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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回慧劍難揮但憑幻劍芳心何托仍鼓雄心

劍網塵絲 梁羽生 49785 2018-03-12
“嘿、嘿,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了!” “你們說怪不算怪,有件怪事還要怪得多!” “真是還有更怪的事嗎?說來聽聽。” 客店的大堂裡,一幫客人正在嘻嘻哈哈的閒磕牙(談天),說的都是京師近日發生的新鮮事兒。 這間客店坐落在西直門處的一條橫街,和市中心距離頗遠,不過地點雖然並不適中,生意倒還不錯。客店老闆是山東萊蕪縣人,做的是同鄉生意。山東東部舊屬膠州五縣(萊蕪、萊陽、膠縣、平度、營房)上京做小買賣的行商,差不多都是到這間客店投宿的。由於住客差不多都是大同鄉的關係,彼此也十九相識,晚飯過後,要是沒有地方好去,自然而然的就會聚攏起來,談天說地。 他們剛剛談起兩件“怪事”。一件是九門提督的小老婆和僕人私奔,一件是京兆尹(首都市長)的夫人和乾兒子通姦,京兆尹的夫人是協辦大學士的妹妹,夫憑妻貴,靠了大舅子之力才做京兆尹的。因此明知夫人和義子有姦情,也不敢發作,還得把那小白臉提拔做自己的“記室”(秘書)。

這種官場醜聞,其實亦屬尋常,但對他們這些做小買賣的商人來說,已是當作“怪事”來講了。他們對做官的人,是既有羨慕又有妒忌的心理的,講述醜聞的人,也有一種誇耀自己對官場消息靈通的目的在內。 那兩個客人講了他們認為是獨得的秘聞之後,正洋洋得意,哪知第三個客人站了起來,說是還有更怪的事。於是大家催他快說。 “這件怪事,非同小可,大家必須保守秘密才好。”那客人道。但在大家應承之後,他仍是遲遲不肯開口。 “胡老三,我看你是吹牛吧?什麼了不得的機密大事,如此緊張?”第一個講官場醜聞的客人冷笑道。 胡老三壓低了聲音說道:“是一個御林軍朋友告訴我的,這件事若是張揚出去,給他知道秘密是我洩漏的,我可吃不消!”

第二個講過醜聞的客人說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怕什麼?” 胡老三欲說還休,把眼角向櫃檯那邊一瞟。 年老的掌櫃正在打算盤,櫃檯旁邊有一個年青的客人獨自坐在一旁,這客人眉清目秀,像是個讀書人,胡老三不認識他。 一個客人笑道:“胡老三,你不認識他,是嗎?這位小哥是孟老掌櫃的朋友,聽說還沾一點親戚關係呢!” 孟掌櫃站起來說道:“對啦,大家都是同鄉,我還未給你們介紹呢,這位小哥姓姜,是我的遠親。他自小跟父母到外地營生,如今父親死了,想來京師謀事。來了才不過兩天。” 那姓薑的少年作了個揖,道:“小弟姜火生,拜見各位鄉親。請各位鄉親多多栽培。”說的果然是萊蕪一帶的方言。 孟掌櫃和這幫客人,都是相識十年以上的朋友了,他們聽說是孟掌櫃的親戚,當然馬上就把他當作自己人了。

“哦,原來你自小出外,怪不得我好像未見過你。我也是萊蕪人。”胡老三道。 “胡三爺,別為我打斷了你們的談興,你們繼續談吧,要是不方便讓我旁聽,我可以走開。”那少年站起來道。 胡老三要討好孟掌櫃,忙把他拉住,笑道:“哪裡的話,大家都是同鄉,你這樣說,未免太見外了。來,過這邊坐,大家一起聊聊。” 少年坐定,胡老三開始講“怪事”了。 “提督的小老婆和僕人私奔有什麼稀奇,京兆尹夫人和乾兒子上床雖然荒唐,也還不算怎樣古怪,我說的這件事才真是駭人聽聞呢。” “你先別吹牛,說出來我們自會評定。” 胡老三壓低聲說道:“御林軍統領穆志遙的權勢比京兆尹更大吧,他的武功也要比九門提督更高吧?”

一個客人道:“御林軍統領等於是皇上的保鏢,武功若是不好怎能擔當,聽人說他是當今天下的第一高手呢!” 另一個客人道:“論官職,御林軍統領和九門提督同屬一級,但御林軍統領是皇上親近的人,權勢當然比九門提督大得多了。” 胡老三道:“可是居然有人敢捋他的虎鬚呢!哈,說捋虎鬚嫌太輕鬆了,簡直是在他的太歲頭上動土!” 幾個人爭著發問:“哦,有這樣的人,是什麼人敢和御林軍的統領作對?” 胡老三道:“是什麼人我不知道,你們少安毋躁,待我把這件事講給你們聽。 “穆統領有兩位少爺,都是一身武藝。前兩天他們帶了兩個妞兒到西山遊玩。隨行的還有一個護院,這個護院,來頭不小,聽說是曾經當過大內侍衛的。想不到他們正玩得高興的時候,卻忽然有一個人走來,調戲那兩個妞兒。”

胡老三說至此處,眾人已是吃驚不小,“這人真是色膽包天,竟敢調戲穆家的娘兒,結果怎樣?”“那還用說,一定是給打死了吧。”“果然真是怪事,莫非那人不知道他們是穆家的少爺。”“即使不知,但穆家的少爺當然是有貴公子的氣派,除非白痴,否則怎會看不出他們不是普通百姓?白日青天,京畿近地,這個人單身一個,竟敢撩撥他們帶來的妞兒,如此胡作非為,也算得是怪事了!”“看來那個人恐怕多半是瘋子吧?”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胡老三待議論稍停,說道:“這還不算怪呢,你們想知道結果怎樣吧?”眾人催他道:“莫賣關子了,快說,快說!”胡老三緩緩說道:“那人是否瘋子,不得而知。知道的只是那人非但沒有給打死,反而是穆家的兩位少爺,給他痛打了一頓!”

眾人驚駭之極,問道:“那位曾經當過大內衛士的護院呢?難道他眼巴巴的看著少爺被打,不動手麼?” “那位大護院更慘,他早在兩位少爺被毆之前,就給那個人打得爬不起來!” 眾人張口結舌,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胡老三加油添醬,講了這件怪事之後,擺出一副正經面孔,肅容說道:“你們想,穆統領是皇上倚重的天下第一高手,他的兩位少爺竟然被人毒打,這是何等丟臉的事?要是傳了出去,恐怕不只是有人說他的少爺學藝不精,甚至還會有人懷疑他的武功是否配得上做御林軍統領呢,何況還有那位曾經當過大內侍衛的總護院也給打得這樣慘,穆家當然更是不願意給外人知道了!所以你們千萬不可說出去!”眾人吃驚未過,紛紛點頭。 那姓薑的少年客人沒有他們那樣吃驚,卻在心裡想道:“這個人莫非就是衛大哥?衛大哥當然不會調戲良家婦女的,想必是因為他已經知道是穆志遙的兒子,才藉端生事的吧。”

他正想多打聽一點有關“那人”的消息,忽地有個客人進來投宿。 是一個單身的女客人。 這女客人年紀很輕,大概只有二十歲左右。身上穿著銀紅撒花半舊大襖,頭上梳兩條辮子,腳上穿的是厚底花鞋,是京師一般中等人家姑娘的打扮。長得不算特別標致,但眉宇之間隱有英氣,卻可以說得是剛健婀娜兩有之。尤其她的那對眼睛,又圓又大,顧盼生姿,顯得極具靈氣。有了這對眼睛襯托,把本來只具幾分姿色的面孔,也顯得特別秀麗了。 這女客人走到櫃檯前面,說道:“我要一間上房。”說的是地道的京片子。 一來這間客店是做同鄉生意的,雖然也有別的地方客人投宿,但也是外地人。二來她又是個單身女子,這間客店從來沒有女客人投宿的。 孟掌櫃思疑不定,說道:“姑娘,你是哪裡來的?在京師沒有親友嗎?”

