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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回追究禍因變生肘腋難開心鎖淚濕羅衣

幻劍靈旗 梁羽生 34946 2018-03-12
天璇緩緩說道:“據齊老前輩的猜測,天權師兄可能是中了毒而不自知。” 天璣哼了一聲,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涵虛則忍不住說道:“先師內功深厚,除非是孔雀膽、金蠶盅、蝮蛇涎、黑心蘭之類的劇毒,否則恐怕也難令他中毒。而且哪有中了毒半年之久,自己還未知道的道理?” 天璇說道:“齊老前輩說,這恐怕是一種下毒方法極為高明的慢性中毒,中毒的人,極難覺察,日子久了,才有似病非病的感覺。但即使是醫術高明的大夫,單從脈象,也看不出中毒跡象的。” 涵虛說道:“有這樣厲害的慢性毒藥嗎?”說話之時,眼睛望著唐希舜。 唐希舜說道:“據我所知,這是有的。我們唐家製煉的毒藥,可以令受毒者一年之後方始死亡,平日毫無異狀。但在這方面,我們唐家的毒藥還不是最厲害的,用來對付內功高明的人,就難以遮瞞了。另外兩家的慢性毒藥,卻是可以殺人於不知不覺之間,一等的武學高手,也是防不勝防。”

涵虛仍是有所懷疑,問道:“這種慢性毒藥,是必須連續下毒,而非一次過的吧?” 唐希舜道:“不錯,對付令師這樣內功深湛的人物,份量必須下到恰到好處,多了就被覺察的。所以必須連續下毒。” 涵虛說道:“如此說來,下毒的人,必須是日常能夠接近他的人了?” 唐希舜道:“這個問題,恕我無法回答。”想了一想,繼續說道:“根據令師的病態推測,那種毒藥,也不是可以將他置於死地的毒藥,乃是令他的功力逐漸消退的毒藥,那個下毒的人,顯然對他的內功深淺,也是知道得很清楚的。若是用可以致命的毒藥,一定會給令師覺察。” 涵虛吃了一驚。惶然說道:“如此說來,有嫌疑的人,那就屈指可數了。我恐怕就是最值得懷疑的一個。”

天梧道:“涵虛師侄,你別多心,我們當然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唐希舜說道:“我也只是根據中毒的跡象推測而已,沒有實際證據之前,不放說絕對無誤,根據我的推測,那個人恐怕還是一個工於心計,善於把握機會的人。” 涵虛道:“善於把握機會,那是什麼意思?” 唐希舜道:“那人下毒的時機選擇得很好。” 涵虛道:“你是說他選擇先師在練本派上乘內功心法的時候下毒?” 唐希舜道:“不錯,因此當出現了精神恍惚,不時感覺疲勞等等現象之時,他會以為這是練功急於求進所生的毛病,甚至懷疑是走火入魔的預兆。卻不知他的功力已是在不知不覺之間逐日消減了。” 天梧道:“多謝唐二公子給我們講解了這種慢性毒藥的性能。我看這個推測很合理。”

天璇道:“那人下毒手的時機也選擇得很好,天權師兄看了剪大先生那封信之後,心神自是難免不安,而這個人又是他絕對意想不到會暗殺他的,因此這個人才能夠一擊成功。” 天璣冷笑道:“你倒好像親眼看見似的!” 天璇正容說道:“兇手行凶的情形我當然沒有看見,但前掌門剛被害死之後的遺容,都是我們都見到了的。他臉上的神情顯然是十分詫異,假如不是他熟識的人,他怎會有這種表情?” 在長老中排名第三的天樞道人比較穩重,說道:“我不敢說這個推測不合理,但也只是推測而已。假如找不到真憑實據,就信以為真的話,恐怕反而會引起同門的彼此猜疑。” 天梧說道:“不錯,沒有憑據,是不能斷案的。但冥冥之中,似乎也有天意,我恰好保存了前掌門師兄的一件遺物,當初是沒想到可以用為凶手的罪證,現在卻似乎可以派上用場了。請唐公子代為鑑定一下。”

涵谷、涵虛不約而同問道:“是什麼遺物?” 天梧說道:“是天權師兄喝剩的半壇松子酒。天權師兄並非酒徒,但卻習慣在飯前喝兩杯他自釀的松子酒,我保留他喝剩的半壇,原意是想在拿到真兇,替他報仇之後,讓大家分喝的。”說話之間,已經有門下弟子把那半壇酒拿出來。 天樞說道:“這壇酒我記得也曾喝過的。”他一說天璣馬上就接下去說道:“不錯,我也曾喝過的。天權師兄有時叫我們陪他吃飯,我們也總是多少陪他喝兩杯的。喝過的不僅是我們兩個。” 唐希舜不作聲,蘸了酒就放在口裡嘗。半晌,點了點頭。涵虛忙問道:“是毒酒麼?” 唐希舜道:“不錯。酒中正是含有那種慢性毒藥。”此言一出,華山派弟子的面色全都變了。 唐希舜繼續說道:“這種毒酒,偶然喝一兩杯不妨事。但若兩三天喝一次,喝上兩三個月,那就不同了,普通人還不怎樣,練有內功的人,功力會在不知不覺之間,給這毒酒逐漸化去。”他這番話表面並非針對天璣,但卻說明了他何以沒有中毒的原因。

天璣作賊心虛,故意喃喃自語:“有這樣神奇的毒酒?” 唐希舜接著說道:“這種毒酒,還有一樣特點,藏的日子越久,毒性越厲害。以現在這半壇酒來說,喝一杯雖然還是並無大礙,但卻會感覺心跳加速了。” 天梧接過那壇毒酒,倒一小杯喝下,說道:“不錯,果然如此!”隨即眼睛望著天璣,說道:“你要不要試試?” 天璣已經覺察到天梧的目光有異,澀聲說道:“為什麼只叫我試?” 天梧道:“沒什麼,我見你好像還不相信這是毒酒。” 天璣不敢發作,只好說道:“師兄已經試過,我不必試了。不過,我還有個疑問。” 天梧道:“請說。” 天璣道:“毒酒已經證實,那麼接照合理的推測,兇手似乎就應該是本門弟子了?” 天梧的性格一向是優柔寡斷的,天璣以為他的答复頂多是模棱兩可的,哪知他竟然斬釘截鐵的道:“不錯,外人怎能長期在前掌門的飲食之中下毒?”

