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劍網塵絲

第2章 第二回舊侶尋仇掌傷大俠新娘比武血濺華堂

劍網塵絲 梁羽生 28548 2018-03-12
徐中岳站了出來,新娘子薑雪君卻仍然是粉頸低垂,動也不動。 剪大先生道:“徐夫人,這一場比武你參不參加?” 姜雪君搖了搖頭。 剪大先生道:“好,那麼這一場就由徐中岳與衛天元單獨比試。徐夫人,以後各場我不會逐場問你了,你喜歡哪一場參加就哪一場參加。”要知他剛才已經把規矩說得十分清楚,本來無須再問姜雪君的,只因她是新娘的緣故,故此在開始之時,對她較為尊重一些。但她既然已經屬於比武的一方,在公證人的心目中就該視同仁,若然還是禮不厭多,那就有失證人的身份了。 剪大先生問過了徐夫人,接著便即說道:“衛天元,你有權選擇地點。” 衛天元道:“我已經說過,今日之事,就在此處了結!” 剪大先生道:“我的意思是問你,喜歡在園子裡比武還是……”

衛天元道:“就在這個禮堂便行!” 遊揚說道:“徐中岳,你這個禮堂有多長多寬?要不要再量一量?” 徐中岳道:“不用量了。我這客廳長四丈八尺,寬三丈六尺。” 那個說怪話的人又在人叢裡笑道:“必也正名乎!徐大俠也不知是否還能夠在這間屋子拜堂成親,'禮堂'是該暫且改換名稱了。” 剪大先生道:“比暗器的規定是在三丈的距離發出,那麼這間客廳是可以用作比武的場所了。請各位賓客暫且退出客廳!” 客廳裡只留下五個人,兩個證人與徐、衛兩人各在一方,新娘姜雪君則坐在靠近禮案的一張椅子上。 禮案上的龍鳳花燭仍在燃燒,“禮堂”則已是沒有一點喜氣了。 “比武開始”這四個字從剪大先生口中叫出來了!

徐中岳一聲大喝,雙手齊揚。同時身形微向前傾,好像是作了一個鞠躬的姿態。 這間特別寬大的客廳里頓時充滿了暗器破空之聲,原來他左手發了七枚透骨釘,右手發出八枚透骨釘,外加兩枚短箭。這兩枚短箭是藏在後衣領內,藉著彎腰鞠躬的力道發出的。 衛天元笑道:“徐大俠,你太多禮了。你向我鞠躬,我可受不起!” 徐中岳以躡雲劍、透骨釘、大摔碑手而馳譽武林,並稱三絕。他獲得“中州大俠”的稱號,固然並不全靠武功,但也不能否認,這三門絕技,乃是他成為“大俠”的“支柱”。不過自從他成名之後,為了保持“大俠”的身份,暗器已是絕不輕發。故此,見過他劍法、掌力的人很多,見過暗器功夫的人卻是極少。 此時一看,只見他的暗器手法,果然奇妙非常,十五枚透骨釘,有的直射,有的斜飛,有的互相碰撞,突然就改變了飛行的方向。

飛天神龍衛天元在大笑聲中雙手連抓,也不知他抓到了幾枚透骨釘,但有兩枚透骨釘從他的頭頂飛過,他沒抓著,這兩枚透骨釘突然掉過頭來,反射他後腦的玉枕穴。 暗器功夫講究一個“巧”字,力度用得巧妙,發出的暗器就可以隨心所欲,好像受到主人遙控一般。徐中岳這兩枚透骨釘就是用上了一股十分巧妙的迴旋之力的。 賓客中不乏暗器名家,能夠用迴旋暗器的也有幾位,不過用得像徐中岳這樣巧妙、兼且又快又狠的,卻是半個也找不到。徐中岳一出手,那些暗器名家都不由得自愧不如了。 此時飛天神龍正忙於接前面射來的暗器,似乎根本未曾發現那兩枚去而復返的透骨釘。 後腦的玉枕穴,是人體脆弱的部位之一,若使飛天神龍練有護體神功,只怕也難免要給透骨釘射破腦袋。

印新磨大喜叫道:“好一招神龍掉尾的手法!” 說時遲,那時快,徐中岳一鞠躬所發出的那兩枝短箭亦已疾如閃電的從兩側射來,和那兩枚透骨釘配合得恰到好處。 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飛天神龍反而籠手袖中。 只聽得“拍、拍”兩聲,飛天神龍的兩條衣袖甩過肩頭,迎個正著,把那兩枚透骨釘拍得兩旁飛出。 這兩枚透骨釘恰好又撞上了那兩枝短箭。 “釘釘”連聲,兩枚透骨釘落地。兩枝短箭倒飛回去。 風聲呼嘯,飛回去的勢更勁更急! 徐中岳一聽這暗器破空之聲,就知決計難以硬接。但此時他要閃躲也來不及了。 兩枝短箭分射他左右兩邊太陽穴,和玉枕穴一樣,太陽穴也是人身死穴! 徐中岳心頭一涼,暗自叫道:“我命休矣!”

在死亡的陰影籠罩之下,一股寒意直透心頭。徐中岳不自覺的閉上了眼睛。 忽聽得驚呼之聲與喝采之聲混成一片,徐中岳感覺得到那兩枝短箭明明幾乎是擦著自己的額旁飛過,卻不知何以並沒受傷。 他莫名其妙的張開眼睛,只聽得有人說道:“飛天神龍這個玩笑可是開得太大,徐大俠縱然沒有受傷,今日恐怕也是不能拜堂成親的了。” 另一個人道:“是呀,換過花燭才能拜堂,未免太不吉利了!” 徐中岳定晴一看,這才發現,禮案上那對龍鳳花燭,燭光已經介息(熄)滅! 原來那兩枝短箭,從徐中岳額旁飛過,突然改了方向,一下子就打滅了龍鳳花燭。 徐中岳的暗器手法已經令得眾人嘆為“奇妙無比”,想不到這個“無比”還是給人家比下去了。而且人家還是根本未曾出手,就利用他的暗器打滅他要拜堂成親的花燭的。相差豈只一籌!故此在徐家親友之中,也有好些人禁不住為飛天神龍喝采。

楚天舒站在印新磨旁邊,故意讚道:“好一招飛龍在天!”與印新磨剛才贊徐中岳那句剛好針鋒相對! 印新磨瞪眼說道:“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暗器手法中有一招叫飛龍在天的。” 楚天舒笑道:“不錯,這是我杜撰的。但既然有神龍掉尾,自該也有一招命名為飛龍在天的。衛天元外號飛天神龍,這個招名豈非極為恰當?” 印新磨道:“雙方都沒受傷,而且比暗器也只是比了半場,你楚大俠就要評定高下,豈非言之過早?” 楚天舒笑道:“你的耳朵似乎有點毛病,我贊飛天神龍這一招,就如同你贊徐大俠那一招一樣,彼此都不過是各抒己見而已。怎的聽進了你的耳朵,就變成了評定高下了,評定高下,這可是兩位證人的事情。” 若是換了個人如此調侃印新磨,依印新磨火爆的脾氣,恐怕非得立即便要向他挑戰不可。但他知道楚天舒的雙筆點八脈功夫乃是武林一絕,只能強忍怒氣了。

他們亦已無暇爭吵下去,因為剪大先生以首席公證人的身份,已經開口了。 不過也還未是“評定”高下,而是宣布比暗器的上半場的結果。 “由徐中岳作攻方的比試暗器,雙方都沒受傷。”剪大先生首先說道。 徐家親友鬆了口氣,要知“雙方都沒受傷”,說的雖然乃是“事實”,但這樣說法,已是顯然對徐中岳有利了。印新磨更為得意,因公證人說的和他剛剛說過的一模一樣。 不過剪大先生還有“下文”。 “有五枚透骨釘沒打著衛天元,打進了牆壁去了。有兩枚透骨釘打著了衛天元,沒傷著衛天元,跌落地上。衛天元,你另接了幾枚?”剪大先生問道。 插在牆壁的五枚透骨釘,只露出一點點釘頭,不過大家還是可以數得清楚。跌在地上的兩枚更是有目共睹。但究竟徐中岳一共發多少枚透骨釘,許多人剛才尚未看得分明,是以剪大先生必須有此一問。

衛天元微笑道:“我也不知道接了多少枚。”他張開雙手,只見無數狀如魚麟的碎片灑落地上。他接下來的透骨釘,都已給他的掌力捏得碎成片片了! 剪大先生見這情形,也不禁暗暗吃驚,心裡想道:“老二的混元一炁功恐怕都沒有他這般深厚的功力。” 徐中岳無可奈何,只好自己說道:“我一共發出了十五枚透骨釘。” 因為情形比較特殊,剪大先生依正規矩問衛天元:“他說的這個數目對不對。” 衛天元淡淡說道:“大概是吧。總之,他說多少就是多少,我不反對。” 剪大先生道:“好,那麼你所接的透骨釘一共是八枚。”跟著正式宣布:“這次徐中岳一共發出了十七件暗器,十五枚透骨釘外加兩枝短箭!” 楚天舒嘖嘖讚歎:“了不起,了不起!一發就是十七件暗器,比起三年之前只能發出十三枚透骨釘,徐大俠的暗器功夫真是進步神速,佩服,佩服!”

