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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第一章她有一個夢

風雲 马荣成 9250 2018-03-12
曾經,這個世上有一個美麗的流傳。 傳說,紅塵中的男男女女,在久遠源初之前,本來是兩位一體,男和女均是在同一體而生,基本上是同一個人。 後來不知如何,這個個體卻被分割開來,更分成為男與女,而男與女更各自投生世上。 可是,男女本屬兩位一體,他和她即使分別生到世上,卻仍忘不了另一半。 故世上的男男女女,自開始懂事以後,便一直在尋尋覓覓,尋覓本來屬於白己的她或他。 有些人十分幸運,很快便已尋著自己的另一半,過著美滿而充實的一生。 然而,卻有更多不幸的人,無論他們如何苦苦尋找,在其有生之年,始終還是無法遇上曾與自己同體的另一半伴侶,終致孤單終老收場。 不過,當中也有一些人,他們滿以為自己已找著了,到頭來方始發覺,原來自己心中的他或她,並下是自己命中註定的另一半,真正的伴侶,原來另有其人。

只是,縱然這些人一開始已找錯,但若真的命中早已註定的話,那無論他們如何兜兜轉轉,到了最後最後,他們還是會遇上那個與其真正“有緣有份”的人。 正如聶風…… 他,一直也以為自己喜歡的,是在無雙城所遇的第一個夢,但他那會想到,這個夢其實只是他一生中的一個漣漪;儘管刻骨銘心,卻又短暫而飄渺,最後只落得一句有緣無份,春夢成空! 真正與聶風深具緣份的,原來是另一個她——他一生中的“第二個夢”! 而這個第二個夢,其實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已註定今生會和他廝守一起,已註定此世會與他相戀”生! 早至她還只得八歲的時候…… 亦即十年之前…… 十年之前,在江南一個早已被世人遺忘了的小鎮“青龍鎮”上。

青龍鎮,真是一個平凡得可以的名字!這個鎮名就像那些什麼耀宗、耀祖的名字一樣,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令人一聽即忘,更不會留意這樣一個名不驚人的小鎮,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而這個青龍鎮,平素也真的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發生,極其量,也只是一些鼠竊狗偷夜來做案,惟也絕不會弄出人命。故而,青龍鎮就像一個成婚多年的婦人,平日在家中相夫教子,勢將無風無浪又是一生。 但…… 平凡的青龍鎮,似乎並不能如預期中無風無浪,緣於在半年之前,鎮上終於搬來了一家在鎮民眼中異常古怪的人。 不,應該說,一家不平凡的怪人…… 日正當空,已是午時時分。 小凌和小衛,與及鎮上五、六個孩童,卻在炎炎烈日下,躲在鎮上一個樹叢之中,眾孩童似在窺伺,又似在等待著一些事情,也不知在等待什麼。

然而艷陽煎熬,眾童中年紀最小、年僅七歲的小衛,終於忍不住道:“好熱啊!小凌哥,我們已等了半個時辰。再這樣等下去,小衛也快要變魚乾了!到底你要我在這里和你們一起等,是想小衛看些什麼啊?” 小衛話中的小凌,在孩童中年紀最長,約是十歲有二;但聽他得意地答:“唏!你急什麼?我叫你來,當然是有好來西給你看了!來!大家快撿起地上的石子!她,快來了!” 小衛仍不明所以,懵然地問: “她?她是誰呀?” 話未說完,小凌像已遠遠瞥見一些什麼似的,突然一手按著小衛的小咀,更向其它孩童使了一個眼色,低聲道:“一說曹操,曹操就到!大家快快準備!” 眾孩童似亦和小凌一樣,早知來的是誰,聞言皆紛紛撿起地上一些碎石子,蓄勢待發。

而就在同一時間,他們等了多時的人,終於來了! 只見一條披著連帽斗篷的細小身影,正在緩緩步近。小衛儘管未能看清來人藏在帽下的面目,惟一眼便能看出是個不到十歲的女孩。 而眼見這女孩步近,草叢中的小凌終於低呼一聲,道:“擲!” 一聲低呼,眾孩童已同時將撿起的碎石子。向那女孩擲去!小衛還以為那女孩勢必被擲個遍體鱗傷,誰知就在此一剎那…… 奇事發生了! 赫見那六、七顆碎石子,不知如何,竟在女孩身前數尺便已紛紛墮地,根本無法傷及她分毫! 然而小凌與眾孩童乍見此情此景,卻一點也不感到詫異,相反更雙目放光,小凌更無比興奮地對小衛道:“嘿!看見了吧?我早說過有精彩的東西給你看!你瞧!無論我們如何向她擲石,她也不損不傷,那女孩用的也不知是什麼妖法!”

