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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回分袂叮嚀愁一縷參禪溜覽豁雙眸

牧野流星 梁羽生 12185 2018-03-12
孟元超說道:“快活張的這位藏人朋友名叫吉里,是個小牧場場主。他的小牧場鄰近江布的大牧場,江布意圖吞併他的牧場,把他的獨子捉了來,誣陷以和馬賊勾結的'通匪'罪名,逼令吉里獻出牧場,才肯把他的兒子解放。 “吉里心疼愛子,本來要任憑江布的勒索的。快活張知道了此事,打抱不平,夜入江布家中,把江布一個兒子的頭髮剃得乾乾淨淨,留刀寄簡,說是江布倘若不把吉里的兒子放回去,第二次來,他就要把江布兒子的首級割掉。” 金碧漪拍掌笑道:“妙啊,這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孟元超說道:“據快活張說,他本來要懲戒江布的,只因那天晚上,江布是睡在雄鷹閣裡,他探視過了,無法下手,這才改換目標,拿江布的兒子出氣。”孟華心道:“原來快活張早已去過雄鷹閣了,怪不得那一晚他能來去自如,如此熟悉江家情形。”

孟元超繼續說道:“吉里的兒子第二天雖然就被釋放回去,可是他在江布家裡曾經受過嚴刑拷打,身上已是沒有一處好皮肉了。吉里把兒子的血衣換下來,撕下一幅給快活張,說道:你有什麼事情要我效勞的,只須遣人把這幅血衣帶來,我水里水里去,火里火裡去。他把血衣珍藏,自然另外也還有著對仇恨永誌不忘之意。這件事情過後,他也就把牧場賣掉,搬到拉薩城裡去住了。 “快活張知道我要前往拉薩,他在臨走前,把這幅血衣給我。我本來是想備而不用的,但你卻正用得著它,你就拿去找吉里作為信物吧。” 孟華接過這幅血衣,恨恨的說道:“可惜那天晚上,咱們未能捉住江布。待我從拉薩回來,還要找他算帳,替這位藏人老伯報仇。” 孟元超跟著寫了一封給布達拉宮首席護法喇嘛弄贊法師的書信,交給兒子,並把吉里的地址告訴了他。

孟華說道:“爹,你安心養病,我見了弄贊法師,馬上回來。”孟元超說道:“你也不必急著回來,務必要把事情辦妥,那才是最緊要的。有金姑娘照料我,比你在我身旁好得多呢。” 金碧漪笑道:“你放心去吧,待你回來的時候,包管你爹早已好了。”她送孟華一程,軟語叮嚀殷勤囑,自是不必細表。 孟華與金碧漪分手之後,獨自前行,回想這一個月來的遭遇,當真是有隔世之感。心中雖有悲傷,多的卻是歡喜。父子相認,骨肉團圓,這已經是天大的喜事,再加上獲得意中人的芳心,又是錦上添花,孟華心中的一點雲翳,亦已化為烏有了。如今他所掛慮的只是一件事情:怎樣才能不負父親的期望,替義軍辦妥這件大事了。 一路平安無事,第二天便即抵達拉薩。

拉薩是座山城,布達拉宮就是建築在城東的普陀山之上。城中廟宇甚多,市區以唐代建築的大昭寺為中心,最繁華的八角街就是圍繞著大昭寺。居屋多半是平頂,用碎石和粗石建成,整齊堅固,大部分都有三四層。市民居住的地方,除了這種石屋,還有一部分是住氈房的,那是羊毛織成的氈搭起的帳幕,又名廬帳。和內地的城市,風光迥異,令人頗有新奇之感。 一踏入拉薩,最令人注目的就是布達拉宮了。據說這是唐代的文成公主請藏王松贊乾布建造的。 文成公主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女兒,太宗貞觀十五年(公元六四一年)嫁給松贊乾布的,當時她只有十六歲。據說松贊乾布自娶得文成公主之後,開始信仰佛教,他常常到普陀拉山上即布達拉宮現址焚香靜坐,公主生恐有人打擾他,就請他在山上修建一座廟宇,他聽從了公主的話,修起的廟宇就是舉世聞名的布達拉宮了。

