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這時老俞伯看見遠在城外的那抹血漬,他絕不會踏進“大屠房”四樓的議事廳。 因為他知道吹風計劃使用的是毒酒而不是兵刃。 可惜老俞伯並沒有千里眼。他興奮的心情仍沒有改變,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當看見坐在大圓桌前的只有阿桑時,老俞伯的情緒驀然冷卻下來。 ——沒道理……施達芳說朱牙早已到了,也沒有離開過……在哪兒? …… 老俞伯在盤算:是不是要先發難把阿桑宰了,再把朱牙搜出來?這樣做比較耗時間,但也比較安全。畢竟先除掉阿桑,勝算就最少高了一倍。 “大哥。”阿桑少有地先說話。 “為什麼不坐下來?” “老總呢?”老俞伯說著,背負在后腰的手指同時朝跟在身後的三名部下打暗號,示意他們假裝離去,然後把負責暗殺的二十人召來。 阿桑沒有回答,卻反問:“大哥,我們八兄弟結義有多少年啦?” “嗯?”老俞伯因為分神,一時沒留意阿桑的問話。 “你是說……哦,對了,讓我想一想……人老了,腦袋不靈光……” “既然腦袋不靈光,就不要它吧。” 老俞伯身後的三個部下確實行動了,卻不是退出議事廳外,而是自內把議事廳的厚門關上。 老俞伯的身體連顫動一下也沒有,他只是靜靜地閉上眼睛。 “我可以抽口煙嗎?”老俞伯從綿衣口袋裡掏出煙桿。 “既然是最後一次,你便抽吧。”阿桑站起來,從神壇拔出一根燃著的線香,替老俞伯點煙。 老俞伯深深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地吐出來。 “真爽哪。我原本想,待坐上了老總的位子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在這廳裡抽煙。” “你辦到了。”阿桑把線香插回神壇的香灰爐子裡。 “是施達芳吧?是他出賣了我——不!我想他早就是朱老總的人。” “不愧是我十六年的結義大哥。” “你的頸還會痛嗎?”老俞伯再吸一口煙。 阿桑摸摸頸側的淺紅刀疤。 “春天的時候。幸好現在離春天還遠。大哥,不論如何,我不會忘記你的恩惠。” 阿桑當年頸子被砍了這一刀,就是老俞伯親手縫合和治癒的。擅長把敵人剝皮的老俞伯,也是當年“屠房”的醫師。 “不用謝。那不單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屠房'。就像今天。”老俞伯嘆息。 “我也是為了'屠房'好。你相信嗎?” “不要再說了。”阿桑聽出老俞伯還想做最後努力遊說自己,不禁感到一陣厭惡。 “老總呢?他在哪兒?他也該出來見我最後一面嘛?” 阿桑搖搖頭。 “大哥,算了吧。” “好。”老俞伯輕輕把煙桿放在圓桌上。 “老二,答應我,照顧我的家人。” “這個當然。”阿桑拿起神壇上供奉的那柄生鏽崩缺的宰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