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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回浪子傷情尋故侶邊城浴血振軍威

絕塞傳烽錄 梁羽生 34565 2018-03-12
那小叫化氣喘吁籲的走前來,說道:“請兩位做做好事,給我一點水喝。” 爾朱榮道:“你為什麼不討食?” 那小叫化道:“要是兩位肯給我食物,那更是求之不得。不過渴比餓更難受,我喉嚨裡已經要冒出火來了,但求能夠先喝一口水,潤潤喉嚨。” 穆欣欣道:“我看你已經吃過兩個烤山芋,對嗎。” 那小叫化心頭一凜:“這妖婦的鼻子倒是好靈,居然嗅得出剛吃過的烤山芋的氣味。”他哪知道穆欣欣是有意試探他的。 “不錯,我是在一家沒人住的人家偷吃了兩個山芋,但找不到水喝,吃了烤山芋更加喉嚨冒火。” 穆欣欣格格笑道:“瞧你說得這麼可憐,好,我給你水喝。” 說話之時,她已打開盛水的皮袋,把早就藏在指甲縫中的一撮藥粉彈進去,這是立即就能令人筋酥骨軟的麻藥。本來對待一個小叫化是無須用到下毒的手段的,只因有爾朱榮的暗示在先,她這才格外謹慎。心裡想道:“即使你是一流高手,喝過了老娘的一口水,你也非得乖乖聽我擺佈不行。”

那小叫化道:“多謝太太。”就在此時,一個突然大叫,一個突然出手。 大叫的是爾朱榮,出手的是小叫化。 爾朱榮叫的是:“這小子乃是楊炎,小心!” 小叫化在他未曾叫出自己的名字之前,已是一抓向穆欣欣的琵琶骨抓下。 楊炎正是追踪龍靈珠而來到這個地方,他在那家人家已經發現了龍靈珠所用的梅花針。地下一堆梅花針粉末,完整的梅花針不過寥寥數根,一看就知龍靈珠是剛剛碰上了勁敵。 他用龍靈珠所授的改容易貌之術扮成小叫化,但一來他學得不精,二來匆匆忙忙也無暇刻意化裝,不過扮小叫化卻是他做慣了的。這才能暫時間瞞過了爾朱榮,不過也只是瞞得一時而已,終於還是給他看破。 楊炎早有準備,但穆欣欣也是早有準備。

楊炎固然沒有上穆欣欣的當,穆欣欣也沒有被他所擒。 楊炎一抓之下,指頭已經碰上了的肩膊,只覺滑不留手,他想把穆欣欣抓作人質的企圖登時落了空了。原來穆欣欣的武功雖然不是很高,但她有一門防身的泥鰍功卻是楊炎未曾見過的。 應變雙方都是迅速之極,穆欣欣剛剛脫出楊炎的掌握,反手一揚,只聽“波”的一聲,一顆彈丸,空中爆裂,煙霧迷漫,而且在煙霧之中,夾雜著無數細如牛毛的梅花針。煙是毒煙,針是毒針,滿以為楊炎即使避得開毒針,也會被毒煙昏迷。她暗箭一發,一看楊炎已在毒煙籠罩之下,便即斜身竄出,縱聲笑道:“小叫化,你躺下吧?哼,你膽敢暗算老娘,這可真是孔夫子門前賣百家姓了!” 哪知楊炎非但沒有躺下,連閃避也沒閃避。只見牛毛也似的無數光芒四處流散,楊炎一聲不響便即衝出煙霧的籠罩。

原來楊炎早已提防她會放毒,在暗器未爆裂之前他已閉了呼吸,至於那一叢毒針,則是被他施展“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反彈開去的。 “沾衣十八跌”本來是從摔角中變化出來的絕技,可以令襲擊自己的敵人沾衣即跌,有十八種技巧,以內功配合摔角技巧,故稱“沾衣十八跌”。原本“跌”的是人,而不是物。但內功若是練到上乘境界,暗器沾衣也會彈開,無須以摔角的技巧配合。 穆欣欣固然是嚇得魂不附體,爾朱榮更是不禁大吃一驚,心裡想道:“看來這小子的內功造詣竟似不在我之下,倒是不可小覷他了!” 楊炎衝出了煙霧的籠罩,這才吐氣開聲:“你們白駝山的鬼域伎倆我早已見識過了,妖婦,你給我躺下吧!”聲出招發,這一掌已是全力施為,有如鐵斧開山,巨錘鑿石,穆欣欣觸到掌風,已是感到呼吸不舒。

剛才楊炎是想抓她作為人質,那一抓手法雖然巧妙,內力卻是不足致命的,如今他全力施為,可就不同了。穆欣欣的“泥鰍功”對付這樣剛猛的掌力是毫無用處的,莫說給他打個正著,劈空掌力亦足以令她五臟受傷。 不過,她也沒有倒下。楊炎掌力剛發,爾朱榮已是飛身撲來,剛好趕得上接上這掌。 雙掌相交,聲如鬱雷,楊炎接連晃了幾晃,暗暗吃驚:“怎的這廝也會龍像功?似乎比齊世傑的龍像功還更霸道!不過剛猛有餘,精純卻是有所不及。看來尚是未能盡得天竺那爛陀寺的武學精髓。” 原來爾朱榮的母親是天竺人,父親是在西藏長大的漢人,他是在那爛陀寺做過幾年僧人的,傳授他龍像功的師父是那爛陀寺三大高僧之一的奢羅法師。奢羅嗜武成迷,佛學卻是未到勘破色空的境界。故此他的龍像功反而不及第三名高僧迦象(齊世傑師父)的精純。

爾朱榮占得上風,心頭大喜:“這小子雖然自兼兩派武功,兩個師父都是頂兒尖兒的人物,武功卻也沒有如我想像那麼厲害。”當下用了個“粘”字訣,不讓楊炎鬆開手掌,加緊運用龍像功進逼,喝道:“你要逃出我的手掌心那是絕計不能的了,你若還要性命,乖乖投降吧!”一攻一拒,楊炎接連退了三步。 穆欣欣這才穩住身形,胸口還在隱隱作疼。想起剛才遭遇之險,爾朱榮倘若遲來片刻,真是不堪設想。她調勻呼吸,知道自己沒有受傷,方始放下心上的石頭,餘怒未消,叫道:“你別忙著殺這小叫化,留他給我。”爾朱榮笑道,“你要他做什麼?”穆欣欣道:“他長相不算太醜,我要把他變作小大監,讓他服侍老娘。”爾朱榮哈哈笑道:“原來你看中這個小白臉,我可不能把他留給你了。”

兩人一唱一和,把楊炎當作囊中之物。釜底之魚。要是楊炎被他們激怒,爾朱榮就可以更容易取勝。 楊炎沉住了氣,爾朱榮發覺對方的內力似乎越來越弱,但卻總是攻不破他,心裡有點詫異,但也只道楊炎已是勢困力窮,在作最後的掙扎。當下縮緊掌力,喝道:“臭小子,還不投降,當真要找死麼?” 話猶未了,陡地只覺自己所發的內力如泥牛入海,一去無踪,突然間就給對方化解了。說時遲,那時快,楊炎已是運勁反擊,爾朱榮脈門一震,大驚之下,急忙把手鬆開。楊炎喝道:“且看是誰逃不出誰的掌心!看劍!”他震退爾朱榮,拔劍出鞘,飛身追刺,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攻勢的凌厲,比起初交手時爾朱榮對他的猛攻,有過之而無不及。 原來他最初的吃虧是吃虧在剛剛閉了呼吸之後,他閉了呼吸可以抵禦穆欣欣的毒煙。但有一利亦有一害,真氣未能立即流貫全身,內力也就相應打了折扣。幸虧他練的大須彌掌亦有相當的火候,只守不攻,可以支持。此時他已經恢復原狀,最後一招是故意先行示弱,這才蓄勁反攻的。