比試暗器功夫並非以多為勝的,發了這許多暗器都沒傷著人家,對有著“中州大俠”身份的徐中岳來說,與其說是榮耀毋寧說是丟臉。徐家親友明知楚天舒說的乃是反話,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剪大先生接著宣布第二場開始。這一場是比試掌力,仍然由徐中岳主攻。 徐中岳吸一口氣,輕飄飄的一掌向飛天神龍打去,眾人不禁都是有點感覺奇怪:徐中岳的大摔碑手是以掌力剛猛著稱的,何以他卻用了陰柔的掌法,似乎全未著力? 別人不懂,剪大先生是練“陰陽五行掌”的大行家,卻是一看就知其中的奧妙。心裡想道:“原來徐中岳也練成了剛柔相濟的掌力。大摔碑手本是純剛的,要練到剛中富柔大是不易,也真難為了他,不過三年功夫,他就有這樣造詣。”

按照規矩,比試掌力,守方只能硬接,不能閃避。 剪大先生心念未已,只見徐中岳輕飄飄的一掌拍下來,已是“印”在衛天元的胸膛上。 但在他的手掌與衛天元的身體接觸之時,衛天元也沒感覺什麼勁道。 原來徐中岳的造詣還在剪大先生估計之上,他不但練成了剛柔互易的功夫,而且到了幾乎可以收發隨心的境界。 由於衛天元捏碎透骨釘的功力太過驚人,他雖然佔了攻方之利,也不能不患得患失,生怕自己的掌力攻破不了衛天元的護體神功,傷不了人反遭其害。是以打了個如意算盤。 他的如意算盤是:要是發現衛天元的內功確實遠超自己,大摔碑手剛猛掌力便不再發,立即收回。守方所運用的內功是隨著對方加之己身的力度大小反震回去的,他輕輕打下,暫不發力,即使給衛天元反震回來,本身也不至於受傷。 他一掌印下,並沒發覺衛天元有運勁反擊的跡象,不由得心頭大喜,暗自想道:“衛天元,你也太小覷我了,你以為我這輕輕一掌傷不了你,竟敢不運內功?”機不可失,心念電轉之間,掌力盡發。 說也奇怪,他剛一動念,衛天元便似知道他的心思,他印在胸膛的手掌一滑,滑到了小腹部位。掌力一發,只覺好像用力把拳頭打進了一團棉絮一樣。 他的手掌,縮不回來,但衛天元似乎也尚未運功反擊。 徐中岳當然不敢想衛天元占了上風還會饒他,只道他有什麼厲害的殺著留在後頭,既然手掌收不回來,只好和衛天元拼命了。他催動掌力,像是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的發出去! 衛天元心裡想道:“我若然不放鬆他,他勢必功盡燈枯,性命不保。我只怕多少也要受一點傷,因此我還不想取他性命,不如適可而止吧?” 楚天舒“咦”的一聲,說道:“咦,怎的徐大俠的手掌老是按在人家身上,給人家抓癢嗎?” 話猶未了,只聽得“轟隆”一聲,對面的牆壁開了一個窟窿,徐、衛二人也分開了。 原來正當徐中岳緊縮掌力之際,衛天元使了個“卸”字訣,腹肌一收,輕輕閃過一邊。徐中岳的手掌頓時向前打出,變成了劈空掌力了。 牆壁給他的劈空掌力打開一個窟窿,還好只是掉下兩塊磚頭,未曾打穿,否則站在外面觀戰的人只怕也要遭受無妄之災。 那個愛說怪話的人又在冷嘲熱諷了:“徐大俠的摔碑手果然功力不凡,可惜不是摔碑而是摔磚。從今之後,似乎應該改稱大摔磚手更加名副其實!” 徐中岳鐵青著臉,不發一言。 剪大先生宣布結果:“這一場由徐中岳主攻的比試掌力,和上場一樣,仍然是雙方都沒受傷。現由徐中岳這方主攻的第三場開始。” 他說的是“徐中岳之方”,是把新娘子薑雪君包括在內的。 不過姜雪君也仍然是像過去兩場一樣,絲毫沒有表示。結果還是由徐中岳單獨出招。 這是由徐中岳主攻的最後一場,也可以說是他最後的一個機會了。 這一場的比試劍法,規定許他發出三招。他能不能夠在這三招之內殺傷飛天神龍呢? 要是不能夠的話,輪到了飛天神龍做攻方,他還焉能倖免。 徐家親友,手心裡都在捏著一把冷汗! 徐中岳倒是表現得相當冷靜,他拔劍出鞘,冷冷的盯著飛天神龍,遲遲都未出手。 衛天元背負雙手,目光也在註視著他的劍尖,過了一會,笑道:“徐大俠,你還認識我嗎?隔別三年,我的相貌大概不至於有甚改變吧。” 徐中岳驀地一聲大喝,劍光暴漲,閃電出招!原來他正是要引飛天神龍說話分心才動手的。 旁人只見劍花錯落,人影翻騰,根本看不清楚徐中岳用的是什麼招數,出了幾招。 公證人之一的遊揚乃是崆峒派第二代弟子中的第一劍術高手,他的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在武林中也是享有極大聲譽的。旁人看不清楚,他則看得分明,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徐中岳的躡雲劍法果然名不虛傳!”但也因為他是行家,看得入了迷,忘了自己公證人的身份了。 忽聽得剪大先生叫道:“住手!” 原來徐中岳的躡雲劍法一氣呵成,也不知他是忘了三招的規限,還是殺得性起,收不住勢,已經出到第四招了。 遊揚是劍術名家,徐中岳犯規,本來應該是他最先發現的,如今聽得剪大先生大喝“住手!”他方始瞿然一省,不禁羞得滿面通紅! 就在剪大先生的喝聲中,忽聽得極為清脆的“叮”的一聲,一道白光騰空而起。 徐中岳那把長劍插在客廳正中那條橫樑上,劍柄兀自顫動不休。 徐中岳嗒然若喪,好像鬥敗了公雞一樣。原來最後一招,他的長劍是給飛天神龍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得脫手飛出的,他的虎口也還兀自感到酸麻。 剪大先生躊躇片刻,問遊揚道:“遊大俠,你看這一場應該如何宣判?” 他這句話的意思,誰也聽得明白,徐中岳業已犯規,他其實是在徵求遊揚的意見,好不好就宣判徐中岳這一場作輸的了。 遊揚想了一想,道:“依晚輩愚見,恐怕還要看了衛天元比試劍法那場的結果如何,才能宣判。不錯,徐中岳是出了四招,但假如衛天元是出了五招的話,那就只能當他輸了。” 這話其實是十分明顯的偏袒徐中岳。不過稍為有點頭腦的人立即也會想到:到了衛天元做攻方之時,他只須隨意出兩招,也用不著傷及徐中岳,只須不犯規,這場就算贏了。他又何須出到五招,除非他是瘋子。 所以乍聽起來,遊揚似乎是太過偏袒一方,但想深一層,其實他不過是暫且為徐中岳保全體面而已。要是立即判他作輸,豈不令他太過難堪。雖然偏袒也還是偏袒,但偏袒的程度還不至於太過。 剪大先生問道:“衛天元,遊大俠如此主張,你同不同意?”他要維持比較公正的證人身份,不能不稍稍損及另一個證人的尊嚴,向當事人徵求同意了。 衛天元淡淡說道:“遊大俠言之有理,我無異議。”