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忙於收拾漂城內黑道局面的關係,於潤生足足等了五天才能為葛元升舉行葬禮。
冥儀在破石裡的“老巢”裡秘密進行。龍拜曾經堅持要公開發喪,並把葬禮辦得隆重一些,卻遭到於潤生的反對。
“現在不是張揚的時候。”於潤生斷然說。 “老二,耐心一點,等兩年吧。兩年之後,每一年老三的死忌,全漂城的人都會知道,沒有人會敢在那一天辦喜事。”
在返回漂城後,於潤生又取回了“老巢”為根據地,並且進一步招納更多城內的腥冷兒。 “大屠房”一戰,令於潤生和他的結義兄弟在腥冷兒之間成名。如今“屠房”已瓦解。漂城又充滿了機會。腥冷兒都希望尋求靠山。於潤生的部眾在短短時日內已增加到三百多人。
冥儀十分簡樸。龐文英送出的一口上好棺木放在正中央。靈牌前供著香燭果品,還有橫放在木架上的“殺草”。
全身披麻的狄斌跪在火盆前,不斷把紙錢撒進火焰裡。自從那天黎明得知葛元升的死訊後,狄斌至今沒有說過一句話。他是攻破“大屠房”的最大功臣,理應在這兒享受讚美與榮譽。但是他一閉起眼想到的就是在戰場上葛元升的身影;還有葛小哥拯救了自己性命的情景;在猴山里一起喝血時那滋味;葛小哥耐心地教自己用刀……
鐮首這幾天以來也沉默著。他心裡生起了一點不必要的自責:要是有我在,三哥不用死。三哥跟我聯手必定可以擊敗鐵爪……
“於爺,”吳朝翼問:“鐵爪的屍身還沒有找到嗎?”
於潤生搖搖頭。 “'豐義隆'的人沿河找了好幾天,也沒有發現。”
“鐵爪還沒有死。”鐮首忽然說。
“總有一天我會跟他相遇。他殺了我一個義兄。我也殺了他一個親弟弟。”
鐵爪的另一個弟弟——僅餘的“屠刀手”鐵鎚五爺,也在激戰的次日被部屬刺殺了。
駐在岱鎮的“屠房”人馬,早就對於個性暴烈的鐵鎚不存好感。在得知“大屠房”陷落,朱牙、阿桑與鐵爪相繼被誅殺,他們知道活命的唯一方法就是向“豐義隆”獻上鐵鎚的首級。
此外在已焚毀的“大屠房”裡也找到了阿桑二爺燒焦的屍體。那柄象徵“屠房”權威的鏽蝕屠刀遺留在他頸側,也已燒得焦黑扭曲。
於潤生派葉毅把這柄已經再無人重視的屠刀撿回來,作為葛元升的陪葬品。
龍拜是眾兄弟中比較開懷的一個。他當然也因葛元升的死亡感到哀傷,但同時心裡也暗地為勝利和權力而狂喜。他在冥儀中盡量壓抑著亢奮的心情。
然而龍拜仍有點不快的是:自己明明是親手取朱牙性命的人,但部下間的讚揚卻一面倒地投到了狄斌和鐮首身上……
此刻的龍拜暫時拋開了這些煩惱。他從祭台上拿起一杯酒,自己仰首幹掉了,又拿另一杯傾到地上。
“'漂城刀神'葛老三,'無影箭'龍老二現在敬你最後一杯……”
齊楚的愁苦神容不下於狄斌,卻有一半不是為了葛元升之死。
在知道寧小語成為了查嵩的女人後,齊楚哭著去找於潤生。
“老大,完了……我完了……”
於潤生在得知原因後,苦笑著拍拍齊楚的頭。
“我以為有什麼大不了。原來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不,老大,這個女人不同……”
“你擔心什麼?忘記了老大的承諾嗎?你一定會娶到她。”
“可是,對方是查知事……”
“查嵩不過是個玩偶人兒。”於潤生冷冷說。 “老四,你要振作起來。現在我才最需要你的才能。我們兄弟好好乾,幾年後整個漂城都是我們的!查嵩算是什麼?他的女人又算什麼?那時候我們要討,他連自己老婆也要給我們!”
雖然有於潤生的承諾,但齊楚一想到心愛的女人正被別的男人擁抱在懷裡,便痛苦得發瘋……
“雷役頭。”自撤離漂城後,於潤生這時才首次與雷義再見面。 “恭喜你升官啦。”
“不用多說。我想問你,還記得你的承諾嗎?”
“我已經掌管城裡一半的腥冷兒了。”於潤生點頭。 “而且是最強悍的一半。”
“好。”雷義在祭台前上香,忽然又問:“你這位兄弟的刀法很快、刀子很鋒利,是嗎?”
“嗯。”
“他長著紅色的頭髮?”
於潤生感到一股不安。在葛元升死後,於潤生固然感到哀傷,但他暗地裡也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無法想像,日後在掌握了大權時應該如何處置葛元升。
而鐵爪替他解決了這個問題。
現在於潤生卻發現,雷義似乎也知道葛元升的秘密。
“人都去了……”於潤生淡淡說:“頭髮長什麼顏色也沒有關係了吧?……”
“嗯。”雷義點點頭,然後告別於潤生而去。
等雷義離去後,於潤生走到棺木旁。
“白豆。”於潤生俯首向仍在下跪的狄斌說。 “夠了。”
“三……哥死了……我……也難過得想死……”
“老三沒有死。”
狄斌霍然抬頭。全場人的目光也落在於潤生身上。
於潤生從祭台上挽起“殺草”,向眾人展示。
“他仍活在這裡。”
狄斌站了起來。
“我現在宣布……”於潤生朗聲說:“……追封義弟葛元升為本堂副堂主兼刑規護法。另外家傳配刀'殺草'封為鎮堂聖刀,一切違反堂規者皆以此刀處刑。”
於潤生把“殺草”拔出鞘。他凝視那仍然晶亮的寒芒。
“葛老三在天之靈,必定護佑本堂不斷壯大……”
狄斌也瞧著“殺草”的刃鋒。每一次看見它,他就感到那強烈的不祥。
——現在連三哥自己也死在“殺草”上了……誰會是下一個……
這時首都也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前“平亂大元帥”、“安通侯”陸英風突然失踪,侯爵府的書房內整齊地擺放著爵袍和冠帽,卻沒留下任何信函。
於潤生不久後也聽到這消息,但並沒有多加留意。
——他無法預測,這事件日後將令他的命運產生極大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