那女客人皺眉道:“你只須回答我有沒有房間,羅里羅唆的問這一大堆幹嘛,有無親友又關你什麼事,你怕我欠你的房錢嗎?” 孟掌櫃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我……” 那女客人道:“你別推說沒有房間!我已經問過門口的小廝,說是有空房的了。好,你若怕我付不起房錢,這錠銀子你先拿去,我只住今晚,多下的給你!” 她拿出來的是十兩重的一個元寶,這間客店的上房每晚的房錢不過五錢銀子。連小賬在內,這錠元寶是可以半個月有多。 老掌櫃睜大眼睛,變了面色。 他並不是見錢眼開的人,吃驚的也不是這個女客人出手闊綽,而是因為那個元寶給那女客人一捏,竟然出現指痕! 女客人哼了一聲道:“是不是你不想做我的生意?” 老掌櫃呆了一呆,忙道:“不敢,不敢。我們開客店的哪有把客人推出門外的道理,除非沒有空房。”說罷,接過銀子,親自帶領那個女客人去開房間。

那幫客人只道掌櫃是見錢眼開,這才收容來歷不明的女客人。但有這麼一個標致的姑娘和他們同住一間客店,雖然只能看不能動,也是一種享受。是以他們雖然懷疑這女客人來歷不明,卻也並無不滿之意。不過,有了一個陌生的女客人進來,他們是不能毫無顧忌的談天了。 這幫客人散後,那姓薑的少年也回自己的房間。 他雖然也覺得這個女客人有點古怪,但他卻是沒有心思去顧別人的閒事了。 此際,他正是心如亂麻,而令得他心如亂麻的正是剛剛聽到的消息——關於飛天神龍的消息。 他料想在西山上打傷穆志遙兩個兒子的人,定是飛天神龍無疑。 他這次上京,倒並非來找飛天神龍。但既然知道他已經在京師出現,他就不能不關心他了。 而且,雖然他曾想過要避開飛天神龍,但在他的心底深處,卻是盼望見到飛天神龍的。

到哪裡去打聽飛天神龍的下落呢? 不錯,他知道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懷遠和齊燕然有交情,齊燕然和飛天神龍如同祖孫,要是有人知道飛天神龍的消息的話,湯懷遠必定是其中一個。甚至他們還可能見過面。 但他不敢去找湯懷遠。因為湯懷遠和他的對頭也是朋友。而且不管湯懷遠是否敷衍,他總是和剪大先生、徐中岳聯名發出了英雄帖,要對付飛天神龍的。 正當他心亂如麻之際,孟掌櫃進入他的房間了。 “剛才的那個女客人甚是可疑,你看得出她是個武功高手嗎?” 少年說道:“她武功好又與我何干?” 孟掌櫃道:“我就是怕她是衝著你來的。” 少年道:“你以為她是穆志遙、徐中岳他們派來查探我的行踪?” 孟掌櫃道:“不錯,他們不知道你已喬裝打扮,用女將出馬來偵查你自是方便得多。” 少年說道:“舅舅,你若是怕我連累你,我搬出去好了。” 原來這個“少年”乃是姜雪君喬裝打扮的。這姓孟的老掌櫃是她母親同宗的兄弟,雖然已是在五服之外的疏堂兄弟,但也還是她的舅舅,她母親曾經對她說過這個兄弟很可靠,她才敢來投奔他的。 但由於她的父親和飛天神龍的父親當年的那件案子有牽連,雖說他們兩人的父親都已死了,她還是欽犯的家屬,而且她是徐中岳的“逃妻”,徐中岳又正是穆志遙手下的紅人,她怕連累舅舅,可不敢把舅甥的關係公開,只能說是“多少沾點親戚關係”。 孟掌櫃正有此意,說道:“賢甥,你別多心,我不是怕受你連累,而是怕你住在客店會有危險。” 姜雪君道:“舅舅,我懂,明天一早,我搬出去好了。” 孟掌櫃說道:“也用不著這樣急,總得找到一個我放心得下的地方,才能夠讓你搬出去。”他相識的朋友雖然不少,但窩藏“欽犯”罪名不小,他想來想去,還是找不到一個可以令他放心的朋友。 他還未曾想好,忽聽外面一片喧鬧的聲音,一個小廝報導:“掌櫃,不好了,你快出去吧!” 孟掌櫃道:“什麼事?” 小廝壓低聲音說道:“來了一隊官兵,已經把咱們的店子包圍起來了。” 話猶未了,只聽得已是有人喝道:“你們的掌櫃呢?叫他出來回話!” 官兵已經找上門來了。 孟掌櫃出去一看,只見進來的是兩個軍官,他們帶來的士兵,有的站在院子裡,有的在大門外布防,個個都是刀出鞘,箭上弦。 孟掌櫃心頭卜卜的跳,只好力持鎮靜,說道:“不知兩位大人光臨小店,有何吩咐。” 為首的軍官說道:“我們是來查案的,只要你老實回答,就沒你的事。”說話倒還算客氣,但顯然對孟掌櫃並不怎麼信任,故此先行警戒。 孟掌櫃當然是慌不迭的諾諾連聲。 另一個軍官道:“你這裡有沒有來歷不明的單身客人,尤其是女客人。” 孟掌櫃道:“大人明鑑,客人投宿,我們的規矩是不便盤問客人的來歷的。” 為首的軍官喝道:“不必羅里羅唆,究竟有無單身客人,快說!” 孟掌櫃道:“有,有。有個單身的女客人,剛剛來投宿的。” 那軍官放寬麵色,笑道:“這女人漂亮嗎?” 孟掌櫃道:“我、我不知道怎樣算是漂亮,大人,你要不要叫她出來讓你一看。” 那軍官笑道:“我當然要見她的,我還要問她口供呢。但不必叫她出來,她住哪間房,你帶我去。” 另一個軍官說道:“我可有點不懂,疑犯漂不漂亮跟你有什麼關係,穆統領要抓的女犯人即使美若天仙,咱們也不能沾一沾的啊。” 那軍官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咱們要抓的女犯人是什麼人吧?” 另一個軍官苦笑說道:“羅兄,你是穆統領跟前的紅人,可以聽聞機密,我怎麼比得上你。請你還是別賣關子,告訴我吧。” 那姓羅的軍官說道:“其實也不算得什麼機密,不過是涉及某人的隱私罷了。這個人是有名的'大俠'但如今卻是穆統領的門客,你應該知道這個人是誰了吧?” 另一個軍官恍然大悟,說道:“原來你說的是——”那姓羅的軍官瞪他一眼,他才想起要知所避忌,把那人的名字咽了回去,低聲道:“聽說他的妻子是洛陽第一美人,是麼?” 那姓羅的軍官笑道:“是呀,所以我忍不住好奇,先問一問這位孟掌櫃了。” 另一個軍官道:“好,那麼咱們一起去看一看這位大美人吧。” 那姓羅的軍官道:“如今還不知道是不是她呢。不過,不管是不是她,你都不宜與我同去。” 姜雪君在房間裡聽見他們的對話,心頭卜卜的跳,暗自想道:“原來他們果然是衝著我來的,如今他們誤會那個單身女客人是我,不知會不會連累了她?但我若是出手的話,我的身份可就要首先暴露了。” 正自躊躇,另一個軍官已在問他的伙伴了:“為什麼你不讓我一起去盤查疑犯?” 那姓羅的軍官說道:“因為疑犯恐怕不止一個,咱們要分頭搜查。”回過頭來,問孟掌櫃道:“單身的女客人你已經說了,那麼單身的男客人呢,有是沒有,你可還未說呢?” 孟掌櫃見他逼得緊,情知混不過去,只好說:“有是有一個,不過這個人倒是身家清白的。” 