說到“有理”一字,聲音故意提高一些,遊揚心中有愧,只能裝做聽不見了。 剪大先生再問:“這次你的衣裳沒有破損吧?” 衛天元緩緩轉了一圈,說道:“請兩位看個明白。” 剪大先生於是正式宣布結果:“這一場由徐中岳主攻的比劍,徐中岳出了四招,衛天元本人未受傷,衣裳也沒絲毫破損!” 由徐中岳主攻的三場結束了。但還有一樣物事未曾“清理”的是徐中岳那柄長劍。 那柄長劍插在正中的橫樑上,劍穗猶自迎風擺動,不啻是對徐中岳的諷刺。 徐中岳站在樑下,手裡拿著劍鞘,神色尷尬之極。楚天舒笑道:“徐大俠,你不屑做樑上君子麼?” 橫梁離地二丈四尺,徐中岳施展輕功,本來是可以把這柄劍取下來的,但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人說是“樑上君子”,未免太難堪了。 剪大先生忽地左掌凌空一拍,右掌跟著向上虛抓,緩緩說道:“徐中岳,請你取回兵刃吧!” 話猶未了,只見那柄長劍搖了兩搖,剛好在他說到“取回”二字,應聲而落! 衛天元讚道:“好一招龍爪手功夫!”連衛天元都表贊佩,站在徐中岳這邊的懂得這手功夫的武學行家自然更是紛紛喝采了。 但剪大先生卻是自己明白,明白衛天元對他的稱讚不過是禮貌上對公證人的尊重而已。須知他要先用劈空掌力令得長劍搖搖欲墜,方始能夠施展“龍爪手”的功夫抓下來,他的龍爪手功夫雖然不錯,但比起飛天神龍捏碎透骨釘的功夫卻還是略遜一籌。 徐中岳接下長劍,深感面目無光,幾乎就想橫劍自刎,新娘子忽地向他招了招手。 徐中岳走到新娘的身旁,只聽得姜雪君好似蚊子叫的聲音說道:“把劍給我!”徐中岳又驚又喜,心道:“雪君莫非知道我的意思,捨不得我棄她而去?莫非她是意欲與我聯手對敵,禍福同當?”兩個“莫非”,不管是哪一樣,只要姜雪君心裡有他,他就感到心滿意足了。於是他打消了自尋短見的念頭,乖乖的插劍入鞘,交給了他的新娘。暗自思量:“要是雪君和我聯手,這場比武,未必就一定會輸。” 徐家的親友卻是沒有人知姜雪君有武功的,他們之中,也有人如同徐中岳一樣,想到新娘子可能是要和丈夫聯手對敵,禍福同當,但他們跟著想到的是:新娘子這樣做的話,那隻是多賠上一條性命。 不過遊揚卻已註意到了徐、衛二人面色的變化,徐中岳已是喜上眉梢,衛天元則剛好相反,變成剛才的徐中岳,神色黯然了。遊揚是知新娘子父親姜遠庸的底細的,心想:“這門親事,本來有不大登對,但要是飛天神龍這麼一鬧,激起了新娘子同仇敵愾之心,怨偶變成佳偶,那也未始不是一件美事。” 剪大先生見新娘子接過長劍,心裡也是不禁為新娘子暗暗擔憂。他和徐家親友一樣,只道這個不懂武功的新娘子是要決意與丈夫同生共死。 不過他以首席公證人的身份,此時卻不能不正式宣布了:“現在由衛天元轉作攻方,三場次序和剛才一樣,第一場先比試暗器!” 印新磨忽道:“剪大先生,我可不可以說兩句話。”剪大先生道:“請說。” 印新磨道:“一天之內連比六場,當事人不怕累,我們也看得眼倦!這三場是否可以押後。” 那個專說怪話的人又在人叢中冷笑道:“你怕累你就別看!” 印新磨裝作不聽,繼續說:“這是有的例可援的,上次他們比武在三場過後,衛天元不是等了三年才來嗎?” 剪大先生雖然想偏袒徐中岳,但印新磨說的理由太過不成理由,他是最少還要貌作公證的,因此只能說道:“情形不同,先作攻方的人無權要求押後。上次和今次一樣,都是衛天元自願把先作攻方的權利讓給徐中岳的。讓對方先攻三場,這是要冒性命危險的。他肯冒這個危險,所以徐中岳和公證人方始一致贊同他有權自定後面三場比試的日期和地點。” 印新磨自己也知理虧,訥訥說道:“不過,不過今日是徐大俠成婚的吉日,何必急於在今日分出勝負?萬一血濺華堂,豈不大煞風景!” 在這樣情況之下,要改期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向衛天元求情,希望他肯答允。剪大先生望著遊揚,想他來說,遊揚卻裝作不知。 剪大先生正自為難,徐中岳忽地挺起胸膛,昂然說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親友的好意,徐某心領,但是生是死,徐某卻也不放在心上!” 剪大先生見他說得如此激昂慷慨,心道:“我若為他求情,反而有損他的俠義聲名。”於是把心一狠,說道:“好,既然雙方都無異議,那就開始吧,徐夫人,你——” 新娘子仍然像過去三場一樣,默不作聲。 徐中岳驚疑不定,心中暗暗後悔剛才的話說得太滿,但也只好硬著頭皮面對飛天神龍的暗器了。 但飛天神龍卻沒有掏出暗器,緩緩的向禮案走去。姜雪君還是坐在禮案旁邊。 剪大先生吃了一驚,喝道:“衛天元,你幹什麼?” 衛天元道:“我一向不用暗器,身上也沒適合的東西可當暗器。沒辦法,只好臨時來找了。” 剪大先生詫道:“你要在這禮案上找暗器?” 衛天元道:“不錯,我已經找到一件稱心的暗器了。” 禮案上有一頭金豬,有四式果盒,有一對已經熄滅的龍鳳花燭。 眾人都是莫明其妙,這些東西怎能拿作暗器?最適合作暗器的只有燭台,但要用作暗器的話也嫌笨重。而且只有一對,很容易給對方閃開。 剪大先生也忍不住好奇心,問道:“你找到了什麼?” 那對燒了一半的龍鳳花燭,在燭台旁邊有一片凝結了的“燭淚”。亦即是軟軟的一灘殘蠟。 衛天元把“燭淚”捏成了兩顆蠟丸,說道:“我想藉用這兩顆蠟丸,做我這場比試的暗器,不知可不可以?” 用蠟丸來作暗器,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事,禮堂內外,所有的人,休說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壓根兒連想也沒有想過! 按說衛天元即使沒有攜帶暗器,身上最少也會有幾文銅錢的,用銅錢來作暗器,也要比蠟丸勝過不知多少倍。 剪大先生怔了一怔,道:“你用什麼東西作暗器,我無權干涉。不過這是主人家之物,你應該得到徐中岳夫妻的允許才能藉用。” 徐中岳此時已是呆了。 衛天元因何要用蠟丸當作暗器,這只能有一種解釋:他根本不把對手放在眼內。 這是所有的人都想得到的,徐中岳在呆了片刻之後,當然也會想到這一層了。 要是答允的話,等於自貶“大俠”的身份。但要是不答允的話,他用另一種厲害的暗器,自己就可能要冒性命的危險! 遊揚低聲問道:“徐中岳,你要是不允對方借用的話,請馬上告訴我們。” 他這樣問法,其實是為了替徐中岳保持面子的。要是他問“你同不同意”徐中岳就難以答復了。 