小衛早已看得目定口呆,道: “妖……法?小凌哥,你是說……,那女孩不是……人?” “誰知道!”小凌答: “那女孩正是半年前搬來我們青龍鎮的那戶怪人!聽說他還有一個披頭散發、終日自言自語的老頭子,也不知是否瘋的。” 小衛聽至這裡,小小年紀的他,終於也忍不住道:“小凌哥,若她的爹真的是個瘋子,那她也可憐得很,你們為什麼還要向她擲石啊?” 想不到,年長的小凌等人,竟不像小衛般富同情之心,眾小童一時間被小衛問得啞口無言。 惟他們也不用思索如何回答小衛,因為就在此時,眾人忽聽得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緩緩地道:“他說得對!” “你們,為何以石擲我?” 變生肘腋!眾小童冷不防身後戛然傳來話聲,且聲音聽來竟全無抑揚頓挫,渾沒半絲生氣與感情,一驚之下,盡皆回頭一望!

赫見他們適才以石所擲的那個女孩,不知何時,竟已悄悄站於他們身後數尺!她,居然能無聲無息地掠到一眾小孩身後,這,又是妖法? 眼見那古怪女孩已近在數尺,即使連最膽大的小凌也不禁“哇”的一聲驚叫,與其餘孩童連退數步,只有小衛反應較慢,還是呆立原地,茫然看著女孩那張藏在帽下、仍然不知長相的臉。 小凌高呼道: “小衛你還在發什麼呆?快過來這邊啊!” 小衛卻愣愣地答: “但……,她看來並不怎樣……可怕,你們為什麼這樣害怕啊?” 那女孩甫聞小衛說自己並不怎樣可怕,恍如在大海中找著了一條小舟,平板的語氣宛如有回了些微希望似的,道:“謝謝……你。自我……出世以後,我們一家已住過無數地方,但總是被人說……我們可怕,你……,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個……說我並不可怕的人……”

真可憐!聽那女孩的語聲,頂多也只不過是八歲上下年紀,卻每到一個地方,總有人在其背後說她怪和可怕,緣何至此? 小衛聽那女孩身世如此可憐,膽子也再壯了一些,天真地道:“那你一定沒有什麼朋友了?我不怕!我可以當你的朋友呀!” “真……的?”女孩有點難以置信,對於這些尋常百姓家的友情,他竟是如此渴慕? 小衛堅定地點了點頭,答: “我為什麼要騙你啊?是了!天氣這麼熱,你為什麼還披著這樣長的斗蓬,更整天低著頭,將臉埋在帽下,令人看不見你的臉?我還不知你是什麼樣子,又怎可以和你當朋友啊?” 女孩但聽此話,彷彿有點難言之隱,道: “我只怕……你看見了我的臉,更不想和我……做朋友……” “不會的!”小衛道:

“我娘親常教我什麼不要以貌取人,無論你長成什麼樣子,我也會當你的朋友!你快快掀開帽子,讓我看一看你吧!“女孩有點躊躇,惟以不起小衛再三催促,她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戰戰兢兢地揭下自己的帽子! 然而小衛在一看之下…… 他當場嚇呆了! 不單小衛,就連一直在他身後的小凌等孩童,亦盡皆“啊”的一聲齊齊驚呼,直如瞥見了地獄羅剎一樣! 全因為,如今出現於他們眼前的臉,其實真的應該長埋帽下,不應露於天日! 只見那女孩的臉,竟是白得出奇,且木無半絲表情,活像一張以雪雕成的臉! 更駭人的還是,她那雙圓如杏目的眼睛,雖是美得出奇,但眼白之位,赫然隱透一抹淡淡的冰藍,令本已冷白如冰雕的她,更儼如一頭蒼白無血的雪中幽靈!