天璣道:“然則那個兇手和下毒的人也應該是同一個人了?” 天梧道:“不錯,我也認為你的推測極為合理。因為這種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事情,通常都是不敢讓第二個人知道,只能自己幹的。” 天璣強攝心神,不讓聲音顫抖,說道:“我的疑問就在這裡了。前掌門師兄是給掌力震斃的,身上沒有傷痕。當時我們曾研究過這是哪派武功,結論是大摔碑手和綿掌合而為一的掌力。這種武功是剪家的獨門武功,但剪大先生也未練成。故此我們都是大惑不懈。莫說剪家武功不會傳給外人,即使要練,亦非易事。本門弟子,恐怕不會有練成這種武功的吧?” 天梧忽道:“你錯了!” 天璣大吃一驚,失聲叫道:“那個本門弟子是誰?”此時已是抑制不住聲音的顫抖了。

天梧似是怔了一怔,說道:“什麼是誰?” 天璣道:“那個練成了剪家獨門武功的本派弟子!” 天梧好像開始懂得他的意思,微笑說道:“你別著急,我說的不是這個。本門弟子有沒有誰練成剪家的武功我不知道,我要說的只是這種以剛柔掌力合而為一的武功,已經不是剪家的獨門武功了!” 天璣這才察覺自己的“失態”,說道:“恕我狐陋寡聞,不知還有哪一個門派有這種武功?” 天梧說道:“據我所知,最少有一個人已經練成這種武功。” 天璣遲疑半晌,問道:“那人是誰?”雖然他知道師兄說的不是本派弟子,心頭還是禁不住卜通卜通的跳。 天梧緩緩說道:“這件事最好請衛少俠來說,他是和那個人交過手的。” 衛天元站起來道:“未說出這人是誰之前,我要先講一件事情。我有一位世伯,名叫姜志奇,他是被人毒死的。”

天璣又忍不住道:“他被人毒死,和我們說的事有何相干?” 衛天元道:“請少安毋躁。我要說的不是這位世伯,是他的妻子。你有耐心聽麼?” 天璣只好說道:“請說下去。” 衛天元繼續說道:“這位姜夫人在丈夫被害後不久,也遭人暗殺。不見血,也沒傷痕,只是頂門微凹,不知貴派掌門被害的情形是否一樣?” 天梧道:“完全一樣。” 衛天元道:“當時我也深受困惑,懷疑是否剪家的人所為。但我知道剪大生並沒練成這種武功,倘若是剪家的人幹的,那就只能是剪二先生。但剪二先生卻又是早已半身不遂的,他又怎能跑得這樣快呢?” “這個疑團直到去年我在秘魔崖碰上那個人的時候,方始揭破。原來剪二先生因練功不慎,走火入魔,得這個人之助,脫了險難。但也被這個人誘人歧途,和他交換武功,而且任由這個人冒充他的。”

說到這裡,有幾個人已是不約而同的叫起來道:“慕容垂!”要知華山派雖然沒有參加秘魔崖之戰,但慕容垂日充剪二先生一事,卻是早已傳遍江湖的了。 衛天元道:“不錯,是慕容垂。那日我在秘魔崖與他交手,傷在他的掌下。他用的就正是剪家那種獨門武功。後來真的剪二先生到場,這才揭破他的面目。剪二先生雖然也被他用寒冰掌所傷,但終於亦已將他擊斃了。” 天梧忽道:“且慢,你說慕容垂是用什麼武功傷了剪二先生的?” 衛天元道:“寒冰掌!” 天梧道:“寒冰掌和火焰刀不是白駝山的武功嗎?” 衛天元道:“不錯。慕容垂正是白駝山主宇文雷的師兄。他和剪二先生決生死,當然不敢用剪家的武功,只能用本門武功了。” 天梧道:“唔,如此說來,事情可說是已經明白了一半了。”

天璣心頭卜卜的跳,強作鎮定,說道:“恕我愚魯,我還是不懂。衛天元說的這件事。只能證明慕容垂也會剪家武功而已,與本門弟子有何關係?與其懷疑本門弟子,不如懷疑凶手是慕容垂了。” 瑤光散人已是忍不住說道:“怎麼沒有關係,兇手的武功也可是慕容垂教的呀!”她從天璣臉上的神色,已是猜到幾分了。 天璣明知會惹嫌疑,但卻不能不辯:“你這推測,似乎不大合理。剪家的獨門武功是這樣容易練成的嗎?最少恐怕也得十年八年吧?本派弟子,除非離開華山,否則又怎能長時間練別派的武功,而不給人發現?” 瑤光散人說道:“假如我是本門長老的身份,晚間偷練別派武功,又有哪個弟子敢來窺探?而且由我來練,當然要比一般弟子容易成功。武功之道是一理通、百理融的。有本門的上乘內功做底子,又有'名師'指點的話,即使練別派一種深奧的武功,相信也無需十年八年吧?” 天璣登時板起臉來,說道:“六師妹,你當然不是說你自己。說清楚點,你究竟是懷疑誰?” 瑤光散人冷冷說道:“我沒有說哪一個,誰作賊心虛,我就懷疑誰!” 天梧打了個手勢,緩緩說道:“現在正是應該冷靜下來,查究真兇的時候,請大家先真爭吵!” 天璣面紅耳赤,咕嚕道:“六師妹分明是指桑罵槐!” 天梧道:“六師妹也沒有指明是哪一個,不過,我認為她的推測是有道理的。” 天璣道:“什麼道理?” 天梧道:“大家還記得先掌門被害那天,有個十分可疑的人物也在山上出現麼?是個我們從沒見過的中年婦人,好在武當派的玉虛道長當時正在本山作客,他認得這個妖婦。”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不過他也認錯人。起初他以為是穆氏雙狐中的銀狐。後來才知道不是銀狐,是銀狐的姐姐金狐。”這件事情,華山派弟子都已知道,天梧也就用不著多加解釋,何以後來知道不是銀狐而是金狐了。 但卻有人問道:“是金狐那又怎樣?” 天梧說道:“金狐正是白駝山主的妻子!”這件事情有很多人是還未知道的,聽罷不禁都是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天梧繼續說道:“穆家的祖先是從唐家偷學毒功的。金狐可說是當今之世有數的使毒高手,排名相信不會在五名之外。唐二公子,我說得對麼?” 唐希舜道:“不錯,她使毒的本領雖然源出唐家,但有某些毒藥的配方,其陰毒之處,已是在我們唐家之上。例如我懷疑貴派掌門所中的那種慢性毒藥,就是其中之一。” 天梧說道:“現在不是懷疑,而是已經證實了。先掌門的死因有二,中毒於前,被人用剪家那種剛柔兼濟的掌力擊斃於後。善於使毒的金狐是白駝山主的妻子,懂得使用剪家那種武功的慕容垂是白駝山主的師兄。但若不是先掌門熟悉的人,他也不至於猝不及防,便遭暗算,你們說這個兇手是不是和白駝山有關?” 眾人驚疑不定,誰都不敢作聲,只有天璣說道:“根據現在已知的事實看來,和白駝山有關,大概是沒有疑問了。但若說是本門弟子所為,這個、這個……” 天梧道:“你認為還是沒有確實的憑證?” 天璣不作聲,不作聲即是等於默認。 天梧忽道:“上官姑娘,我們所需的憑證,不知你帶來沒有?” 上官飛鳳道:“已經帶來了。請你過目。”說罷,交出兩封信。 這霎那間,全場鴉雀無聲,跌一根針在地下也聽得見響! 天梧看過那兩封信,把第一封先折起來,緩緩說道:“天璣師兄,這封信好像是白駝山主寫給你的,對不住,我已經看過了。” 