徐中岳沒有出聲,遊揚再用同樣的話語問新娘子,姜雪君也沒說話。 遊揚連忙說道:“徐中岳這方沒反對,那你就用這兩枚蠟丸作暗器吧。請依照比試的規矩,站在與徐中岳的距離三丈之處。”衛天元站到牆邊,說道:“足夠三丈距離了吧?” 徐家這間客廳長四丈八尺。寬三丈六尺,衛天元退到了牆邊,規定的三丈距離,都自是足夠有餘了。 門口和後窗都擠滿了人,人人睜大眼睛,要看衛天元如何把這兩顆蠟丸打到三丈開外。 只見衛天元把手一揚,蠟丸不是平直的飛出去,卻是飛上上空。 眼看那兩顆蠟丸就要碰著屋頂了,眾人仰面以觀,心中不禁都是感到奇怪:“飛天神龍在玩什麼把戲?”不過蠟丸不但份量輕,而且是極為柔軟之物,蠟丸而能飛得這樣高,已極是十分難得了。 眾人心念未已,忽見那兩顆蠟丸恍如流星飛墜,一晃眼就到了徐中岳的面前。 剪大先生、遊揚和楚天舒三人是看得懂其中奧妙的。飛天神龍拋起這兩顆蠟丸之時,掌心已是發出了小天星的劈空掌力。 發暗器的功夫和其他功夫一樣,各家各派都有獨特的手法。但像飛天神龍這樣的方法,卻是任何門派都沒有的。 嚴格來說,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暗器功夫,而是暗器功夫與上乘的內功合而為一的巧妙運用。不過暗器手法各有巧妙不同,飛天神龍雖然有點“取巧”,卻也不能說是犯規。 蠟丸初時向上飛起,其勢甚緩,這一下突如其來,當然是大出徐中岳意料之外! 在這一霎那間,徐中岳亦已閃電的轉了兩次念頭。 要是閃避的話,或許可以避開;但徐中岳卻沒把握不讓蠟丸沾著衣裳。 他是“中州大俠”的身份,兩顆蠟丸假如都不敢接,他的顏面何存。 他一咬牙,喝道:“飛天神龍,你欺我太甚!”一伸手就抓蠟丸。 不料這一抓卻抓了個空,那兩個蠟丸突然轉變了方向,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打來,這霎那間,徐中岳只覺眼皮上火辣辣的,又像給糯米糰粘著一般,那種滑膩膩的感覺令他想要嘔吐。他一驚之下,生怕會給弄瞎,連忙閉上眼睛。 那兩顆蠟丸粘在他眼皮上,不過片刻,又化成燭淚,燭淚淋漓,徐中岳沒有變成瞎子,卻變成“大花臉”了。 那個愛說怪話的人又在笑道:“有趣,有趣!大俠變成了大花臉,這場比試,也可說是真的別開生面了!” 徐中岳知道自己沒有受傷,連忙用衣袖抹乾淨臉上的燭淚。 剪大先生跟著宣布結果:“徐中岳給兩顆蠟丸打著,沒有受傷。剛才比暗器那場,衛天元也是給兩枚透骨釘打著,沒有受傷。”言下之意,即是和局。 楚天舒明知剪大先生存心偏袒,故意裝作聽不懂,問道:“那麼究竟是誰贏了?” 剪大先生道:“應該算是剛好打成平手,並沒分出輸贏。” 他也恐防如此宣判難令對方心服,於是接著解釋理由:蠟丸和透骨釘雖然不同,但暗器是自己挑選的,衛天元挑選了蠟丸作為暗器,他的蠟丸就和徐中岳的透骨釘一樣,在我們公證人的眼中乃是無分軒輊的暗器了。這一場只是比暗器,並非比內功。既然彼此都是著了對方兩枚暗器,並沒受傷。所以只能作和。 他這樣說法,確也言之成理。徐家親友紛紛稱讚他斷得公平,衛天元也沒提抗議。楚天舒微笑說道:“難得看到這樣精采的比武,我只愁沒機會看下去,如今最少可以多看一場,樂得大飽眼福。” 剪大先生待眾人的議論停止之後,宣布由衛天元作攻方的第二場開始。 這一場是比試掌力,依照規定,徐中岳必須硬接衛天元的一掌,不許還手。 所有徐家親友的心頭,不禁又是如墜丸場了。 衛天元劈空掌力的厲害,從剛才那場,他們已經可以看得出來。 劈空掌力都那麼厲害,何況是直接打著身體。徐中岳的內功本來不及對方(看了四場比試,徐家親友都不能不承認這一點了),規定又不許招架,這一掌打下去,徐中岳只怕難保不命喪當場! 新娘子薑雪君仍然毫無表示。 忽地有一個人連哭帶嚷的從內堂跑出來。 是徐中岳和前妻所生的女兒徐錦瑤。 徐錦瑤哭著叫嚷:“姜雪君,你是不是要把我的爹爹害死了,你才稱心如意!” 徐中岳喝道:“錦瑤,休得胡說八道!爹爹的事不用你管,快快進去!” 徐錦瑤叫道:“我偏要說,爹,要不是你娶這狐狸精,也不會帶來這場災殃,飛天神龍劃出的道兒是不許你和她今日拜堂,分明飛天神龍也看上了她。說不定他們還是舊相識、老情人呢!” 徐中岳氣得面色青裡泛紅,喝道:“瑤兒,你、你瘋了!” 其實一眾賓客心中亦已有此懷疑,不過他們不敢象徐錦瑤這樣嚷出來而已。此時有不少人不約而同的心裡想道:“徐大俠的女兒說飛天神龍和新娘子是舊相識、老情人,此言雖然未足盡信,但最少恐怕也是因為姜雪君的美色,引起飛天神龍垂涎,這才惹出今日禍事。” 徐錦瑤繼續嚷道:“爹,你說我瘋,我說你才是糊塗呢!你試想想,姜雪君若真心情願嫁給你,為什麼她卻一直袖手旁觀?” 說至此處,她突然像發了狂一樣,用力推姜雪君,叫道:“你是已經同意和爹爹站在一方的,我的爹爹已經比了四場,這一場也該輪到你了。你出去呀,你出去呀,你出去接飛天神龍的一掌,我不但承認你是繼母,即使要我給你磕頭,叫你親娘我也願意。否則,嘿嘿,哼哼,可休怪我說出不中聽的話了!” 飛天神龍衛天元亦已給她鬧得沉不住氣,冷冷說道:“我不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剪大先生,請你執行公證人職責!” 武林規矩,公證人有無上權威,他的職責不僅只限於裁判勝負,而且有權制裁任何意圖搗亂的人的。而且剪大先生一開始就宣布,與比武無關的人不許在這禮堂之內,如今徐錦瑤闖了進來,已是觸犯他的規定。衛天元要他執行“證人職責”,意思十分明顯,即是要他把徐錦瑤趕出去! 剪大先生甚為尷尬,只好說道:“徐中岳,請你約束令媛!”言下意,要是徐中岳約束不來,他只能代為管教了。 徐中岳道:“請許我喚上個小徒進來。”剪大先生點了點頭,徐中岳叫道:“郭元宰,你把師妹拉進去,要是她不聽話,你可以替我打斷她的腿!”他把這任務交給郭元宰,不僅因為郭元宰是他最得意的徒弟,而且因為他知道在他門下的一眾弟子之中,他的女兒最聽郭元宰的話。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徐錦瑤是尚未停手在推姜雪君的。 姜雪君端坐椅上,身形紋風不動。 別人也許還未感覺甚麼特別,徐中岳則已是暗暗吃驚。要知他女兒雖然只有十六歲,但從小得他悉心傳授,大摔碑手的功夫也已練到四五成了。論內力之強,在他門下眾弟子中,除了郭元宰之外,沒人能勝過她。