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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回中州一劍應無恙海角何人自放歌

武當一劍 梁羽生 38835 2018-03-12
常五娘皮笑肉不笑地打個哈哈,說道:“多謝你提醒我,我的確不是你媽媽的對手。” 西門燕何等聰明,一聽得常五娘這麼說,就知道常五娘是要將她抓作人質。果然常五娘一個龍形穿掌,便向她的肩井穴抓下來了。 西門燕情知不是她的對手,本來想藉母親的名頭嚇退她的,誰知得到了相反的效果。不過她的腦筋轉得極快,登時想道:“她要將我抓作人質,一定不敢傷我的性命!” 肩井穴在琵琶骨的凹陷之處,按說常五娘朝她這個要害的方位抓下來,她是非閃避不可的。常五娘的掌勢已經封了她的去路,不論她閃向哪一方,常五娘都可以奪下她的劍。兵刃一失,她也勢必要落在常五娘的手中了。 西門燕料準她不敢捏碎自己的琵琶骨,不退反進,一招“玄鳥劃砂”,橫截她的手腕。

常五娘果然不敢下那辣手,須知琵琶骨一被捏碎,就是終身殘廢了,捏碎對方的琵琶骨和傷害對方的性命是相差不多的。常五娘要用西門燕來挾制西門夫人,就不能做得太絕。 她略一猶疑,西門燕的劍光過處,已是把她的衣袖削掉一幅。這還幸虧是她縮手得快,否則只怕五根指頭也要給削了下來。 西門燕怕她使出喂毒暗器,一招搶得先手,立即運劍如風,著著進攻。 常五娘看出她的心思,笑道:“西門世家的追風劍法本來是不錯的,可惜你只學到一個快字,你以為快劍搶攻,就能令我發不出暗器來麼?不過,我若用暗器傷你,你輸了也不心服,我就和你比劃比劃兵刃的功夫吧。” 說話之間,她一個移形易位,西門燕一劍刺空,她的雙刀已經握在手上。

她用的是鴛鴦刀,一長一短,長刀護身,短刀攻敵,西門燕的劍法不輸於她,臨陣的經驗和輕身的本領卻是相差不只一籌。 常五娘欺身進逼,西門燕的劍招都給她的長刀格開,她的那柄短刀乘虛而入,西門燕卻是無法封閉,常五娘的攻勢越來越盛,西門燕只覺那柄短刀就似在她面門劃來劃去一般,不多一會,已是給常五娘殺得手忙腳亂。 藍玉京在岩石後面,只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震得耳鼓嗡嗡作響,不覺手心裡捏著一把冷汗。 藍玉京手心裡捏著一把冷汗,暗自想道:“這位西門姑娘雖然是脾氣刁蠻,好歹也是姐姐的朋友,我怎能坐視不救。” 但他腹內那團氣體只有一半納入丹田,他還是像個發高燒的病人一樣,有心無力。欲速則不達,無可奈何,他也只能“坐視”了。

忽聽得一下悠長的金屬碰擊聲,那虎虎的刀風卻聽不見了。藍玉京一聽,就知道西門燕是使出了太極劍法中的那一招“白鶴亮翅”。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可惜”,“可惜她學得不純,連她表哥的一半功夫都未學到。” 但不知怎的,常五娘卻似大吃一驚的模樣,叫道:“你,你居然會使太極劍法!”吃驚之中還似含著氣憤,而且好像還有幾分淒涼的意味。 西門燕大為奇怪:“我還未能與她扳成平手,怎的她就害怕了。莫非她是震於太極劍法的威名,卻不知我其實也只是一知半解。好,且待我嚇一嚇她。”佯作得意之狀,大喝道:“妖婦,知道厲害了麼?還有更厲害的在後頭呢!” 常五娘冷冷說道:“好,你把更厲害的使出來吧!” 西門燕接連幾招太極劍法都給常五娘化解開去,不過已是互有攻守,比剛才好了許多。常五娘忽道:“你這劍法是不是媽媽教的?”

西門燕道:“是又怎樣?我還未曾學到媽媽的一成呢!” 常五娘嘆口氣道:“你這話我倒是可以相信。”忽地罵道:“不要臉!” 西門燕怒道:“你罵誰不要臉!” 常五娘瞪視她,忽地又嘆了口氣,說道:“不錯,我是不該罵你的媽媽,我是罵那負心人!”原來她是氣惱牟滄浪連一招太極劍法都沒教她,卻與西門夫人私自授受。 西門燕莫名其妙,但見常五娘額現青筋,眼布紅絲,臉上充滿殺氣,卻是不由得心中害怕,虛晃一招,便想逃跑。 常五娘喝道:“往哪裡跑!”倒持長刀,刀柄一撞,撞著她的笑腰穴。西門燕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渾身酸軟,腳步已是踉踉蹌蹌。常五娘喝道:“給我倒下!”不料西門燕非但沒有倒下,反而站穩腳步,而且笑聲也停止了。

面對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常五娘固然是大為詫異,西門燕的吃驚比她更甚! 原來西門燕誤打誤撞,剛好是撞到了藍玉京藏身的那塊石屏風。藍玉京從岩石後面伸出手來,托著了她的腰。 藍玉京已是把蒙面人輸入他體中的八成真氣導進丹田,剩下兩成真氣,正自無處宣洩,一托住西門燕的腰,這團真氣就從她腰間的愈氣穴貫輸進去。西門燕被封的穴道登時解了! 不過,她也受不了那股突如其來的脹悶之感,當她看見了藍玉京的時候,笑固然是笑不出來,話也說不出來了。藍玉京把她放下來,她軟綿綿的就倒在地上。 常五娘喝道:“誰躲在這裡,給我滾出來!” 藍玉京雙眼圓睜,現出身形,冷笑說道:“妖婦,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你睜開眼睛看看,看我是誰!”