登時許多人七口八舌的問道:“信中寫的是什麼?” 天璣也算應變得宜,儘管心頭劇跳,臉上神色卻還能夠保持鎮定,他沒有去接那封信,卻道:“我和白駝山主素不來往,他怎麼會有書信給我?掌門師兄,請你念這封信給大家聽聽。” 天梧道:“不必照念了,簡單說一說信中的意思吧。天璣師兄,白駝山主似乎很看得起你。他要你早日設法,接掌華山派掌門之職,嗯,我無德無能,當初本來也說好只暫行代理掌門的……” 天璣作出一副受了冤枉的模樣,立即打斷他的話,叫起來道:“掌門師兄,請你別受奸人挑撥!”回過頭來,厲聲喝道:“上官姑娘!這封信你是怎樣得來的?” 上官飛鳳平靜地說道:“是我的爹爹截獲的。白駝山主和我爹爹作對,如今已是勢成敵國。他暗中偵查我們的人,我們也暗中偵查他的人。他派人送信,'不巧'正撞著我們這位申大哥。” 申洪說道:“我繳獲這封信,呈給主公,主公又叫我馬上送來給小姐的。” 天璣冷笑道:“這還不明白嗎,是有人假造白駝山主的書信,來陷害我!” 他的自辯,倒是說得一部份人心中起了懷疑了,這些人俱是想道:“不錯,上官飛鳳是衛天元未婚妻,他幫衛天元來陷害天璣長老,那也不是奇事。” 涵谷站出來說道:“白駝山主的筆跡我們都未見過,也不知是真是假。茲事體大,請掌門師兄慎重處理。” 天梧說道:“我當然要慎重處理的,嗯,這裡還有一封信,受信的人是白駝山主,發信的人沒有署名,但字跡卻好像是咱們的熟人,請各位師弟師妹幫眼看看。” 天璣的排行僅次於天梧,按道理是該他先看的。他不敢接,略一遲疑,瑤光散人心急,已經拿過來先看了。她看信的時候,其他的人也圍攏過來。 這封信和剛才的那封信又不相同。信箋很薄,只有巴掌大小,上面還有幾個小小的“斑點”,“斑點”白中帶黃,好像是有實質的東西凝結而成的。瑤光散人用指甲一刮,聞了一聞,說道:“是白蠟的粉末。”有經驗的人可以看得出來,原來的信件乃是封在一顆蠟丸之中,以利傳送,又可保密的。 這封信寫的是蠅頭小字,只有幾行,字體寫得倒還端正。除了天璣之外,天策、天璇、天樞、瑤光四位長老和第二代的兩大弟子涵谷、涵虛都圍攏來看,他們都是練有上乘武功的人,視力極佳,字體雖小,看得倒還清楚。 但一看之下,他們卻是不禁面面相覷了。 那幾行字寫的是:“囑辦之事,已按計劃進行,一切均如預期。目前時機已至,為防萬一,有人接應更佳。知名不具。” 天樞訥訥說道:“咦,這真的好像是,好像是他的筆跡。” 瑤光散人道:“什麼好像,分明是他的筆跡!”說罷,忽然哼一聲,面向著天璣,大聲問道:“天璣,你和白駝山主圖謀的是什麼大事?” 天璣怒道:“你胡說什麼?”暗自思量:“只要那個人不給他們知道,我還可以有辯解的機會。” 瑤光散人冷冷說道:“你拿去自己看,你敢說這不是你的筆跡麼?” 天璣裝模作樣,看過之後,氣得雙眼翻白,說道:“真是卑鄙!” 瑤光道:“誰人卑鄙?” 天璣道:“當然是那個假冒筆蹟的奸人!哼,他假冒我的筆跡,確是十分相似,但可惜經不起推敲!” 瑤光冷笑道:“那天,前掌門師兄遇害,我們進去的時候,你已經在那裡了。” 天璣道:“我是一聽見天權師兄的呼叫,就趕去的。總有一個最先到達的人,這又有什麼稀奇?” 瑤光道:“對你來說,是不稀奇。但這一件加上這一封信,可就經不起'推敲'了!” 涵虛忽地說道:“這封信是不是天璣師叔的筆跡,我不敢斷定。但那天散會之後,天璣師叔卻是和我們在一起的。” 天梧道:“你說'我們'那就不只兩個人了,還有誰?” 涵虛道:“是涵谷師兄和我們一起。”涵穀不愛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師弟所言是實。 天梧道:“好,你說下去。” 涵虛繼續說道:“我們一聽見師父的呼叫,連忙趕去,我們跑得沒有師叔快,所以來得遲了。” 他這麼一說,不啻是給天璣提出了一個有力的反證。 要知問題的關鍵不在來的遲早,而是天璣也是在聽見了掌門的呼叫之後才趕去的,那即是說暗算天權真人的另有其人了。 天梧本來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證明天璣是兇手,聽得師侄這麼一說,也不禁有點懷疑。涵谷、涵虛是天權真人的兩大弟子,他們對師父的忠心是無可懷疑的,假如不是事實,他們沒有香天璣辯護的道理。 天梧遲疑片刻,回過頭來問天璣道:“那封信你又如何解釋?” 天璣自覺有了指望,登時挺起胸膛,作出理直氣壯的神態,指著上官飛鳳道:“關於這封信的事情,我正想請上官姑娘解釋。” 上官飛鳳道:“哦,你要我解釋什麼?” 天璣道:“這封信沒有具名,但卻是有發信的日期的,是麼?”他是在看過那封信之後說的。 上官飛鳳道:“這封信我只是奉家父之命轉交給貴派掌門的,並沒有私自拆開看過。” 天樞再看一看那封信,說道:“不錯,發信的日期是去年七月初三。”他說的這個日期正是天權遇害之前大約一個月左右。 瑤光散人冷冷說道:“這封信是求白駝山主派人接應或協助的,一去一來,一個月左右剛好可到,那個派來的人亦已經證實就是白駝山主的妻子金狐了。” 天璣成竹在胸,語調反而平靜下來,說道:“金狐是否白駝山派來的幫兇,這件事我們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的,但不是現在。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查究這封信的真偽。好,就姑且當作是我寫的,但一年前我寫給白駝山主的密信,又怎能落在上官雲龍的手中?白駝山主不會親手交給他吧?難道也是上官雲龍截獲的?再說,倘若這封信早已落在上官雲龍手中,白駝山主又怎會知道這封信的內容,馬上派人來呢?” 天梧聽他說得有理,把眼睛望向上官飛鳳。 上官飛鳳說道:“我已經同過申洪,這封信並不是在途中給我們的人截獲的。” 天璣立即問道:“如此說來,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這封信是令尊從白駝山主手中奪來的!” 誰都知道這是不合情理的,天璣發問的用意,不過是要問得她啞口無言而已。 哪知上官飛鳳卻一本正經的答道:“莫說家父的武功未必勝得過白駝山主,即使勝得過他,家父也不知道他的手中有你親筆寫的這封信。不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秘密的洩露,只有兩個可能,其實是不止的。” 天璣冷笑道:“你憑什麼咬定是我親筆寫的,我暫且不管。我只問你,依你的說法,你是知道這封信令尊是怎樣再來的了?” 