根據西藏史冊記載,布達拉宮始建於公元七世紀,規模宏大,山頂有一座大宮殿,山腰里有九百九十九個閣樓,周圍還有三道宮牆。宮牆高大,建築穩固,世間罕有。宮中大殿,雕樑畫棟,塗漆抹金,輝煌壯麗,氣象肅穆。可惜後來經歷戰亂,部分建築物被毀,現在的布達拉宮的主要部分紅宮和白宮,是明崇禎年間由五世達賴喇嘛修建的,規模雖然比原來略小,亦已是世罕其匹的了。 孟華無暇瀏覽風光,待到晚間,悄悄進入吉里住宅。吉里家住一條比較偏僻的小巷,孟華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進去,吉里和兒子正在閒話家常,給他嚇了一個大跳。 孟華拿出那幅血衣,說道:“我爹是神偷快活張的朋友……”話未說完,吉里已是歡喜得跳了起來,淚流滿面,說道:“令尊敢情是孟元超孟大俠麼。我盼望你們父子已經盼望多時了。聽說令尊受了傷,不緊要吧。”

孟華道:“老伯怎麼知道我會到來?”吉里說道:“神偷快活張三天前剛剛來過,可惜他只住了一宵,便又走了。” 孟華喜道:“原來張大叔來過了,不知他什麼時候再來!”吉里說道:“他說還要到回疆去走一趟,再來恐怕也得在十天半月之後。” 孟華有點失望,心裡想道:“要是張大叔還在這裡,事情就會容易得多了。” 吉里把血衣折好,對兒子道:“孩兒,你要把仇恨記在心頭;受了別人的恩惠,同樣也是永遠不能忘記。” 小吉里大約十五六歲年紀,身體瘦弱,臉上還有受過鞭打的傷疤,應了一個“是”字,藏好血衣,馬上就跪下去給孟華磕頭。 孟華忙將他扶起,道:“這我怎麼敢當,你們肯收留我,是我應當向你們道謝才對。” 老吉里道:“孟少俠,你和令尊大斗雄鷹閣的事情,張大俠已經告訴我了。你曾打了我們的仇人,也就是我們的恩人了。”

孟華說道:“可惜那晚殺不了江布,叫老伯失望了。” 小吉里道:“幸虧你們沒有殺掉江布,要是你們殺了他,我反而失望了。” 孟華笑道:“為什麼?”小吉里恨恨說道:“我希望有一天能夠親手報仇,把他捉來,和他打我一樣,我也要把他打得遍體鱗傷。” 孟華翹起拇指讚道:“好志氣!你有這個志氣,一定能夠如願。” 小吉里道:“我要學好本領,才能報仇。孟少俠,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孟華笑道:“我的武功還不能做你的師父,不過我可以幫忙你達成這個願望。嗯,你為什麼不拜張大叔為師?” 小吉里道:“張大俠行踪無定,他說過他這一生不會收徒弟的。” 孟華說道:“那麼我給你找一位師父就是。將來再說吧。”老吉里笑道:“對,我還沒有請問孟少俠因何而來呢。孩兒,你也真不懂事,只記掛著自己的事情,孟少俠,你倘若要用到我們父子之處,請別客氣,儘管說吧,赴湯蹈火,老朽也是決不敢辭。”

孟華說道:“家父要我送一封信給弄贊法師,不知可有辦法見得著他?”老吉里聽了這話,倒是面有難色了。 孟華問道:“可是有甚為難之處。” 老吉里道:“布達拉宮不是隨便可以進去的。弄贊法師是首席護法喇嘛,在布達拉宮的地位僅次於達賴活佛,要想見他,更是難上加難。我不過是個尋常的百姓,布達拉宮中說得話的執事僧人,我沒一個認識,要我設法將你引進,恐怕是辦不到了。” 孟華大為失望,說道:“那我只好等到晚間,偷偷進入布達拉宮,希望見得著他了。” 老吉里連忙搖手,說道:“千萬不可!布達拉宮乃是聖地,除非你是他們邀請的貴賓,否則擅自踏進,便是大罪了。我不知道你因何事要見弄贊法師,不過想來你總是希望和他好好商談的吧,怎可以先把自己變成他的敵人。”

孟華說道:“我年輕識淺,多謝老伯指教。不過這封信我非送到弄贊法師手中不行,怎麼辦呢?” 老吉里笑道:“少年人,別著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他吸了一口板煙,笑著往下說道:“我本來也是無法可想,好在你來得恰是時候!布達拉宮每年開放一天,供各地前來的香客進入參拜。這一天是四月四日佛祖誕。” 孟華頹然說道:“現在不過二月中旬,幾時才等得到佛祖誕。”老吉里笑道:“你忘記了,藏歷和你們漢歷不同,今天是藏歷四月二日,佛祖誕正是後天。” 孟華大喜道:“怪不得我一路碰見許多香客進城,原來後天是布達拉宮開放的日子,那麼我是可以進去的了。” 老吉里道:“當然可以,只要你也扮作香客。明天我給你買一套本地的服飾,你可以當作是我的漢人遠親,從外地來的。只要會說幾句藏語,那也可以敷衍過去了。”