常五娘一見是藍玉京,倒定下心神了,格格笑道:“原來是乖兒子,乖兒子,你叫我一聲娘吧。你認我做乾娘,我就饒了你喜歡的這個丫頭。” 藍玉京斥道:“無恥妖婦!”飛身、拔劍、喝罵、進招,幾個動作,一氣呵成! 藍玉京在下武當山之初,曾與常五娘路上相逢,被她所擒,這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常五娘怎能想到,別來不過數月,藍玉京的武功竟然精進如斯! “當”的一聲,常五娘短刀落地,藍玉京的劍尖閃電般又點到了她的脈門,常五娘“彎腰折柳”,長刀招架。身法配合刀法,美妙非常。這一刀本來可以封閉對方任何凌厲的攻勢的,哪知藍玉京的劍尖未點著她的脈門,劍氣已是令得她虎口隱隱酸麻。刀劍交擊,“當”的一聲,常五娘的長刀又脫手了。

常五娘見他雙眼火紅,狠狠撲殺,也是禁不住有點害怕,喝道:“你不肯做我的兒子,那也罷了,我與你有甚冤仇?”她已極盡騰、挪、閃、展的能事,但話猶未了,又是“叮”的一聲,這回是她頭上插的玉簪被劍削斷。常五娘的頭皮一片沁涼。 常五娘一咬銀牙,喝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叫你知道老娘的厲害!”把手一揚,藍玉京的眼前出現了一片灰濛濛的煙霧。原來她的袖中藏著能令人聞風倒地的迷魂散。 但藍玉京雖然感到頭暈目眩,卻並沒有倒地。 他只是像個醉漢似的腳步踉蹌,可還是如影隨形,緊追不捨。他的劍法本來是注重氣勢的,得到慧可大師的指點之後,更進一層,已經懂得從注意氣勢到注重神韻了。此時他踏著醉八仙步法,隨意揮灑,皆成妙著,殺得常五娘越發難當。

常五娘暗暗叫苦,喝道:“藍玉京,你別聽人唆擺,你的仇人不是我!”她是習慣了從個人的利害看事情的,藍玉京不肯放過她,她自是不禁疑神疑鬼。 藍玉京心頭一動,故意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妖婦,你手上沾了多少血腥,你自己應該明白!” 常五娘涉嫌和武當派的幾宗命案有點牽連,這是無色長老曾與他談論過的,他故意說得含含糊糊,目的自是在於試探。 若在平時,常五娘當然不會中計,但此際她被藍玉京殺得手忙腳亂,手忙腳亂引起心煩意亂,不覺衝口而出,便即叫道:“殺你爹爹的不是我,殺你娘親的也不是我,你冤魂不捨地纏住我幹什麼?” 藍玉京雖是存心試探,但卻做夢也想不到得出這樣的結果。 他在斷魂谷和姐姐相會之時,已從姐姐口中知道,這個青蜂常五娘雖然到過他的家中,逼他的父母將他交出,但不悔師太隨即便到他家裡,把常五娘趕跑了。他的父母絲毫也沒受傷。

“難道我另有爹娘?”這剎那間,平日已經積壓在他心底的許多疑團都浮了上來,他不覺心亂如麻,也是幾乎呆了。 常五娘趁此時機,打出了一顆煙霧彈,在煙霧的掩護下,跑了。 藍玉京本能的以掌風掃蕩煙霧,煙霧散淨,他也方始有如從夢中醒覺,隱隱聽得在他的背後,似有呻吟之聲。他這才想了起來,西門燕可正是在他剛才的藏身之處。 原來西門燕已是鬥得精疲力竭,煙霧中是有著常五娘的迷魂散的,她雖然是躲在岩石後面,多少也吸進了一點毒霧,她殘餘的內功,可是無力抗禦了。她咬著舌尖,盡力不使自己昏迷過去。 藍玉京粗通脈理,但如何解毒,他卻是束手無策的。他只能蹲在西門燕的身旁,讓西門燕靠著自己,免至她在地上滾動,碰傷身體。

也幸在西門燕只是吸進一點毒霧,未曾昏迷,還能出聲,藍玉京見她嘴唇開合,就把耳朵湊近她的紅唇,聽她說話。 只聽得她氣若游絲,聲音輕得好像吹動柳梢的風似的,說出了三個字:“碧靈丹、碧靈丹……” 碧靈丹是什麼? “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它、它是……” 這下子藍玉京可明白了,天山雪蓮能解百毒,武林中人幾乎是無人不知的。 藍玉京道:“我知道了,它功能是解毒的靈丹。但聽說天山雪蓮是非常難得之物,你有用它炮製的碧靈丹嗎?” “在、在我懷中。” 西門燕把一句話分成三次,斷斷續續地說完,已是嬌喘吁籲,只能緊緊地靠著他了。 但碧靈丹在她懷中,卻是令他為難了。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和異性這樣“親近”,“暖玉溫香抱滿懷”,肌膚相接已是令得他面紅心跳了,而碧靈丹是在她的懷中。 西門燕等了一會,沒感覺到他有進一步的動作,嗔道:“小鬼你有多大,也要避嫌。” 藍玉京給她說得滿面通紅,只好伸手入懷,在她貼身的內衣袋裡,摸出了一個小小的銀瓶,銀瓶裡有幾顆紅色的藥丸。 “是這個嗎?” “不錯,餵給我服。”藥丸要嚼碎吞服,藥力才能加快見效。但她現在是咀嚼的氣力都沒有了。藍玉京擁抱著她,心旌搖搖,手指微微顫抖,幾乎拿不牢銀瓶,心裡想道:“這是救人性命,我把她當作姐姐就是。”當下把一顆碧靈丹嚼碎,餵給她嚥下。 “要多少顆?” “一顆夠了。”西門燕軟綿綿的躺在他的懷中,臉上卻已開始有了一點血色。 碧靈丹果然是解毒的靈藥,功效甚快。過了不到半炷香時刻,西門燕已是恢復氣力,她離開藍玉京的懷抱,坐了起來,低低說了一聲“多謝”,臉上也不覺好像抹了胭脂。 “用不著謝。你是我姐姐的朋友,我應該幫你的忙的。”藍玉京道。 “哦,你是水靈的弟弟,你叫藍玉京?” “不錯。我們在斷魂谷是曾經見過面的。我也知道你是西門家的大小姐。”藍玉京不懂她因何明知故問。 西門燕忽地“噗哧”笑了。 藍玉京莫名其妙,道:“你笑什麼?” 西門燕道:“大小姐不是你叫的。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的姐姐已經義結金蘭?” 藍玉京道:“那又怎樣?” 西門燕道:“那又怎樣,你的姐姐都叫我做姐姐呢,你說你應該叫我做什麼,你應該叫我做老大姐才對。” 藍玉京裝作一本正經地道:“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嘛,馬馬虎虎叫你一聲姐姐那還可以,這個'老'字嘛?你可是當不起了。” 西門燕笑道:“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油嘴滑舌。我比你姐姐都年長兩歲呢,你今年幾歲了?” 藍玉京道:“我和姐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已經十七歲了。” 西門燕道:“原來你們是雙胞胎嗎?咦,這倒是有點奇怪了。” 藍玉京道:“奇怪什麼?” 西門燕道:“人家說雙胞胎的相貌是最相像的,你和你的姐姐可並不相像啊!” 藍玉京想起武當山那些師兄弟取笑他的話,心道:“她也這樣說,那些謠言,恐怕是未必無因了。可惜剛才沒有抓著那妖婦。”