上官飛鳳斬釘截鐵的道:“不錯,我已經知道!” 天璣厲聲道:“好,那你說出來吧!總不會是白駝山主自動交給令尊的吧?” 上官飛鳳似笑非笑道:“你說對了一半。” 天璣一愕道:“說對一半,什麼意思?” 上官飛鳳道:“實不相瞞,的確是有一個人把這封信交給家父的。不過不是白駝山主罷了。” 天璣心想:“只要不是白駝山主,我就好辦。”厲聲喝道:“這人是誰?” 上官飛鳳遊目四顧。 天璣冷笑說道:“這個人乃是'烏有先生',你根本就說不出來,是不是?” 上官飛鳳忽地微微一笑,說道:“這人已經來了,與其我說,不如讓她說更好一些!” 話猶未了,只見那個人已經走出來了。 那人除下面紗,是一個妖豔的中年婦人。 涵谷涵虛大吃一驚,不約而同,失聲叫道:“金狐!” 天璣比他們更加吃驚,這霎那間,竟是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封信是我交出來的!”金狐一開口就這樣說。 天璣一呆,叫道:“宇文夫人,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此際他才明白上官飛鳳說的“一半”是什麼意思。主狐是直接參與其事的,她知道的秘密比她的丈夫更多。 金狐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是願意自己供出來呢,還是由我說出來呢?” 天璣只道金狐已經落在華山派手中,力求自保,把罪過都推到自己頭上。不由得氣怒文加,厲聲喝道:“金狐,我若不是墜人你們的陷講,也不至於幫你們謀害師兄。今日若不先殺了你,我死不瞑目!” 他怒氣沖衝的奔向金狐,但剛一邁步,就給天梧攔住,天梧喝道:“你可以和她對質,不准私自殺人滅口!” 就在此時,一個老道士突然從人堆裡跑出來,身法快得難以形容,只一眨眼,就跑到金狐跟前,喝道:“騷狐狸,竟敢叛夫投敵,我斃了你!”大喝聲中,一掌劈下。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只見劍光一閃,上官飛鳳已是攔在金狐身前,喇的一劍,刺向那老道士的虎口。 老道士化掌為指,錚的一聲,把上官飛鳳的劍彈開。說時遲,那時快,衛天元亦已如飛來到,一個龍爪手,抓那老道士的琵琶骨。 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老道士霍的一個鳳點頭,反手一個掌刀,斬衛天元右臂。衛天元趕忙沉肩縮肘,雙掌劃圈,化解對方勁力。 三個人的動作都是快如閃電,上官飛鳳如影隨形,明晃晃的劍尖亦已指到那老道士的後心。 掌風劍影之中,老道士發出狼曝也似的號叫,身形儼如大鳥飛騰,轉眼掠出雙丈開外。 上官飛鳳顧不得追他,忙把衛天元扶穩,道:“不礙事麼?” 衛天元道:“好在有了上次經驗,大概不至於大病一場了。不過,首先當然還得多謝你們……” 衛天元話猶未了,眼前又已出現了新的變化。哪老道士竟然不顧自己受傷,又向天璣站立之處衝過去了。他的左肩已經給上官飛鳳刺了一劍,仍然步履如飛。 此時華山派弟子都已經看清楚這老道士是誰了,許多人失聲叫道:“咦!怎會是他?” 天梧喝道:“守拙,你幹什麼?” 原來這個老道士並非華山派的弟子,只是一個從外地來的掛單道士,他來到華山時,是有病在身的。病好之後,說是感激眾人對他好,就不願走了。他沒有什麼本事,動作笨拙,狀似癡呆,前任掌門天權真人就賜他一個道號,叫做“守拙”。 華山群仙觀是個規模甚大的著名道觀,像這種收留外地來的雲遊道士之事,經常都有,何況他又是貧病無依,因此誰也沒有認真查究他的來歷。 前任掌門天權見他癡呆,又沒有什麼本事,就讓他在自己的身邊,做些輕便工作,例如烹茶掃地之類。他服侍天權三年,頗得天權歡喜。天權賜他道號“守拙”,門下弟子都叫他做“拙道人”。 哪知這個拙道人如今卻是一點也不笨拙! 平日的龍鍾老態不見了,彎腰駝背的模樣也改變了。他縱躍如飛,衛天元的擒龍爪和上官飛鳳的幻劍都攔他不住,武功之高,簡直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天梧喝道:“守拙,你幹什麼?”那老道士喝道:“你給我滾開!”聲到人到,雙掌齊飛,一掌打向天梧,一掌打向天璣。 天璇剛好站在天梧身後,搶出來接了他的一掌。這一掌他本來是要打天璣的。 天梧內功最高,天璇曾經閉關練功,此時的功力已不在天梧之下。不料他們合力抵擋,仍然抵擋不住。 天梧倒躍三步,失聲叫道:“火焰刀!” 天璇也在同時失聲叫道:“寒冰掌!” 火焰刀和寒冰掌乃是白駝山的獨門武功,天策、天樞、瑤光齊聲怒喝:“好呀,原來你是白駝山妖人!” 那老道上出掌如電,天策等人還未來到,他的第三掌已是向著天璣打下來了! 天璣喝道:“你要殺人滅口!” 那老道士喝道:“不錯,我正是要殺你滅口!” 天璣早已拔劍出鞘,一招“三轉法輪”,就向那老道士刺去。 “三轉法輪”是華山派劍法最凌厲的一招,一招三式,每一式又有三個劍點,即是說一招之間,可以遍刺對方九處穴道。天璣又是華山派中的第一劍木高手,在生死關頭,使出拼命的一招,其厲害可想而知。 叱吒聲中,兩條人影倏的分開,天璣像一根木頭似的晃了兩晃,“卜通”倒地。那老道士血流滿面,轉身飛奔。原來他的雙眼亦已給他刺瞎! 天梧叫道:“師弟,師妹,不可和他拼命!”天策天樞只覺一股熱風撲面面來,那老道士已經從他們身旁掠過了。 衛天元道:“不能放過這個妖人,鳳妹,咱們上吧!” 他正想和上官飛鳳上前攔阻,金狐卻道:“不必你們動手,他活不了的!” 話猶未了,只見那雙目已瞎了的老道士碰上一棵樹,陡然間狂性大發,喝道:“誰敢攔我!”呼呼兩掌,把那棵樹打得如受狂風搖撼,枝斷葉落,片刻只剩下一條光禿禿的樹幹。但他撞在樹上,亦已撞得頭破血流,終於倒了下去。七竅流血,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唐希舜道:“穆家的七煞針果然厲害,唉,但這種歹毒的暗器……” 金狐向唐希舜遙遙一揖,說道:“多謝唐二公子誇獎和規勸。但對付這種妖人,也只能用這種歹毒的暗器,下次我不會再用的了。” 眾人這才知道,這老道士雖然先後和衛天元、天璇、天梧等人對掌。又接連受了上官飛鳳和天璣的劍傷,但置他於死地的“致命傷”卻還是金狐的毒針。這老道武功之高和金狐毒針之厲害,同樣令人吃驚不已。 華山派弟子湧上去問候掌門,天梧苦笑道:“好在有天璇師弟和我合力抵擋,現在不礙事了。”眾人一看,他的手掌好像給燒紅的鐵塊烙過一般,而天璇的手掌卻好像變成了一塊冰,和他握手的人都感覺冷得難受。