天!難怪天氣這樣悶熱,她整日還是披著那襲連帽的斗蓬了!像她這樣一個似是冰造的人,恐怕烈陽往她臉上身上一照,她便會即時融為一灘冰雪! 驚見眼前詭異情景,小衛也只不過是個七歲稚兒,終於“呱”的一聲大哭起來,更即時掉頭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大叫:“哇……!鬼呀……!” 小凌與其餘孩童亦被唬得拔足狂奔,不消剎那,所有孩子竟已走個精光! 而眼看著一眾孩童沒命而逃,甚至連最富同情之心的小衛也驚呼而去,女孩如雪造的臉上,還是沒有半絲表情,只是眸子中的失望之色卻極深,更從咀裡發出一聲苦笑,幽幽自嘆:“我……早說過的,從沒有人……想當我的……朋友,人們只會覺得我的臉……可怕,你,並不是第一個……這樣驚逃的人,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原來,在這女孩數年小命的生涯,早已嘗盡人情冷暖,更從沒有人願做她的朋友!任何小孩乍見她的臉,都落得像今日小衛般的收場——驚極而逃! 然而,她為何會有一張如雪中幽靈般的怪臉?她為何會身負無聲無息的詭奇身法?這女孩到底是誰? 女孩正自惘然出神,倏地,只覺腳下有物蠕動,不期然往下一瞧。 只見一頭黃毛小狗,不知何時已到了她足畔,更在輕舐她的衣裳。 這頭小狗似乎並不害怕女孩那張如雪怪臉,在它眼中,這女孩與其他人並無分別,同樣是人…… 同樣也是一個需要友情、親情和世上七情的人! 女孩乍見這頭小狗對自己如斯親暱,不由得心頭一陣感動,當下緩緩彎下身,輕撫著小狗的頭,感激地道:“狗兒……狗兒,謝謝你……不嫌棄我……長成這個樣子。想不到……,人們……只看見我的臉,卻看不見我的心……並無惡意。但狗兒看的卻不是人的外表,反而是……人的心……” 是的!獸類禽畜,直覺許多時比人還要敏銳!它們也最是清楚誰最可親,誰最沒有惡意!就像如今這頭黃毛小狗,若感到那女孩心有惡意,也不會貿然向她親近! 然而,一個人若只能與禽畜為友,便未免太可憐寂寞了!但,這女孩似乎連與這頭小狗為友的機會也沒有! 因為就在她話剛說罷之際,瞿地,一個聲音已不知從哪里傳來,道:“大膽!” “你,竟敢對這頭畜生……” “有情?” 好低沉的聲音!好極具威儀的聲音!好冷絕人寰的無情聲音! 這個聲音,就像一個世人不敢直視的鐵面判官!然而他審判的卻非人間善惡,而是人間七情! 而驟聞這個聲音傳來,女孩一直木無表情的臉,突然驟生表情,一種極度恐懼、極度擔憂的表情! “不……!”她並非為自己擔憂!而是為那頭黃毛小狗擔憂!她更即時欲將那頭小狗抱進懷中,以自己身軀為其掩護!但…… 已經太遲了! 全由於她的身法縱已快至無聲無息,惟仍不及一個人快…… 一個可能已是普天之下“出刀”最快的人! 赫聽“嚓”的一聲斷裂之聲!那頭可憐的小狗連叫一聲的機會也沒有!它的頭,已被人狠狠劈了下來! 沒有血花!只因來人的出手實在太快,快得小狗的血還未及從頭、頸之位濺出,狗頭與狗身便已頹然倒地! 甚至連 連那女孩的叫聲也沒有了!她如今的恐懼,已蓋過了她的呼叫!因為…… 一個最教她害怕的人,已經出現在她眼前! 只見不知如何,女孩面前已突然站著一個高逾七尺的壯碩漢子!這漢子看來也只不過四十上下年紀,卻是一臉鬍髭,加上一頭散發隨風飄飛,驟眼看來,竟像一個不屑紅塵、敢於與全天下為敵的魔神! 是的!他真的是魔!他真的是神! 一頭情絕義絕的魔!一個刀快如神的神! 