勉強笑道:“凡事都有例外,爹爹說我像舅舅,姐姐像媽媽,那又有什麼稀奇。” 西門燕若有所思,半晌說道:“你的姐姐對你倒是很好的,她在我家裡住的時候,老是嘮叨著你。嗯,你有姐姐,福氣比我好得多了。我是孤零零一個,既無兄弟,又無姐妹。” 藍玉京不知怎的,衝口而出,說道:“你不是也有一個表哥嗎?”話出了口這才想起不該撩起她的傷感。 西門燕果然面色一沉,說道:“別提他了,他才不把我當作親人呢,哼,他不理我,我也不稀罕他。” 藍玉京不敢作聲。但西門燕剛剛說了“不要提他”,自己卻又先“提”他了。 “表哥是和你一起的,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兒?” 藍玉京道:“我也是在那座山頭才見著他的,他比你們不過早來半個時辰。他一見你們來到就跑了,我也不知他要上哪兒。” 他說的是“你們”,西門燕這才翟然一省,想起了與她同來遼東的牟一羽了。 “你的牟師叔呢,是不是還在那個山頭?怎的你一個人來到這兒?” “我不知道。” 西門燕詫道:“記得當時我去追趕表哥,他是留下來和你說話的。你怎能不知道?” 藍玉京道:“你們走了沒多久,就來了一個蒙面人。那蒙面人武功極高,我和牟師叔聯手,都打不過他。我給他摔暈過去。待到醒來,我已經是在這兒了。”事實是真的,但他只說了一半。 西門燕道:“有這樣的怪事,咱們如今所在之處,離開那個山頭,少說恐怕也有七八里呢。難道你是夢游來到這裡?” 藍玉京道:“我也莫名其妙,或者是有人在我熟睡之時,將我搬來這裡吧。”其實他初時雖然失了知覺,但也知道是那蒙面人將他帶走的。不過,那蒙面人因何這樣對待他,他可的確是莫名其妙。 西門燕對這“怪事”卻也不想深究,現在她所想的只是“那蒙面人不知會把牟一羽怎樣了”。 她大驚之下,失聲叫道:“一定是那個人!” 藍玉京道:“你見過那蒙面人?” 西門燕道:“我和牟一羽來到烏鯊鎮的前一天,有人在路旁的岩石上留下八個字嚇阻我們,那八個字是:若不回頭,自招煩惱。我們沒見著他,但卻知道他的武功遠在我們之上。因為除了那八個字之外,他還在岩石上留下他的掌印。” “唉,牟一羽碰上那個人,只怕、只怕不僅僅是煩惱了。你都給那人摔暈,牟一羽雖然是你的師叔,武功恐怕還不及你的!” 她越說到後來,聲音越發顫抖。顯然是已經在害怕牟一羽的性命不保了。 藍玉京暗自想道:“我還只道她的心裡只有一個表哥呢,原來她對小師叔的關心似乎也不在對她的表哥之下。”於是安慰她道:“老話說得好,吉人天相。你也無需大過擔心,牟師叔他會逢凶化吉的。” 西門燕嗔道:“你說這些不是廢話嗎?除非有一個武功比那蒙面人更好的人救他,否則他怎會逢凶化吉?” 藍玉京笑道:“我不知道此地是否有武功比那蒙面人更高的人,但我知道是早已有人幫他的了。” 西門燕連忙問道:“是誰?” 藍玉京道:“好像是個女人。”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為何說好像?” “當時我剛被那蒙面人摔得翻倒在地上,我只聽見她的聲音,但還沒有見著她,我就失了知覺了。” “你聽見她說的是什麼?” “她的聲音遠遠傳來,甚是輕柔,十分悅耳,好像在叫一個人的名字,但我也只聽清楚了其中一個字。” “哪一個字?” “是個燕字。” 西門燕吃了一驚,半晌說道:“你猜是我的母親?” 藍玉京道:“我希望沒有猜錯。依你說呢?” 西門燕沒有回答,臉上一副茫然的神色。 藍玉京道:“咦,你在想些什麼?” 西門燕的確是另有所思,但她心中所想卻是不能從口中說出來的。 因為她想起的是青蜂常五娘說的那句話。 這句話她非但不能告訴藍玉京,甚至連自己怎的會想起這句話來也都覺得不該。 “我怎能相信那妖婦的讕言。牟一羽是堂堂中州大俠牟滄浪的兒子,母親是名門淑女,武林中人盡皆知曉。來歷不明這頂帽子絕對不能戴在他的頭上。” 雖然只是存在心中的“意念”,也是經過了“化裝”的。常五娘原來所用的字眼,可比“來歷不明”這四個字還更難聽得多。 她是徑直他說西門夫人“此際”正在和她的私生子相會的。 面對著藍玉京疑問的目光,西門燕瞿然一省,裝作喜出望外的神氣說道:“當今之世,能夠嚇走那蒙面人的女人,除了我的母親,我想大概也不會有第二個了。不過,卻不知你的牟師叔是否安然無事,你陪我回去看看好不好?” 倘若不是西門燕求他的話,藍玉京是不想回去再見牟一羽的。對這位小師叔,他有莫名其妙的疑懼。而且他自己也是有事在身,他是要前往金陵,查明自己的身世之謎的。 但他可不能用這樣的藉口拒絕西門燕的要求。 他剛在躊躇,西門燕已是“噗嗤”一笑,數說他道:“陪姐姐走也害羞麼,剛才你抱都抱過我了。”她任性慣了,心情好的時候,也喜歡開開玩笑的,現在她就很喜歡看藍玉京的窘態。 藍玉京滿面通紅,只好陪她回去。 西門夫人睡得正酣,不知她是否正在做著一個好夢,臉上有溫柔、慈祥的笑容。 恩怨糾纏,牟一羽的心裡雖然仍是充滿恨意,但卻不敢正視她的笑容,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了。 他的劍已出鞘,但握著劍的手卻在顫抖。 要替母親報復,這是最好的時機,但能夠這樣做麼? 正在正邪交戰於心之際,他忽然好像聽到外面有點什麼聲息。 他走出洞,凝神細聽。此時正是曉色初開的時候,在對面白雪皚皚的山坡上,已是隱約可以看見幾條人影。 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從晨風中吹送過來了。 一個熟悉的女聲說道:“東方亮曾經大鬧武當山,這件事大師想必亦已知道了吧?東方亮這小子也還罷了,那西門夫人的劍法恐怕還在他之上。” 牟一羽吃了一驚,這個女人不是別個,正是青蜂常五娘。 隨即聽得一個硬澀的聲音說道:“我只可惜西門牧已經死了。” 說話的是個紅衣番僧,西門牧是曾為綠林盟主的人,番僧的弦外之音自是認為只有西門牧才配做他的敵手,西門牧的妻子他可還未曾放在心上。 常五娘賠笑道:“大師的武功我是十分佩服的,那婆娘當然不是大師對手,不過,凡事小心點好,我只是恐防大師輕敵。” 第三個人說道:“東方亮我讓給你們,牟一羽你交給我吧。” 第四個人說道:“咱們四人聯手,多厲害的敵人相信也能對付。我最想抓到的是藍玉京這小子。” 這四個人在雪地上走得飛快,轉眼之間已是從對面的山坡走了過來。 另外那兩個男子牟一羽也認出來了,一個是曾被他點了穴道的歐陽勇,另一個是曾被東方亮擊敗的英松齡。 這四個人他認識三個,只有那個紅衣番僧,卻不知是何來歷。 常五娘眼利,首先發現了他,陰惻惻地發出了一聲冷笑,說道:“哈,你這小子還在這兒,那賊婆娘呢?”