徐中岳暗自想道:“雪君的武功果然超乎我的估計,要是瑤兒這樣用力推我,我若不想把她震倒,只怕身形也會微晃!” 徐錦瑤推不動她,更加發怒,哭道:“你不顧我爹爹的性命,不如咱們一起死了吧!” 郭元宰匆匆忙忙,從塞滿禮堂門口的人叢中擠出來,他沒看見師妹在推姜雪君,師妹的哭叫聲則聽見了。 他跑進禮堂,立即說道:“師妹,你也不想想,師母不懂武功,你要她和衛天元比試掌力,不是要她白白送死嗎?” 鮑令暉在外面也忍不住冷笑說道:“徐大小姐,你就只顧你爹爹的性命,不顧別人的性命!你爹爹最不濟也是個一號稱大俠的人,你的這位新母親的武功可還不能和你相比!你要她替死,別惹你的爹爹給人笑話!” 徐錦瑤氣往上沖,使勁一推,叫道:“好呀,郭師兄,我知道,你、你和這姓鮑的小子一樣,都、都……” 話猶未了,忽地覺虎口一麻,瞬息之間,全身如同觸電一般四肢都麻痺了。 郭元宰剛剛看見她把手掌從姜雪君身上移開,跟著就看見她呆若木雞似的站在一旁。他只道師妹是給他說得內心有愧,反而感覺有點過意不去,柔聲說道:“師妹,你進去歇歇,師父有這許多親朋好友在這裡,總不至於讓人為所欲為的!”言下之意,不啻是向飛天神龍提出警告,如果他要打死他的師父,可得先考慮一下後果。 剪大先生此時已經看出姜雪君的武功非比尋常,但卻也還不是飛天神龍的對手。而且這一場比掌的規定,是守方只能硬接的。要是姜雪君替丈夫出手,她是新娘身份,如何能使飛天神龍的手掌碰著她的身子? 因此在郭元宰扶徐錦瑤退入內堂之後,他只好再問一次:“徐中岳,這一場你們決定如何應戰?”其實這一問已經是稍稍有點違背公證的人那個“公”字了。 姜雪君欠一欠身;似乎想要站起來,衛天元面色灰白,冷冷說道:“徐夫人,你想徐小姐喚你一聲親娘,那就請與尊夫一起上吧!” 姜雪君瞿然一省,心裡想道:“我若一站出去,那就等於是向所有的人表示,我是心甘情願嫁給徐中岳的了!衛天元做的事雖然有點過份,但他不願我嫁給徐中岳總是好意,唉,但願他適可而止吧!” 那個愛說怪話的人又在發話了:“號稱大俠的人性命當然寶貴得多,我看徐大俠是不必躊躇了,還是讓你這不懂武功的新夫人替你去死吧!” 姜雪君不發一言,重新端端正正的坐穩。 剪大先生因為自知有欠公允,不便說衛天元,只能拿那個說怪話的人出氣。 “徐夫人喜歡參加或者不喜歡參加,我早已說過,只憑她自己的意願,誰也不能勉強!比武尚在進行之際,希望各位也不要替任何一方擅出主意!”剪大先生重申禁令之後,目光緩緩移到衛天元身上,繼續說道:“有一句話本來不是公證人應當說的,但趁這一場未開始前,我想暫且不用公證人的身份,只以同屬武林中人的身份,勸你們一句。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否結有梁子,但俗語說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要是能夠點到即止,那是最好不過!” 這話其實只是向衛天元單方面說的,衛天元卻故意笑道:“剪大先生言之有理,但只怕徐大俠要做君子。” 剪大先生面色一沉,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衛天元道:“剪大先生可能有點善忘,徐大俠因何約我比武,記得上次在嵩山比武之時他是說過的,他說是因為正邪不兩立。在他的心目中,我是個大魔頭,他以大俠的身份,當然不能不與我決鬥了。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這也是一句人盡皆知的俗語,大俠說過的話,怎能更改?” 他這番話可是狠辣得到了家,徐中岳即使想要改口都不行了,除非他自認“小人”不做“君子”。 剪大先生怫然不悅,說道:“既然你們不願意聽從我的勸告,那也只能隨你們的便!” 衛天元說道:“不是我不聽從。反正我已有言在先,我輸了就割腦袋。點到即止也好,一決生死也好,對我都是一樣,輸了就沒有吃飯的傢伙了。我看你與其勸我,不如勸徐大俠吧!” 楚天舒忽地說道:“剪大先生,比武的規矩有公證人在,我們不便置辭,但有關俠義之道的,我們可不可以參加評理?” “俠義之道”這頂大帽子壓下來,剪大先生只能說道:“願聽楚大俠高見!” 楚天舒道:“那我就忍不住要說了,衛天元此言差矣!” 衛天元道:“如何差矣?” 楚天舒道:“俠義道講究的是寧死不辱,名譽比性命更緊要!你輸了腦袋等閒,徐大俠可不能失了口齒!他早已聲言與你誓不兩立,你如何還能勸告他聽剪大先生'點到即止'的勸告?大俠怎可變為小人,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徐中岳抵受不了冷嘲熱諷,濁氣上湧,頓時喝道:“不錯,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衛天元,要取我的性命,你發掌吧!” 衛天元道:“好,看在剪大先生的面子,我不為己甚,我這一掌要你胸口的璇璣穴,你小心了!”他是距離一丈開外發話的,腳步不移,隨隨便便的就是虛劈一掌! 無聲無息突然間一股強勁之極的力道已是壓到徐中岳的胸膛。 徐中岳雙掌並推,一招大摔碑手反擊出去。 按規定本來是必須硬接,不許反擊的,但在這性命關頭,徐中岳哪裡還顧得了這許多。 衛天元只用劈空掌力已經是頗出眾人意料之外,徐中岳違背規定,全力反擊,而所得結果,更是出人意外。 劈空掌力對劈空掌力,只聽得“錚”的一聲,徐中岳跌了個四腳朝天,口中狂噴鮮血。 衛天元緩緩說道:“剪大先生,我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他雖然傷得不輕,也還不能算是太重。要是有誰給一顆小還丹,他只須躺個十天半月,就可起床。性命是決不會丟的!” 用不著像剪大先生這樣的武學大行家也都知道,衛天元說的絕對不是謊言。假如他真的要取徐中岳性命,這一掌直接打在徐中岳身上,徐中岳十條性命也都完了。 這霎那間,徐家的親友都是震驚得呆若木雞,待到衛天元把話說完,印新磨方始驀地想起:衛天元已是暗示可以讓他去救徐中岳。 印新磨是少林派的弟子!身上正有少林寺秘製的小還丹。 他無暇向剪大先生請求准許,立即跑過去把一顆小還丹塞進徐中岳口中。 剪大先生也無須執行公證的職責了,徐中岳傷得這樣重,當然不可能再比下去,這場比武到此應該算是完結了。 不過凡事總得有始有終,因此他還必須以公證人的身份作最後宣布:“這一場由衛天元作攻方的比試掌力,徐中岳一來犯規,二來本人也受了傷,這場是徐中岳輸了。” 