不過在拚了這場內力之後,楊炎亦已知道論功力他和爾朱榮乃是各有所長,若再硬拚下去,只怕難免兩敗俱傷,此時他改用兵刃。乃是要用天山派的精妙劍法克敵制勝。 爾朱榮也委實了得,雖驚不亂,霍地轉身,月牙彎刀亦已出鞘,喝道:“好大的口氣,你以為天山劍法就嚇得了我麼?” 爾朱榮刀中夾掌,呼呼帶風。楊炎劍尖顫抖,似是給對方剛猛的力道所壓,兵刃都有點不牢的樣子,殊不知卻是另有一功。原來他用的是一套龍家獨創的醉八仙劍法,這套劍法以變幻莫測見長,在對方掌風的震蕩之下,有如銀蛇亂掣,更得輕靈翔動之妙。 兩人對攻了十數招,爾朱榮絲毫沒有占到便宜,反而迭遇險招。楊炎劍劍指向他的要害穴道,只可惜,這套醉八仙劍法變化奇詭有餘,威力尚嫌不足,爾朱榮給他擾得眼花撩亂,楊炎卻還未能傷他。

爾朱榮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看出了對方劍法的優劣所在,以一掌護身,單刀應敵,不給對方利用他的掌風反增奇詭之勢,情況稍微好了一些。但一時之間,仍是未能洞察這套劍法的奧妙。在穆欣欣的眼中看來,見他只是招架,似乎更加險象環生了。 爾朱榮退了幾步,喝道:“你這是什麼天山劍法,天山劍法那有你這麼亂七八糟的!” 楊炎微笑道:“你還不配我使用天山劍法呢,你想向我討教,可得先向我磕頭拜師,否則我為什麼要收你這樣愚蠢的弟子!”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龍門鼓浪”,“白虹貫日”,“客星犯月”,一連幾招,可把爾朱榮逼退三步。 穆欣欣看得心驚膽戰,掏出了三枚蝴蝶鏢向楊炎打去。心想楊炎縱然有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但只要他為了抵擋暗器心神略分,爾朱榮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她這三枚蝴蝶鏢,兩枚打左右耳門的“天聰穴”,一枚打腦後的玉枕穴,這三個地方乃是內功很難練到的地方。

哪知這次暗器未曾沾衣就已跌落了。只聽得叮叮叮三聲清脆的響聲,三枚蝴蝶鏢反射回來,還幸穆欣欣閃避得快,否則幾乎給自己的暗器所傷。原來在方圓數丈之內,由於交手雙方都以全力廝拼,爾朱榮的龍像功固然剛猛,楊炎的劍尖上也附上內力,這方圓數丈之內就像有暗流洶湧一般。穆欣欣的內力遠遠不及他們,發出的暗器在距離他們三丈開外,就給反彈回來了。 爾朱榮忙叫道:“你不用出手,這小子我對付得了。你若是不放心,你先回營報訊。” 穆欣欣道:“你一個人……”爾朱榮道:“你放心,我縱然殺不了這小子,也絕不會敗在他的手下。說不定你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將他擒了。” 楊炎冷笑道:“我不用天山劍法已經殺得你手忙腳亂,還敢胡吹大氣!”冷笑聲中,欺身逼進,一劍指向爾朱榮咽喉。

爾朱榮正在踏步向前,和他搶攻,突然給他欺身逼進,眼看這一劍爾朱榮絕難閃避,站在一旁觀戰的穆欣欣已是禁不住失聲驚呼。 楊炎也想不到這麼容易得手,心念方動。爾朱榮霍的一個鳳點頭,楊炎忽覺劍尖一滑,似乎是觸及他的肩頭,卻給滑了開去。說時遲,那時快,爾朱榮的月牙彎刀竟然伸過他的背後,反勾他的頸背。按常理來說,爾朱榮的月牙彎刀比楊炎的青銅劍還短三寸,楊炎的劍尖才不過觸及他的肩頭,他的月牙彎刀是絕計不能伸得這樣長的,這一下實是大出楊炎意料之外。 原來爾朱榮的武功異於中土,他練過印度的瑜伽術,全身柔若無骨,各部分肌肉,都可以隨意扭曲變形。就在這瞬息之間,他吞胸吸腹,身形已是挪後半寸,避開了刺向咽喉的要害,而他的手臂關節鬆開,卻突然暴長數寸。 爾朱榮是在摸熟了楊炎這一套醉八仙劍法的路數之後,才突然使出看家本領的。他滿以為這一下奇襲必然得手無疑,一刀削出,便即哈哈笑道:“我早就說這小子不是我的對手,你看……” 哪知出人意外的變化接續而來,爾朱榮也不過只能得意片刻,笑聲就好像給冰雪覆蓋,突然凍結了。 原來爾朱榮的瑜伽功夫雖然是楊炎始料之所不及,但楊炎也並不是毫無警惕的,他心念一動,中途立即變招。爾朱榮的手臂雖然能夠暴長數寸,他的出劍卻是更快半分,而且是從爾朱榮絕計料想不到的方位刺來。 “好,你要見識天山劍法,那就讓你見識吧!”楊炎喝道。原來他已從醉八仙劍法一變而為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追風劍式,名不虛傳,楊炎運劍如風,大喝聲中已是刺出了三招二十一式! 爾朱榮一掌護身,右臂忽屈忽伸,把“龍像功”與“瑜伽術”配合,出招之怪,與楊炎各有千秋。化解了楊炎這三招二十一式。 兩人各顯神通,盡展平生所學,打得難分難解。不過爾朱榮的龍像功較耗內力,他自己心裡明白,久戰下去,終須還是自己吃虧。 正在他們鬥得最緊張的時候,忽聽得蹄聲得得,一騎快馬奔來。騎者“咦”了一聲,叫道:“朱榮兄,你在和誰打架?” 爾朱榮忙於出招,分不出心神回答。穆欣欣大叫道:“段公子,你來得正好,你看看這小叫化是誰?你應該認得他吧?” 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段劍青。穆欣欣和段劍青也是早就相識的,知道他和楊炎過去的關係。 段劍青聽得他這麼說,開頭一驚,定睛瞧去,只見這小叫化果然似曾相識,登時心中有數,知道這小叫化是誰了。 要知楊炎在天山的時候,段劍青為了討掌門人歡心,他知道掌門人最疼這個關門弟子,因此曾經教過楊炎詩書。和楊炎最接近的人固然是冷冰兒,但第二個就要數到他了。楊炎的改容易貌之術未臻佳妙,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他。 他一看出是楊炎假裝,便即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楊炎這小子。嘿,嘿,這小子我豈只認識,他還曾經叫過我做大哥呢!” 穆欣欣知道他的用心,有意和他同唱雙簧,於是明知故問道:“哦,他曾經叫過你做大哥,你們是結拜的異姓兄弟?” 段劍青道:“不是把弟,是師弟。” 穆欣欣道:“哦,原來是同門兄弟。那你這個師弟就太不對了。他分明聽見你叫朱榮做大哥了,而他又是叫你做大哥的,他怎的還要再打下去!你教訓教訓他吧!” 說話之間,段劍青已經來得近了。仔細一看,只見楊炎和爾朱榮打得難分難解,心裡想道:“楊炎的追風劍式已有漸顯遲滯的跡象,我再過一會拿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要知他與楊炎曾經數度交手,互有勝負,實是並無必勝的把握,他一向自恃武功,極為驕傲,且又以楊炎的師兄自居,倘若和爾朱榮聯手,勝了也不光采。 