若非是魔,又如何能向一頭無辜的可愛小狗無故痛下殺手? 若非是神,又如何能令那個本來木無表情的女孩嶄露惶恐表情? 女孩看著地上那頭已身首異處的小狗,面上的惶恐,逐漸轉化為目光中的哀傷,她向著那頭無辜的小狗深深一揖,黯然地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縱然哀傷,女孩的眼中依然無淚!她何以無淚? 是她太倔強,不要在人前落淚?還是因為,她本來便是一個異常獨特的人,非但擁有一張如冰雪臉,她的淚,也也像冰一樣,早已在她痛楚的心中凝結,無法流出眼眶? 那漢子甫聞女孩的話,隨即發出一聲冷笑,一聲冷絕人寰、只有沒有人、沒有靈魂的人才會發出的笑聲:“對!真的是你害了它!” “我早對你說過,情是苦!情是債!情是愁!情是空!為情愚癡一生,不如無情!你卻總不好好記著我的話,總不記著'斷情七絕'這句口訣!你總是容易向任何人和物動情!” “適才你若不理這頭小畜生,讓它沒趣離去,也許便能救它一命!但,誰叫你要輕撫它?誰叫你對它動了情?只要你一旦動情,便對你修練'斷情七絕'有害無益!我絕不容這世上任何人或物有礙我女兒的修練!故這頭小畜生非死不可!” 什麼?原來這個散發漢子,竟是這女孩的爹? 而他口中提及的斷情七絕,又是什麼蓋世奇功,竟不容修練者對任何人或物動情?想必,那女孩為了修練其父的斷情七絕,已受盡了不少苦;在其過去數載的修練生涯,她非但因一張怪臉而沒有任何朋友,甚至連一頭小貓小狗,她也不敢接近,只因若給其父看見,任何與她親近的貓狗亦勢將劫數難逃! 女孩一直默默看著那頭小狗的屍首,額上竟逐漸滲出點點汗珠,啊?她的臉不是冷如冰雕的嗎?何以會遽生汗珠? 非但如此,女孩如今的表情,更像在忍受著極大痛苦,一種超逾其八歲年紀所能承受的痛苦! 霍地“噗”的一聲!女孩突然“啊”的低叫一聲,接著雙目一翻,整個人已昏倒在那頭小狗身畔! 那漢子乍見如此,也是一愕,同時間右掌已如刀送出! 但聽“拍拍拍拍”四聲!那漢子已運掌如刀,閃電在女孩身上連掃四個大穴,似在為其封穴止痛!不消片刻,那女孩額上的汗珠已止,只是,她的人卻已陷入昏沉…… 漢子看著自己女兒痛至昏沉的臉,無論臉上和目光中皆仍無半絲疼惜之色。他,真的有如一個冷看人間的魔神。但聽他一面將昏沉的她掮在肩上,一面以不帶半絲感情的威嚴聲音,沉沉道:“我早說過,人間無夢!” “但你一直卻不聽我教誨,一直像你娘般追尋人世的所謂情義之夢,到頭來吃苦的只是你自己!” “其實,你練斷情七絕,練至這個古怪樣子,根本已沒有任何人會願意成為你的朋友!你今生今世,也休想如你娘為你所取的名字——'夢'一樣,夢想成真!” “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繼續練我傳你的斷情七絕吧!” 說話聲中,那漢子已背著女孩徐徐遠去。 啊?原來這個女孩,喚作…… 夢? 這個為練其父的斷情七絕,而不應有情有夢的可憐女孩,她每夜的夢,又會是一個怎樣的夢? 會否,在她每夜的夢裡,也會夢見一個長髮飄飛、一個如傳奇般的男孩,絕不嫌棄她這線如冰如雪的怪臉,與她結伴追逐一個同樣的夢? 情義之夢? 就在那漢子掮著女孩遠去之後,草叢之中,出奇的,竟冉冉步出一條人影。 那是一條男人的身影,但縱然在烈陽高掛之下,亦無法瞧清這男人的面目。 緣於這男人全身上下,皆籠罩著一層濃稠霞氣,令人無法辨見他到底是何生模樣,他到底是老是幼,只知道,他個子不高,還有…… 他是一個比絕世高手更為高手的人! 