眾人都是不禁駭然。 一眾弟子見掌門沒事,這才開始去注意倒在地上的天璣。 天樞道:“這廝好像還沒有死!” 天璣動了一動,終於能夠開口了,他嘶啞著聲音道:“掌門師兄,我罪不容誅,你肯讓我說話麼?不說出來,我死不瞑目!” 天梧正是要他說話,當下用手掌貼著他的背心,一股真氣輸送進去,道:“你說吧,首先請你告訴我:這妖道是誰?” 天璣道:“他是白駝山主的大師兄,名叫司空照。慕容垂則是白駝山主的二師兄。慕容垂會剪家的獨門武功。他也會!我有份謀害天權師兄,但下手殺害天權師兄的人卻不是我,是這個改名守拙的司空照!” 他說出這個老道士的來歷,眾人方始恍然大悟。 要知守拙乃是服侍天權的人,自從他來到華山,一直又是裝痴扮呆,天權對他自是毫不提防的了。一眾弟子,心裡都是這樣想道:“怪不得掌門被害之時,臉上留下那樣一副驚奇已極的神情,恐怕他死了也不能相信,這個體態龍鍾的癡呆老道,竟然會對他實施殺手!” 瑤光想起前掌門的慘狀,罵道:“雖然不是你親手行凶,但你勾結妖人,謀害掌門,也可說是喪心病狂已極了!” 天梧柔聲道:“他如今已知仟悔,師妹,你就別要再罵他了。” 天璣臉上的肌肉已因痙孿而變形,嘶啞著聲音說道:“我是該罵、該殺的。掌門師兄,即使你肯原諒我,我也不能原諒自己,只怪我自己意志不堅,如今後悔也遲了。” 天璇道:“他們用什麼引誘你?” 天璣道:“白駝山制煉的一種毒品,名叫神仙丸。我被誘吸毒,上了毒癮。身不由己,被他們控制,到了司空照來此潛伏,我更是只能任由他擺佈了。” 天璇道:“你若不是懷有野心,也不至於任人擺佈。” 天璣說道:“不錯,我是利欲熏心,他們答應扶助我做掌門。據我所知,他們用這種手段,已經控制了江湖的一些幫派。” 眾人聽了不禁毛骨悚然,天梧道:“各大門派之中,有沒有他們的人?” 天璣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天璇道:“金狐就是你請白駝山派來的人吧?” 天璣應了一個“是”字。此時他說話的聲音已是越來越弱,但斷斷續續,還是說出了內裡情由。 他和司空照是為了預防萬一失手,才請了金狐來協助的。主狐善於使毒,又有一種煙霧彈,必要時可以掩護他們逃走。 說至此處,他突然提高聲音道:“這妖狐就是誘我服毒之人,白駝山主的許多壞主意,也是她替丈夫出的。你們若放過她,我死不瞑目!” 他這樣一說,天梧倒是感到為難了。 他不知道金狐何以肯來作供,但她既然做了主要的證人,而且又替華山派殺了害死前掌門的兇手司空照,按道理說是應該準她將功贖罪的。 華山派弟子以涵谷涵虛為首,將金狐團團圍住,等候掌門命令。 天梧卻把眼睛望向上官飛鳳,說道:“上官姑娘,金狐是你請來的,貧道想听聽姑娘的意見。”他這麼一說,華山派的弟子登時也把目光轉移到她的身上了。 大家都以為她會替金狐求情,哪知她卻說道:“涵谷、涵虛兩位道長,請你們看清楚。當日你們所見的那個金狐,是否就是此人?” 涵谷涵虛疑團滿腹,齊聲說道:“沒錯呀,她不是金狐還能是誰?” 話猶未了,站在他們面前的“金狐”忽然開始有點改變了。 改變的不是面貌,而是“儀態”。金狐的那種妖冶的“騷態”不見了,雖然還不能說是怎樣端莊,卻已是令人看得“順眼”許多。 接著她把臉上的一顆“痔”抹去,笑道:“小時候,爹娘有時也會認錯我們姐妹的。我和姐姐在面貌上的分別只有這顆痣她的痞是天生的,我這顆是自己安上去的。” 到了此時,不但容貌有了一點改變,連聲音也改變了。 聲音的改變更大。金狐的口音是甘肅、寧夏一帶的漢人口音,她說的卻是地道的“中州話”(河南話)。眾人都知道銀狐和齊勒銘的關係,先是齊勒銘的情婦,後來才成為他的妻子的。 但不論是情婦還是妻子,自從她十八歲和齊勒銘開始相識,大半生的時間,除了兩次短暫的分手之外,都是跟著齊勒銘在一起的。而齊勒銘正是河南人氏。因此她也才會跟著齊勃銘講中州話。 那次華山派弟子在北京的“什剎海”碰上齊勒銘,銀狐也是在齊勒銘身邊的。當時武當派的長老玉虛子在場,曾為他們指出金狐與銀狐的分別。銀狐靠玉虛子的指證才得解圍。 如今華山派弟於是第二次碰上銀狐,在銀狐露出“原形”之後,毋須玉虛子在場替她分辯,華山派弟子也看得出她不是金狐了。 涵虛仍然有點懷疑,問道:“齊夫人,金狐是你的姐姐,為什麼你反來幫我們的忙?” 銀狐穆娟娟忽地哼了一聲,說道:“我是看在上官姑娘的份上,倘若是你們求我,給我磕頭也不行!” 說也奇怪,涵虛受她奚落,倒是並不生氣,反而向她施了一禮,說道:“齊夫人,上次京師相遇,我們不知此案內情,多有得罪。今日你給我們找出真兇,邵使你只是衝著上官姑娘的面子,我們也還是要多謝你的。” 原來銀狐說的那一段話,不過是重複上次說過的話。其時乃是玉虛子替她解圍之後,華山派弟子仍然要她說出金狐的踪跡,方始肯放她走。她拒不就範,上官飛鳳便出來作調人,要華山派弟子改為向她請求。那段話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來的。 那次他們圍捕金狐也沒成功,不過這一段話他們還是記得的。如今從銀狐口中重複說出來,當然更加可以證明她的身份了。 本已奄奄一息的天璣道人,忽然嘆了口氣,說道:“原來你果然乃是銀狐,我也上了你的當了。” 穆娟娟笑道:“我倘若不是冒充姐姐,你怎肯供出實情?” 天璣嘆了一口氣之後,卻道:“我雖然上了你的當,但我也要多謝你。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要是永遠隱瞞下去,恐怕我內心所受的痛苦更甚,活著也不過行屍走肉而已。如今我說了出來,死了心中也可稍得安寧。” 天梧緩緩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雖然悔悟嫌遲,總勝於至死不悔。我可以減輕你的刑罰,只削除你的長老尊銜,准你仍以本派弟子身份葬在本山。” 天璣大喜道:“多謝掌門師兄。” 天梧朗聲為他念往生咒:“罪孽纏身,永無安樂。欲求超度,唯有悔改。棄此殘軀,得大解脫!天璣,你去吧!” 天璣在他的念經聲中,閉上雙眼。 天梧嘆道:“禍福無門,唯人自召。一眾弟子,宜以天璣為鑑!” 華山派得報掌門被害的大仇,對穆娟娟、上官飛鳳、衛天元三人自是十分感激,以往的仇怨當然是一筆勾銷了。 第二天,他們三人在已經參加過對前掌門的安靈典禮之後,便即告辭。天梧送了一程,瑤光散人和她的弟子青鸞卻並不跟隨掌門回去,她們還要多送一程。 瑤光散人素來是冷若冰霜的,和他們的交情,並不比華山派其他的人和他們的交情深。