冷笑聲中,彈出了一顆香霧彈,剛好在牟一羽的面前爆炸開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歐陽勇大喝道:“好小子,我正要找你算帳,有膽的與我見個真章!” 牟一羽運掌成風,掃蕩煙霧,但也吸進少許。常五娘秘製的香霧彈,乃是一種非常厲害的迷香,不過,卻只是令人昏迷,對身體並無毒害。牟一羽功力尚未完全恢復,吸進少許,雖未至於昏倒,亦已目眩頭暈。 歐陽勇一掌劈下,牟一羽中指一彈,彈著他手背的筋脈,歐陽勇的一條右臂,軟綿綿地垂了下來。但他也真是好勇鬥狠,右臂無力,左手橫肱,一個肘錘就撞過去。若在平時,牟一羽怎會懼他,但此際氣力不加,跳躍不靈,硬拼之下,卻是彼此都著了一下了。牟一羽被他撞得腳步踉蹌,說時遲,那時快,英松齡又已撲到。 常五娘叫道:“這小子留給我,你們要報復儘管報復,不許傷他性命!” 英松齡笑道:“五娘放心,我不會毀了你喜歡的這個小白臉的。” 牟一羽即使功力未減,也不如他。不過數招,就給他攻得手忙腳亂。 那紅衣番僧道:“五娘,這小子是誰?” 常五娘道:“這小子名叫牟一羽,他的父親是武當派的現任掌門。” 武當派的名頭紅衣番僧是知道的,但他極為自負,武當派的掌門也還不怎樣放在心上,何況只是掌門之子?當下就把雙手籠在袖中,搖了搖頭,說道:“你說的那些'厲害人物'哪裡去了?乏味,乏味!這樣的一個小子,也值得幾個人去打他嗎?” 英松齡面上一紅,說道:“歐陽勇,你退下!” 歐陽勇的右手疼痛已止,亢聲說道:“這小子曾經對我愉施暗算,要我退下也行,但我得先斫他一刀!” 英松齡已經佔盡優勢,心道:“讓你斫他一刀那還不易?”一掌劈將過去,攻勢閃縮不定,把牟一羽的眼神引得只注意他的掌勢,一個勾腳,就把牟一羽絆得跌倒了。 歐陽勇獰笑道:“小子別慌,我只要你一條胳膊!” 眼看他一刀斬下,牟一羽的手臂就要和身體分家,陡然間,平地好像竄起一條金蛇,跟著撲來的是一團白影,歐陽勇大叫一聲,鋼刀脫手飛出,整個人也跌出了數丈開外。 原來是西門夫人從那山洞裡出來了。她身上沒帶兵器,隨手解下了一條束腰的彩繩,卷去了歐陽勇的鋼刀。那條彩繩幻化的“金蛇”,比真的毒蛇還更厲害,不但奪去了歐陽勇的兵刃,還纏上了他的手腕,把他的腕骨都拗折了。牟一羽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將歐陽勇踢出去。但他的氣力已經用盡,吸進的迷香發作,踢翻了歐陽勇,他的身形亦已是搖搖晃晃,好像風中之燭了。西門夫人將他摟入懷中,說道:“別慌,娘在這兒!” 但她可忘記了旁邊還有個英松齡。由於這變化來得十分突兀,英松齡不覺也是一驚。但他畢竟是個老手,立即看出了可乘之機,一抓就向西門夫人抓下。 他是精於大擒拿手法的名家,這一抓抓下,即使是武林高手只怕也躲閃不開,非給他抓得筋斷骨折不可。 但西門夫人卻還是摟著牟一羽,而且她的左手正在拿著一顆藥丸,納入牟一羽口中,一雙眼睛也只是看著牟一羽。她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近在身前的英松齡,當然是沒有躲避了。 眼看這一抓就要抓到她的琵琶骨,她右手一揮,那條彩繩“幻化”的“金蛇”又飛出來了。對準英松齡的掌心。 英松齡是個武學行家,一覺勁風“刺”掌,立知不妙。彩繩本是輕柔之物,但經過了西門夫人的玄功運用,卻變作了鋼刺一般,英松齡寧可讓毒蛇咬上一口,也不敢讓她的彩繩刺著了掌心的勞宮穴。勞宮穴倘被刺穿,他這一身內功恐怕最少也得廢了一半。 饒是他縮手得快,掌背也被彩繩打了一下,火辣辣作痛。西門夫人寸步不移,只是揮舞彩繩,就令他近不了身。 那紅衣番僧問常五娘道:“你不是說這姓牟的小子是武當掌門牟滄浪之子嗎?牟滄浪的老婆早已死,怎的又鑽出了這個婆娘認是他的娘親?” 歐陽勇已經自行接上脫臼,冷笑說道:“她要弄個小白臉來玩玩,不認作乾兒子,還認作什麼?” 常五娘道:“你的嘴巴也太缺德了,怎可以這樣亂說人家?” 歐陽勇道:“咦,你不是也罵她賤人的嗎,怎的反而幫她說話了?” 常五娘道:“我說的是事實,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歐陽勇道:“那你說,她為何把這小白臉當作心肝寶貝?” 常五娘道:“這你都不懂,這叫做愛屋及烏。”弦外之音,當然是指西門夫人心愛的人乃是牟一羽的父親了。 那紅衣番僧不懂漢人的這句成語,西門夫人和牟一羽是什麼關係,他其實也不感興趣,只是隨便問問。如今,吸引他的注意的只是西門夫人的武功。 “這婦人是不是就是你所說的那個西門夫人?”紅衣番僧問道。 常五娘還未曾回答,形勢已是有了新的變化,令她大吃一驚了。 西門夫人把牟一羽放下,滿面怒容地站了起來,只聽得“啪”的一聲,英松齡的臉孔開了花,西門夫人那條彩繩抽在他的臉上,就像軟鞭一樣,打得他血流滿面。還幸虧他躲避得快,否則雙眼只怕也要給打瞎了。 西門夫人身形疾起,但卻並不是去追擊英松齡,而是撲向常五娘。 常五娘一把金針撒出,卻哪裡阻得住西門夫人?只聽得一串叮叮之聲,金針全都被她的一條彩繩掃得反射回來! 紅衣番僧喝道:“好功夫!”一掌劈出,反射回來的一叢金針化成粉末,灑得常五娘滿身都是,嚇得常五娘呆了。 說時遲,那時快,紅衣番僧已是迎上了西門夫人,一個“大手印”拍出,西門夫人那條金蛇似的彩繩,本是其直如矢的,此時卻變得曲曲彎彎,西門夫人衣袂飄飄,反身躍出。 “大手印”餘勢未衰,轟隆一聲,旁邊的一棵小樹竟然給他的劈空掌力震得倒下。 原來這個紅衣番僧乃是西藏密宗的高手,法號嘉錯。大手印的功夫據說已是天下第二。 努爾哈赤(即後來的清太祖)聞得他的大名,特地將他從西藏請來盛京(今瀋陽),封他為“神武法師”,這次他也是奉努爾哈赤之命,前來烏鯊鎮給那個金老闆傳達密令的。英松齡曾經做過努爾哈赤的衛土,早在十年前,已是在盛京與他相識。他來到烏鯊鎮的時候,剛好是英松齡鎩羽而歸的時候,是以一見到他,就邀他出來再次搜捕東方亮和藍玉京等人。他們在路上碰上常五娘,常五娘也是仗著有他做護身符,方敢重來此地的(昨晚西門夫人給牟一羽療傷的時候,她曾在林邊偷窺,卻未敢現身)。 嘉錯法師一個大手印拍出,只能使西門夫人的彩繩屈曲,不覺也是一驚。他飛身追來,咧開大嘴笑道:“你的功夫不錯呀,怎的交手一招就跑了。你放心,佛爺雖然不戒殺生,可是從不傷害美貌的娘兒的,回來陪佛爺再玩幾招吧!” 西門夫人反身躍出,衣袂飄飄,好像一朵白雲霎然間就落在歐陽勇的面前。只聽得僻啪連聲,在這剎那之間,西門夫人已是左右開弓,打了歐陽勇四記清脆玲瓏的耳光,把他的牙都打得只能和血吞下。這還是因為嘉錯法師已經追了上來,否則歐陽勇吃虧更大。 西門夫人一個轉身,冷笑說道:“大和尚,你還是趁早給自己念往生咒吧!”她領教過大手印的厲害,再次交手,已是有了經驗。彩繩盤旋轉折,乘隙而進,專門刺向嘉錯法師的眼睛、鼻孔和耳朵。