他不敢說出姜雪君和他的關係,正想給姜雪君編造一個清白的身世,那姓羅的軍官已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道:“我們自會盤問他,用不著你多說,杜老三,你去盤查這個單身的男客人。” 那姓杜的軍官暗自想道:“好呀,你撿軟果子吃,卻把硬骨頭給我啃。”原來穆志遙要他們搜查的不僅是姜雪君,還有一個飛天神龍。他就是害怕會碰上飛天神龍。但姓羅的軍官職位比他高,而且是穆志遙寵信的心腹。他只能聽他遣派。 姜雪君未曾想好對付的辦法,那姓杜的軍官已經到她的房間來查問了。他見姜雪君相貌斯文,像個讀書人模樣,料想不是飛天神龍。說話也就比較客氣了。 姜雪君自稱是來京師尋師訪友的秀才,那姓杜軍官問她籍貫,姜雪君說道:“我是山東萊蕪縣人。”那姓杜的軍官說道:“孟掌櫃也是萊蕪人,聽你的口音卻好像和他稍稍有點不同。”姜雪君心頭一凜:“這人好精細!”說道:“我七歲那年,跟隨家父往外地經商,至今未回過家鄉。” 那姓杜的軍官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忽地問道:“你在洛陽住過吧?”姜雪君道:“住過幾年。”那姓杜的軍官道:“怪不得你有洛陽口音。” 姜雪君給他盯得心裡直發毛,暗自想道:“他這樣盤問我,只怕已是給他看出一點破綻了。” 就在此時,忽地傳來一聲慘叫,但只接連叫了兩個“你”字,聲音就中斷了。 姓杜的軍官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跑出姜雪君的房間,叫道:“羅老大,你怎麼啦?”那姓羅的軍官正在那個單身女客人的房間裡查問,他的慘叫聲就是從那間房間里傳出來的。 沒聽見那個姓羅的軍官回答,卻聽見了一個陰陽怪氣的男子聲音。 “我就是飛天神龍,怎麼樣?嘿嘿,你不是要叫他來抓我?我只好送他去見閻王!” 那姓杜的軍官嚇得直打哆嗦,顫聲叫道:“來,來人,快來人呀!”聲猶未了,那間房間開了一條門縫,一枝短箭射了出未,穿過他的喉嚨,登時將他射殺。 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哈哈笑道:“你們不是要來抓我的嗎,不怕死的來呀!” 這一小隊士兵乃是從御林軍中挑選出來的,本來要比普通官兵膽大得多,但他們的長官都已給飛天神龍殺了,飛天神龍在他們的心目中又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平日的傳說如今已是成為了眼前的事實,他們哪裡還敢進去,人人都是嚇得動也不敢動了。 “飛天神龍”的怪笑聲又響了起來:“好,你們既然不敢抓我,我可要走啦。哼,哼,算你們識相,姑且饒了你們。但我走了之後,你們若敢胡作非為,我還是要一個個把你們抓去殺了!”接著說道:“我飛天神龍只殺壞人,不害好人,孟掌櫃,請你救醒這位姑娘,她給嚇得暈了!” “飛天神龍”走了,那隊官兵仍是驚魂未定,不敢便即進去。 姜雪君也是驚疑不定,不過她的吃驚卻和官兵的吃驚不同。 官兵的吃驚是因為飛天神龍的出現,但只有她知道,這個人決不是飛天神龍。 飛天神龍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即使飛天神龍捏著嗓子說話,她也能分辨得出是否他的聲音。 但奇怪的是,這個人雖然不是飛天神龍,他的聲音卻也“似曾相識”,好像是在哪裡聽見過似的。 驀地她想起來了。正是在她和徐中岳結婚的那天,婚禮正待舉行的時候,飛天神龍闖進禮堂,要徐中岳踐約和他比武。初時徐中岳不肯踐約,徐家的賓客,絕大多數也是幫徐中岳的,認為他這要求不合情理,但在一眾賓客中,卻有一個人不時出言向徐中岳熱諷冷嘲,後來由剪大先生出來“主持公道”,這場比武方始如約舉行,結果是以徐中岳受傷結束。 這個在眾賓客之中,唯一幫飛天神龍說話的人,當時雖曾幾次發言,但每次發言都在不同的方向,更奇怪的是,滿堂賓客,竟然沒人知道發言的是誰。他的聲音好像游絲裊空,隨風飄落,腔調卻又那麼陰陽怪氣,刺耳非常。向聲音的來處看去,竟沒有看見哪個人的嘴唇在動。 如今這個自稱是飛天神龍,殺了兩個御林軍軍官的人,他說話的腔調,恰恰和當時那個幫忙飛天神龍說話的怪客一模一樣。 “一定是同一個人無疑。”姜雪君心裡想道:“奇怪,衛師哥從沒和我說過他有這樣一個古怪的朋友,這人殺人的手段如此狠辣,看來武功也似不在衛師哥之下,他是誰呢?” 過了約半枝香時刻,官兵才敢走進那個單身女客的房間。 只見姓羅那個軍官咽喉已被刺穿,屍首躺在血泊之中。滿臉驚恐的神情,舌頭都伸了出來,形狀十分可怖。 那個單身女客暈了過去,俯臥床上,看不見她的面孔。官兵把軍官的屍首抬了出去,孟掌櫃跟著拿了一盆水進來,正要把那女客人翻轉身來,用冷水潑她的時候,那女客人“嚶”的一聲,醒過來了。 官兵因飛天神龍有話在先,倒是不敢將她為難。不過循例也問她幾句。 那女客人倒好像嚇瘋了,語無倫次,嘶啞著聲音叫道:“不關我的事,我只是不願意被搜身,殺人的可不是我!” 那個年紀較大的老兵安慰她道:“姑娘,你別害怕,我們知道,兇手當然不是你……” 話猶未了,那女客叫起來道:“不錯,不錯,你是叫我不要害怕,你說這個人調戲你,我就幫你殺他。呀,但我真是害怕,真是害怕,你的刀子拿開一點行不行,我怕極了!” 這個老兵知道她說的那個“你”是飛天神龍,笑道:“姑娘,你醒醒,我不是那個人。你瞧,我手上也沒拿著刀子。” 只有孟掌櫃和姜雪君知道這個女客是假裝的。孟掌櫃見過她的武功,心裡想道:“若不是恰好碰上飛天神龍來到,就憑她的本領,已是足以殺掉那兩個軍官。她何至於嚇成這個樣子!”只因他親耳聽見飛天神龍自報綽號,這才沒有懷疑那個女客是兇手的。他斟了一杯熱茶給那女客喝下,微笑道:“這杯茶給你定驚,你好了點吧,這位公差正有話要問你呢。” 這女客會意,不敢太過裝模作樣了。說道:“那人一拿出刀子,我就給嚇得暈過去了,什麼都不知道。” 那老兵問道:“那人是個什麼模樣,你說得出來嗎?” 女客說道:“我哪裡還敢仔細看他容貌?” 那老兵道:“你想想看,記不記得他的臉上有什麼特別地方?” 那女客說道:“啊,對了,他臉上似乎有一道傷疤。” 這老兵是見過飛天神龍的畫像的,說道:“對了,這個兇手的確是飛天神龍無疑了。” 本來他心裡還有一些疑問,但因他和隊友都害怕飛天神龍,既然循例問過“目擊者”的口供,他們也不敢刁難這個女客了。飛天神龍說過誰敢涉及無辜,他就殺誰。這隊御林軍都是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家客店了。 