他突然表現得“過份熱情”,倒是頗出他們意料之外。 走了一程,瑤光散人說道:“衛少俠,上官姑娘,那天在楚大俠家裡,我們師徒上了奸人的當,與你們為難,思之有愧。多謝你們不記舊仇,反而來幫我們的忙。” 衛天元道:“誤會揭過就算,還提它作甚?” 瑤光散人道:“但聽說楚大俠已經被逼毀家逃亡,這也都是我們連累他的。” 衛天元道:“即使沒有你們這件事情,楚大俠亦已是早就受到清廷注意的了。這次他們不過是提前進難而已。你們不必放在心上。” 瑤光散人道:“你可知道他們父子是逃往哪裡嗎?” 衛天元道:“當時大家都急於離開,我們是最先走的。我們走的時候,楚大俠似乎尚未打好主意,只說待他們有了落腳之處,再設法和我們聯絡。” 瑤光散人甚為失望,說道:“如此說來,我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向他們父子道歉了。”她的徒弟青鸞緊蹙雙眉,失望之情似乎比師父更甚。 衛天元笑道:“楚大俠也唯恐你們怪他那天失禮,道歉嘛,我看是可以兩免了。再說,那天晚上令徒對我的師妹手下留情,我是知道的。若要說多謝,我也應該多謝令徒。” 青鸞臉上一紅,說道:“齊姑娘不怪我就好。對啦,令師妹怎的這一次沒有和你們一起來?” 衛天元道:“她跟楚家一同避難去了。” 穆娟娟一直沒插口,此時忽地說道:“青鸞姑娘,有一件事,我也應該多謝你。” 青鸞一怔道:“多謝我什麼?” 穆娟娟說道:“據我所知,楚天舒去年曾經來過華山,他在千尺幢被我的姐姐用迷香暗算,全虧姑娘你救了他。這事不假吧?” 瑤光散人突然板起臉孔替徒弟回答:“不假。但這件事情,何以要你替楚天舒道謝?” 穆娟娟笑道:“天舒是我的女婿呀,你不知道嗎?” 瑤光吃一驚道:“什麼,天舒是你的女婿?這、這怎麼可以……” 穆娟娟道:“他們又不是真正的兄妹,父母都不相同,有什麼不可以?不錯,齊漱玉也不是我生的,但我是她的繼母,她嫁給天舒,天舒也就是我的女婿了。嘿嘿,我如今是以丈母娘的身份,替女婿多謝令徒救命之恩,你說是不是理所應當?” 瑤光散人道:“你真是、真是……”青鸞淚珠兒在眼眶打滾,扯一下她的衣袖,輕輕說道:“師父,咱們該回去了!” 穆娟娟盯著瑤光散人道:“哦,我真是什麼?” 瑤光本來想說她真是不知羞恥的,但一想她好歹都是對本派有恩,這句話又如何能夠當面罵她? “你真是好命!”瑤光冷冷的說道:“有別人給你養個好女兒,還給你帶來了一個好女婿!”她總算有點“急才”,臨時改口,居然可以自圓其說。 穆娟娟苦笑道:“多謝。但願如你貴言,從今之後,我真的可以苦盡甘來。”想起自己大半生命途多劫,其中苦楚,又有幾人知道,不禁也是淚咽心酸。 衛天元拱手道:“不敢有勞遠送,請回去吧。” 瑤光還禮說道:“衛少俠,上官姑娘,你們都是好人。他日小徒行走江湖,還望你們照拂。” 瑤光和她徒弟走了之後,衛天元道:“我道她何以對咱們這樣大獻殷勤,原來她是要為徒弟打聽意中人的下落。奇怪,華山派的女道士難道是不禁婚嫁的嗎?” 上官飛鳳道:“女道士就不可以還俗嗎,你真是死心眼兒。” 衛天元哈哈一笑,說道:“對,我是腦筋轉不過彎來,她早已說明她的徒弟是要行走江湖的了。倘若不是還俗,她就要被關在觀裡修行,偶然才能下山一次,又哪來的工夫行走江湖?” 上官飛鳳說道:“瑤光這人,據說性情甚為怪僻,少年時候,在婚姻上似乎也曾受過挫折,因此才出家的。”接著笑道:“你說你的腦筋轉不過彎,依我看,這位女道長的腦筋也是轉不過彎。” 衛天元一怔道:“此話怎講?” 上官飛鳳道:“青鸞於楚天舒有救命之恩,她又是已經準備還俗的。因此瑤光道長自是不免要為愛徒的終身打算。我猜她的想法,恐怕就是認為楚天舒理該娶她的徒兒。” 衛天元笑道:“那就是她看中了楚天舒,未必是她的徒弟亦有此意了。” 上官飛鳳微笑道:“我倒是希望你說的對,青鸞這小妮子我見猶憐,但願她不是單思才好。” 穆娟娟道:“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倘若平日沒有什麼機會結識異性朋友的話,是比較容易墜人情網的。但這種戀情,不一定能夠持久。到她長大了,眼界開闊了,碰上更適合她的男子之時,她會發覺她對第一個男子的戀情,其實只是好感而已。” 衛天元頗有感觸,想道:“漱玉對我的感情,恐怕就是屬於這類。不過她把我當作大哥哥看待,比'好感'更進一層而已。” 上官飛鳳笑道:“齊夫人,你對男女之情,好似看得很透。” 穆娟娟道:“這不是世故之談,而是我的經驗之談。不瞞你說,我在碰上齊勒銘之前,也曾喜歡過別的男人,而且不止一個。但我終於發現,我真正愛的人只是他。愛和喜歡是不同的。” 上官飛鳳道:“你是怎樣發現的?” 穆娟娟說道:“因為在他回到別個女人懷抱的時候,我發誓要不借用任何手段把他搶過來。”說罷,似有意又似無意的朝上官飛鳳笑了一笑。 上官飛鳳道:“換了我,我也會這樣做的。不管青鸞的想法怎樣,你說了出來,最少可以避免她的師父糾纏不清。” 上官飛鳳避開她的目光,說道:“希望你對青鸞的看法沒有錯。” 穆娟娟說道:“青鸞不是我這類人,我倒覺得她和漱玉比較相似,因此我對她的誤人情網,也並不怎樣擔心。你不認為我對她太過殘忍吧?” 衛天元卻是感到迷惑,暗自想道:“不擇手段的把自己所愛的人搶過來,這就是真正的愛情嗎?對方又願意接受這樣的愛情嗎,如果他發覺的話。” 穆娟娟把目光移到他的身上,笑道:“衛少俠,你在想什麼?不贊同我的做法?” 衛天元道:“我是在想另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正要向你請教。” 穆娟娟道:“什麼事情?” 衛天元道:“天璣寫給白駝山主的那封信,怎會到了你的手上?” 穆娟娟道:“簡單得很,這封信是我用解藥交換來的。” 衛天元道:“解藥。給誰的解藥?” 穆娟娟道:“我的甥兒。” 衛天元一怔道:“你的甥兒?” 穆娟娟道:“我只有一個外甥,就是白駝山主的獨子宇文浩。” 衛天元道:“他們夫婦都是使毒高手,是誰敢對他的兒子下毒?” 穆娟娟道:“我!” 上官飛鳳道:“你不知道嗎?她做這件事,就是為了救你的師妹的。你的師妹在京城的時候,曾經落在白駝山主的手中。要不是她下的毒連她的姐姐都不能解,你的師妹現在恐怕已經被囚在白駝山了。” 衛天元道:“這件事我知道,我還以為師妹是她的父親救出來,卻原來還有這段曲折。齊夫人,你不借對外甥下毒,來救我的師妹,真是多謝你啦!” 穆娟娟噗嗤一笑,說道:“怎麼要你多謝我呢,你的師妹不就是我女兒嗎?外甥雖親,又怎比得上女兒的親。” 