孟華道:“我在路上已經學會一些藏語,普通的應對勉強可以應付。多謝老伯指點!” 老吉里道:“後天我會陪你去的,應該遵守什麼禮儀及言語不通等等。你倒可以不用擔心。不過進去之後,就得全憑你的運氣了。希望你有機會可以見得著弄贊法師。” 第二天小吉里陪孟華到城中各城遊覽,一來是這天他們反正閒著沒事,二來也好讓孟華熟悉當地情形。拉薩名勝古蹟甚多,他們首先到大昭寺觀光。 大昭寺在拉薩市的中心,最繁榮的八角大街就是環繞著大昭寺建築起來的,在八角大街的街頭,矗立著一座大石碑,只見人來人往,每一個從這座石碑底下走過的人差不多都要摸它一下。孟華覺得奇怪,問小吉里道:“這是什麼石碑!為什麼人人都要摸它一下。”

小吉里道:“這是拉薩有名的'舅甥和盟碑',說起來倒是和你們漢人古代的一位美麗公主有關。”跟著便和孟華詳述這座石碑的來歷。 原來唐太宗李世民把文成公主嫁給藏王松贊乾布(當時叫吐蕃王),故唐、吐蕃有舅甥之稱。到唐穆宗長慶二年(公元八二二年),遣使入吐蕃又一次締結盟約,並置碑刻石志其經過,這座碑就叫做“舅甥和盟碑”。碑上鐫有藏漢兩種文字。 西藏人中間流傳著這麼一種說法:這座石碑會幫助不得意的人。做生意的人清早摸一下碑身,那一天就會生意做得順利;牧人摸一下碑身,那天的牛羊不會丟失;種田的摸一下碑身,莊稼會長得茂盛;小學生摸摸碑身,那天準會背書……總之誰人摸過石碑,那一天就會無災無病,各事順心。 當然小吉里不是怎樣熟悉歷史,(有關的朝代、年號、時間等是作者加上去的)但“舅甥和盟碑”的來歷,西藏的人都是耳熟能詳,說來娓娓動聽。 孟華笑道:“原來在差不多一千年之前,漢人和藏人就是親戚了。這座石碑倒是漢藏友好的見證呢!” 小吉里道:“是呀,雖然有些土王子常常挑撥藏人去打漢人,但我們藏人一向都把漢人當作朋友的。” 走過了“舅甥和盟碑”,不久就來到大昭寺了。 寺門前長著兩棵古柳,來到大昭寺進香的西藏人,都先用頭頂頂古柳,表示敬禮。孟華不禁又是好奇心起,照樣做了之後,又問小吉里是何緣故。 小吉里道:“相傳這兩棵柳是文成公主栽植的。有個神話還說,那是文成公主的頭髮長成的。我們藏人非常尊敬文成公主,把這兩棵古柳樹稱做'公主柳',剛才的儀式,那是表示對文成公主的敬意。” 進了大昭寺,只見正殿的“金頂”上塑了兩隻羊,昂首向著金光燦爛的“法輪”,神態栩栩如生。孟華問起小吉里,原來又有一個故事。 據說大昭寺和小昭寺都是文成公主親自相度地形,審定建築模製興建的,大昭寺的舊址原是一處湖泊,施工前曾用山羊運土填平,所以這個寺的藏名叫做“日阿薩出朗組康”,意即“山羊運土的幻異寺”。 講完這個故事之後,小吉里道:“你注意到大昭寺的廟門沒有。”孟華說道:“金碧輝煌,比起我沿途所見的寺廟是不可同日而語。” 小吉里道:“我說的不是規模大小。別的方面呢。” 孟華說道:“我沒有細心留意,不知有何不同。” 小吉里道:“西藏的一般寺廟大門都是朝南開的,只有大昭寺向西,小昭寺向東。其原因據說是文成公主好佛,所以她把大昭寺的大門開向西天佛地,而她又十分思念家鄉,所以把小昭寺的大門開向東方。” 孟華說:“此地有關文成公主的傳說真是不少。” 小吉里道:“正中那座大殿還有一尊釋迦牟尼的佛像,據說是文成公主從長安帶到西藏的。咱們進去瞻禮吧。” 這天到大昭寺觀光禮佛的善男信女特別多,大概是因為布達拉宮明天開放,各地的佛教徒已經陸續來到的緣故。 大殿香煙繚繞,擠滿了人。大部分是藏人,也有一些漢人。焚香膜拜的人們跪在金蓮佛座之前喃喃禱告,自言自語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人一多了,也是嘈雜非常。 焚香禱告不足為奇,奇怪的是,在不到半炷香的時刻,孟華已經發現了好幾對人在佛像前面吵架,孟華聽不清楚他們吵些什麼,但每一個人都說著相同的兩個字,這兩個字是特別大聲的。