官兵走了之後,這女客走出來對孟掌櫃說道:“我的房間裡滿是血腥,我不敢在這裡過夜了。我要去找另一間客店投宿,房錢你不用退還我了。” 孟掌櫃心照不宣,他當然也是巴不得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客越早走越好。當下說道:“我也想不到會鬧出這種事,令你不能安歇,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多謝你老人家厚賞。”便即送客出門。 他送客出門不打緊,姜雪君可是有點著急了。要知她心裡的疑團尚未打破,本來是打算事情過後,獨自去和那女客攀談的。 那女客已經跨出大門,忽地回過頭來,嫣然一笑,笑容帶有幾分神秘莫測的味道。 孟掌櫃莫名其妙,只好把對方的微笑當作禮貌的表示,陪笑一揖,送她出門。 就在此時,姜雪君卻又聽見了那陰陽怪氣的聲音了,正是那冒充飛天神龍的人說話的聲音。 奇怪的是飛天神龍沒有出現,那個女客也沒有開口說話。她不過微微一笑,笑不露齒,嘴唇都沒張開。而且更奇怪的是,這個人說話的聲音,好像只有姜雪君一個人聽見,其他的人都沒聽見,因為要是聽見的話,他們一定會露出驚駭的神情。 姜雪君的感覺非常奇妙。並沒有人站在她的身旁,她卻感覺好像有人貼著她的耳朵說話似的,聲音裊若游絲,“鑽”入她的耳朵。 那聲音說道:“明晚午時,什剎海湖相見。” 姜雪君怔了一怔,那聲音接著又道:“對啦,我還要告訴你,我借了你一套衣服,我會交給飛天神龍還給你,你莫大驚小怪。” 女客走後,客店的客人紛紛議論她的古怪行徑,姜雪君連忙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檢查行李,果然不見了一套衣裳,心中更是驚異不已。要知她是在那女客進來投宿之時,就回到自己的房間的,之後,直到官兵進來查店,在那女客的房間鬧出血案的時候,她才出去看熱鬧的,她想來想去,只有一段時間,可以供那女客施展空空妙手的絕技,這段時間,就是那自稱飛天神龍的人在那女客的房間殺人之後,那些官兵尚未敢進來搜查之時,那時她剛剛走出自己的房間,不久,那些官兵就進入血案現場盤問那個女客了。在這麼短促的時間之內,那女客竟然能瞞過她的眼睛,偷偷進入她的房間,偷了她的衣服,如此神奇的本領,令姜雪君不能不又是佩服,又是吃驚。 但雖說她仍是驚疑不定,卻已是弄清楚了兩樁事了。 第一樁是她已經可以斷定冒充飛天神龍的那個並非另有其人,其實就是那個女客。 擅於口技的江湖藝人,有一種“腹語”功夫,不必張口,便能夠發出聲音。不過一般的“腹語”功夫,大都保持原來的口音,這女客的“腹語”功夫卻能變為男子聲音,則是比較罕見。姜雪君想通了這點,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沒人知道那個說怪話的是她,誰能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少女竟然能夠不張口就能發出那麼陰陽怪氣的男聲呢?” 第二樁她可以斷定的事情是,這個女客人縱然和衛天元不是深交,最少也應是相識的朋友,否則她不會說出托飛天神龍把衣裳交還給她的話。 她只奇怪:“為什麼衛大哥從未和我提過他有這麼一個本事高強的女友,難道是怕我多心嗎?唉,其實我早已是不作破鏡重圓之想了,他的小師妹鍾情於他,我尚且毫無妒嫉,只想成全他們,我哪裡還會妒嫉他去認識第二個女子。” 接著又想:“聽這女客人的口氣,似乎她是已經知道衛大哥的下落的,為什麼她不告訴我呢?呀,莫非她的明天晚上之約,就是約了衛大哥和我相會?” 她思疑不定,但已決心明晚赴約。 她卻沒有想到,她的另一個猜測卻猜錯了。飛天神龍和這個女客人是並不相識的。 或者,更正確的說法應是:只是這個女客人單方面“認識”飛天神龍,飛天神龍卻不認識她。 她和姜雪君一樣,也正是為了找尋飛天神龍上京來的,不同的是,姜雪君沒有法子打聽到飛天神龍的消息,而她卻已知道了飛天神龍的行踪。 飛天神龍駕著馬車,仍然是走那條小路回京。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決意和徐中岳一斗,和全力支持徐中岳的剪大先生一斗,甚至和他們背後的大靠山——御林軍的統領穆志遙一斗! 他知道穆志遙正在張開羅網等他自投,但他並不害怕,而且甚有勝利把握。 因為他已經抓到了一個人質,這個人質正是穆志遙的大兒子穆良駒。 日影西斜,已是將近黃昏的時分了,離京城還有二十多里。他正自籌劃入京之後覓何地藏身,以及又用什麼辦法和穆志遙“打交道”等等問題,想了幾個方案(其中之一是去震遠鏢局找湯懷遠幫忙),都覺得不大妥當,忽地發現一個少女攔路叫他停車。 這是一條羊腸小道,只能容許一輛馬車通過,那少女站在路中,他不願意停車也只能停車了。 “這位大哥,請問你是進京的吧?”少女問道。 衛天元一看,這個少女他從未見過,但英姿颯爽,看來似是懂得武功。他怔了一怔,說道:“是又怎樣?” 少女道:“我也正是想進京的,天色近晚,恐怕趕不到,請你行個方便,載我去吧。” 衛天元道:“對不住,我不認識你,孤男寡女,不便同行。” 少女“噗嗤”一笑,說道:“這麼說,如果你認識我的話,那就不必避忌什麼孤男寡女了?” 衛天元沉著臉道:“姑娘,我沒功夫和你胡扯,請讓路。” 少女道:“我和你說的是正經話兒,你仔細瞧瞧,你當真不認識我麼?” 衛天元忽地好像在她的身上發現了什麼奇怪的物事,心頭一凜,不知不覺睜大了眼睛。 少女笑道:“你不認識我,總該認識這件衣裳吧?” 原來她身上穿的正是姜雪君失去的那套衣裳。 姜雪君所有的衣裳,衛天元當然不可能每套都見過,但唯獨這一套,衛天元非但見過,而且印象特別深刻,永遠也不會忘記。 因為姜雪君和他一起逃出徐家的那天晚上,穿的就是這套衣裳。衛天元與她聯手闖出重圍,殺傷了幾個徐中岳請來的客人,鮮血濺上姜雪君的衣裳,血漬還未洗得乾淨。 衛天元觸電似的猛地跳起,跳下馬車,叫道:“這套衣裳你是怎樣得來的?快說!” 他怕這少女逃跑,說話的同時,已是出手向那少女抓去。這一抓是衛天元精練的小擒拿手法,又快又準,抓的是少女的肩井穴。莫說等閒之輩,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恐怕也難以避開他這一抓。 哪知這個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少女,身形只是一飄一閃,就避開了。 “你不是要避男女之嫌麼,男女授受不親,你幹嗎碰我?”也不知她是真怒還是假怒,反手就打衛天元耳光。 衛天元焉能給她打中,但這少女出手比他還快,要解此招,唯有以重手法平推出去,將她推開。但這麼一來,勢必觸及她的胸部,而且可能將她震倒,令她受了重傷。衛天元可又不能這樣做。 百忙中衛天元既然閃避不開,只好自行跌倒,在地上一滾,這才避過被打耳光之辱,但如此應付,也真可說得狼狽之極了。 那少女身形一轉,躍上馬車。 衛天元大驚,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喝道:“你幹什麼?”大喝聲中,發出劈空掌力。 少女一個“細腰巧翻雲”,半空中打了一個筋斗,輕飄飄的落在地上,身法美妙之極。 她噗嗤一笑,說道:“想不到一個大男人也說假話,但可惜你說謊的本領太差!” 衛天元哼了一聲道:“我說了什麼假話?” 少女笑道:“這輛車上好像還有一個大男人吧,我和你同車,又怎能說是孤男寡女?” 衛天元厲聲喝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少女說道:“沒什麼,我知道你有許多心事,想和你聊聊。” 衛天元板起臉孔道:“我早已和你說過,我沒功夫和你瞎扯!” 少女笑道:“我也早已知道你不肯理會我的,所以我只好藉了姜雪君這套衣裳。” 衛天元心頭一震,撲上前去喝道:“你這妖女,你把薑雪君怎麼樣了?” 要知這少女的武功甚為怪異,憑衛天元的眼力也看不出她是屬於何家何派,看來似是介乎正邪之間,他知道姜雪君決不會有這樣的朋友。第二、更重要的是,姜雪君的這套衣裳並不是普通的衣裳,這套衣裳是她和衛天元一起逃出徐家的那天晚上穿的,衣裳上還染有血漬的。對姜雪君來說,這套衣裳的意義恐怕比她那套新娘子的禮服還大得多,新娘子的禮服只能引起她的厭惡,這套衣裳卻是交織著他們兩個人的感情的。她又怎能把這套衣裳“借”給別人,即使這人真的是她的朋友。 既然不是“借”,那又怎會到了這少女的手上?衛天元自是難禁不寒而栗了。 少女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忽地又是噗嗤一笑,說道:“你是害怕我殺了姜雪君吧?” 衛天元撲上去喝道:“你不說出真情,我殺了你!” 少女笑道:“很好,有本領的你來殺我吧!”她身形一飄閃,衛天元連環三掌,竟是連她的衣角都未沾著。衛天元發了狠,正待加重掌力,那少女斜身竄出,說道:“聽說你是齊燕然親手調教出來的,對吧?” 衛天元道:“是又怎樣?” 少女說道:“齊燕然武功號稱天下第一,尤其劍法掌法都是天下無雙,你的掌法我見識過了,如今只想見識見識你的劍法!” 只聽得唰的一聲,那少女已是一招“彩蝶穿花”,向他刺來,劍勢輕靈之極。 衛天元一見她的劍法,便知空手對付不了,喝聲:“好!”一個“鳳凰奪窩”,身形反轉過來,身形幾乎是與那少女交叉而過,劍光儼若銀虹,給她來個攔腰截斬。 衛天元飛身、拔劍、出招,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回身抵敵之時,他的“飛身奪位”已告成功。劍勢如虹。把少女左右中三路都封住了。 少女讚道:“齊家劍法。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也未見得當真就是天下無敵的劍法!” 衛天元只道已是穩操勝券,冷笑說道:“好,那就讓我瞧瞧真正的天下第一劍法是怎麼樣吧?”話猶未了,只見那少女已是平地拔起,挽了一個劍花,凌空刺下。劍花倏地散開,恍如千點萬點寒星,當頭灑下! 暗器中有“天女散花”的手法,這少女以快劍刺出,“劍點”散開功效和同時發出許多暗器一樣。這種把暗器手法融於劍法之中的怪招,饒是衛天元見多識廣,也是前所未聞,更沒說見過了。 好在衛天元的臨陣經驗豐富,對敵方的優點缺點,他一眼就看得出來。這樣,他才能夠臨危不驚,而且立即想到了對付的辦法。 他以不變應萬變,把長劍當作大刀來使,長劍掄圓,舞得虎虎生風。這少女的功力遜他一籌,縱然是劍點有如雨落,攻不入他的防衛圈中,亦是無濟於事。 少女腳尖落地,笑道:“我的劍法當然也不是天下第一,不過,你的齊家劍法若是只能防禦,恐怕就更不配稱為天下第一了。” 衛天元給她一激,傲氣頓生,心裡想道:“好,你敢輕視我的師門劍法,我就一定在劍法上勝過你,方能令你心服口服。”其實衛天元的功力比她深厚,所學的武功也比她廣博,若然衛天元不拘一格,盡展所長要勝這個少女,雖然亦非易事,但在三百招之內,那時一定可以勝得了她的。 兩人再度交鋒,少女劍法的奇幻,竟然還在衛天元估計之上。她身形飄閃,恍如蝴蝶穿花,劍光閃爍不定,出手之奇之快,簡直是匪夷所思! 衛天元一聲大喝,劍光暴長,攻勢突發,猶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少女不敢硬接,連連後退。衛天元一招“李廣射石”,身向前傾,劍勢所及的範圍,陡然伸長半尺! 高手比鬥,只爭毫釐,何況半尺之多,只聽得“嗤”的一聲響,少女的衣袖已是給衛天元削去一幅。 衛天元跳出圈子,冷冷說道:“還要比下去嗎?” 少女收回寶劍,輕輕吹一口氣,說道:“不錯,你我都已盡展所長,是用不著再比下去了!” 她這口氣輕輕一吹,只見銅錢般大小的一片布片,本是粘在劍尖上的,被她吹了起來,布片隨風飄蕩,恰好飄到衛天元的面前,少女插劍入鞘,兩隻眼睛,似笑非笑的望著衛天元。 衛天元怔了一怔,低下頭一看,只見胸口部的衣裳開了一個銅錢般大小的裂口。他把手一招,接下那片飄到他面前的布片,用不著拿來補那裂口,已知這片布片是從他的衣裳上剜下來的了。 他想不到這少女的劍法竟然精妙如斯,不由得登時面紅過耳,話也說不出來了。 少女插劍入鞘,笑道:“好在你和我都是同樣心思,否則只怕是早已兩敗俱傷了。你破不了我的劍法,我也破不了你的劍法,咱們就算打個平手吧。” 衛天元當然懂得她說的“同樣心思”是指什麼,心裡想道:“不錯,我剛才是抱著點到即止的心思,對她手下留情,但若是大家都在同時施展殺手,我只能削斷她的一條左臂,她卻可以在我的胸膛開一個透明的窟窿,我焉能還有命在?” 他面紅耳熱,只好抱拳說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其實是我輸了半招。” 那少女笑道:“你不必客氣,其實你答應和我比劍,已是讓我了。”這話也說得不錯,衛天元假如不“只”是和她比劍,那少女根本就無法傷他。 “劍法我是勝不了你,不過你大概可以相信,假如我要殺姜雪君,我是做得到的吧。”少女說道。 這樣說,那就是表明她沒有殺姜雪君了。 衛天元還想到另外一層意思,這少女的本領是比姜雪君高得多,那麼這套衣裳她可以是偷來的,也可以是從姜雪君手中搶過來的;還有,也可能是姜雪君已經被她捉住,那麼姜雪君的衣物她自是可以予取予攜。 “請問你穿了姜雪君這套衣裳跑來找我是什麼意思?”衛天元道。 少女笑道:“第一,是要你不能不理會我;第二,是藉這套衣裳作為信物,讓你知道我已經見過她了。” 她這樣回答,仍然未能解開衛天元心頭的結。 須知衛天元想要知道的並非她是否見過姜雪君。 她能夠取得姜雪君這套衣裳,用不著她說,衛天元亦已知道她是“見過”了姜雪君了。但“見過”姜雪君並不等於就是姜雪君的朋友。 他要知道的是“見過”之外的其他事情。 “姜雪君為何將這套衣裳給你?”衛天元問道。 那少女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當然知道她不會把這套衣裳送給我的,只不過是我借來的而已。” 衛天元冷冷說道:“恐怕你還沒有完全說出真話吧?” 少女笑道:“不錯,說是藉來,其實是偷來的。不過,我想她不會怪我的,因為她已知道我對她是好意的了。” 衛天元道:“你既然對她懷有好意,又為何不和她一起來呢?” 那少女說道:“你以為我是鬼穀子,合指一算算得出今天準會在這裡碰上你麼?說老實話,昨天晚上,連我都還沒有把握找著你呢?再說,我雖然幫了姜雪君一點小忙,卻還談不上有什麼交情的。我怎能對她說,餵,我和你去找你的情人好不好?萬一她大姑娘害了羞,不敢承認,反而罵我一頓,豈不更加糟糕?” 衛天元給她弄得啼笑皆非,問道:“你幫過她什麼忙,你又是怎麼知道我的行踪?” 那少女說道:“你問得太多了。這些事情,你也不必馬上知道的。你因何不先問我的來意?” 衛天元道:“好,那我就請問你的來意。” 少女說道:“我想先要知道,你心目中是否只有一個姜雪君?” 衛天元已是有點煩躁不安,按捺不住,說道:“你問得太多了。我不想談個人的事情,請你乾脆告訴我吧,姜雪君現在哪裡,我去找她,這就不必麻煩你了!” 少女似笑非笑的瞧著他,卻沒說話。 她並沒有開口,衛天元卻忽地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男子聲音。 “嘿、嘿,你對姜雪君果然是有情有義,但對你有情有義的卻似乎不只一個姜雪君吧?應該先找的你不去找,我倒要替另一位姑娘感到不值了!” 衛天元吃了一驚,呆呆的看了她片刻,方始恍然大悟:“原來那日在徐中岳家裡說怪話的就是你!” “怪不得她說和我早已相識,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衛天元心中想道。 少女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說道:“你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吧?” 衛天元道:“的確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要不是我如今和你單獨相對,想破腦袋,我也想不到那個聲音好似利錐一樣刺耳的漢子,竟然會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少女噗嗤一笑,說道:“我是嬌滴滴的小姑娘?剛才你還罵我是妖女呢!” 衛天元有點尷尬,說道:“剛才我錯罵你了,你別見怪。” 少女說道:“這樣說,你好像已經承認我是你的朋友?” 衛天元說道:“那天徐家的賓客,甚至包括剪大先生在內,都是偏袒徐中岳的,只有你敢諷刺他,並且幫我說話,即使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也感激你的。”他不知道這個少女的來歷,說話十分謹慎,既不說“承認”,也不說“否認”,只是表達了自己感激的心意。 少女哼了一聲道:“你知道我那天為什麼幫你說話,我是因為,你對姜雪君有情有義,才幫你說話的。”說至此處,她頓了一頓,突然接上這麼兩句:“那天我說的不是怪話,今天我說的也不是怪話。” 這兩句話雖然好像有點突兀,衛天元是聽得懂她的意思的。那天她幫他是因為他有情有義,只須他“有情有義”就行,不管他對姜雪君或是別的姑娘。因此如果今天他不先去找那位對他的情義不亞於姜雪君的姑娘,他就是寡情薄義了。 衛天元心頭苦笑:“這種似是而非的道理,也只有像她這樣古怪的姑娘才說得出來。” “那位姑娘是誰?”衛天元問道。 “是你的師妹齊漱玉!”少女答道。 衛天元苦笑道:“原來你說的是她,這位小師妹我一向是把她當作小妹妹的。” 少女說道:“不管你當她什麼,她對你有情有義總是不假。姜雪君現在平安無事,但這位小師妹卻是身在危難之中,難道你不應該先去救她嗎?” 衛天元吃了一驚:“她遭遇了什麼災難?” “她已是落在白駝山的妖人手中!” 衛天元大驚道:“她是怎樣被白駝山的妖人捉去的?” 少女說道:“不是捉去的,是給騙去的。正因為她受了欺騙,那就更可慮了!” 衛天元道:“她是怎樣被騙去的?” 那少女道:“詳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認了白駝山主的老婆做乾娘!” 衛天元跳起來道:“有這樣的事,那妖婦在什麼地方?” 少女瞇瞇眼睛,說道:“我不知道。” 衛天元起了疑心,說道:“當真不知?” 少女說道:“我不騙你,我現在確實還未知道。” 衛天元聽出她話裡有話,盯緊她問:“現在還未知道,那就是說已經有了把握打聽到她的下落?” 少女說道:“我可不敢這樣說,我只能說,要打聽她的下落,或者我比你較有辦法。”接著笑道:“其實,莫說我現在還未知道,即使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 衛天元道:“為什麼?” 少女說道:“你一知道,當然是馬上就要去救你的小師妹了。你要救人,他們可是不肯放人的。你以為結果會怎樣?” 衛天元道:“他們會先害我的師妹?” 少女說道:“那倒不至於,你的師妹對他們很有用處,說不定白駝山主還想要她做媳婦呢!” 衛天元瞪眼道:“你不是開玩笑吧?” 少女說道:“一點也不是開玩笑,你若不相信,可以去問湯懷遠,前天他親眼看見令師妹和那白駝山的少山主一起走的,不但如此,而且他們還是以兄妹相稱。” 