她做這件事的時候,她和齊勒銘還是未有夫妻的名份的,不過衛天元當然是不會和她談及名份的問題了。 “不過我還是有一事不明,你是用宇文浩的性命來交換師妹的,當時難道沒有給他解藥嗎?” 穆姐姐道:“有。但我故意沒有給他足夠的份量,你可以說我是立心不正,但更正確的說乃是你欺我詐。我是早已估計到他們還有陰毒的手段在後頭。”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他們指使慕容垂和天璣道人勾結,害了華山派的掌門,卻故佈疑陣,令華山派的弟子把你的師叔當作疑凶,甚至連你也受牽累。因此,我要他們交出那封密件,才把另一半解藥給他們。” 衛天元嘆道:“遇文王,興禮樂;遇桀紂,動刀兵。師嬸,你的做法是對的。師叔近來好嗎?” 這是他第一次稱穆娟娟做師嬸,穆娟娟聽了甚為高興,說道:“好。他的武功也快將恢復了。” 衛天元道:“啊,這可真是大喜事啊!我還以為……”說至此處,忽地想起令師叔失了武功的就正是穆娟娟,連忙止口。 穆娟娟道:“你不必避忌,他的內功是給我用化功散化掉的。這種藥散,我只會配製而不會解,莫說你以為他永遠不能恢復功力,我也以為是如此的。”說至此處,嘆了口氣,續道:“我做了這件事,真是後悔莫及。說起來應該怪我多疑,我以為他總是不能忘懷前妻,要是不把他的內功廢掉,他始終會離開我的。我打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 上官飛鳳笑道:“後來你才發現,他的心本就是向著你的。你不但得到他的人,也已經得到他的心了。” 穆娟娟道:“可是我做的這件事,卻是大大傷了他的。他是個嗜武如命的人,一旦失了武功,他雖然沒埋怨我,我也知道他心裡難受。” 上官飛鳳道:“現在你們都不必心裡難受了。” 衛天元只道她已研究出解藥,笑道:“師嬸,這可應了一句俗語:解鈴還得繫鈴人啊,師叔不過失掉一年的練功時間,但你對他的苦心,相信他是終生不會忘記的。” 穆娟娟道:“你以為我替他解的嗎?不,這解藥直到現在我還不懂應該如何配製呢。” 衛天元正等待她說下去,穆娟娟卻忽地一頓,半晌說道:“我不想見這個人,我先走一步,你的疑問,上官姑娘會給你解釋的。” 她的輕功不在上官飛鳳之下,一轉身就沒入林中。 上官飛鳳笑道:“原來是這個人,怪不得銀狐都給他嚇跑。” 衛天元定睛一看,那個人已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了。 並不是什麼武功高強的人物,但吹牛的本領則是天下第一。 這個人是著名的“包打聽”,原來的姓名叫申公達,武林中人因為他和《封神榜》中那個專愛造謠生事,挑撥是非的申公豹相似,只差一個字,就索性叫他做“申公豹”。 “申公豹”是曾參加過在梅清風家裡的那一次聚會的,在那次聚會中,也曾為天璣他們出謀劃策,教他們如何對付衛天元和上官飛鳳的。他不知道天璣早就有了一套計劃,根本用不著他出主意。 他心中有鬼,突然碰見衛和上官二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但他也知道憑他的本領是決計逃不脫的,只好笑嘻嘻的迎上去。 “兩位是剛從華山下來的吧,幸會,幸會。”“申公豹”笑嘻嘻的說道。 “幸會?你見我們都還活著,恐怕有點失望吧?”衛天元道。 “衛少俠說笑了。”“申公豹”道:“我知道你們在揚州曾遭受一場無妄之災,但早已平安度過了。我替你們慶幸都來不及呢,豈能幸災樂禍?” 上官飛鳳道:“多謝你的好心。請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想上華山問候天梧道長。” 上官飛鳳似笑非笑的說道:“問候天梧道長是假,想向天璣表功才是真的。可惜你來遲了一步,要不然你倒可以和他喝一杯慶功酒。” “申公豹”給他說中心事,僥是臉皮粗厚,也不禁有點尷尬。 衛天元心裡好笑,說道:“現在還不遲。據我所知,他還留得有半壇陳酒,等著你去喝呢。” “申公豹”見他們似乎心情甚好,最少是並無殺他之意,便大著膽子,賠笑道:“兩位真會說笑。我早已知道,兩位和華山派所結的梁子,其實乃是一場誤會了。實不相瞞,我正是想上山為你們解釋的。不過,現在也用不著我來解釋了,天梧掌門、天璣道長他們都是明白事理的人,料想他們早已發覺這是一場誤會了。”他見衛天元和上官飛鳳能夠活著下山,大膽作此猜想。說罷,心中忐忑不安,留神兩人神色。 上官飛鳳笑道:“看來你好像什麼事情都知道,包打聽確是名不虛傳。”她這天確是心情甚好,這一點倒是給“申公豹”猜中了。 “申公豹”道:“多謝姑娘誇讚。請問姑娘和衛少俠是上哪兒?” 上官飛鳳道:“你打聽我們的行踪幹嗎?” “申公豹”道:“姑娘,你莫多疑。只是你們假如要回齊家的話,我倒有個消息告訴你們。” 衛天元道:“什麼消息?” “申公豹”道:“令師祖已經離開王屋山,我曾去拜訪他,連丁勃也不在家,令師祖是已經十多年未下過山的,此次不知何故離開。你們打聽清楚了才回去似乎好些。” 衛天元道:“哦,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麼?多謝你的提醒,但卻不公有勞你來替我擔心了。” “申公豹”訕訕的道:“衛少俠精明能幹,本來無須我多嘴的。衛少俠要是沒有什麼吩咐,我告辭了。” 衛天元哼了一聲,冷笑說道:“要你不多嘴、不去造謠生事,那就等於要一隻狗不要吃屎一樣,吩咐你也是多餘的。你給我滾吧!” 話是說得十分難聽,但聽在申公豹耳朵裡,卻是如蒙皇恩大赦,連忙說道:“是是,我一定記著衛少俠的教訓,愛說話的脾氣縱然一時改不了,造謠生事那是決不會有的了。”他本以為衛天元不肯放過他的,哪知衛天元只是叫他“滾”,說話再難聽他也是喜出望外了。果然就像一條狗似的夾著尾巴溜走。 衛天元默默前行,許久都不說話。 上官飛鳳道:“咦,你又在想些什麼?還在生申公豹的氣嗎?” 衛天元道:“這種人怎值得我為他生氣?我只是在想,他說的那個有關我爺爺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原來王屋山距離華山不過兩三日路程,衛天元是曾動過念頭,要不要回家一次,探望爺爺的。 上官飛鳳道:“申公豹喜歡吹牛,但他的消息也不一定全是假的。” 衛天元道:“那麼你以為他這個消息是真的了?” 上官飛鳳點了點頭,說道:“我倒有幾分相信他,因為他造謠也必定要有造謠的目的,亦即是說對他多少也得有點好處,他才造謠。