說了之後,吵架的雙方磕了三個響頭,卻又像好朋友一樣手拉著手出去了。這兩個字的發音像是北京的“覺臥”。 孟華悄悄問小吉里道:“什麼叫做覺臥?” 小吉里道:“我們西藏人是最講誠樸和信用的,也是最重視誓言的,輕易不賭咒發誓。實在必須要表明自己心蹟的時候,他們就會起誓說'覺臥'。覺臥是什麼意思,就是指文成公主帶來的這座釋迦牟尼佛像。這兩個字也代表了誓言的全部意思。即是說:釋迦牟尼佛在上,他是洞察一切的,我說的是真話。發了誓之後,大家就會彼此相信,不再吵了。” 孟華道:“原來如此。”他嫌人多氣悶,正想出去,忽聽得有人用漢語說了“覺臥”兩字,聲音好熟悉。孟華向聲音來處看去,看見了這兩個人,不覺大吃一驚。 你道這兩個漢人是誰,原來正是金碧漪的哥哥金碧峰和金碧漪的師兄江上雲。 “覺臥”這兩個字就是從江上雲的口中吐出來的。孟華怔了一怔,心裡想道:“奇怪,他們兩人的交情比兄弟還親,卻因何事爭吵,竟要依照藏人的習慣,在釋迦牟尼的佛像之前發誓。” 聽下去才知道他們不是爭吵,而是江上雲用一半認真,一半開玩笑的口吻,證明自己說的乃是真話的。 只聽得金碧峰嘆口氣道:“如此說來,妹妹真的是喜歡上那小子了。唉,發生這樣的事情,真是非我始料所及!但我可不相信那小子會是好人。” 孟華心頭卜通一跳,這才知道他們的“爭吵”竟是和自己有關。 金、江二人用漢語小聲交談,在嘈嘈雜雜的人群之中,也沒人留意他們,只有孟華豎起耳朵來聽。 孟華穿的是藏人服飾,擠在人堆裡面,他發現金、江二人,立即轉過了身,金、江二人可沒發現他。 跟著便聽得江上雲說道:“我也不相信那小子是好人,不過師妹卻是十分相信他。那些話真的是師妹說的。” 金碧峰“哼”了一聲,說道:“即使碧漪說的不假,我也不能讓她嫁給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子。” 江上雲苦笑道:“令妹的性情倔強得很,只怕由不得你這個做哥哥的作主了。”金碧峰越發惱怒,說道:“她敢不聽我的話,我就把她押回家去。那小子倘若給我碰上了。我也非得和他再打一架不可!” 孟華在最初發現他們的時候,心裡本來是甚為高興的,不管如何,他們總是金碧漪的親人。孟華覺得自己應該向他們解釋誤會,也應該把金碧漪的消息告訴他們。但聽了他們的說話之後,卻是有如一盆冷水噹頭澆下了。 “假如我在他們的面前出現,只怕他們不肯容我解釋,立刻就要翻臉了。我是應該設法消除他們對我的誤會的,但可不能在這樣人多的場合。”想至此處,孟華便與小吉里悄悄說道:“這里人太擠了,我們還是走吧。” 走出了大昭寺,小吉里興猶未盡,說道:“小昭寺那邊或許人少些,小昭寺裡面有一座金殿,殿內供著一座墨珠多爾濟佛,傳說文成公主就葬在這個佛座下面的。” 孟華說道:“時候不早,我想還是改天再去瞻禮吧。”小吉里瞿然一省,說道:“對,明天你還要去布達拉宮,小心一點也是好的。” 江上雲和金碧峰的出現,在孟華心中投下一道陰影。 “縱然這小子不是壞人,我也不能讓妹妹嫁給他。”這是金碧峰在釋迦牟尼的佛像之前,對江上雲許下的諾言。孟華可以預料得到,他和金碧漪的將來,必將是好事多磨,不知還要經歷多少波折的了。 不過現在的孟華和兩個月前的孟華大不相同了,兩個月前,他還有自慚形穢的感覺;而現在他已是有勇氣在人生的旅途大步向前了。這人生的旅途當然也包括了愛情的道路在內。 “只要你的心中有我,我的心中有你,這世界上就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把你我分開。”這是金碧漪和他說過的話。她這充滿真摯感情的說話,可比她哥哥的恐嚇還更有力得多,足以驅散孟華心頭的陰影了。 “我不能讓太多的雜念擾亂我的心神,明天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應付。”孟華把一切煩惱拋之腦後,這天晚上睡得很酣,連夢也沒有一個,第二天一早起來,便即精神奕奕的與老吉里打點前往布達拉宮了。 