會清理門戶? …… “按兵不動也有好處。”老俞伯口中卻在讚同朱牙。 “趁這機會把'豐義隆'遺下的地盤都吞下來。他們即使回來也再沒有立足之地。” 朱牙點點頭。 “就這麼決定。接下來要談的,是怎麼處理老七留下的弟子……” 黑狗迅速反應。 “老總,這個我已想過了。不如從七哥的弟子中提拔一個人來接掌,好嗎?” 老俞伯暗自嘆息。黑狗表現得太心急了。 “我也是這麼想。”朱牙接著的問題卻令老俞伯詫異。 “你心目中有什麼人選嗎?” 老俞伯乾咳了一聲。 “我知道,老七手底有一個……叫施達芳的人,很有點才幹。就提拔他好嗎?” 朱牙連思考一下也沒有便點頭。 “老俞提的人選差不到哪兒。就這麼做吧。” 事情太順利,反而令老俞伯憂慮。他無法猜透朱牙打的是什麼主意…… “等一等。”阿桑這時第一次開口。他的話中仍帶著異族的口音。 “剛才說要對'豐義隆'按兵不動,可是老四跟老五呢?他們必定急於報老六的仇。誰也阻不了他們。” “這倒是個問題。”朱牙沉默了一會。 “他們回來後,我們盡力勸他們忍耐一下吧。總有一天我們會比'豐義隆'總行還強大,那就是真正報仇的日子……” 老俞伯這時卻在想:鐵氏兄弟回來後,假如我支持他們馬上出兵報仇,就可以輕易把他們拉到我這一邊來……擁有他們就擁有一半以上的勝算…… 議事廳的大鐵門這時自外面響起來。 眾人都知道必定是極為重大的報告,否則弟子絕不敢干擾領導層會議。 推門進內的是陰七遺下的其中一名部下,負責通信和消息刺探。 “報告老總、大爺、二爺、三爺、八爺:四爺和五爺已經回到木料場那邊了!” 黑狗站了起來。 “他們為什麼不立刻進城?” “四爺和五爺在準備奠祭的用品。其餘的我不知道。” ——奠祭品?城裡不是多著嗎? “通知老四和老五。”朱牙沉著地說:“進城後馬上回'大屠房'。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