你不回家,我想不出對他有什麼好處,不過你若放心不下,一定要回去看一看的話,我也不反對。但咱們恐怕又得耽擱數日路程了。” 衛天元聽她說得如此勉強,當然知道她的心意實是不想自己回家的。 “爺爺和她的父親曾經有過一點過節,她可能是害怕爺爺阻撓我與她的婚事。而且,目前正是白駝山主準備向她父親挑釁的時候,隨時都可以發難,她當然是希望我能夠趕快和她回去的了。” 心意已決,衛天元便即笑道:“咱們早就說過,從今之後,咱們是永遠不會分開的。你急著回家,我當然是陪你去先見過岳父。不過,你也一定要答應我,將來陪我一起去拜見爺爺。” 上官飛鳳笑靨如花,伸出指頭,輕輕刮他的臉,說道:“不識羞,我的爹爹是不是喜歡你還未知道呢,你就以女婿自居了。” 衛天元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敢擔保你的爹爹一定誇讚我是世上無雙的好男兒,只有我才配得上他的獨生愛女。” 上官飛鳳道:“嘟,嘟,法螺越吹越響了,真是王婆賣瓜,自讚自誇。” 衛天元道:“我這可不是胡說的。你爹爹最喜歡的人是你,沒說錯吧?” 上官飛鳳道:“那又怎樣?” 衛天元笑道:“你爹最喜歡你。你最喜歡我,那你說他還能不喜歡我這個女婿嗎?我即使是大飯桶,恐怕他也要誇我是天下第一了。” 上官飛鳳笑道:“還算你有自知之明。不過說真的,爹爹疼愛我倒是確實如你所說的那樣。”說罷,眼波流轉,似憂似喜的望著衛天元。 衛天元懂得她的心意,輕輕說道:“你放心,爺爺待我有如親孫幾,他喜歡我就像你爹喜歡你一樣。” 上官飛鳳道:“只要你對我好,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衛天元道:“即使不是為了我的緣故,我想爺爺也會喜歡你的。因為你這次幫了他的大忙。幫他的兒子洗脫了暗殺天權真人的嫌疑。” 上官飛鳳道:“這是銀狐的功勞,我可不敢冒領。” 衛天元想了起來,說道:“對啦,她說我師叔的武功即將恢復,可惜沒說完就走了,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記得穆娟娟臨走之時,是叫他問上官飛鳳的。 上官飛鳳道:“很簡單,我家的內功心法和齊家的內功心法合起來練。三個月內,就可以恢復他失去的功力。當然,怎樣合起來練,也還得有人指點一點竅門。” 衛天元恍然大悟,說道:“啊,我懂了。銀狐不惜得罪她的姐姐,取得那封密件,想必就是用來和令尊交換內功心法的。” 上官飛鳳道:“對銀狐來說,這是一舉兩得;即使我的爹爹不用內功心法為餌,她也應該做這件事的。不過,爹爹乃是因利乘便,讓那封信轉兩次手到我的手上,才好連帶把你的嫌疑也洗脫了。” 衛天元道:“多謝你。” 上官飛鳳道:“你我之間,也要言謝?” 衛天元笑道:“不錯,你救過我的性命,已經不只一次了,要多謝也多謝不了這許多。我應該說,我的爺爺也要多謝你。” 上官飛鳳道:“或者他會對我說一聲多謝,但他只怕不會喜歡我的。” 衛天元道:“你別多心,爺爺不會把你當作妖女的。你不知道,我的爺爺就和你的爹爹一樣,也是曾經被許多人當作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的。” 上官飛鳳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衛天元道:“那是為了什麼?” 上官飛鳳道:“說出來你也別多心。你的爺爺本來是希望你娶他的孫女的,是不是?” 衛天元笑道:“原來是為了這個。他以前曾否有過這個念頭,我不敢說。但現在我則敢說他沒有了。祖父雖親,但至親卻還是莫如父母。兒女的婚事畢竟還是應該由父母作主的。漱玉師妹是由她的父母作主,而且加上她的繼母在內,一致贊同將她配給楚天舒的。你說我的爺爺還能不接納楚天舒做他的孫女婿嗎?” 上官飛鳳不作聲。衛天元道:“你不相信我的話?” 上官飛鳳道:“我承認你的話說得有理。”聽這句話的語氣,似乎是應該還有“下文”的,但她卻沒有說下去。 衛天元道:“你承認有理,那就行了。” 上官飛鳳忽道:“你的師叔曾托銀狐傳話,對你表示歉意,我幾乎忘記對你說了。” 衛天元一怔道:“他用不著對我道歉呀!” 上官飛鳳道:“是不是為了他要女兒另婚的事?” 衛天元想了起來,笑道:“你又多疑了。依我想,恐怕是因為他在京城第一次和我見面的時候,曾經要捉我去給白駝山主換他的女兒吧。但這件事情也早已揭開了,我不會抱怨他的。” 上官飛鳳問道:“如此說來,一切結果都很美滿了?” 衛天元心情極佳,笑道:“是呀,美滿得超乎我的期望。師妹有了歸宿;華山派掌門被害一案真相大白;師叔的武功行將恢復;銀狐可以名正言順的做齊夫人;我的前任師嬸也可以安做楚夫人。這一切結果不都是很理想嗎?” 上官飛鳳拖長聲音說道:“一……切……結……果……都……很……美……滿?” 好像睛空出現雲翳,衛天元的臉色暗淡下來,黯然道:“唯一的遺憾,只是雪君,她、她死得不值……” 上官飛鳳沒有搭話,只是站在一旁,靜靜的聽他說下去。 “但人死不能複生,過去了的我們也只能當它過去了。飛鳳,你說是嗎?” 這本來是上官飛鳳以前拿來安慰他的說話,現在卻已是由他自己說出來,好像這本來就是他想要說的話,徵求上官飛鳳的同意了。 上官飛鳳本來應該從心底笑出來的,但她臉上沒有笑容,心中也只有苦笑。 這也是她以前沒有想到的,她的願望已經達到了,但卻沒有感到預期的歡樂。 她沒有作聲,甚至臉上一派“不置可否”的冷漠。 衛天元的神情卻已重新開朗,就像一抹雲翳遮不住燃燒的太陽。 “一切不幸都過去了,是嗎?不錯,我們還有仇人需要對付,但已不是在暗中摸索了。有你和我在一起,什麼困難,相信我們都能夠應付!” 這時他才發覺上官飛鳳神氣有點特別,頓了一頓,又再問她道:“飛鳳,你不是這樣想嗎?為什麼你不說話?” 上官飛鳳這才淡淡說道:“不錯,我也是這樣想的。多謝你對我的信賴。” 衛天元笑道:“我靠了你的鼓舞,你的支持,才能活下來的。我不信賴你還信賴誰?” 他歇一歇,便即接下去說道:“還記得莫愁湖上的一句聯語嗎?試看一局殘棋,向誰能解?如今看來,這局殘棋、是已經解開了。” 不錯,是難怪他有這個想法的。華山的疑案解開了,他和師妹的葛藤解開了,對姜雪君的感情上的結解開了。心中的快慰,不正等於一個棋手解開了一局本來以為是茫無頭緒的、十分複雜的殘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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