只因適才那女孩之父,已可能是普天之下出刀最快的人,但以其超卓修為,竟無法感覺這男人一直隱伏於草叢之中,可見如今這男人的修為如何深不可測,如何收發自如,絕非世上任何絕世高手可比! 也許此人的修為,已非凡人的修為,而是…… 仙界的修為! 而這個高深如仙的男人,在步出草叢之後,一直看著女孩與其父消失的方向,一面沉吟嘆道:“終於,也給我找到你了,聶風的第二個夢……” “孩子,我知你小小年紀,已受盡人世許多尋常孩子一生也不會受到的極度痛楚和屈苦,但……” “孩子,請你不用灰心。” “只因當你熬過這一切痛苦之後,你便會發覺,這一切也是值得的……” “你,今生一定會找到你夢中之人,你,一定會實現你平生的最大夢想!而在你還未找到他之前,我,仍會在暗中守護你,指引你……” “請你放心……” 如夢如幻的嘆息,恍如聲聲對那個喚作“夢”的女孩的叮嚀,而這個神秘的男人,亦再次步進草叢之中,消失於無邊的虛無飄渺之中。 到底,這個如仙如幻的男人是何方神聖? 他,彷彿早已看透這個“夢”的一生,更彷彿有能力守護這個“夢”的一生,惟以其身上散發的無儔霞氣來看,他的修為,絕非江湖中那個能未卜先知的泥造菩薩可比,故他絕沒可能是那個泥造菩薩! 然則,這個彷彿可看透生死、看透生命本質、看透所有人命運的男人…… 到底是誰? 如果,一個人可以長眠不醒,可以永遠都在夢中,那有多好。 這是那個喚作“夢”的女孩的想法。 而事實上,她活至如今八歲的短短歲月,當中最美麗的時光,最幸福的日子,大部份皆在她所造的夢中。 原來,自夢開始懂事以來,每隔數晚,都會造著同一個夢。 夢中,她看見自己的前生,本是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孩,可惜因為家貧,險些被賣身青樓,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被其時朝廷一名年輕將軍所救,未至淪落風塵。 而這名年輕將軍,非但武藝高強,且生性仁厚,可說是俠骨仁心,加上長著一頭飄逸長發,如風如絲,當時的百姓更為其冠上“鳳武將軍”的美譽。 二人一經邂逅,非但一見鍾情,日久更情愫漸生,難捨難離,直如一對璧人。可惜的是,那年輕將軍係出名門,更早已指腹為婚,此生注定要娶另一名門小姐為妻。 為著愛郎的前程,那女孩最後在自慚身世之下,終於自行消失得無影無踪,決定今生不再見其一面。只是那年輕將軍對她已用情極深,一度為她的不辭而別而壯志消沉。 然而,其時國家有外敵來犯,國情告急,那年輕將軍最後也不得不放下兒女私情,披甲再戰沙場,為保國保民而盡心盡命! 一戰三年,終於大敗來敵,且更攻陷對方城池,然而就在大勝之日,年輕將軍卻接到皇上密函,向其明示為免除後顧之憂,下令他在三日之內,將對方城內的十萬平民百姓,包括老弱婦孺,全部殺盡! 他要他屠城! 對於一個仁義為懷的熱血漢子來說,這真是一個平生最大的難關!然而軍令如山,若不遵從皇上意旨,便是叛君叛國,罪可九族連誅! 他是屠城?還是不屠城? 這年輕將軍並沒考慮多久,事實上,他可能亦根本沒有嘗試考慮!他只是依循自己的良心行事,他只是依循一個人該有的人性行事,他亦不想令自己早已消失無踪的戀人失望,只因她一直對他滿懷希望…… 他二話不說,便已斷然拒絕皇上旨令! 這次抗命,當然救了那個城內的無辜平民百姓,惟亦令坐於深宮大殿,坐享其成的皇帝雷霆大怒! 