彩繩在掌風中雖然好像柳枝的搖擺不定,但彩繩是輕柔之物,嘉錯法師的掌風卻是不能將它折斷。 酣斗中西門夫人的彩繩忽似靈蛇般蜿蜒而進,幾乎鑽進了嘉錯法師的鼻孔,嘉錯法師打了一個噴嚏,倒躍數步,面紅過耳。 鑽進鼻孔還是小事,要是刺著眼睛,事情可就大了。嘉錯法師不敢輕敵,身形滴溜溜一轉,脫下了身披的大紅袈裟,儼如一片紅雲,平地湧起,擋住了彩繩幻化的金蛇。 西門夫人攻不進去,此消彼長,不多一會,反而給那團“紅雲”罩住了。她的本領本來是不輸於嘉錯法師,只因她昨晚曾耗了許多真氣為牟一羽打通奇經八脈,這麼一來,時間一長,她自是感到氣力不佳了。 嘉錯法師佔了上風,又再得意起來,笑道:“聽說你的丈夫早已死了,你無依無靠,也是可憐,你給佛爺做個女弟子吧!” 西門夫人不敢分神罵他,只好忍氣吞聲,緊咬銀牙,與他苦鬥。 此時牟一羽亦已和常五娘交上手了。 牟一羽服下碧靈丹,精神已經恢復,但功力則只是及到原來的八成。常五娘不用喂毒暗器,剛好可以和他打成平手。 牟一羽故作好整以暇的模樣,嘻皮笑臉地說道:“唐二先生好嗎?他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倒是難得。” 常五娘笑道:“按說我是應該躺在墳墓裡面,無奈我這個人是寧死也不甘寂寞的,所以只好自行複活了。不過,縱然如此,我也還得多謝你給我定的計。所以你也不必驚慌,只須你認我做了乾娘,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她說的是八個月前,牟一羽替她設計,讓她“死”在唐二先生掌下,以求避過武當派的追捕一事。這件事是只有三個人知道的,在常五娘旁邊的英松齡和歐陽勇可聽得莫名其妙。 英松齡的臉孔被西門夫人打得皮開肉綻,但也只是皮肉之傷,歐陽勇的傷較重,他剛剛續上脫臼,一條手臂尚未能使力。但他天性好勇,卻是忍耐不住常五娘和牟一羽的“打情罵俏”了。 牟一羽大笑道:“五娘,你怎的好像上了認乾兒子的癮,不過,我可不想和藍玉京亂了輩份呢。” 歐陽勇不知他們的內裡因由,只當他們是“打情罵俏”,立即衝上來,一聲冷笑說道:“你不肯做五娘的干兒子,做我的兒子吧。你叫我一聲老子,我就饒你!” 常五娘心中不悅,故意放鬆一招,牟一羽唰的一劍刺出,喝道:“你只配做龜兒子!”歐陽勇的武功本來就不及牟一羽,此時只有一條手臂使用,怎敵得住牟一羽倏然而來的神妙劍招?只聽得他大叫一聲,剛撲上來,立即又要後退了。這一次的傷雖然也不能算重,但左手的兩隻手指已是給牟一羽的利劍削去。 歐陽勇氣得大叫:“常五娘,你當真是只要小白臉不要朋友了嗎?” 常五娘冷冷說道:“好,你上來吧。我讓你和他單打獨鬥就是。” 英松齡向歐陽勇搖了搖手,示意叫他退下。他自己卻走上前來,說道:“五娘,你也知道,對方是極可能還有後援的。東方亮和藍玉京這兩小子還未出現呢!” 常五娘道:“那又怎樣?” 英松齡淡淡說道:“那就應該速戰速決!五娘,你打累了,暫且歇歇,讓我和這小子單打獨鬥!” 英松齡與歐陽勇自是不能相提並論,因為不論是身份或者武功,他都是遠在歐陽勇之上的。常五娘可以讓歐陽勇難堪,對英松齡卻必須尊重。不過,她與牟一羽的關係甚為微妙,卻又不願意讓牟一羽落在英松齡的手中。 正當她進退兩難的時候,忽聽得一男一女同時呼叫。男的在叫“師叔”,女的在叫“媽媽”。 這兩個人不用說就是藍玉京和西門燕了。 他們的來到,既是在常五娘的意料之中,又是在常五娘的意料之外。 西門燕遲早都要回到此地找牟一羽的,而藍玉京陪她回來,也是情理中事。常五娘當然不會覺得奇怪。 但他們來得這樣快,卻是常五娘意想不到的。西門燕中了她的迷香,她以為西門燕即使能夠恢復如常,最少也還得有個把時辰。哪知道西門燕仗著碧靈丹的藥力加上藍玉京的“助力”,不到半個時辰,就能施展輕功。 說時遲,那時快,藍玉京已是撲上前來,替下了牟一羽。 英松齡喝道:“又是你這小子!” 藍玉京道:“不要臉的老匹夫,剛剛給你僥倖逃脫,居然還敢再來。”“不要臉”三寧可是一語雙關,英松齡的臉被西門夫人打得皮破血流,這個“臉”的確是早已丟盡了。 英松齡大喝道:“小子,我要你的命!”大喝聲中,立下殺手! 藍玉京道:“很好,有本事你就拿去!”抽出寶劍,輕輕一劃,信手發招,後發先至。英松齡這一抓抓向他的琵琶骨,手法極為老練,已是算準了不論他躲向何方,縱然捏不碎他的琵琶骨也可令他受傷的。哪知藍玉京反而欺身進逼,弧形的劍圈一下子就迎上他的虎爪。他這一抓,就等於是“火中取栗”了。只見白光過處,濺起幾點血花。英松齡的一根指頭已是給劍尖劃破。這還幸虧是他縮手得快,否則只怕五根指頭都要給對方削斷。 牟一羽是師叔身份,但他在旁觀戰,也情不自禁的給師侄喝起彩來:“好,似拙實巧,這一招玄鳥劃砂用得妙極!” 牟一羽在喝彩,英松齡則是不禁心頭一凜了。 “奇怪,相隔不過一天,這小子的劍法怎的忽然精進如斯?”昨天他與藍玉京交手之時,雖然只是打成平手,但他還是佔了六成以上的攻勢的。他自信若不是東方亮後來插手,他“應當”可以勝得了藍玉京。這也正是他剛才膽敢大言炎炎的原因。 他可不知,藍玉京的劍法注重的是一個“悟”字,英松齡的鷹爪功頗有獨門手法,第一次交手,藍玉京由於從未見過,自是不免要吃點虧,但第二次交手就不同了,他早已琢磨出瞭如何破解對方的鷹爪功之道,自是不難反客為主。另外還有一層,英松齡勝過他的只是功力,但英松齡在接連兩場惡鬥之後,即使在功力方面亦已是比藍玉京稍有不如。 但英松齡既不知己,亦不知彼,他一發現克制不了對方的劍法,依然還是想在功力方面壓倒對方,一個飛身踢腳,拼著大腿受一點傷,踢向藍玉京的胸膛。 牟一羽見英松齡形同拼命,不禁一驚。但他還來不及上前助戰,只聽得一聲駭人心魄的慘呼,有個人已是倒在地上。 但這個人卻不是藍玉京,也不是英松齡,是那個好勇鬥狠的歐陽勇。 原來歐陽勇見西門燕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只道“黃毛丫頭”容易欺負,此時他正在一塊大石上裹好了傷,西門燕從石頭下面經過,他冷不防的就撲下來。 西門夫人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連忙叫道:“橫雲斷峰!”西門燕自小就是由母親教她的,依言發招。歐陽勇即使沒有受傷,也未必能夠勝她,何況她又得到了母親的指點。 “橫雲斷峰”的幅度很小,威力卻是極強。用於應付敵人的突襲,正是最好不過。她這一招發出,歐陽勇可就不只是脫臼那樣簡單了,整條手臂都給劍鋒削斷! 歐陽勇也真頑強,手臂和身體分了家,已經倒在地上,居然沒有暈過去。他一咬牙根,骨碌碌的就從山坡上滾下去。山坡上到處是有棱角的石子,他這一滾下去,死活未知,遍體鱗傷則是可以想像到的。