段劍青跳下馬來,緩緩說道:“這小子是該受點教訓,不過還是讓我先勸勸他吧。” 穆欣欣笑道:“你是他的師兄,也用得上一個勸字?” 段劍青道:“以往是的,但現在不是了。” 穆欣欣又來一個明知故問:“為什麼?” 段劍青道:“他和我一樣,如今都已被天山派逐出門牆了。” 穆欣欣笑道:“你這話可錯了!”段劍青道:“怎麼錯了?”穆欣欣道:“你們同一遭遇,先後反出本門,那不更應該親如兄弟嗎?” 段劍青道:“對,你這話說得有理,楊炎,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也應該懂得想一想了!” 楊炎全神應敵,對段劍青的來到恍若視而若不見,聽而不聞,暗自盤算如何方能脫險。 他假裝氣力不濟,想誘爾朱榮上當。那知爾朱榮臨敵的經驗比他豐富,他這誘敵之計如何能騙得爾朱榮。爾朱榮的打法更加沉穩了。非但更加沉穩,而且趁著楊炎把劍法放慢的時機,牢牢抓著先手,使得楊炎想要擺脫也不容易。 段劍青繼續道:“你也應該懂得想一想了,過去你是老掌門最疼愛的關門弟子,如今你卻和我一樣,都是為天山派所不容的逆徒了。你雖然做過許多對不住我的事情,但我願意原諒你。你不能見容於天山派,天地茫茫,何處有你立足之地?唯一可以收容你的地方,就是跟著我走,在我所統率的大軍之中。禍福無門,唯人自招。你想清楚了,就叫我一聲大哥。只有我才可以庇護你!” 楊炎忽地喝道:“放你的臭屁,你做了韃子的奴才,好得意麼?在我眼中,你只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要我跟著你走,那是做夢!” 他似乎是因為分神說話,抵禦不了爾朱榮反擊,連連後退,突然一個踉蹌,跌倒地上。 這一下不但大出爾朱榮意料之外,段劍青亦是始料之所不及。他不知道楊炎是假裝氣力不濟,以為他還能夠支持一些時候的。 “早知這小子如此不濟,我應該早就出手。如今卻讓爾朱榮獨占功勞了。”段劍青暗暗後悔。 爾朱榮怔了一怔,心裡想道:“我怎的還未打著他,他就跌倒?這小子詭計多端,莫要上他的當才好!”一時間躊躇莫決,竟是不敢上去拿他。 哪知他這麼一躊躇,正是中了楊炎攻心之計。 楊炎的跌倒雖是偽裝,但假如他敢立即就揮刀斫下去的話,兩人功力相若,楊炎跌在地上,勢必不能與之相抗,不死也得重傷。 這實在是楊炎作孤注一擲的賭博,爾朱榮略一躊躇,這就給他以擺脫強敵的機會了。 他一打滾,人未站起,暗器已是射了出來。一道烏金光華,挾著刺耳的呼嘯。 段劍青大吃一驚,叫道:“小心,這是天山神芒!” 天山神芒是天山派獨有的暗器,堅逾金鐵,威力之強在任何一種暗器之上。楊炎當年下山之時帶了三支,一年前曾用一支打傷段劍青。一支沒有射中,如今剩下的是碩果僅存的一支。 距離不過數步,暗器突然飛來,而且又是暗器之王的天山神芒,饒是武功高強足可稱為當世一流高手的爾朱榮,也給打得手忙腳亂。 爾朱榮本來正要撲上前去,幸虧得到段劍青及時提醒,他一聽見是天山神芒,立即改前撲而為後躍。瞬息之間,移前作後,難度之高可以想見。爾朱榮雖然差不多已練到隨心所欲的境界,猝然之間旋展的輕功,究竟還是不免受了多少影響。 爾朱榮揮刀護身,只聽得“叮”的一聲,天山神芒碰著了他百煉精鋼的月牙彎刀,碰得火花四濺。天山神芒餘勢未衰,幾乎是貼著他的肩頭飛過,擦傷了一片皮肉。這還算他應付得宜,知道天山神芒的厲害,立時防備,倘若段劍青說遲片刻,他稍微大意,只怕這琵琶骨都要給天山神芒射穿。 說時遲,那時快,段劍青已是飛步追來,爾朱榮驚魂未定,一股勁的仍向前奔,險些和他碰個正著。段劍青側身一閃,伸手扶他,說道:“朱榮兄沒受傷吧?” 爾朱榮哼了一聲,說道:“多謝關心,皮肉之傷,並無大礙。”他是不滿段劍青適才袖手旁觀,遲遲不肯出手。以至他吃了大虧。不過段劍青提醒他對他亦有恩惠,這口怨氣可是不便向段劍青發作。 段劍青亦已無暇琢磨他的語氣,見他沒有受傷,放下了心,說道:“好,你歇一歇,待我拿這小子。”他自忖楊炎經過了這場激鬥,縱然還有天山神芒,他也可以穩操勝券。 “不識抬舉的小子,往那裡跑?告訴你,這裡已經是軍隊的防地,你跑不了的!”段劍青大聲呼喝,心想楊炎氣力不濟,比拚功夫,也可以追得上他。但為了預防萬一,他還是射出了一支蛇焰箭,召喚在附近駐紮的一個隊騎兵。 哪知楊炎並沒逃跑,他作勢前奔,忽然轉個方向,反而跑回來了。 他是撲向獨自站在一邊的穆欣欣的。他使出八步趕蟬的輕功,幾個起伏,就掠到穆欣欣身前,穆欣欣也沒料到他這麼大膽,嚇得連忙大叫:“你們快來!”但已經遲了一步了。 楊炎冷笑道:“臭妖婦,你想把我變作太監,我先把你變作尼姑!”劍勢如虹,劍光疾吐,穆欣欣只覺頭皮一片冰涼,頭上青絲已是給他削得乾乾淨淨。楊炎迅即搶了她的坐騎,喝道:“你值不得污我寶劍,暫且饒你一命。” 他揮劍削髮,飛身奪馬,動作之快,難以形容。但只這麼略一耽擱,段劍青亦已迫到他的背後,楊炎就是因為段劍青追得緊,無暇搜穆欣欣的身的。 只是一步之差,楊炎已是跨上馬背,冷笑道:“段劍青,有膽的你追來,到了沒人的地方,大家不要幫手,我和你一決死生!” 穆欣欣摸了摸光滑的頭皮,又是害怕,又是傷心,又是生氣,哭喪著臉道:“段公子,我從來沒受過這樣大的侮辱,請你看在我們當家的份上,務必……” 段劍青哪有心情安慰她,忙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替你報仇就是!” 一小隊清軍的騎兵已經來到,段劍青也跨上了自己的坐騎,率領這隊騎兵,趕忙去追楊炎。 亂箭紛紛射來,楊炎揮劍格打,雖然沒有受傷,但距離已拉近了。距離一近,受弓箭的威脅更大。楊炎護得了自身,護不了坐騎。有幾支箭幾乎射著他的坐騎,當真是危險之極。倘若坐騎一倒,他氣力尚未恢復,是絕計打不過段劍青的。 正在緊張關頭,忽見塵頭大起,前面也有一隊騎兵跑來。楊炎暗暗叫苦:“前後夾擊,我可真是沒路跑了。” 忽聽得有人叫道:“咦,你不是那小叫化嗎?”楊炎定眼一瞧,原來,來的不是清兵,卻是哈薩克騎兵,前頭那個哈薩克軍官,正是羅海的侍衛隊長沙遼。 楊炎笑道:“多謝你還記得我這小叫化。” 一年多以前,段劍青曾在魯特安旗行刺過羅海,沙遼見過他的背影,依稀眼熟,問楊炎道:“這狗官是……”楊炎道:“就是那天晚上給你趕跑的那個刺客,臭名叫段劍青。” 沙遼道:“原來是這賊子。那天晚上的事,我可不敢居功。嗯,以後再說吧。”在他們說話之間,段劍青那隊騎兵已然來近。 