然而,皇帝縱然怒不可遏,但這年輕將軍多年來征戰沙場,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且生性仁義,深入平民百姓愛戴,若皇帝因其違命不屠城而將其處斬,更要其九族連誅,那恐怕民心難服,屆時在民怨沸騰下,大亂亦未可料…… 故為顧存大局,皇帝終免其一死,更免其九族誅連,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終其一生,也要囚於天牢,不許再見任何親人一面,更遑論有生之年可重見天日。 消息一旦傳開,本與這年輕將軍指腹為婚的名門小姐,立時對其一家敬而遠之,非但與其解除婚約,更反臉不認人,說從來不認識他。 然而,這些所謂婚約,對這年輕將軍來說,根本從來都不重要,其實若非他背負著父母為他早定的婚約,也許,他早已和自己心中的人遠走高飛,過的,也許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一生! 他最記掛的,反而是那個為了他的前程,而不惜自行消失的薄命紅顏! 而就在他落難的這一刻,她,終於又再次出現了! 只因她亦聽聞他為了不想屠城殺害無辜而抗命,她很想再見他一面,親口告訴他,他為救平民百姓所作的抉擇,是多麼的令她感到自豪!她慶幸自己從沒有愛錯他! 然而,皇帝早已下令,絕不容他在有生之年再見任何人,更遑論是他刻骨銘心、魂牽夢縈的戀人? 她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無法得入天牢見他一面,最後,她用了一個無奈的辦法。她,就跪在紫禁城外,希望皇帝能格外開恩,恩准她和他再次相見! 可惜皇心如鐵,無論她如何日以繼夜地跪,皇帝始終無動於衷。 然而,皇帝滿以為她這樣一個弱質女子,跪不了多少個時辰便會放棄,誰知,她跑了一日又是一夜,跪了一夜又是一日,不經不覺,竟在紫禁城外跪了三日三夜,任憑雨打風吹,她亦堅定不移,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 而其餘百姓眼見她情癡若此,心中不忍,有些人竟與她一起跪下,望皇帝真的能格外開恩,於是一不離二,二不離三,三不離四,在她的真誠感動下,不少百姓陸續加入,最後,在短短兩天之內,竟有逾萬曾敬仰那年輕將軍的百姓,與她一起在紫禁城外跪求,場面之感人,可說前無古人,亦後無來者。 而眼見萬民為了成全這雙璧人而齊齊向紫禁城下跪,皇帝固然大驚不已,更在群臣勸諭之下,終於作出讓步。 只是君無戲言,皇帝既然曾公告天下,絕不許這年輕將軍在有生之年,與任何親人見面,便絕對不能讓她和他相見!他,最後給了她一個兩難的抉擇! 若她堅持一定要再見他一面,她,便須同樣被囚於天牢,且更不能與他同囚一室,二人也不能直接相見…… 她,將會被囚在他隔壁的囚室,二人始終也不會直接看見對方,只能隔著牢門互相傳話! 然而她一旦選擇進入天牢,便會像他一樣,今生今世也別望能活著離開。她,將會為只能與他在獄中隔壁傳話,而付上一生的代價! 惟是,只要能與自己最愛的人能靠近多一點,只要能與他同囚在天牢,只要能與他日夕互訴心聲,即使真的不能再相見,她亦覺得即使付上一生,亦…… 絕對值得! 她終於義無反顧地,選擇進入天牢! 眼見自己所愛的人為了自己而不惜終生同囚天牢,那年輕將軍固然痛心,惟事已至此,亦是人力難挽,既然大局已定,也只得順應天命安排。 