衛天元道:“那我更非趕緊救她不可了。既然他們不會殺害漱玉,還有什麼顧忌?” 少女說道:“有。因為他們不肯放人,你就必須和他們打上一架!” 衛天元道:“我打不過他們?” 少女道:“白駝山主夫婦都是武功高強,而且又擅使毒。我不敢說你一定打不過他們,不過,他們還有一個幫手,我看你最多只能接他十招。” 衛天元當然不相信,心裡想道:“爺爺和我餵招,我都能夠接到五十招外,爺爺是武林公認天下第一高手,難道這個人比爺爺還要厲害。” 少女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信不信由你,但我可不想你去送命。所以只能另想辦法。” 衛天元道:“那人是誰?” 那少女笑道:“你又忘記我的脾氣了,倘若可以告訴你的,我早已告訴你了,用不著你問。” 她不願意說,通常只有兩種情況,一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人是誰;一是她害怕那人知道是她洩漏出去加害於她,故而有所顧忌。衛天元見她把那個人說得如此厲害,心裡半信半疑,暗自想道:“這女子武功不弱,縱然是言過其辭,但打個折扣,那人的武功想必也是勝過她的。她不敢說,多半是因為有所顧忌。” 衛天元皺了皺眉頭,說道:“那我怎樣才可以救出師妹?” 少女沉吟片刻,說道:“辦法不是沒有,不過……” 衛天元道:“不過什麼?” 少女說道:“不知你肯不肯相信我?” 衛天元道:“你把辦法說出來讓我聽聽。” 少女似笑非笑的望著他搖頭,這副神氣好像是在說:“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還是不能相信我。” 但是她說了。 “辦法還不是沒有,辦法就在你新近得到手的一件寶貝身上。” “寶貝”和“身上”本是不能連在一起的,但衛天元一聽,卻也知道她說的“寶貝”是什麼了。 不過,他當然還是不能不假裝不懂,說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恕我不懂。” 少女又是噗嗤一笑,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這車子上藏的那個人是誰?” 衛天元情知瞞不過她,說道:“也不是什麼奢攔人物,不過只是他生來命好,有一個做大官的老子。” 少女說道:“他的老子是誰?” 衛天元淡淡說道:“御林軍統領穆志遙。” 少女笑道:“著呀,御林軍統領的兒子,那還不是一件寶貝嗎?” 衛天元已經猜到幾分,不過仍是說道:“這件寶貝和我們說的事情又有何干?” 少女說道:“關係可大著呢,我問你,你要這件寶貝有什麼用?” 衛天元道:“當然有我的用處,但這是我的事情,你管不著!” 少女道:“你放心,我不會搶你的寶貝的。但我倒想猜一猜你的用意,你不反對吧?” 衛天元說道:“你有一張嘴巴,我當然不能縫著你的嘴巴不讓你說話。你要猜儘管猜好了。” 少女說道:“我猜你是拿這件寶貝去和穆志遙做一宗交易。對麼?” 衛天元吃了一驚,心道:“這女子好厲害,她不但好像對我的事情知道得十分清楚,簡直連我的心思都摸透了。” 原來他把穆良駒捉來的目的,的確是想和穆志遙做一宗交易的。不僅僅是用作人質,保護自己的生命而已。 穆志遙是徐中岳的靠山,他要報仇,首先就得去掉徐中岳這座靠山。因此他想和穆志遙辦的交易就是,他和徐中岳之間的仇冤,不許穆志遙插手。 換句話說,亦即是不許穆志遙干涉他向徐中岳報仇。他要用穆志遙的兒子換徐中岳的頭顱。 但現在,這個女子卻好像要打他的主意,她嘆了口氣,說道:“可惜,可惜!” 衛天元道:“可惜什麼?” 少女說道:“可惜一物不能兩用。” 衛天元道:“你的意思是……” 少女說道:“你這件寶貝不但可以換徐中岳的頭顱,也可以換你的師妹。” 衛天元道:“你怎麼知道白駝山主願意和我交換?” 少女說道:“想必你不會懷疑我是白駝山主派來和你談條件的使者吧?據我所知,白駝山主夫妻固然是想要你的師妹做媳婦,但他們也想巴結穆志遙。要是你把這件寶貝直接交還穆志遙,他們就失了一個可以巴結穆志遙的機會了。” 衛天元道:“你好像說過,你根本就不知道白駝山主是在何方,卻又如何進行交換?” 少女笑道:“你也好像忘記了我說過的另一句話了。我也說過我若要打聽他們下落,相信我會比你較有把握。” 衛天元躊躇難決,說道:“你要我把穆志遙的兒子交給你?” 少女笑道:“你對我相信幾分?嘿嘿,你不便直說是不是?我替你說吧,你是半信半疑對不對?” 衛天元給她來個默認。 少女說道:“我不能強逼你完全信任我,但只要你相信幾分,那麼咱們倒也不妨來個交易。” 衛天元道:“怎樣交易?” 少女說道:“請你背轉身子。” 衛天元莫名其妙,姑且依她所言,看她有什麼花樣。半晌,少女說道:“行了,你可以轉過身了。” 衛天元轉過身去,只見少女已經把那套衣裳脫下,拿在手中,說道:“你師妹的衣裳交換那位穆大少爺的衣裳,你說,這宗交易,是不是你佔了便宜?” 衛天元道:“你要這位穆大少爺的衣裳做什麼?” 少女笑道:“你這個人怎的這樣笨,穆大少爺的衣裳和你師妹的衣裳,質地和式樣雖然不同,但對我來說,功用卻是一樣。” 衛天元道:“哦,原來你是要拿作信物。” 少女說道:“不錯,我有了你師妹的衣裳,你才相信我知道她的下落,同樣道理……”衛天元搶著說道:“白駝山主也是要見了這套衣裳,才相信那位穆少爺是落在你的手中。” 少女說道:“還要多一層轉折,他要拿這套衣裳到穆家去,證實了是誰的衣裳之後,才能相信我。我也不會以收藏肉票的匪首自居,我只不過是個中間人罷了。”接著笑道:“說得雖然不夠完全,但你總算是明白了。這宗交易,你願不願意?” 衛天元道:“這宗交易,我雖然是稍稍吃了虧……” 少女跳起來道:“你佔了便宜,還說吃虧?” 衛天元道:“這套衣裳本來是你要還給我的師妹的。” 少女哼了一聲,說道:“可我還得把你的師妹也還給你呀!” 衛天元笑道:“你莫生氣,我並沒有說不做這宗交易呀。” 少女說道:“不,倘若你不承認……” 衛天元道:“承認什麼?” 少女本來想說:“倘若你不承認是你佔了我的便宜,這宗交易我就不做。”話到口邊,一想給人佔了便宜的話說出來那才真是給人佔了便宜了。 衛天元這才笑道:“我是逗你玩兒的。說實在話,你這樣做,實在是我受了你的恩惠,我是很感激你的。” 少女氣平了些,佯嗔說道:“我是給你逗著玩的麼?” 衛天元笑道:“誰叫你剛才戲弄我,我不故意氣一氣你,今天豈不是要兩次栽在你的手中。”其實衛天元逗她倒不是為了報復,不知怎的,他很喜歡這少女生氣的模樣。