沙遼大怒喝道:“姓段的狗賊,你膽敢行刺我們的格老,今日又欺負我們的朋友,你們有弓箭我們也有弓箭,咱們就比比箭吧!”一聲令下,箭如雨落。 哈薩克人精於騎射,比清兵的箭法高明得多。沙遼率領的這隊騎兵,約有三十多騎,也比清兵多了一倍,雙方亂箭紛飛,段劍青仗著武功高強,一支箭也射不到他的身上。但他率領的那十多名騎兵,卻是在片刻之間,都給射斃了。段劍青獨力難支,趕忙拔轉馬頭逃跑。 沙遼不想去追,副隊長凱石勸道:“清兵營地,離此不遠,敵眾我寡,孤軍深入,兵家所忌。咱們已經打了個小小胜仗,也可以適可而止了,留待明天打個更大的勝仗。” 沙遼聽他說得有理,便即下令收兵,說道:“我們這一小隊騎兵是奉命出來巡邏的,我何常不知道不該犯險,只是氣這賊子不過。上次在格老家中抓不住他,這次陌路相逢,又給他跑了。” 凱石道:“漢人有句俗語,君子報仇,十年未晚。這小賊跑得了兩次,跑不了第三次。咱們有貴客遠道而來,還是先招待貴客要緊。” 楊炎哈哈笑道:“我只是一個小叫化,哪裡是什麼貴客了。” 沙遼笑道:“你這個小叫化可是與別個不同。對啦,楊兄弟,我還沒有問你,你怎地會在兵荒馬亂的時候,來到這裡?” 楊炎怔了一怔,說道:“你怎知道我姓楊?” 沙遼說道:“那晚在格老家中,我雖然沒有見過你的面,卻聽過你的聲音,那晚你用一種奇怪的暗器,打傷姓段這個小賊,有一支落在地上,我撿起來了,後來我才知道這暗器叫天山神芒。我們認得出你就是那天晚上發暗器的那個人了,你不能否認吧?” 楊炎只好承認,問道:“是誰告訴你的?” 沙遼說道:“那晚的事情過後不久,天山派的冷冰兒女俠來到我們這兒,天山神芒的名稱你的名字都是她告訴我們的。” 楊炎說道:“哦,原來是她說的。後來你們還見過她沒有?” 沙遼說道:“大約一個月前,她和繆長風大俠從柴達木回來,經過我們這裡,聽說是要到天山去。” 楊炎說道:“我也正是想回天山去的。路上碰上你們格老的女婿桑達兒,有點事情,要向你們的格老禀報。” 沙遼喜道:“好極了,那咱們正好可以一同回去。” 楊炎說道:“我還想向你們打聽一個人。”沙遼道:“是什麼人?”楊炎說道:“是個姓龍的女子,年紀和我差不多,不知她已經到了魯特安旗沒有?” 沙遼說道:“我是昨天一早出來的,在城中的時候,沒見過你說的這個女子。” 楊炎急於知道究竟,當下快馬加鞭,與沙遼兼程趕路,黃昏時分,就抵達了魯特安旗首府。 羅海聞報,親自出迎,攜著楊炎的手,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原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卻一點也不知道,一直把你當作小叫化,真是怠慢你了。” 楊炎說道:“格老,你幫過我的忙也很不少。剛才我被清兵追趕,也是多虧你這位沙隊長救我脫險的。” 沙遼說道:“那隊清兵的頭兒正是那天晚上行刺你的那個刺客,可惜給他跑了。楊少俠說他在路上曾經碰上桑達兒,桑達兒有事情託他禀告你。因此我們只好趕快回來。請格老恕我們無能,抓不著刺客。” 羅海說道:“就是沒有軍情禀報,你們也該回來的。你們只是奉命巡邏,何罪之有?”說罷回過來問楊炎道:“桑達兒要你告訴我什麼事情?” 楊炎說道:“他救了個名江上雲的漢人,他知這個江上雲和格老也是相識的。” 羅海登時現出興奮的神情,說道:“豈只相識,這位江大俠和你一樣,也是幫過我們很多忙的好朋友,他怎麼樣了?” 楊炎說道:“聽說受了點傷,並無大礙。他托令婿回來打探一個人,適好我在路上碰上了他,我說不如讓我替你跑這一趟吧,反正我也要到魯特安旗的,你可以回去照料那位江大俠。”他沒說出桑達兒中毒之事,以免羅海掛心。 羅海問道:“江大俠要打探的是什麼人?” 楊炎說道:“說起來格老你也認識的,就是那次咱們在草原上碰見的那個小姑娘。她冒名來見令媛,卻恰好幫上了咱一個大忙。” 羅海笑道:“對,說起那次事情,我可真是大大的走了眼了。當時你扮成一個小叫化,我絲毫也不知道你身懷絕技,那位姑娘一跑來就和曼娜大開玩笑,我也把她當作了淘氣的小姑娘。就在其時,有一個本領極高的清廷鷹爪要把曼娜擄走,多虧你們出手趕跑了他。” 楊炎說道:“不,那次我可沒有出力。因為前一天晚上,我雖然用天山神芒打傷了那個刺客,但我也被刺客打了一掌,傷還未癒的。” 羅海笑道:“你不必謙虛,我知道你當時的功力雖然尚未恢復,但也暗中助了那位龍姑娘一臂之力的。” 楊炎不覺又是一怔,心裡想道:“他怎麼會知道。靈珠當時匆匆便走,他又怎麼知道她姓龍?”但無暇細問根由,說道:“這位龍姑娘是和江上雲一起碰上清兵的,江上雲負傷突圍,卻不知她脫險沒有,甚是掛心。” 羅海哈哈笑道:“龍姑娘早已脫險了,她也正在找我們打聽江上雲的下落呢。” 楊炎喜出望外,連忙問道:“龍姑娘,她、她就在這裡麼?” 剛說到這裡,忽聽得尖銳刺耳的胡笳聲,衛隊副隊長凱石進來禀報:“城外庫圖山下,有兩軍交戰。似乎是咱們的援兵受到清軍包圍。但卻不知是那一路的援兵。除了庫圖山外,還有好幾座山頭燒起烽煙,似乎清軍正在大舉進攻。” 羅海說道:“好,咱們分兵三路,中路協助友軍,左右兩路攻清軍側翼,沙遼,你帶領五百名弓箭手做前鋒。” 楊炎說道:“格老,我做你的衛士吧。” 羅海笑道:“我們還用不著客人打仗。清兵的虛實已在我掌握之中,他們分路進攻,我有把握可以打贏這仗。” 楊炎急道:“你們去打仗,我怎能袖手旁觀?” 凱石說道:“我們不會客氣的,如果需要你幫忙的話,我們會開口的。打仗的事,用不著太高深的武功,我們的戰士對付得了敵人。” 沙遼說道:“對,如果是應付刺客,那就非你出手不可。但說到用兵,我們的格老可是高手,他說能夠打贏,就一定能夠打贏。你放心吧!” 羅海無暇多講,吩咐一個隨從:“請格格出來。楊少俠,你要知道龍姑娘的事情,曼娜可以告訴你。” 楊炎急於知道龍靈珠的消息,心裡想道:“大軍作戰,多我一個,確實也是幫不上什麼大忙。”只好接受主人的好意。 羅海沙遼剛走,羅曼娜就進來了。一進來就道:“楊少俠可惜你來遲了一步。” 楊炎心頭一跳,忙問:“因何說我來遲了一步?” 羅曼娜道:“我已經知道你是來找龍姑娘的了,她是今日午間走的。” 楊炎放下心上一塊石頭,說道:“為何走得這樣匆忙。” 羅曼娜噗嗤一笑,說道:“還不是為了你嗎?你們的事情,她都和我說了,她生怕追不上你,想不到你落在她的後頭。” 接著說道:“江上雲的事情她也和我說了,但她說她是看著江上雲突圍的,以江上雲的武功,料想可以平安脫險。她最擔心的是你,所以不等他了。” 楊炎又是感動,又是擔憂:“她獨自前往天山,非但於事無補,只怕反而連累了她。” 