說至此處,他停了下來,因為循例還得問一問徐中岳這方是否願意整個比武自己認輸。現在徐中岳剛剛吞下了一顆小還丹,要等待他有氣力說話才行。 徐中岳吞下了小還丹,鮮血兀是不斷的從嘴角淌出來,眼睛也還沒張開。不過剪大先生心裡卻是明白,徐中岳的傷其實並沒有這樣嚴重,他只是因為愧對一眾親朋,這才寧可裝作瞎子。剪大先生心想:“徐中岳死要面子,我只好不問他了,就宣布比武結束吧。” 心念未已,忽見郭元宰跑了出來,一臉悲憤之極的神情喝道:“衛天元,有膽的你就莫走!” 衛天元笑道:“我與令師比武的事已經了結,還留在這裡做什麼?說老實話,我的確是膽子小,尤其怕看別人如喪考妣的哭喪嘴臉。因此,除非你有辦法令我走不動,否則我是非走不可的了!” 郭元宰鐵青著臉,大聲喝道:“姓衛的,你莫說風涼話兒,事情還未了結,我要替師父報仇!” 剪大先生吃了一驚,連忙說道:“令師性命可無大礙,你別魯莽!” 郭元宰道:“主辱臣死,父辱子亡!師父如同君、父,受了別人侮辱,做徒弟的本領縱然不濟事,也得拼了一死,以雪師門之恥!” 武林中人觀念是把“師門榮辱”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他抬出這個招牌,剪大先生倒不便開口說話了。 衛天元冷冷說道:“好,你要替師父爭一口氣,我也可以成全你的心願,你劃出道兒來吧!” 郭元宰向兩位證人作了一個羅圈揖,朗聲說道:“當著兩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我可要把話說在頭里,我們是為師父報仇。並非一般比武,衛天元打傷我們師父,就是我們一眾同門的公敵,請恕我們不和他講究什麼單打獨鬥的規矩!各位師兄、師弟,有哪個不怕死的請出來吧!” 徐中岳門下有八個弟子,郭元宰排行第六,但如今卻只有他大聲疾呼,其他弟子卻是噤若寒蟬。 大師兄李仲元心裡在暗暗咒罵這小師弟不識自量力,不知死活,但想了一想,處此關頭自己若不敢挺身而出,同門之長無顏再做事情還小,今後在江湖上行走,只怕也沒人看得起自己了。 他只好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家師死活未卜,他是為了正邪不兩立才落得如此光景的!為武林除害,也無須講究什麼規矩!如今,我以徐門大弟子的身份請各位親朋好友助拳!”他倒是比郭元宰更為機靈,輕輕一轉,就把替師父報仇的責任分攤到許多人身上了。要是誰還願意博個“俠義道”的美名的話,就得助他去替武林“除害”! 梅花拳的掌門人梅清風首先站了出來,說道:“徐大俠曾經幫過我的忙,算我一個!” 跟著名武師葉忍堂也站了出來。最後,那個剛才表現得最偏袒徐中岳的少林派弟子印新磨也站出來了。 有他們三個人出來,徐中岳的弟子方始陸續加入,但仍然有三個人躲得不知去向。 衛天元一直冷眼旁觀,此時方始說道:“還有沒有人要替徐中岳報仇的?最好快一點都出來!這客廳最少可容得二三十人廝殺,省得我一個個打發!” 他目露凶光,語氣冰冷,一看就知他已是準備大開殺戒! 外面的人連擠在門口看熱鬧都不敢了,爭著紛紛躲開,有些人更是悄悄溜走。 客廳裡的八個人也都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寒噤。 飛天神龍衛天元雙掌一拍,說道:“沒人來了嗎,我可沒功夫等了,動手吧!” 剪大先生忽道:“且慢!” 衛天元道:“剪大先生也有意賜教麼?” 剪大先生打了個哈哈,說道:“我這把老骨頭可陪不起老弟的鐵拳。不過,此間尚有一事未了,請容我問徐中岳一句話,你們再動手如何?” 衛天元道:“對,就是他不能說話,也該先扶他進去。我可不想殺他!” 剪大先生知道徐中岳裝死,輕輕在他肋下一捏,徐中岳忍不住“咿呀”一聲叫了出來,既然叫得出聲,眼睛自也不能不張開了。 剪大先生輕輕說道:“他們馬上要替你報仇,你同不同意?” 剪大先生是希望他制住眾人的盲動的,要知當真動手的話,這八個人無異以卵擊石,即使他們能夠令飛天神龍受一點傷,但卻恐怕他們沒一個人能保全性命! 徐中岳是親自領教過飛天神龍的厲害的,性命都幾乎喪在飛天神龍手裡,這層道理他何嘗不知?不過他卻打了一個極為自私的算盤,心裡想道:“讓飛天神龍大開殺戒對我可是大有好處,我的五個徒弟不算,印、梅、葉三人都是大宗派的成名人物,今日的賓客中也有許多是他們親友,要是他們命喪飛天神龍之手,馬上就要激起公憤。飛天神龍再厲害也敵不過人多!” 他假裝傷重,說不出話,剪大先生倒是拿他沒有辦法! 衛天元冷冷說道:“我看還是請新娘子扶他進去吧。這裡的事已經與他們無關!” 話猶未了,新娘子忽然站了起來,說道:“剪大先生,請你執行證人職責,把與比武無關的人請出去!” 這是眾人第一次聽見新娘子說話,(剛才她雖然曾經和新郎耳語,但眾人聽不見)不覺都是呆了呆。 剪大先生也是不禁為之一愕,說道:“徐夫人,你的意思是……” 姜雪君說道:“我記得還有一場比劍的,是嗎?” 剪大先生道:“不錯。” 姜雪君道:“既然如此,那就是比武未曾結束,勝敗也尚未定,請你重申禁令,不許閒人在此干擾比武!” 剪大先生躊躇片刻,說道:“不過,尊夫傷得甚重,恐怕是不能繼續比武了。” 姜雪君道:“他不能比武,還有我吧!你說過的,我可以有權在任何一場參加比武。” 剪大先生早已猜到她有此意,但她自己說出來,還是令得剪大先生為之吃驚不已。 不過他以公證人的身份,卻只能嚴格執行規定,當下緩緩說道:“比武繼續進行,請各位與比武無關的人退出場子!” 跟著宣布:“第一場比暗器,雙方打成平手,第二場比掌力,徐中岳這方輸了。現在由徐夫人作守方,與衛天元繼續比劍,規定攻方只能刺三招,守方不可用兵刃招架。” 新娘子薑雪君扯下蒙面的紅羅帕,反身一躍,身法美妙之極,站在場心,說道:“衛天元,你出劍吧!” 姜雪君是名聞遠近的洛陽第一美人,這次徐家的賓客之中,就有許多遠方的客人,是為了想看新娘子才來喝徐中岳這杯喜酒的。此時她卸下羅帕,又有許多人回來,擠在門口看新娘了。一睹顏容,人人都是心中讚嘆,“紅顏禍水,這句話當真不錯!不過,要是我能夠得到她的青睞,我也寧願為她送命!” 飛天神龍面色慘白,目光在新娘子的臉上盤旋。 新娘子的膚色有如晶瑩白玉,美是美到了極點,但也“冷”到了極點。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冷艷! 