倒是把西門燕嚇得呆了。 英松齡剛在飛身踢腳,陡然間聽得歐陽勇的慘呼,心神一亂,這一腳踢向斜方。但如此一來,倒是救了他的一條腿。藍玉京的一招“三轉法輪”蓄勢以待,本來是準備他的腳一踢到胸膛,就立即可以將他膝蓋下的小腿絞斷。他踢歪了腳,趁勢一個鷂子翻身,也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西門夫人指點女兒,打跑了歐陽勇,但她自己分了心神,卻是更加抵敵不住嘉錯法師的攻擊,整個身形,都被那團“紅雲”籠罩。 西門燕驚魂稍定,叫道:“賊禿休得傷我娘親!”母女情深,令得本來七竅玲瓏的她,一時間也沒想到,她的母親本領勝她十倍,尚且不敵那個番僧,她上去如何能夠濟事? 嘉錯法師那件大紅袈裟盤旋飛舞,虎虎風生,西門燕跑上去,剛踏入三丈距離之內,陡然間只覺一股大力湧來,登時就把她像拋繡球一樣,拋出了三丈開外。西門夫人大驚之下,連發數掌,抵消對方的勁力。也幸虧她及時發掌,觸及西門燕身體的那股力量,已是不及嘉錯法師原來所發的三成。西門燕這才得以沒傷。 但她雖沒受到內傷,從半空中摔下來,苦頭還是有得吃的。牟一羽和藍玉京飛快地搶過來,藍玉京跑在前頭,剛好接著跌下來的西門燕,他頭也不回,反手一拋,又把西門燕拋給了牟一羽。牟一羽可是不敢放手,他抱著西門燕,兩個人都嚇得傻了。 藍玉京一股風似的捲來,與西門夫人並肩作戰。兩大高手的內力激盪,令得藍玉京的呼吸也是為之不舒。他定一定神,默念心法:“任它如泰山壓頂,我只當清風拂面。”覷個真切,一劍就插入袈裟幻化的那團“紅雲”之中! 嘉錯法師揮舞袈裟,本是遮攔得風雨不透的,但說也奇怪,卻給藍玉京這一招也不知是什麼名堂的招數攻進去了。 嘉錯法師的武功遠勝於他,為什麼他能有這樣“神奇”的力量?當然西門夫人給予他的助力是一個重要原因,要是沒有西門夫人在正面替他抵擋嘉錯法師的進攻,他就不可能盡展所長;但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為他已經把全副精神投入這一招之內,整個生命和他的劍已是合而為一。 這一瞬間,他非但對周圍的一切已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甚至連自己也忘掉了。 這一瞬間,他好像已是古代庖丁的化身。 莊子說,“彼節者有間(節指骨節,間指空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而入有間,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餘地矣。”他就像庖丁一樣,找到了嘉錯法師的“有間”。 古代有一個神箭手名叫養由基,他曾用這樣的方法訓練自己,把一個蝨子用絲線縛住,懸掛帳頂,終日凝視著它,待到有了一天,從他眼中看出來的這個蝨子變得好像有車輪一樣大的時候,他的箭法就能百步穿楊了。這個故事和庖丁那個故事是有相通之處的。而這一瞬間的藍玉京,也就好像那個已經把蝨子看得好像車輪的神箭手一樣,看出了嘉錯法師一點極其微細的破綻,儘管他的袈裟已是遮攔得風雨不透,但這只是在別人眼中的“風雨不透”,在藍玉京的眼中,則是有著可以穿透的空間。 於是就像養由基的神箭一樣,他的神劍,也就刺穿了嘉錯的袈裟。 雖然只是穿了一個小孔,嘉錯法師那件好像漲滿了的風帆的袈裟,已是垂綿綿的“塌”下來了。嘉錯法師也好像鬥敗的公雞一樣,陡地拋開袈裟,轉身跑了! 大地一片靜寂。過了一會,方始聽得牟一羽和西門燕同時叫了起來:“好劍法!”不過西門燕的聲音是充滿興奮,牟一羽則是多少有點酸溜溜的味道了。 西門夫人凝視著他,緩緩說道:“這劍法是誰教給你的?” 西門燕說道:“媽媽,你還未知道嗎,他是藍水靈的弟弟,是武當派的弟子,聽牟大哥說,他還是無相真人最疼愛的徒孫。”言外之意,他的劍法是誰教的,這還用問? 但西門夫人卻好像沒有聽見女兒的說話,她的眼神還是在等待藍玉京的回答。 而藍玉京的回答也大出西門燕的意料之外。 藍玉京道:“我不知道。” 西門燕詫道:“這是什麼話,你怎能說——”她本來是要質問藍玉京的,但見母親和牟一羽都只是把眼睛望著藍玉京,好像並無不以為然的神氣,倒是一本正經地聽他回答,她下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藍玉京想了一想,繼續說道:“劍訣是師祖傳的,招式是我義父所教,不過我也胡亂想出了一些新招。” 牟一羽淡淡說道:“哦,胡亂想的?你倒是聰明得緊啊!” 藍玉京道:“慧可大師曾指點過我,不過他和我說的乃是武學精義,不是劍法。” 西門夫人道:“但一理通,百理融,他指點你的雖不是劍法,你也得益不少,是麼?” 藍玉京道:“正如夫人所言。” 西門夫人暗自想道:“看來他說的應該不是假話,他的劍法確是在羽兒之上,雖然未必勝得過羽兒的爹爹,但也是另闢蹊徑了。”原來她見藍玉京的劍法精妙如斯,曾一度懷疑,懷疑不知是否出於牟滄浪所授的。 她已經接受了藍玉京的解釋,但牟一羽卻是還有懷疑。 “指點過你武學的人,不僅是慧可大師吧?” 藍玉京還沒有回答,西門燕已是聽得不耐煩了,說道:“這可不是什麼緊要的事,有時間你慢慢問他不遲。我剛剛見著娘親,你讓我先說好不好?” 西門夫人卻道:“燕兒,你怎可以這樣不懂禮貌,別打斷人家的話!” 藍玉京心想:“趁著西門夫人在此,要解開那個結,這可正是個好機會!”便道:“我曾經與東方亮比試過劍法,說是比試,其實也是切磋。不過,當時我是並未知道東方亮和本派結有梁子的。牟師叔,要是你認為我做的不對,你處罰我好了!” 牟一羽沒想到他會當著西門夫人的面,毫無避忌他說出來,不覺倒是頗感尷尬,一時間不知怎樣措辭方能得體了。 西門夫人道:“羽兒,我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牟一羽猜到她要說什麼,但也只能答道:“我的性命都是乾娘救的,乾娘吩咐就是。” 西門夫人說道:“東方亮是我姨甥,他雖然曾上武當山鬧事,但當時無相真人也寬容了他,希望你不要把他當作仇人。” 牟一羽打了個哈哈,乾笑說道:“我怎會記著令甥的過節,我若是把他當作仇人,我也不會陪燕妹來遼東訪尋他了。不過,話得說在前頭,我是武當派的弟子,倘若他日武當派與令甥有甚爭鬥的話,我頂多只能避開,可不能阻止同門和他作對。” 西門夫人知他言不由衷,說道:“你能夠這樣,我已經滿意了。不過,我也有一句話想託你轉告貴派同門,我知道你們懷疑他偷學貴派劍法,我要替他說句公道話,他即使有心偷學,也無須向貴派的門人偷學。貴派的劍法並非什麼不傳之秘,見過的人很多,不是貴派的人也未必就不懂得貴派的劍法。東方亮要學的話,我就可以教他。” 