羅曼娜道:“楊兄弟,你別擔憂迫不上你心愛的姑娘,你不會被困在這裡的。爹爹說能夠打贏這仗就一定能夠打贏,爹爹一打勝仗回來,明天你就可以走了。我叫爹爹給你挑一匹最好的駿馬。我們哈薩克人有句俗語,叫做:有情不怕山來擋,何況清兵?” 楊炎嘆道:“你們對我這樣好,我可真是慚愧。”羅曼娜道:“嗯,你慚愧什麼?”楊炎說道:“慚愧幫不上你們的忙。”其實他感到“慚愧”的豈僅只是這點。 羅曼娜道:“你們漢人就是愛講客套,你幫我們的忙已經夠多了。”說至此處,忽地望著楊炎笑道:“我倒有一句不大客氣的話想要問問你。” 楊炎道:“我也是不懂客氣的,你儘管問吧!” 羅曼道:“楊兄弟,龍姑娘追你追得那樣急,聽她的口氣,似乎你回到天山就會有大禍似的,問她她又不肯告訴我。你是私自逃下山的嗎?” 楊炎說道:“不是。是因為我做錯了事,她怕我回山會受處罰。” 羅曼娜道:“我也猜到是這樣。不過我相信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楊炎苦笑道:“但願如你所言,但你憑什麼這樣相信?” 羅曼娜道:“龍姑娘是個淘氣的小姑娘,你和她相好,我想你也是個頑皮的孩子。別笑我倚老賣老,我是可以做你的大姊姊的。瞧,你總是喜歡扮成小叫化模樣,我說你是頑皮的孩子,沒說錯吧?” 楊炎笑道:“好,大姊姊,既然我是個頑皮的孩子,那豈不是更加令你不能相信了?” 羅曼娜道:“不,不。就因為你是頑皮的孩子,我相信你縱然做了錯事,也不過是孩子氣鬧出來的錯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楊炎想不到她是這樣“推理”,但一想自己任性而為,倒的確是難以否認有幾分孩子氣的。苦笑道:“我做的錯事,我自己認為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有些人卻認為是錯得很厲害的。你要我告訴你嗎?” 羅曼娜道:“你用不著告訴我,不管別人怎樣說,我都相信你是好人。” 楊炎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好人了?就因為那次我曾幫你的爹爹趕跑刺客嗎?老實告訴你吧,那次的事情,其實我並不是為了幫你爹爹忙的,那個刺客是我恨之入骨的仇人。” 羅曼娜正容道:“我知道。那個姓段的小賊也是曾經害過我的,他是天下最壞的壞蛋。不過我說你是好人,卻也不是僅僅為了這件事情。” 楊炎不覺一怔,說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羅曼娜道:“是因為冷姊姊說你好。” 楊炎說道:“我不相信,冷姊姊親口對你說我好嗎?” 羅曼娜道:“用不著她親口說出來的。我知道她曾經到處找尋你的下落,上一次就在你暗中幫我爹爹趕跑刺客之後,沒幾天她就來了,她一听就知道是你。那時她歡喜的神情,我真是無法形容。兩個月前,她和你的義父繆大俠從這裡經過,也曾和我說起了你。不過這一次她卻是憂形於色了,敢情她也和龍姑娘一樣,擔心你是頑皮惹禍,回山會受責罰。不過,不管是喜是憂,她都是對你關心到了極點的。冷姊姊是個好人,你不能否認吧?” 楊炎說道:“她是天下最好的人。” 羅曼娜道:“著呀,她是好人,好人關心的人豈能不是好人!” 楊炎笑道:“壞孩子他的姊姊也會疼愛他的。” 羅曼娜忽地搖了搖頭,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盯著楊炎說道:“她和我不一樣的,我可以是你的大姊姊,她可不像只是把你當作小弟弟。雖然我知道你們在天山的時候是曾經像姊弟一般相處。” 楊炎心中一凜,說道:“怎的你會這樣猜想?” 羅曼娜道:“因為我和她都是女人。當她說起你的時候,我一看她的眼神,一聽她的聲音,就知道她對你不僅是姊弟之情了。不過,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許是知道了,但卻自己欺騙自己,不願意承認她的內心是愛上了你。” 楊炎感情激盪,暗自想道:“羅曼娜純潔得好像冰峰上雪蓮的露珠,想下到她的眼睛也是這樣明亮,看冷姊姊的內心看得這樣透澈。冷姊姊幾次避開我,我倒是未能看透她的內心呢。假如冷姊姊的心事當真是如羅曼娜說的這樣,我就放心了。”但真的是“放心”嗎?龍靈珠的影子突然從他心中出現,他又不覺心煩意亂了。 羅曼娜忽道:“你知道我擔心什麼?” 楊炎茫然道:“你擔心什麼?” 羅曼娜道:“我不擔心你曾經做過的錯事,但卻擔心你將來會做錯事。” 楊炎道:“我會做什麼錯事?” 羅曼娜注視他的眼睛,說道:“你老實告訴我,你是喜歡龍姑娘還是喜歡冷姊姊?” 楊炎說道:“這,這……” 羅曼娜道:“你覺得很難回答?” 楊炎道:“我不知道怎樣說才好,冷姊姊好像是我的親人,她曾經遭遇許多不幸,我要令她得到幸福。” 羅曼娜道:“這麼說,你是願意娶她為妻了。” 楊炎面上一紅,點了點頭。 羅曼娜道:“那麼你對龍姑娘又是如何?” 楊炎說道:“我沒想過娶她為妻,不過我也很喜歡和她在一起的。” 羅曼娜嘆道:“如此說來,其實你自己還是未曾確切知道,你是喜歡那一個多一些的。但我知道她們可是同樣的愛你。我不能勉強你愛誰,但我要告訴你,我們哈薩克有句俗語,一把鎖匙只能開一把鎖。雖然她們都是人間少有的值得你愛的姑娘,你也只能愛一個!” 楊炎喃喃自語:“一把鎖匙只能開一把鋇。嗯,大姊姊,我會記得你這句話的。” 羅曼娜道:“小兄弟,你記得就好。否則你就會鑄成大錯了。” 說至此處,隱隱聽得金鼓之聲。 楊炎豎起耳朵,驚疑不定。羅曼娜笑道:“你以為是清兵打來嗎?不,這是鳴金收兵,打的是得勝鼓。我們的戰士已是凱旋歸來了!” 楊炎大喜道:“這麼快就打贏了,真是料想不到!” 羅曼娜笑道:“你趕快換衣服吧,最好洗一個澡。待會兒你是要參加慶功宴的,小叫化坐在主賓席上,雖然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但總是不雅。” 楊炎滿面通紅:“我可沒有第二件衣裳。” 羅曼娜道:“我早已替你準備好了。桑達兒的身材和你差不多的。”拍拍手掌,叫一個侍女帶去沐浴。 楊炎洗過澡換了衣裳,羅海和沙遼果然還是打了勝仗回來了。 羅海眉飛色舞的講述這次戰役,原來是天狼部和巨熊部來了援兵,這兩個部落是最擅長於在雪地作戰的。 兩支援兵合起來不過六七千人,城中的守軍也不過一萬多點,但在魯特安旗城外的清兵則有三萬之眾。 清兵主帥丁顯武不過三十左右年紀,他之所以能夠當到一軍主帥,倒並非因為他驍勇善戰,而是因為他有個好父親。