姜雪君冷冷說道:“為什麼還不出招?” 飛天神龍嘆口氣道:“你為何要替徐中岳賣命?難道你真的是想嫁給他麼?” 剪大先生喝道:“衛天元,這話不是你應該說的!你只有權出劍刺她三招!” 姜雪君道:“衛天元,你最好一劍殺了我,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衛天元心中酸痛之極:“她怎的會這樣呢,她怎的會這樣呢?我絕不相信她會真的願意嫁給徐中岳!”心念一轉,拔劍出鞘,緩緩舉起,道:“好,那我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姜雪君目注劍尖,臉上一副茫然的神氣,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人人手心裡都在捏一把冷汗,飛天神龍真的捨得殺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絕色美人麼? 衛天元似乎不敢接觸她的目光,但寶劍卻已緩緩舉起,高過了頭頂了。 遊揚忽地說道:“上一場比劍,徐中岳是犯了規,他出了四招沒傷著衛天元。” 這個結果,本來是剪大先生早已宣布了的,在這緊要關頭,遊揚又再复述一遍,為的什麼? 是怕衛天元忘記,特地提醒他麼? 每個人心裡都明白他的用意,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提醒衛天元這樣簡單,他是恐怕衛天元傷了新娘,這“提醒”其實亦是警告。 警告衛天元不可做得太過份了。 要知比劍這場徐中岳已經犯了規,衛天元是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勝這一場的。 他只須隨便把寶劍刺向空際,根本無須刺著對方,出一招也行,兩招也行,他不犯規,就算贏了。 只有在兩種情形之下,姜雪君才能算贏。 第一種是衛天元出了五招或五招以上,仍然未能傷著對方。 第二種是衛天元在三招之內刺不著對方,反而給對方傷了。 但他是攻方,按說是決計沒有受傷的道理的。除非姜雪君具有絕世武功,能夠在對方的劍尖碰著她的衣裳時候就把對方的劍反彈回去。但即使她真的有這樣絕世武功,衛天元如果根本不去刺她,她也無從施展。 遊揚說話之後,屏息以待。 衛天元卻好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寶劍高高舉起,而且向前跨了一步。 每個人都明白遊揚那番話的意思,難道他不明白?還是他假裝聽不見呢? 剪大先生本是料想飛天神龍決計不會傷害新娘,此時不覺也有點沉不住氣了,飛天神龍的目光充滿怨憤,他會不會突然狂性大發呢?剪大先生打定主意,要是飛天神龍當真幹出不可理喻的事,他只有不顧公證人的身份出手了。 每個人的心裡都在砰砰的跳,只聽得衛天元說道:“好,姜雪君,你既然捨不得你的好夫婿,我就成全你吧!”聲出招發,高高舉起的寶劍倏地落下。 陡然間聽得姜雪君一聲驚呼,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在外面的人還以為新娘已遭毒手,哪知剛剛相反,受傷的是飛天神龍衛天元。 不過衛天元也並不是被姜雪君刺傷的。 他的寶劍高高舉起,倏地落下。並不是向前刺出,而是插進自己的胸膛。 遊揚正待出手救新娘子;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令他也禁不住呆了。 出人意表的變化接踵而來,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不大恰當,又一件驚人的意外事件幾乎同一時候發生。 緊接著姜雪君的那聲驚呼,忽聽得剪大先生也在喝道:“什麼人?” 那人穿窗而進,來得快如閃電。剪大先生剛剛看得清楚這人是個黑衣少女,這少女已到了衛天元身旁。 遊揚卻還未曾弄得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情,但他是身負上乘武功的人,防人偷襲乃是出於本能,一覺微風颯颯,立即便是反手一掌! 黑衣少女揮袖一拂,遊揚那麼剛猛的掌力竟然抵擋不住,身不由己的退了幾步。 那黑衣少女也禁不住身形一晃。此時衛天元的劍尖正在開始刺入自己的胸膛。 他全副心神都放在姜雪君身上,那黑衣少女的來到,他似乎絲毫未覺。 不過他對周圍的一切雖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姜雪君那一聲尖銳急促的驚呼,卻已是打動了他的心靈。 別人聽不出來,他則是深深感覺得到:姜雪君這一聲驚呼著充滿對他的關切! 道是無情卻有情,衛天元這才知道姜雪君並非如他想像的那樣真的變了。 這霎那間他心頭一震,手指也不住微微抖顫。 幸虧有這微微的抖顫,他的劍剛才不至於深深刺入胸膛。 但雖沒深深刺入,胸膛亦已給劍尖劃開一道傷口,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裳。 那少女喝道:“衛天元你這傻瓜,你值得為一個負心的女子而死麼!”劈手奪下他的寶劍。 意外事件接連發生,秩序大亂,凌玉燕和孟仲強不知道遊揚是否受傷,也顧不得什麼禁例了,趕忙就跑進去。 孟仲強道:“遊大哥,你怎麼樣了?” 遊揚吸了口氣,胸口兀自隱隱感到有點疼痛,不禁心頭大駭,萬念俱灰:“我練了幾十年功夫,竟連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也抵敵不住,唉,江湖上能人輩出,看來我只有提早封刀了。”但他不願在人前露出窘態,勉強笑道:“沒什麼。” 凌玉燕走進禮堂,雙眼瞪著那黑衣少女,好像那黑衣少女是個謎,令她難以理解,她忍不住說道:“你說別人傻瓜,我看你才是真的傻瓜。你受這姓衛的小子的氣還受得不夠嗎,他心裡根本沒有你,而你,你……”原來這黑衣少女正是他們在山道所碰上的那個少女,她的坐騎被飛天神龍擊斃,卻把凌玉燕的坐騎搶了去的。 飛天神龍胸口還有鮮血流出,黑衣少女要給他敷上金創藥,卻給他推開了。 黑衣少女心頭煩躁,聽得凌玉燕喋喋不休,有如火上加油,驀地雙眉一挑,喝道:“住嘴,誰要你多管閒事,我的大哥就是因為你們多管閒事,把他害了。” 凌玉燕怒道:“你這話真沒道理,衛天元自己刺傷自己,關我們什麼事?” 