牟一羽道:“是,我知道。”其實,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心中卻是有了另一個懷疑——為什麼西門夫人竟會精通太極劍法? 西門燕笑道:“我這個人是喜歡直話直說的,牟大哥,現在我媽已經和你說得十分清楚了,以後你可別再懷疑你這師侄曾與我的表哥私相授受本身的所學啦!” 西門夫人笑道:“你的大哥早已清楚了,你這話不是畫蛇添足嗎?好了,你要和我說什麼事情,說吧。” 西門燕趁她母親高興,便說道:“那青蜂常五娘未來這里之前,我也曾經碰上了她,險些遭她毒手,幸虧藍玉京救了我的性命。媽,我替你多收一個乾兒子好不好?他是水靈的弟弟,水靈已經叫你做乾娘的了。” 西門夫人沒有說話,藍玉京也沒說話。 西門燕向藍玉京打了個眼色,說道:“你怎麼還不上去拜見乾娘,拜了乾娘,你就可以求她教你劍法了。” 西門夫人淡淡說道:“他的劍法在我之上,我有什麼可以教他?” 藍玉京道:“請莫怪我不識抬舉,我已經有了一個乾爹了。” 西門燕心裡想道:“有了乾爹,就不能再有乾娘嗎?”但見雙方都無此意,她自是也只好心裡嘀咕了。 藍玉京道:“牟師叔,請恕我不能回山替師祖送葬,我有事要先走了。” 牟一羽道:“你的事不能由別人代辦嗎?” 藍玉京道:“這件事是師祖生前囑咐我的,請恕我不能假手別人。” 牟一羽甚是尷尬,只好望著他的背影消失。西門夫人忽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由他去吧!” 西門燕“咦”了一聲,說道:“媽,你好像什麼都知道。” 西門夫人道:“你忘記了你的爹爹曾經做過綠林盟主麼,即使是在遼東,也有你爹舊日的部下,我要打聽你們的行踪又有何難?” 西門燕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對牟大哥的事情,好像知道得比我還多。” 西門夫人吃了一驚,只道女兒已是起了疑心,說道:“為何你有這樣想法?” 西門燕道:“就憑你剛才說的那句話。” 西門夫人道:“哦,我剛才說的哪一句話?” 西門燕道:“你勸牟大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不等於告訴別人,你已經知道了牟大哥來遼東要做的任何事麼?可我就不知道那'多一事'是什麼呢。” 西門夫人笑道:“你這小妮子倒會咬文嚼字,但卻是強作解人。”至此,她方始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 西門燕道:“牟大哥,你和我來遼東,不只是為了要找藍玉京回山奔喪吧?” 牟一羽心念一動,大笑道:“你幾時變得這樣好管閒事的?” 西門燕道:“看啊,那就是說,你的確是還有別的事情了。不是我好管閒事,我是想幫你的忙。” 牟一羽道:“哦,你幫我的忙?” 西門燕道:“我還沒有說完呢。縱然我幫不了你的忙,還有我媽媽呢。你說出來,說不定媽媽可以幫你的忙。” 西門夫人笑道:“別把你的媽媽看得那樣神通廣大。” 牟一羽心想:“她丈夫的舊部遍布天下,消息自是特別靈通。向她試探一下也好。”便道:“我知道玉京和慧可大師前來遼東,是要找一個人,但卻不知他要找的是何人?” 西門燕道:“你這師侄對你也太不夠尊重了,他不肯告訴你?” 西門夫人卻道:“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嗎?” 牟一羽道:“也可以這樣說。” 西門夫人微笑道:“這麼說,是你的爹爹想要知道這件事了?” 牟一羽沒作聲,神態卻是默認。 西門夫人忽道:“依你們猜想,他和慧可要找的是什麼人?” 牟一羽道:“依我們猜想,多半是七星劍客。” 西門夫人怔了一怔,說道:“七星劍客郭東來,你們確實知道他還在人間?” 牟一羽道:“不岐師兄去年曾經來過遼東,碰上了他。” 西門夫人道:“不岐的年紀比你大多少?” 牟一羽道:“大概是四十歲剛剛出頭。” 西門夫人皺一皺眉頭,說道:“七星劍客失踪已有二十多年,你那位師兄即使本是俗家弟子,料想也不會十多歲就出道的,他又怎知道碰上的是七星劍客?” 牟一羽道:“不岐師兄在他手下吃了大虧,他只使了一招,不岐師兄的胸口就有七個劍點的創痕,排成北斗七星的模樣。” 西門夫人變了面色,說道:“這樣說果然是七星劍客了。我看你還是不必去找他了。” 西門燕道:“媽,你怕這七星劍客?” 西門夫人道:“媽不是怕他……”顯然還有下文,但她頓了一頓、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忽然就轉了話題,說道:“燕兒,你來了一趟遼東,心願已了,跟我回家去吧。” 西門燕道:“表哥還沒給我找著呢。” 西門夫人道:“但你已經見過他的面了。” 西門燕道:“但他一句話都沒有和我說過呢!我要和他一起回去!” 西門夫人嘆道:“凡事不可強求,咱們先回去,我會託人替你傳話給他。” 西門燕道:“媽,我倒不是不放心表哥,但你幫了牟大哥這個忙才回去,不更好嗎?” 西門夫人笑道:“我道你怎的忽然對別人的事那樣熱心,原來是為了自己守株待兔的痴望。好吧,為了讓你心息,我就多留一天吧。” 牟一羽道:“乾娘,我可不想勉強你。此事若是風險太大……” 西門夫人笑道:“你誤會了。我不想你去找尋七星劍客是另有原因的,不過,我現在已經改變主意了,因為現在我也按捺不了好奇之心,想見一見這位老朋友了。” 牟一羽大感意外,說道:“原來乾娘和七星劍客是早就相識的嗎?” 西門夫人淡淡說道:“三十年前,我已經與他相識了,那時你還沒有出世呢。” 牟一羽道:“乾娘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西門夫人道:“我不知道。” 牟一羽詫道:“但你說只須多留一天……” 西門夫人道:“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可以問知道他的下落的人呀,烏鯊鎮上就放著一個現成的人在那裡。” 牟一羽、西門燕齊聲說道:“那個金老闆?” 西門夫人道:“不錯,別的人不知道七星劍客的下落,金鼎和一定知道。” 西門燕道:“他肯告訴我們嗎?” 西門夫人道:“你以為我是要去求他?” 西門燕道:“這麼說是要和他硬來了,金鼎和的武功怎樣我不知道,但他手下能人似乎不少,那個蒙面人加上那個紅衣番僧,恐怕、恐怕……偏偏藍玉京又走了。” 西門夫人道:“這兩個人不是金鼎和的手下,我也不是要找他們打架。” 牟一羽已經猜到幾分,說道:“乾娘可是想照江湖規矩,請一個中間人出來,與他化解這段過節,順便向他打聽七星劍客的消息?” 西門夫人笑道:“畢竟還是你有點腦筋。