說罷,已經剝下了穆良駒的衣裳,便即與那少女交換。 “我怎樣和你聯絡?”衛天元問道。 “你不用找我,我會找你。”少女說道。 衛天元道:“好,那麼我到京城等你了。” 他正待跨上馬車,少女忽道:“且慢。” 衛天元回過頭來,說道:“還有什麼事嗎?” 少女說道:“你準備坐這輛馬車入京?” 衛天元道:“這不過是一輛比較好的馬車,雖然比較好,也還是普通的馬車,我坐它入京,有何不可?” 少女說道:“你知不知道這是震遠鏢局的馬車?震遠鏢局是京師第一鏢局,你以為像這樣的大鏢局,鏢局裡不會有穆志遙的人臥底麼?” 衛天元一想,果然可慮。要知他雖然業已改容易貌,但這輛馬車,只怕還是瞞不過穆志遙派在鏢局裡臥底的人。 少女笑道:“少安毋躁,我和再你做一宗交易。”說話之時,只見一輛破舊的騾車,已是來到他們面前。駕車的是個鄉下老頭,拉車的也是一匹老騾。 少女說道:“老騾破車,雖然不如你這輛馬車值錢,可正適合你用。這宗交易,你做不做?” 衛天元看那駕車的老頭,和普通的鄉下老頭毫無分別,他一直沒開口說話。 少女說道:“這位王大叔是附近村子的,他常常用這輛騾車運瓜菜進城,把守城門的士兵都認識他的,我已經和他說好了,你可以當作是和他同一個村子的老友,順便搭他的車進城的。除你外,他可以給你多運一個人。” 衛天元本來早已喬裝打扮,和這老頭一樣,扮作一個普通的莊稼漢的,搭這輛破舊的騾車,正是適合他的身份。 衛天元道:“不過,我這位朋友可是見不得光的。” 少女說道:“這你放心,私運人口,王大叔倒是做慣了的。” 衛天元道:“好,這宗交易我做了。” 這老頭幫他把業已給他點了穴的穆良駒搬過那輛破舊的騾車,這才說道:“對不住,可要委屈你這位朋友一下了。”說罷把幾籮大白菜倒出來蓋在穆良駒的身上,上面還堆了許多冬瓜。那些破籮就拋棄了,用車子來運瓜菜,是可以不用籮裝的。 衛天元笑道:“這辦法很好,其實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位大少爺。”少女接口道:“大少爺舒服慣了,所以讓他換換口味,睡睡破車,不算委屈。”衛天元大笑:“你說得對極了。” 少女忽道:“不對。” 衛天元道:“什麼不對?” 少女說道:“你這個人本來是一點點小虧都不肯吃的,為何這次又肯吃虧?” 衛天元道:“因為我覺得你這輛破車的確比我那輛馬車好。” 少女笑道:“我可有點過意不去,這樣吧,我附加一件東西,當作是這宗交易的贈品,請你笑納。” 衛天元不知這古怪的少女又要出什麼花樣,接過來一看只見是一條鎖匙。 衛天元方自一怔,那少女已在說道:“這是一幢房子的門匙,有了這條門匙,你就可以做那幢屋子的主人。王大叔會送你到那裡去的。” 衛天元方始恍然大悟:“原來她早已經安排好了,怪不得她說用不著我找她,她自會找我。” “我正愁沒處落腳,多謝你附送的禮物,我卻之不恭,只有寧可受之有愧了。”衛天元道。 少女笑道:“只盼你別要後悔就好。”說罷,跨上馬車。 “餵,餵,且慢!我還沒有請教你的芳名呢?”衛天元叫道。 “名字不過是個符號。只要你相信我就行。”少女已經上了馬車,笑聲中去得遠了。 衛天元的老騾破車,跑得雖然沒有馬車快,卻也不如他想像的慢。 只是這個駕車的老頭,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陰沉。衛天元和他說話,若是問他什麼,他願意回答的就用點頭或搖頭表示,不願意回答的他就乾脆不理;倘若不是問他什麼,那他的態度就更加冷漠了,連點頭和搖頭都沒有了,只讓衛天元自說自話。 自說自話當然是無趣之極,所以衛天元也只好閉上嘴巴了。 嘴巴雖然閉上,心頭卻是難以寧靜。 按“道理”來說,他現在“最”掛念的人“應該”是他的師妹才對,因為他剛剛知道的師妹落在妖人手裡。 按“感情”來說,他最掛念的人則應該是姜雪君。因為他自己覺得好像是欠了姜雪君一筆感情的債,而他這次來京的目的,雖說主要是為了報仇,但次要的目的,卻也正是為了找尋姜雪君的。 但說也奇怪,現在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影子既不是姜雪君,也不是小師妹,竟然是那個古怪的少女。 或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一類型的女子,故此有一種“新鮮感”吧。 他的朋友很少,女朋友更少。有生以來,和他有比較親密關係的女子只有兩個,一個是師妹,一個是姜雪君。但嚴格說來,她們恐怕也還未能算是他的真正朋友,因為朋友是不附帶什麼親屬關係的,而友情也必須在“對等的地位”上論交才建立起來的。他和她們之間的感情,與其說是“友情”,不如說是更像“親人”那類感情。 齊漱玉是他的師妹,在他的眼中,她始終像是一個不會長大的小妹妹。 姜雪君更是從小就和他在一起的,他們分別時,姜雪君也才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小女孩。 不錯,這十年來,他沒有一天不思念姜雪君,他還記得兒時的“盟誓”,他要娶姜雪君為妻,但這種執著的感情,是為了追求一個失落了的童年舊夢,還是為了在一個偶然的事件中,他們有了相同的命運呢?如今他們都已是家破人亡,而姜雪君的家破人亡,卻是受到他家的牽累的。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對姜雪君的感情,但他也從未想過這是哪一類的感情。 當然他對這個古怪的少女,更是根本還談不上有什麼“感情”,但最少已是因為她的“古怪”而引起他的好奇了。 這少女有獨特的性格,而性格突出的人,總是比較容易吸引別人的。 衛天元想起這個古怪的少女,不覺心中苦笑,“想不到我出道以來,第一次吃了別人的虧,竟然是敗在一個女子手上。” 他出道的日子不算長,不過三年多點,但會過的武林高手可真不少,縱然不能說是每戰必勝,但強如崆峒派的掌門一瓢道人、揚州大俠楚勁松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也不過和他打成平手而已。想不到和這少女比劍,他卻竟然輸了一招。 “嗯,這可真是不打不成相識了。”衛天元心裡想道:“其實我不只是比劍輸了一招,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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