他的三師父丹丘生擅於改容易貌之術,他也學到一點這方面的本領,穿上藏人服飾,經過化裝,更像一個本地的小伙子了。 布達拉宮是一幢高達十三層的建築物,據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房間,確實的數目到底是有多少,誰也沒有數得清楚,座落在拉薩市西北的布達拉山上與東南的藥王山遙遙相對,路程十之八九都是相當峻峭的山路。 在半山腰的斜坡,便有兩道護牆延展至布達拉宮。雖然有了護牆,上布達拉宮時,右邊是直矗雲霄的宮殿,左邊是幾十丈的懸岩,還是有點叫人膽顫心悸。孟華有點過意不去,說道:“老伯,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老吉里笑道:“我還是三十年前到過一次佈達拉宮的,如今能夠在我上西天之前再到一次佈達拉宮,我是可以死而無憾了。這是我的福氣,說什麼辛苦呢。你瞧這垛護牆……”他怕孟華沒有細心留意,加以說明:“這垛護牆是從山腳砌起來的,工程可浩大呢。牆壁上還有精美的雕塑,諸天佛像,無不羅列其中。聽說當年是集中了西藏所有的巧匠包括漢人工匠在內,窮三年之力方始造成的。”孟華縱目瀏覽,只見那些精美的雕塑,彩色斑斕,他雖然不是佛教徒,也不禁肅然起敬。 走過半山腰的斜坡,接近布達拉宮的時候,那景色是更為壯麗了。 布達拉宮這幢擁有將近一萬個房間,重重疊疊,用金碧輝煌的屋宇蓋滿了整個山頭的宮殿,在朝陽輝映之下,越發令人目眩神搖。老吉里一面走一面指指划划的給他講解:從白色的大門沿石級到第六層房屋,全部泥著白色的叫白寨,是五世達賴善慧海所修,從第七層到十三層正殿是由他的代辦事務桑結嘉穆錯所修的,叫做紅寨。紅寨的房屋分別泥著紅、黃、黑、赭紅四色。紅色泥牆,黃色泥牆,黑色泥在頂端房檐與窗沿的間隔處,赭紅則泥在正殿凹進去的一部分。宮頂則金碧輝煌,飛簷上有矯首豎尾的龍和鷹,遠遠望去,好像五色絢爛的房海,令人嘆為觀止! 他們一早動身,來到布達拉宮,不過朝陽初出之後的半個時辰,但還有許多來得比他們更早的人,宮門入口處早已是人頭擠擠了。 老吉里帶領孟華從左側大門踏進布達拉宮。一進宮門,驟然看見四幅巨大的武士畫像,有的手執武器,殺氣騰騰,有的撥動琵琶,藹然可親,形象和內地一般寺廟門口的四大金剛十分相似。老吉里告訴他,這四個武士藏名叫“吉欽日席”,是黃教喇嘛的“守護神”。 穿過幾道房廊和幾座殿宇,老吉里帶領孟華來到了布達拉宮最古老的一座佛殿——帕巴魯庫學熟佛殿。在布達拉宮將近一萬間的房舍中,可以斷定為松贊乾布時期修建的,就只存下這一間了。借助於酥油燈光,可以看到松贊乾布和文成公主的塑像,他們盤腿並肩而坐,腳下是一個可以放兩口大鍋的“老虎灶”,據說是文成公主煮飯用的。 兩人隨著人流,一路擠進去,中午時分,方始來到布達拉宮的中心,在最高幾層樓上,金光燦爛,珠玉滿目,是歷世達賴喇嘛的靈塔所在。自從五世達賴喇嘛遷居布達拉宮以後,歷世達賴喇嘛的遺骨都供奉在這裡——只有六世達賴喇嘛倉洋甲措是埋葬在青海湖邊。 其中以五世達賴喇嘛的靈塔最為壯觀,共有五層樓房之高,整個塔身都用金皮包裹。一本藏文史書上記載:建造這座靈塔時,共蒐集了十一萬九千零八十兩黃金。在金塔的四周,綴滿了五光十色的珍珠、翡翠、瑪瑙和珊瑚,數以千計。在大小經堂如靈塔殿的四周牆壁,都描有許多佛教故事和歷世達賴喇嘛的生平事略。踏進其間,當真是如在山陰道上,目不暇給。 觀光禮佛的人們越來越多,孟華隨著人流在迂迴的房廊和寬敞的殿宇間穿來穿去,不知不覺和老吉里分散了。 孟華回過頭來,找尋吉里。此時已是午後申時,一方面繼續還有香客進來,一方面也有許多人從各處宮殿中退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宮殿與宮殿之間的空地上吃他們帶來的糌粑。孟華心裡暗暗著急:“這樣子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哪裡能有機會見得著弄贊法師?” 走在孟華前面的一個藏人孩子說道:“爺爺,我肚子餓了。”