不錯,金鼎和有手下,我也有手下。真個要打起來,不見得就會輸給了他。” 西門燕道:“那麼咱們現在是不是就要到烏鯊鎮去?” 西門夫人道:“我已經託一個和金鼎和相熟的人去遞拜帖了,是他具名的拜帖,但他的身份則是我的使者,且等待他的口音再說。”說罷,看看天色,說道:“這個時候,他也應該來了。” 過了一會,果然就听見響箭的嗚嗚聲,空中出現一道藍色的火焰。這是黑道上一慣常用作信號的蛇焰箭。 西門夫人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向山下傳話:“我沒事,你們不必上來了。” 雖然有她的吩咐,但她們母女和牟一羽走到山腰的時候,還是有兩個人跑上來迎接她。 這兩個人倒是西門燕意想不到的。 來的這兩個人竟然是平大嬸和鳳棲梧。鳳棲梧那日被龍門幫的司馬操打得遍體鱗傷,雖然只是皮肉之傷,早已好了,但臉上的幾道傷疤可還沒有消除。 西門燕就是在她們受傷的那一天碰上牟一羽的。當時她雖然是躲在暗處,沒有露面,但後來她與牟一羽同行,料想卻是瞞不過她們。 西門燕見了她們,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你們給我的娘親通風報信。” 西門夫人道:“快馬韓呢?” 鳳棲梧道:“是陸舵主親自去找他的,陸舵主在下面。” 她們說的這個“陸舵主”,就是那個綽號“陰間透才”的陸志誠。 西門夫人似乎有點不悅,說道:“他倒是肯為我賣力,老遠的從斷魂谷趕來。只可惜我卻是沒有什麼好報答。” 說話之間,已到山下,陸志誠果然是已經在那裡等候了。 陸志誠上前行禮,說道:“參見盟主夫人。” 西門夫人冷冷說道:“我的丈夫死了都快二十年了,還有什麼盟主夫人?嗯,我可得把話說在前頭,這次你來幫我的忙,我可是沒有好處給你的。” 陸志誠賠笑道:“奔走之責,這是屬下份所當為,怎敢望夫人酬報?” 西門夫人道:“你這話我可受不起,待你做了盟主,我還要你照顧呢。” 陸志誠道:“這話可就折殺陸某了。陸某糾集盟主的舊部,也只不過是不想給斷魂谷主韓翔欺負而已。” 西門夫人道:“聽說東方亮已經勸告你們兩家和解,想必你還是不服氣吧?” 陸志誠道:“表少爺的善意,我是不敢違背的。我只是怕表少爺上了人家的當。不過,這件事可以押後再談。” 西門夫人道:“不錯,你既然不望我的報答,我就可以和你談正事了。快馬韓呢?” 陸志誠道:“這個,這個……” 西門夫人道:“是不是因為我早已不是盟主夫人,他不屑來見我了?” 陸志誠道:“夫人請莫誤會,他是要來的,只不過……” 西門夫人道:“不過什麼?” 陸志誠道:“快馬韓早已不干黑道的營生,他已經當了官了。” 西門夫人道:“哦,做的是什麼官?” 陸志誠道:“聽說是在金可汗努爾哈赤的龍騎軍中,當上了一名不大不小的軍官。職位不算高,卻頗得可汗的信任。” 西門夫人道:“他做了官又怎樣,是不是要我先去拜訪他?” 陸志誠道:“他並不敢自高身價,我託他去向金鼎和疏通,他也去過了。但據他說金鼎和可能提出交換條件,所以,他要我在他未來之前,先向夫人禀告,他、他的用意看來是想求取夫人的諒解。” 西門夫人道:“何必繞這麼一個大彎,你乾脆說,他是要幫金鼎和和我討價還價,不是更加清楚嗎?” 陸忐誠低聲說道:“金鼎和表面是魚行老闆,其實他的官職比快馬韓還高。” 西門夫人道:“這個我早已猜想到了。哼,和當官的打交道,我還是第一次呢,他們究竟要什麼交換條件?” 就在此時,只見塵頭大起,一支騎兵已是朝著他們跑來,在距離約莫百步之遙,一眾官兵方始齊齊勒馬。一馬當先的是金鼎和,緊緊跟在他的後面的是快馬韓。 金鼎和抱拳道:“西門夫人蓮駕光臨,請恕有失遠迎。” 西門夫人道:“金老闆原來是大官,失敬,失敬。韓超,恭喜你也當了官啊!”韓超本來是個馬賊,從關外流竄關內,後來得到西門燕父親收容的。 韓超道:“陸兄弟想必已經把金老闆的意思轉告夫人了吧?我是特地來迎接夫人,並準備護送夫人上京的。” 西門夫人道:“上京?上什麼京?” 韓超一愕,眼睛望向陸志誠。 陸志誠苦笑道:“我沒想到你們來得這樣快,剛剛想要禀告夫人,你們就來到了。” 金鼎和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說道:“夫人既然來到此間,那就不必別人代為傳話了。夫人,你要知道七星劍客的消息,我可以奉告,非但可以奉告,還可以安排你們見面。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請夫人和我先往盛京。” 西門夫人道:“哦,原來你們說的上京乃是你們金國的京城。我是個女流之輩,又不想向你們的可汗討個官做,上你們的京城去做什麼?” 金鼎和道:“夫人,你太謙了。你可不是尋常的女流之輩,你是曾經做過綠林盟主夫人的巾幗英雄。實不相瞞,我們的可汗對夫人亦是慕名已久的了。你不想見可汗,可汗可是想見你呢!” 西門夫人冷笑道:“這倒奇了。莫說我的丈夫已死,我亦早已退出江湖。即使我現在還是什麼盟主夫人,也只不過是個強盜婆子罷了。堂堂可汗,因何要見強盜婆子?” 金鼎和道:“夫人有所不知,敝國大汗,求材若渴,只要是個人才,大汗用人是不問出身的。大汗頗有飲馬長江之意,正想招攬關內的綠林豪傑呢。夫人縱然不肯為可汗所用,大汗也是要以優禮相迎的。請夫人體會大汗的誠意。” 西門夫人道:“哦,原來你們是要我做個招牌,掛出來讓我那死鬼丈夫的舊屬看的。但可惜我早已不理綠林之事,你們找錯人了。”說至此時,有意無意地看了陸志誠一眼,言外之意,有個現成的陸志誠在這裡,你們應該找他才對。 金鼎和自顧自地往下說道:“還有這位牟少俠,雖然與我們有點小小的過節,我們也不計較。據我們所知,牟少俠的令尊乃是當今武當派的掌門,敝國可汗禮賢下士,難得牟少俠來到,我們也當聊盡地主之誼,請牟少俠和西門夫人一起上京。” 牟一羽冷笑道:“我既非賢士,也非俠士,不過我是漢人,不是漢奸!” 此言一出,金鼎和與韓超的面色都變了。 西門夫人道:“閒話少說,如今我只按江湖規矩問你,這就是你們交換條件嗎?” 金鼎和道:“不錯,請夫人三思!” 西門夫人道:“再思也用不著,這宗交易,拉倒!” 金鼎和道:“牟少俠,你呢?你遠來關外,不就是為了要見七星劍客嗎?” 牟一羽心頭一凜:“他怎的會知道我的心思。”但卻昂然說道:“我是想見七星劍客,可不想見你們的可汗!” 西門夫人喜道:“羽兒,難得你我一樣心思。咱們這就走吧!” 金鼎和喝道:“且慢!” 西門夫人冷笑道:“我又沒有犯你們的王法,你們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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