那黑衣少女冷冷說道:“要不是你這個什麼遊大哥剛才將我阻攔住,我焉能讓他刺傷自己!哼,要是我的大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們償命!”她脾氣一發,當真是不可理喻,竟然遷怒於遊揚了。 衛天元忽道:“你胡鬧什麼,我流這點血不會死的!” 那黑衣少女聽他說話的中氣不弱,知道他果然不是受了重傷,這才鬆了口氣,柔聲道:“衛大哥,那麼咱們走吧!” 衛天元道:“好,請你稍待一會。”他回過頭來,向姜雪君說道:“這一場算我輸了。徐夫人恭喜你啦!” 姜雪君似乎驚惶未過,依然呆若木雞! 衛天元一聲長嘯,旋風似的就衝了出去。有幾個來不及躲避的客人,給他碰得似倒地葫蘆,摔了個發昏章二十一。黑衣少女追出大門,方始追上他,說道:“大哥,你靜一靜。”衛天元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頓時不醒人事。這不是他身上的創傷發作,而是他心頭的創傷所至,黑衣少女黯然嘆了口氣,扶他上馬便走。 衛天元走出大門,剪大先生方始瞿然省起,自己作為公證有的職責還未了結,於是打手勢止住眾人的喧嘩,正式宣布衛天元與徐中岳比武的結果。 剪大先生宣布的結果是:雙方互為攻守,共比試了三項武功。第一項比暗器雙方成和,第二項比試掌力是衛天元得勝,第三項比劍由姜雪君替丈夫出戰,衛天元受了傷自願作負。所以總的結果是一勝一負一和,比對剛好打成平手。 雖然大家都知道,衛天元受的傷,其實自己刺傷自己,但按比武的規矩,不論你是因何受傷,總之是受了傷,何況衛天元自願作負。所以剪大先生的宣布,按“規矩”來說,是說得通的。此時還未走的客人,十居八九,都是徐中岳的親朋好友,當然更沒人挑剔他了。 徐中岳傷得很重,拜堂成親自不可能。他的大弟子李仲元代他向親友道歉、送客。一場刻意鋪張的喜事,結果是鬧成了大煞風景收場。 徐錦瑤出來扶她爹爹進去,正眼也不瞧她的“繼母”。姜雪君仍然坐在禮案旁邊那張椅子上,好像呆了似的,一臉茫然神氣。名義上她是徐中岳的新娘,卻好像是外人一樣。大小姐不理睬她,徐家的家人都看著小姐的臉色行事,連那個本來是應該伺候新娘子的伴娘,也不敢出來扶她進入新房。 郭元宰看不過眼,心裡十分為她難過。上前輕輕說道:“師娘,你進去歇歇吧。” 徐錦瑤冷冷說道:“郭師哥,你這'師娘'二字恐怕叫得太早了,我爹爹還未與她拜堂呢。” 郭元宰道:“師妹,你……” 徐錦瑤已經踏進內院的角門,回過頭來睨他一眼,冷冷說道:“我怎麼樣?” 郭元宰拿她沒有辦法,只好請徐錦瑤的奶媽出來,扶姜雪君進入新房。這個奶媽是知道小姐和他最好的,故此願意聽他吩咐。 不是徐家至親的客人紛紛走了,楚天舒仍然呆在“禮堂”門口,目送姜雪君的背影離開“禮堂”。 鮑令暉心裡暗暗好笑:“想不到這位鐵筆書生也給姜雪君的美色迷住了。”他是癡心暗戀姜雪君的人,以為別人都像他一樣傾倒於姜雪君的石榴裙下。是以雖然覺得好笑,卻並不怎樣奇怪。他拉一拉楚天舒的袖子,低聲道:“楚大俠,咱們也該走了,請到我家裡去吧。爸爸還未知道你來到洛陽,要是他見到你,不知道該多高興呢!”楚天舒和他的父親鮑崇義乃是忘年之交,楚天舒亦曾應過他,到他家裡小住幾天。 楚天舒道:“怎的你就要走了?” 鮑令暉怔了一怔,說道:“不走還等什麼嗎?” 楚天舒道:“你不要和你的好朋友說一聲嗎?” 鮑令暉道:“你說的是郭元宰?” 楚天舒道:“不錯,他是徐中岳的弟子,可以代表主家,咱們既然不能向徐中岳告辭,和他說也是一樣。” 鮑令暉笑道:“用不著這樣拘禮了。” 楚天舒道:“你是熟人,我是生客,禮不可廢。我是想請你替我向他告辭,順便問他一件事情。” 鮑令暉道:“什麼事情?” 楚天舒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鮑令暉滿臉詫異的神色,說道:“當真會有這樣的事情嗎?我說她相識八年,可是一點也不知道她有這門功夫。” 楚天舒道:“我也不知猜得對是不對。不過,最好你在沒有旁人在場的時候問他。” 鮑令暉道:“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問他去。” 郭元宰正在哄他的師妹,徐錦瑤賭氣不理他。忽聽得有人輕輕敲窗。郭元宰問道:“是誰?”鮑令暉道:“是我。”郭元宰道:“那你進來呀,只有我和錦瑤在這裡。”他們三人是時常在一起玩的。 鮑令暉道:“我不進去了,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徐錦瑤冷笑道:“你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來了,你趕快和他去安慰姜雪君吧。我這裡可用不著你假獻殷勤。”“志同道合”四字說得特別刺耳,郭元宰心裡明白,她是諷刺自己和鮑令暉一樣,都是追逐在姜雪君裙下的“同道”。恐怕她越說越難聽,連忙就跑出來。 鮑令暉和他到了無人之處,笑道:“你的師妹好像很不高興,不但拿你做出氣筒,連我也遭波及了。” 郭元宰道:“她剛剛吃了大虧,也難怪她不高興。” 鮑令暉道:“她吃了什麼虧?” 郭元宰道:“這個、這個……”似乎尚在考慮,要不要坦白告訴他。 鮑令暉笑道:“我猜猜看,她是吃了雪君的虧吧?” 郭元宰道:“咦,你怎麼知道?” 鮑令暉道:“我還知道她吃的苦頭是怎麼樣的呢。只不知錦瑤已經對你說了沒有?” 郭元宰越發奇怪,說道:“她已經告訴我了。好,你且說來給我聽聽,看你說得對是不對?” 鮑令暉道:“她是在用力推雪君的時候吃的虧。” 郭元宰道:“不錯。請你說得更清楚些。” 鮑令暉道:“她用力推雪君,忽然上身麻痺,左臂自肩井穴以下,自少澤穴、曲池穴至合谷穴,四個穴道頓時阻塞,尤其覺得難受,就好像是給人同時點著了這四個穴道一般!” 郭元宰大為詫異,說道:“一點不錯,你怎麼知道的?難道是雪君她告訴你……” 鮑令暉笑道:“你不用吃我的醋,她從來沒有告訴我,她懂得這種上乘武功的秘密。” 郭元宰道:“那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一問再問,第三次問鮑令暉了。 鮑令暉說道:“實不相瞞,是楚天舒告訴我的。他想知道對是不對,所以要我來向你求證。” 郭元宰大為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