他的父親就是替清廷鎮守邊疆,駐節西寧,官封撫遠大將軍的丁兆庸。 丁兆庸行伍出身,從小兵做到大將軍,他的“撫遠大將軍”是打出來的。縱然不能說是用兵如神的名將,最少算得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但他的兒子卻是個紈絝子弟,只知死讀兵書的庸材。軍中曾有笑話,說是他們兩父子的名字應該掉轉過來才對。丁兆庸這次親自部署,定下奇兵突襲魯特安旗的作戰計劃,料想必然可以攻克,故此有意栽培他的兒子,由兒子統兵出征,好建戰功。他手下第一員大將武毅,反而只能做個“副帥”,屈居他的兒子之下。不過武毅雖是副帥,大軍則是由他指揮。這是在出征之前,丁兆庸就當著武毅的面,和兒子說好了的。武毅當然懂得這是丁兆庸要自己扶助他的兒子,他得到應得的尊重,又得到了實權,也就不以屈居副帥為辱了。 也是活該清兵有此一場大敗,天狼、巨熊兩部援兵來到距離魯特安旗十里之外的雪地之時,丁顯武聞報,知道援軍不過六七千人,遂生輕敵之念。引淝水的戰例,把雪山的峽谷比作湍急的河流,要乘敵半渡而擊。作戰的計劃是分兵一半,由他親自指揮,乘敵軍在峽谷行進之時,強行阻擊。清兵有三萬之眾,分兵一半已是比那兩個部落的援兵多出一倍。另外一半兵力,再分成三路,兩路虛張聲勢攻城,一路守住大營。他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只須有兩路兵馬,陳兵城下,搖旗吶喊,已是足以嚇阻城中的守軍。他自己率領的那一萬五千兵馬,佔著地利,以逸代勞,自是不難盡殲只有六七千人的敵軍。 武毅雖然得到他的父親授以指揮全權,但名義上他總是一軍主帥。武毅勸阻不來,只好由他。 他的戰略也不能說是全錯,在兵書上都可找到根據的。但書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根本沒有估計對方的士氣比他旺盛,地形比他熟悉,在特殊地區的作戰能力更比他高。更致命的是,他估計守軍不敢衝出來,羅海偏偏就傾城而出,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在雪山的峽谷之中,他以一倍的兵力非但佔不到上風,反而只能捱打,武毅把留守的部隊開上去,方能穩住陣腳。 羅海分兵三路,人數和攻城的清軍已是相差不遠。 羅海的左右兩路,攻清軍側翼。清軍只是虛張聲勢,想不到他們敢衝出來,登時亂成一團。自顧不暇,那裡還能阻攔敵方的赴援部隊。羅海親自率領中路的主力部隊,直趨雪山。 其時武毅那一部分部隊只有一半進入峽谷,沙遼率領的哈薩克騎兵,都是百中挑一的神箭手,把武毅的後軍射得死傷累累,登時給羅海切斷了“尾巴”。羅海與援兵會合,里外夾擊,不到半個時辰,已是殺得敵方潰不成軍! 羅海眉飛色舞的講述了這次戰役的經過,說道:“清軍經過這次大敗,估計他們最少傷亡了一半。縱然他們可以從西寧再調兵來,那也是三個月之後的事情了。不過……”說至此處,聲調對為低沉,高興的神情已在臉上消失。 “不過什麼?”羅曼娜問道。 羅海說道:“不過我們也遭受一個意想不到的損失,在黑風拗我們所設的一個監視敵人的哨所,三十多名弟兄,只有一個生還。” 楊炎安慰他道:“殺人三千,自損八百。打仗總是免不了死傷的,比起清軍死傷過半,這點損失也算不了什麼了。” 羅海黯然說道:“算不了什麼?你不知道,這三十多個弟兄是我從家鄉帶出來的,瓦納族最好的戰士!因為黑風坳是北面的咽喉,我才叫他們在那裡防守的。” 羅曼娜道:“你們作戰那座雪山,不是在城南十數里處嗎?”羅海說道:“不錯。”羅曼娜道:“黑風坳卻在城北十里之遙,清兵怎麼能夠一下子就打到那兒?從雪山到黑風坳都是我們的防地,女兒雖然不懂用兵,但依照常理而論,除非魯特安旗已經給他們攻下,否則他們是要繞城而過,然後才能通過咱們的防區到達黑風坳的。縱然是急行軍,恐怕最少也要走個大半天吧。咱們的城池可並沒有給他們攻下啊。” 羅海說道:“他們並不是使用軍隊強攻黑風坳的,他們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羅曼娜詫道:“一男一女就能殺傷咱們三十多個最好的戰士。” 羅海道:“那女的是個漢人,咱們在黑風坳防守的那個小隊隊長是知道有個龍姑娘昨天到了魯特安旗的,不過他沒有見過龍姑娘,只知道龍姑娘與冷女俠一樣,都是幫過咱們的忙的好朋友。” 羅曼娜道:“他以為這個女的是龍姑娘?” 羅海說道:“他見只是一男一女,也不怎樣在意。何況有冷女俠和龍姑娘的例子,他見走在前頭的漢人婦女,先就有了好感了。” 楊炎說道:“其實任何種族,都有好人壞人之分。漢人女子之中也有壞人。” 羅海說道:“是呀。要是他們早有警惕,就不至於遭那女子的毒手了。” 羅曼娜道:“那個漢人女子武功很強嗎?” 羅海說道:“豈只懂武功,還會妖法呢!” 羅曼娜怔了一怔,說道:“妖法?世間真有妖法?” 羅海說道:“其實不是妖法,是她會放毒煙。不過我們的戰士不識她的這種古怪暗器,就以為是妖法了。” 這次輪到楊炎為之一愕了,問道:“是什麼樣的一種古怪暗器?” 羅海繼續說下去:“黑風坳地形險峻,是我們防地最後一個哨所。假如他們據險固守,不許任何陌生人上山,那一男一女,武功再高也是難以通過的。但他們不以為意,讓那女子走到哨所前面,這才發覺她不是龍姑娘!” 楊炎問道:“他們又沒見過龍姑娘,怎麼知道不是?” 羅海說道:“他們雖然沒有見過龍姑娘,也知龍姑娘是比我的女兒更年輕的。” 楊炎道:“那個女的有多大年紀?” 羅海說道:“據那個生還者說,大約有三十歲左右。搽脂抹粉,甚為妖媚。” 楊炎不禁“啊呀”一聲,搖頭嘆氣,心道:“如此說來,多半是在我手下逃脫的那個妖婦了。早知如此,當時我拚著給爾朱榮砍一刀,也該把她殺掉!” 羅曼娜道:“楊兄弟,你知道這個女子是誰嗎?” 楊炎說道:“我猜想是我曾經碰見過的一個妖婦。請格老先說她是怎樣放毒,我就知道猜得對不對了。” 羅海繼續說道:“那個妖婦走到哨所前面,臉上還是笑嘻嘻的,突然把手一楊,'波'的一聲,一個彈丸在空中爆裂,登時毒煙瀰漫,我們的戰士一個個昏倒,沒昏倒的也渾身酥麻,使不出氣力。只有一個戰士在哨所後解手,聞到異味,立知不妙,他和身滾下山坡,才倖免於難。他在草叢中解手,前面的情形是看得清楚的。在他滾下山坡之時,他看見那個男的已經揮刀大殺我們的弟兄了。” 楊炎道:“那個男的使的可是一柄月牙彎刀。” 羅海說道:“正是。啊,你已經知道他們是誰了?” 