他的祖父說道:“孩子,你忍耐一點兒。左邊這座宮殿供奉有帕巴魯康佛的捨利子,咱們進去禮拜過後,我就和你出去。”那座宮殿正在擠得水洩不通。 孩子苦著臉道:“這里人太多了,氣悶得很。爺爺,這麼多的宮殿,為什麼不到那座沒有人去的宮殿禮拜,卻要在這里和別人擠作一堆。” 老祖父道:“那邊不是供奉神靈的神殿,是大喇嘛的住宅,不許外人進去的。”過了一會,孩子忽道:“爺爺,你看,為什麼現在又有人進去?” 布達拉宮近一萬座房間,開放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活佛”的“寢宮”,喇嘛的住宅,和若干只供喇嘛禮佛的神殿則是列為禁地的。不過由於來到布達拉宮的香客都是知所避忌,是以雖然被列為“禁地”的地方,也只是門戶關閉而已,並不特別設有禁衛。 老爺爺倚著迴廊的欄杆望下去,果然看見一座本來是關了大門的宮殿剛剛打開,香客很有秩序的迅即排成兩行,似乎是在等候宣召。 另一個老藏人在孟華背後擠上前來,向孩子的祖父打了一個招呼,說道:“機會難逢,你去不去領受大喇嘛的祝福?”老祖父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是大喇嘛替佛祖賜福信士。但不知可有福氣禮拜活佛麼?” 那老漢道:“活佛聽說今年不露面,四大喇嘛替他主持摩頂祝福,與眾生結緣。”原來每年布達拉宮開放那天,達賴活佛照例會公開露面一次,讓信徒跪在他的面前禮拜,他撫摩信徒的頭頂灑以“法水”,據說這就是代表佛祖祝福此人了。 那老漢說了四個大喇嘛的名字,孟華豎起耳朵來聽,卻沒弄贊法師在內。孟華忍不住用生硬的藏語問那老漢,不知弄贊法師會不會出來。 那老漢盯了他一眼,似乎有點詫異,說道:“你是外地來的吧。” 孟華說道:“我是青海來的。我們那裡,除了知道活佛之外,就只知道拉薩有個弄贊法師。” 那老漢對孟華的答复頗感滿意,和他的老朋友,那孩子的祖父笑道:“怪不得大家尊稱法師為彌羅覺蘇,遠方的人果然也都知道他的名字。” 孟華問道:“彌羅覺蘇是什麼意思?”那老漢道:“彌羅的意思是廣及四方,覺甦的意思是恩澤,弄讚的意思則是輔弼,布達拉宮封賞給他的法號是弄贊,但遠在他得到這個法號之前,大家已經尊稱他為彌羅覺甦了。”孟華心想:看來這位大法師在西藏倒是頗得人心,怪不得爹爹也高興和他結交。 那老漢接著道:“你問得很在行,本來按照往來規矩,活佛不出來'結緣',就該由首席護法喇嘛替代他的。但不知何事,我剛才聽說弄贊法師也因臨時有事不出來了。小兄弟,你來的可真是不巧啦!” 孟華好生失望:“這不是白來了一趟布達拉宮嗎?” 心念未已,忽聽得鳴鐘擊磐,搦管吹笙,老祖父詫道:“這不是迎賓的梵樂嗎,不知來的是哪位貴客。” 過了一會,人群起了一陣波動,消息傳了開來,那老漢告訴孟華:“原來這位貴客乃是朝廷派駐拉薩的宣撫使趙廷祿大人,聽說他是一來隨喜,二來則是專誠求見廣惠法師的。” 孟華道:“廣惠法師又是誰。他在布達拉宮的地位比弄贊法師還高嗎?” 那老漢笑道:“廣惠法師和弄贊法師就是同一個人,'廣惠'是朝廷給他的封號。” 孟華一想,弄贊法師的藏名尊稱是“彌羅覺蘇”,釋義是“恩澤廣及四方”,想必就是“廣惠”這個封號的由來了。暗暗好笑自己的糊塗,心中燃起了一線希望。 那小孩道:“爺爺,咱們出去瞧熱鬧吧,我的肚子也實在餓了。” 老祖父愛憐的撫摸他道:“好,好,要是見得著弄贊法師,那就勝於去禮拜帕巴魯庫讚的舍利子啦。” 孟華急於見著弄贊法師,趕緊在人叢中擠出去,到了外面,那個“宣撫使”趙廷祿帶領三個軍官剛好在他們這一群人的面前走過。三個軍官,孟華倒是認識兩個。 這兩個人就是曾經在柴達木途中和孟華交過手的那兩個軍官,一個名叫做葉谷渾,一個名叫做劉挺之。 孟華心裡想道:“聽丁兆棟那廝所說,在宣撫使趙廷祿之下,有個參贊武官,名叫衛托平,是大內衛士外調拉薩的,武功十分厲害,想必就是這第三個軍官了。葉谷渾、劉挺之、衛托平並稱大內三大高手,而以衛托平居首,他們三人同在一起,我倒是要特別小心了。” 