於是亦由那時開始,二人便一直隔著牢門,互相傳話,互訴別來心聲,縱然不能相見,但能聽見一生最愛的聲音就在隔壁,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淪落,總有一個人會對自己不離不棄,與自己隔牢相依,這種日子,對本來命中註定無法結合的二人來說,亦未嘗不是一種卑微的幸福。 可惜,即使連這種卑微幸福的日子,也不長久…… 這樣過了數月,本已命比紙薄的她,在獄中終於染上風寒,一病不起,藥石無靈,最後更病死在天牢之中! 然而她縱已身死,二人的緣份,是否就此而盡? 也許未必…… 緣於就在她久病彌留之際,她曾與他約定,假若世上真的有今生來世,那在不可知的來世,她必定會與他再度相見,必定會與他再一起尋夢,尋她和他的情義之夢…… 她終於也去了,懷著對來生的希望,尋夢而終。 而眼見最愛含笑而終,那年輕將軍當然悲痛欲絕,既然已和最愛有來生之約,他也不想再偷生人世。 於是從那時開始,他不再吃半口粥,也不再喝半點水,只因他要盡快趕上她,不想她在黃泉路上孤單上路,他,要趕著與她在來世中再相見…… 終於在半個月後,他,也隨她一起而去,只不知…… 二人在來世之中,又能否真的如前生的約定,再次相遇、相知、相戀? 相守一生? 美麗的情義。 動人的愛情。 痴心的盟約。 那個喚做“夢”的八歲女孩,便是每隔數晚,造著這樣一個綺麗纏綿的夢。 而這個夢卻愈來愈是真實,許多時候,她也情願自己永遠身在夢中,不願醒過來面對那絕情絕義、斷情七絕的苦練生涯! 可惜,夢畢竟只是一場夢,總也有夢醒的時候。 就像此刻,她終於還是從昏沉中甦醒過來…… 而她,更是被一陣風雨聲弄醒的…… “啊……” 乍從昏沉中甦醒,那個八歲的“夢”不期然輕輕睜開眼睛,方才發現,原來自己已身在家中,窗外的大白天更不知何時,翻起連綿風雨。 夢的耳畔,更傳來一聲溫柔軟語: “夢兒,你終於也醒過來了?” 只見在夢的床沿,正坐著一個年約三十、容貌賢淑的婦人;這個女子,正是夢最敬愛的娘親梓屏! 眼見娘親在身邊照顧自己,而老父卻不在屋內,夢隨即在床上坐起,問:“娘親,是爹……將我帶回來的?那他……如今在哪?” 梓屏輕輕嘆了口氣,答: “這還用問?像你爹這樣一個執著成狂的絕世刀痴,當然又到什麼隱秘的地方練刀去了,唉……” “是了!夢兒,適才聽你在昏沉之間,不斷的在叫著什麼風武將軍的名字,你,是否又再造那個夢了?” 原來,梓屏也早知道夢這個每隔數晚便反覆出現的夢?夢聞言不禁點頭:“嗯……娘親,夢兒有種預感,這個夢可能是真的……” 梓屏溫柔一笑,一面輕撫著夢的髮絲,一面道: “那豈非更好了?若你生來便真的背負著一個前生未圓的夢,那更不負當初娘為你所起取的名字——'夢'了。” “但……”夢滿懷憂色地道: “孩兒這個古怪樣子,恐怕今生也無法一圓什麼前世之夢啊……” 但聽女兒如斯顧影自憐,梓屏不禁深深嘆了口氣:“孩子,別要為自己的容貌而自卑,也別要輕言放棄自己的夢,因為只有在痛苦中仍心存夢想的人,才能熬過一切苦楚,才能等至夢想成真的一天……” “這,亦是娘親對你的唯一期望!” 哦?何以梓屏希望女兒在痛苦中仍能不輕言放棄夢想?到底年僅八歲的夢,一直在承受著什麼可怕的痛苦? 這一切一切,其實該由“夢”的姓氏說起…… 因為,她有一個很奇特的姓。 她複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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