楊炎咬牙道:“那個男的正是我的仇人,昨天我才知道他也是這次率領清軍來攻打你們的軍官之一,名叫爾朱榮。那個女的是白駝山山主的小老婆。” 羅海道:“白駝山山主是什麼人?” 楊炎說道:“是和俠義道作對的妖人首領,也是暗中為清廷效力的鷹爪。” 羅海說道:“清廷的軍官為何帶了人家的小老婆私奔呢,倒是有點古怪。” 羅曼娜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私奔?” 羅海說道:“他們跑到黑風坳之時,我們在雪山的大戰還未展開。這是我根據我們那個生還的戰士告訴我的時辰算出來的。 “他們的大軍正在準備大舉進攻,他卻和那妖婦離開軍隊,而且是繞過魯特安旗向咱們的後方走,那還不是私奔是什麼?” 羅曼娜接受這個解釋,但卻說道:“他們都是壞人,那麼私奔那也沒什麼奇怪了。” 羅海說道:“他的武功很高,在清軍的職位想必不低。他有權有勢,清軍又是不講紀律的,他和人家的小老婆勾搭,用不著私奔。” 羅曼娜面上一紅,說道:“爹,他們這種齷齪的行為,咱們也用不著詳加根究了。” 羅海說道:“你說得對,壞消息說過了,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 楊炎也覺得奇怪,但他不能接受羅海的解釋。 因為他知道在那妖婦的身上,有石清泉劃押的一份認罪書。 雖然他還想不到他們拿了這份認罪書有何作用,但也已猜得到是對龍靈珠大大不利了。 何況他們是向北走,天山就正是北方的。 “靈珠一個人前往天山,已經是危險得很了。萬一給爾朱榮和那妖婦追上,那可更是不堪設想了。”楊炎從最壞的方面著想,不禁心急如焚。 羅海已經在開始說那好消息了,那好消息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 “曼娜,龍姑娘不是要打聽江上雲的消息嗎,她走了沒有?”羅海先問女兒。 羅曼娜道:“他日間已經走了。當時爹爹事忙,我沒敢打擾你,故而未曾禀報。爹爹有了他的什麼新消息?” 羅海說道:“豈只有他的消息,他明天就會到這裡來了!” 羅曼娜喜出望外,說道:“他不是受了重傷的麼?” 羅海說道:“他身上中了三支箭,是傷得不輕,但幸虧沒有傷著要害,也沒傷著筋骨,只能算是比較嚴重的外傷。他敷上了金創藥,經過兩天調治,昨天晚上已經能夠走動了。這是我剛剛接到的從家鄉來的消息,那個人說桑達兒亦已平安回到家鄉了。” 羅曼娜吃了一驚,說道:“桑達兒曾經碰上什麼危險嗎?” 羅海道:“是呀,他碰上什麼危險,你問楊兄弟就知道了。” 羅曼娜道:“楊兄弟剛才告訴我是在路上碰上桑達兒,替他跑這一趟的,因為他想桑達兒回去照料江上雲。” 羅海說道:“他是恐怕你我擔心才這樣說的。” 羅曼娜瞿然一省,說道:“對了,依桑達兒的脾氣,他是受人之託,若不是中途出事,他一定不會轉託別人的。楊兄弟,快告訴我,他可有受傷?” 楊炎道:“一根頭髮都沒損傷,只是著了別人的道兒。喝了溶化了神仙丸的馬奶酒。” 羅曼娜道:“神仙丸是什麼東西?” 楊炎說道:“你知道鴉片和大麻嗎?”羅曼娜搖了搖頭,楊炎笑道:“那我只好這樣解釋了,神仙丸是一種可以令人變作廢物的東西,不過那是長期服食的結果,偶然服食少許,藥力一散就沒事了。” 羅曼娜放下了心,問道:“你知道是什麼人暗算他嗎?” 楊炎說道:“他說是個妖裡妖氣中年婦人,我猜十九就是在黑風坳出現的那個妖婦。” 羅曼娜恨恨說道:“這妖婦真是惡毒,不過桑達兒既然著了她的道兒昏迷,她為什麼不把桑達兒抓去呢?” 楊炎說道:“這我就猜不出來了。” 羅海道:“這種妖婦還能安著什麼好心,咱們也不必猜了。好消息我還沒有說完呢。”羅曼娜道:“還有什麼?”羅海說道:“桑達兒托那人捎來口信,明天他準備陪同江大俠一起回來呢。” 羅曼娜大喜道:“這可真是好極了!” 羅海說道:“楊少俠,你不是忙著走吧?明天晚上這個時分,他們就可以來到了。” 楊炎躊躇道:“我,我……”一時間不知怎樣開口才好。 羅海道:“你另外有事?” 羅曼娜笑道:“爹,你莫強留他了,他正是忙著要走。” 羅海道:“真的嗎?”楊炎點了點頭。羅海問道:“多留一天都不行嗎?明天你就可以和江上雲會面了。” 羅曼娜噗嗤一笑,說道:“爹爹,你一點也不知道人家心事!” 羅海道:“哦,楊少俠有什麼心事?” 楊炎面紅耳熱,訥訥說道:“格格是和我開玩笑的。” 羅曼娜笑道:“你說我開玩笑,那就要你留下了。”楊炎面色更紅,不敢說話。 羅海道:“曼娜,別捉弄他了,你替他說吧。” 羅曼娜道:“他若是留下來等候和江上雲會面,他就趕不上和龍姑娘會面了。爹,你不知道,龍姑娘是為他來的。龍姑娘不肯留下來等江上雲,為的就是要追趕他,但卻不知他還在後頭,如今龍姑娘已經走了,他當然也得和龍姑娘一樣,反過來追趕她了。” 羅海拍一拍腦袋,笑道:“原來如此,我早該想到的,我真是老胡塗了。” 楊炎說道:“我和江上云不是很熟悉,他既然脫險,我也可以放心了。你們打了這個大勝仗,最少三個月內可保無事,因此我想趁這空檔,先回天山一趟,回來再給你們效力。” 羅海說道:“好,那我不留你了。曼娜,你去準備一點酒菜,咱們給楊兄弟餞行。” 羅曼娜道:“今晚不是擺慶功宴的嗎?” 羅海說道:“本來是要擺的,但為悼念黑風坳殉難的兄弟,慶功宴取消,改為只是犒勞軍士了。” 第二天一早,羅曼娜給楊炎挑選一匹駿馬,親自送他出城,再三叮囑,這才分手。 楊炎快馬加鞭,兼程趕路,走了六七天,已到天山南路。天山山脈,迤邐三千多里,他看見峰巒,雖然已是屬於天山山脈,但距離天山派居住的主峰,可還有七八百里路程,少說也還要再走三日。 此時已是農曆三月,在江南是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暮春季節,但在北國卻還是正在開始解凍。從草原看上高山,可以看見冰川交錯儼若銀龍的奇景。 雖然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但看見了熟悉的雪峰冰川景色,楊炎在山腳下草原上快馬奔馳,也已經有了回到家中的感覺了。 不過在喜悅之中也有擔憂,他還沒追上龍靈珠,一路上也打聽不到她的消息。 想起了龍靈珠,不覺也想起了冷冰兒。驀地他的耳邊響起了一個既是溫柔又是嚴峻的聲音:“記著,一把鎖匙只能開一把鎖!”這是羅曼娜給他送行之時,還再三叮囑他的。 從草原上看上去,山腳已有野花開放;山腰也已有了開始解凍的流泉嗚咽。但山頂則仍是雪花紛飛。一山之上,春、秋、冬三個季節的景色齊備。楊炎的腦海中也有兩個少女的影子,心頭一片茫然。 忽地他發現亂草叢中有一匹馬的屍骸,肉已差不多給飢鷹啄盡了,但還可以看得出來,這匹馬是不久之前倒斃的,死亡的時間可能就是昨天。 “不知那個流浪旅人在這裡失了坐騎?他如今還在走呢?還是已經和他的坐騎一樣安息了?” “唉,我是一生出來就沒家的,如今雖然回到天山,我也不能再把天山當作我的家了。我是個注定要一生流浪的旅人。” 楊炎睹物傷情,不覺悲從中來,哼起一支在草原上流行的牧歌:
天蒼蒼,野茫茫。不過卻沒有“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色。 楊炎哼罷“旅人之歌”,只覺天地之間,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在踽踽獨行。 “啊,冷姊姊,你在哪兒?你知道你弟弟回來找你嗎?” “啊,靈珠小妹子,你在哪兒?你知道我正在追趕你嗎?” 他同時想起了兩個人,突然兩個人的幻影同時在眼前消失了。 他凝神細聽,隱隱聽得遠處似乎有人在吹蘆笛,這種蘆笛是天山上冰湖邊特產的蘆木製的。蘆木和蘆葦不同,蘆葦屬於“禾本科”,蘆木則是隱花植物,不過有一樣相同的是,蘆木也是莖中空有節,製成的蘆笛比蘆葦製成的“蘆管”吹得更響,聲音往往可以傳到數里之外。 楊炎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竟不知是有多遠。心裡想道:“此人內功造詣甚是不弱,不知是那位師叔?咦,他吹的這個曲調,這個曲調……” 那人吹的正是“旅人之歌”! 楊炎跳了起來,叫道:“冷姐姐,冷姐姐。一定是冷姐姐。” “旅人之歌”已經吹完了,接著聽得一聲長嘯,宛若龍吟! “是義父,是義父!義父,冷姐姐,你們聽得見我嗎?” 繆長風運用獅子吼功,長嘯可以聲傳數里。楊炎的內功還未達到這個造詣。 他的大叫,也還沒有尋常人吹的蘆笛傳得那麼遠。他在發狂大叫之後,也立即知道他們是不會聽見他的了。他只能快馬去追。 但遠處的聲音已經消失了。 楊炎沒有看錯,他剛才發現的那匹馬是在昨天死的。騎馬的正是龍靈珠。 龍靈珠正在縱馬疾馳之際,他的坐騎突然四蹄屈地,一聲長嘶,就倒斃了。 雖然是連日奔馳,但這匹馬並非越跑越慢的情形倒斃的,似乎不應該是由於疲勞所至。 龍靈珠大吃一驚,急忙躍過一旁。 幸而她驚覺得早,定睛一瞧,只見翻倒的馬腹上有一隻五色斑斕的蝎子。這是沙漠上一種罕見的毒蠍,腹有吸盤,這匹馬剛好從它身旁經過,給它爬了上來。 龍靈珠一劍刺死毒蠍,但她的坐騎卻是返魂乏術了。更糟糕的是,她的干糧包給拋在地上,泥沙和乾糧混在一起,她怕沙中有蝎子的毒液,不敢冒這個險揀出乾糧。她大嘆倒楣,心想:“這可真是屋漏更遭連夜雨,行船更遇打頭風。靠兩條腿走路,不知何日方能走到天山?但不管如何,縱使是爬著走路,我也是要爬到天山的!” 不幸中之幸是,她已經走到這個小戈壁的邊緣,走過去沒多久就進入有水草之區的草原了。草原和沙漠是她長大的地方,在這種地區找尋食物的經驗,她甚至比草原上的牧人還更豐富。 她知道有幾種在這個季節結實的野果是可以吃的,她用野果充飢解渴,過了一天。 行行重行行,第二天中午時,已經看得見屬於天山派的雪峰了。她正想多找野果,準備進入山區,忽見山腳路邊,有個帳篷,一個老婆婆站在帳篷外用土語叫:“甜水,糌粑,還有馬奶酒!” 原來這個時候正是山區開始解凍迎春的時候,獵人已經開始入山打獵了。經過漫長的冬季,餓得慌的野獸也要出來覓食了,這個時候入山打獵,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這個時候,一些勞動力較弱的老人就在山下搭起帳篷,擺賣如糌粑之類的粗糙食物供給入山的獵人。汲自山泉的“甜水”也是獵人所需的恩物,因為草原上雖然並不缺乏食水,但其他水源都是枯枝敗葉沉澱的,當然不似泉水的甘美了。不過,既然只是做獵人的生意,這種帳篷當然也不會很多,有時甚至走大半天也難碰上一個。 龍靈珠精神一振,趕忙到那帳篷買糌粑。那個老婆婆盯著她看,神色驚疑不定,說道:“小姑娘,你家的大人呢?你不是入山打獵的吧?” 原來龍靈珠精於改容易貌之術,她怕天山派的弟子認出她,前幾天已經扮成土人模樣。而且故意扮得十分醜陋。 龍靈珠用土語對答:“我只有一個哥哥,他入山打獵去了,幾天沒回家,家里東西已吃完了。我入山找他。老婆婆你可曾見到我的哥哥?”那老婆婆道:“你哥哥是什麼模樣?” 龍靈珠信口開河,亂說一通,那老婆婆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見過。你們兄妹是從外地來的吧?”龍靈珠道:“不錯,我們是從魯特安旗來的。” 游牧民族,本來就是逐水草而居,一個地方的獵人跑到另一處地方打獵是常有的事。尤其因為這座山盛產珍貴的獨角犀和梅花鹿,每年開春季節,更多外地來的獵人。老婆婆雖然覺得這個醜姑娘有點怪裡怪氣,倒也並不怎樣懷疑。 老婆婆道:“原來你是因為家裡的東西吃光了,跑出來找哥哥的,真是可憐。不過,你一個小姑娘跑進深山密林,可是危險得很呀。這座山這麼高這麼大,你也不知什麼時候碰上天大的運氣才能湊巧碰上哥哥。” 龍靈珠裝作低頭思索,哭喪著臉,喃喃自語:“那怎麼辦?” 老婆婆道:“這樣辦吧,你留在這裡幫我做買賣,沒有工錢,但可吃飽。” 龍靈珠喝了一口“甜水”,說道:“不成,不成的。” 老婆婆道:“為什麼不成?” 龍靈珠說道:“第一,我只會搬著指頭計數,數銅錢也常常數錯,怎能幫你做買賣?第二,哥哥常常說我又髒又醜,你不怕我嚇壞了你的客人?” 她雙手捧著碗喝水,兩雙拇指浸在水中,老婆婆一看,一碗清水變得污濁不堪,連她也不禁皺起眉頭了,心裡想道:“經過了她的手只怕當真沒人敢喝我的甜水。” 龍靈珠裝痴作呆,忽地說道:“有了!有了!”老婆婆道:“什麼有了。”龍靈珠道:“我家裡沒有東西吃,你這裡可多得很,要你給我一個人吃的話,半個月也吃不完。但我只須有七天的干糧就夠了,我拿了七天的干糧回家裡等待,一定可以等到哥哥回來。” 老婆婆苦笑道:“小姑娘,就算是我捨得給你,但我也是窮人,我給了你,我家裡的人也會捱餓的。你懂不懂?” 龍靈珠道:“我懂,我懂。你的干糧是要拿來換錢的。”老婆婆道:“你懂得就好。” 龍靈珠哈哈大笑,說道:“我不會白要你的,你給我七天的干糧,糌粑、粿粿、麥餅都行。這塊銀子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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