趙廷祿一行四眾在兩個知客喇嘛帶引之下,走向一條通向一座宮殿的長廊,看熱鬧的人群擠在長廊兩邊。孟華正在思量如何見得著弄贊法師,忽見葉谷渾睜大眼睛,兩道鋒利的目光向著自己掃來,好像在人群之中找尋什麼相識的人似的。孟華吃了一驚,只道已經給他發現。 此時孟華業已擠到前列,倘若躲躲藏藏,恐怕更會引起對方思疑,唯作鎮定,順著眼光瞧去。就在這一眨眼,隱約看見兩個背影隱沒人叢之中,有點兒像江上雲和金碧峰。孟華頗感詫異,心裡想道:“金碧峰也是曾經和葉、劉二人交過手的,他為什麼要冒這個危險,和江上雲前來布達拉宮,難道他們也是受了義軍之託了。” 人群忽又起了波動,嘈嘈雜雜的聲音就像煮沸了一鍋水似的:“瞧見了沒有,彌羅覺蘇露面啦!”“在哪裡,在哪裡?”“啊,他不是走出來給信徒摩頂祝福,他是在宮內迎接貴賓。” 孟華擠上一個石台,定睛看去,只見那座宮殿打開大門,隱約可以見到一個披著大紅袈裟的喇嘛降階迎接貴賓,不過一會兒,宮殿的大門又關閉了。孟華心裡想道:“雖然沒有機會接近弄贊法師,總算有了一點收穫。”要知布達拉宮的建築,將近一萬間房舍之多,要不是趙廷祿拜訪弄贊法師,孟華如何能夠知道他的所在。 不知不覺,日已西沉,懸掛在第十三層樓上的大鐘響噹噹的敲了起來,這是叫人們必須在天黑之前離開布達拉宮的鐘聲。不過一會,在宮內各處觀光禮佛的人都走了出來,像潮水一樣從東西南北八個打開了的大門“流”走。 布達拉宮每年開放一次,從未發現過有不守規矩的香客,是以宮中的執事喇嘛也從來沒有搜查過可能有人匿伏宮中,不出去的。 ——廣廈萬間,觀光禮佛的人們數目亦以萬計,要搜也無從搜起。但想不到今年卻有一個人故意“犯例”了,這個人就是孟華。 那座宮殿後面,有幾棵高大的柏樹,孟華偷偷爬上一棵柏樹,俯瞰宮中情景。 宮中笙歌細細,人語喧嘩,當中一間客廳燈火通明,隱約可以看見正在舉行宴會,賓主盡歡的情景。 夜幕降臨,天已黑了。觀光禮佛的人們,此時都已走得乾乾淨淨。除了這座宮殿有喧鬧的聲音傳出之外,周圍一片寂靜。大概那些小喇嘛都忙著去打掃去了。 孟華暗自想道:“弄贊法師的住處雖然並不開放,那隻是不許外人進去而已,和宮中什麼聖殿的'禁地'到底不同,爹爹是他的老朋友,我代爹爹進去拜訪他,應該不算是褻瀆神靈。” 由於沒有別的法子見到弄贊法師,孟華只好冒個風險,不管大內的三大高手都在裡面,大著膽子,在柏樹上一個鷂子翻身,越過宮牆,偷進宮內。 他不敢徑自奔赴客廳,心想:“我且先找個地方躲藏起來,待趙廷祿這廝走了,我再出去找弄贊法師。” 宮中大部分的小喇嘛在客廳伺候“貴人”,但也還有小部分的小喇嘛在外面穿梭巡夜,好在宮中屋宇寬闊,階梯很多,孟華借物障形,神不知鬼不覺的瞞過巡夜的喇嘛耳目,躲上了一座樓房。 忽聽得腳步聲響,原來宴會已告終結,弄贊法師正在帶領四個賓客走上樓來,正是朝著他躲藏的方向。 孟華暗自咒道:“討厭,酒醉飯飽,還不肯走。”孟華情知對方都是耳聰目明的高手,稍一不慎,就會給他們發覺,急切間無暇思索,躲進一間空房。 他是留神聽過房間裡毫無聲息的,踏進去忽見一人迎面而立,雙眼炯炯有神的盯著他,把他嚇了一跳。那個人動也不動,孟華看清楚了,原來是個銅鑄的佛像。 藉著簷角掛的風燈,房間裡的景物依稀可見。兩旁牆上繪有許多壁畫,這種壁畫是孟華從沒見過的。作畫的藏族藝術家先用白綢粘在牆上,再在綢上塗上酥油,待乾後才作畫,這樣作上的畫,色澤歷久不變。孟華看的一幅壁畫正是一幅活佛宴會藏王的盛景。孟華心中一動,想道:“這恐怕不是普通的喇嘛的房間!” 心念未已,腳步聲已經來近,弄贊法師的聲音說道:“趙大人請!”隨即輕輕推開了房門。原來孟華誤打誤撞,這間房間正是弄贊法師的靜室。 孟華無暇思索,只能躲在佛像後面,縮作一團。 趙廷祿等人踏進房間,並不就座,卻在佛像之前停下腳步。孟華吃了一驚,手按劍柄,只道他們已經瞧出了什麼破綻。 半晌不見動靜,孟華從金蓮佛座的縫隙偷偷張望,只見趙廷祿矮了半截身子,原來他是跪在佛前禮拜。 禮拜過後,趙廷祿站了起來,問道:“請問法師,這位尊神是……”弄贊法師恭恭敬敬地道:“是敝教的護法大神帕巴魯庫菩薩。” 孟華聽得菩薩的名字好熟,想了起來,老吉里日間曾和他觀光過布達拉宮最古老的一座佛殿,據說是松贊乾布時期修建的,那座佛殿就叫做帕巴魯庫學佛殿,殿中供奉的就是這個菩薩。 “怪不得我似曾相識。”孟華心想。 “怪不得我似曾相識,”趙廷祿道:“敢情就是我在前面那座佛殿禮拜過的那位菩薩。可是為什麼看起來又像不同。” 弄贊法師道:“前面佛殿供奉的神像,是中年時期的帕巴魯庫菩薩。這座神像是成道之後老年的帕巴魯庫菩薩。菩薩據說是天竺日則王的武士,後來篤信佛教,仗劍四方,掃蕩一眾邪魔外道,從少年直到老年,立功無算,八十四歲肉身成佛。前面那座佛像是文成公主當年從長安帶來,這座佛像則是敝教祖師宗喀巴從天竺請來的匠人鑄造。” 宗喀巴一名羅蔔藏扎充巴,明永樂十五年生於西寧,為蒙古族人,八歲出家,二十四歲赴西藏,三十四歲後乃闡明黃教,為喇嘛黃教之祖。在他之前,西藏喇嘛教屬紅教勢力,從他開始,黃教才取得統治地位。 趙廷祿道:“原來如此,這麼說,這尊佛像也算得是無價之寶了。” “也算得”三個從趙廷祿口中吐出,聽進弄贊法師耳中可是有點不大舒服,心裡想道:“他決不會是虔心信佛,為何正事不說,卻與我扯這些閒話?”當下索性開門見山,便問他道:“趙大人約我密室相談,不知有何見教?” 趙廷祿哈哈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正是奉了朝廷之命,有事要請法師幫忙。” 弄贊法師道:“請大人賜示。” 趙廷祿道:“別忙,別忙。請法師先收下這份禮物。這是薩總管特地禀明皇上,從大內寶庫之中為法師挑選的一份禮物。” 弄贊法師皺皺眉頭,合什說道:“阿彌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不敢受此厚禮。” 趙廷祿笑道:“你先看看是什麼禮物再說。” 衛托平雙手捧上一個檀香木箱,放在桌上。趙廷祿拜了三拜,方始鄭重其事的把箱子打開。弄贊法師本來是心如止水,暗自想道:“布達拉宮,寶物無數,管你是什麼稀世之珍,也休想打動我。”但見他們如此裝模作樣,卻也不禁有點思疑不定,不知裡面藏的是什麼物事。 箱子打開,寶光耀眼。趙廷祿拿出一尊三尺多高的玉佛。 玉色晶瑩可愛,一看就知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但令得弄贊法師又驚又異,詫異無比的卻還不是寶物的價值,而是這尊玉佛本身。 這尊佛像是個年青僧,雕塑得栩栩如生,雙眼炯炯有神,相貌甚為威武,與一般面貌慈祥的佛像完全不同,與其說是僧人,不如說是更像武士。腰間還懸著一把佩劍。 弄贊法師呆了一呆,連忙淨手焚香,跪下去向這尊佛像磕頭禮拜。 原來這尊玉佛,雕塑的正是黃教喇嘛的“護法神靈”帕巴魯庫菩薩少年時期的“莊嚴法相”。 布達拉宮有中年時期的帕巴魯庫佛像,有老年時期的帕巴魯庫佛像,缺少的就正是這尊帕巴魯庫菩薩少年時期的佛像。 禮拜過後,趙廷祿把弄贊法師扶起,淡淡說道:“薩總管送的這份禮物,不知可否合法師心意。” 弄贊法師道:“多謝大人把敝教的護法大神從北京請來,我不敢藏之私室,日後必當另建專殿供奉。” 趙廷祿笑道:“如此說來,這份禮物還算得是適當的了。實不相瞞,我們的薩總管為了送這份禮物,倒還費了一點心思呢。” 弄贊法師瞿然一省,說道:“對了,我正想請問趙大人,為甚麼貴總管何以會想到要送這份禮物的?” 趙廷祿笑道:“薩總管雖然遠在京城,卻也知道布達拉宮和法師的靜室已經有了兩尊這位菩薩的佛像。” 供養在前面神殿的那尊佛像,是每年一次供人瞻禮的,外人得知不足為奇。弄贊法師私人供奉的這尊佛像藏之靜室,竟然也給他們知道,弄贊法師卻是不禁悚然而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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