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秦時明月5·萬里長城

第9章 第九章花落九泉

秦時明月5·萬里長城 温世仁 16013 2018-03-12
翌日,高月悠悠醒轉,蓋蘭便探問她足上傷痕。誰知高月自己也是茫然不解,聳肩答道:“我也不曉得那是什麼,我打從有記憶以來,右腳上便有這塊紅印子了。”說到這兒忽的眼神一亮,企盼問道:“蘭姑姑,你說,那會不會是胎記呀?若是胎記的話,應當打從娘胎以來便帶著了吧?”她心底實抱有一絲小小希望,盼潁川雙俠終能認她為子,這時想到若有胎記,便是任誰也無法假造推翻的最佳證明了。她這心思在臉上表現得明明白白,蓋蘭如何不知?雖覺不忍,終究還是照實答道:“阿月,那絕不是胎記,或者是你嬰孩時期所受的傷吧。”蓋蘭心知此傷來得詭異,但既難以追究,索性便不再多說,以免多添高月無謂煩憂。 高月聞言露出失望的神情,愣了半晌,隨即振作起來,對蓋蘭笑道:“倒也好,那印子像抹櫻花花瓣似的,我自己瞧著還覺挺好看。”蓋蘭羞她道:“真不害臊,自個兒說自個兒的腳丫子好看。”這話聽來果然滑稽,兩人不禁笑了起來。

即已確定高月並非鬼谷奸細,蓋蘭心下寬鬆,本欲立即告知高石然,但她向來心細如發,轉念又想:“高大俠雖說阿月和紫語嫌疑最大,鬼谷奸細非此即彼,畢竟只是推論。阿月不是奸細自然最好,但若因此便咬定紫語必是賊人,怎知便沒冤枉了這個小姑娘?”她雖和高月要好,卻也同時覺得紫語討人喜歡,在蓋蘭心中,紫語和高月是一般無辜,她怎麼也難以相信這樣一個嬌弱可人的少女會是鬼谷奸細,心中暗道:“看來只有重施故技,詳查透徹為要。”怎奈那紫語不是和眾婦一起為兵士們縫衣納鞋,便是和馬少嬅形影不離,鮮少落單,數次約了紫語要單獨相處,也皆被紫語推辭婉拒,蓋蘭本不疑她,不過是受人之託而為事,幾日下來卻不由得漸覺不妙,心想若果真沒有機會暗中下手,少不得只有用強。

這天下午,蓋蘭自回住處略事休息,她最近也不知怎地,老覺得自己脈搏遲緩,呼吸不順,一天比一天昏昏倦怠,正靠在桌邊支頤假寐,卻忽地傳來咿呀一聲。蓋蘭睜眼望去,便見一少女淺笑盈盈,蓮步款款,迤迤然推門而入,卻不是紫語是誰? 紫語笑瞇瞇地在蓋蘭對面落座,嬌聲說道:“前輩,你既懷疑我是鬼谷奸細,我也就不跟著天明哥叫你蘭姑姑了,咱們甭費事裝親熱,省得彼此麻煩。”說著徑自拿起桌上茶壺,為二人斟了兩杯涼茶,又道:“你連日說要找我,我這不就來了嗎?前輩,我瞧你臉色不太好。” 蓋蘭不料紫語一來便主動提到鬼谷奸細一事,頓時語塞,見紫語掩袖喝茶,忙道:“誰疑你是鬼谷奸細了?快別胡說。紫語,這茶水放久了味道不好,既然都來了,不如陪我喝杯酒吧?”說著正要起身,卻忽覺陣陣暈眩,心下驚異,只有暫且按兵不動,佯作無事的續道:“這幾天忙壞了,臉色自然差了些。”她這點神色變化哪裡逃得過紫語的眼睛,紫語暗暗好笑,心中啐道:“哼,憑你也想來揭我的底?”放下了手中茶杯,敘話家常般的說道:“臉色不好,自然是身子不適了。說到這個,前輩,六天前,我挺你和高月兩人有說有笑,提到她的腳踝有多麼好看,我就想呀,這平白無故的,你怎麼會去瞧見高月的腳踝呢?”蓋蘭勉強笑道:“阿月和我住在一塊兒,無意間瞧見了她的腳踝,那也沒什麼。”紫語卻道:“無意瞧見?我看不是吧?我想來想去,前輩肯定懷疑高月是鬼谷奸細,這才叫那高月脫了鞋襪,想在她身上找個東西。”

先前蓋蘭忽見紫語到來,措不及手,片刻間無法細想,此時聽她一番言語,胸中卻已有了八分譜。這紫語若非便是少女奸細,又怎知嫌疑在她和高月身上?心想既然紫語已有了戒心,索性挑明了逼她驗明正身。事不宜遲,蓋蘭刷地伸手便抽出腰間配劍,豈料劍甫出鞘她便驚覺渾身乏力,那柄長年用慣的劍,此時握在手中竟是分外沉重。她手持長劍簌簌發抖,無論如何皆無法再把劍尖朝紫語移動分毫。 但見紫語笑靨如花,像看夠了好戲似的極為開懷,繼續又道:“前輩,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下午,我拿了針線要你幫我縫只鞋子,後來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害你被針扎到了小指頭?”說著端起涼茶又喝了一口,續道:“可我卻忘了告訴你,那針上餵有血魔羯毒粉,這血魔羯毒粉哪,聞了無礙,吃進肚子裡也不打緊,獨獨就怕傷口上沾著了。無論是多麼細小的傷口,三日內不得獨門解藥,七日內必然凝血而亡。我方才算了一算,唉唷,你看看今天不正好是第七天嗎?”說著放下了手中茶杯,笑瞇瞇地看向蓋蘭。見蓋蘭連拿劍的力氣都沒有了,紫語更加放膽,索性伸手解開了襟前衣扣,嬌嬈媚態,風情萬種,絕非一般少女所有。她膩聲說道:“前輩,你在找的是這個吧?”左手將衣襟往旁拉開,露出肩上的青色圖紋,赫然便是一張鬼面獠牙,那鬼眼突兀的貼在她少女嫩白的香肩上,看來分外怪異詭譎。

蓋蘭睜大雙眼恨恨地瞪視紫語,卻苦於毒性發作無法言語,呼吸一陣緩過一陣,手腕再不剩半點力氣,便聽得哐啷一聲,長劍落地。 她坐倒原處,渾身僵硬無法動彈,臉上血色漸褪,慢慢地由白轉青,又緩緩呈紫,腦中一勁的迴盪著最後一個念頭:“阿月……阿月……阿月定然要教她給害了……阿月……阿月……”直到最後一口氣息吐了出來,蓋蘭竟未能瞑目。 紫語端坐蓋蘭面前,好整以暇的望著蓋蘭,耐心等候,待其嚥氣了,還左看右瞧的觀望一番,伸出手指去探探蓋蘭鼻尖,拍拍她的面頰,這才確認自己大功告成,滿意的露出微笑。 她轉頭看向窗外,見天色尚早,離黃昏約莫還有一個時辰,算定此時各人皆忙於兵務,便也不急,整衣攏發,拾起掉落在地的那柄長劍,小心翼翼地插回蓋蘭腰際劍鞘,確定了屋外無人,這才瞧瞧地掩門離去。她早已將每個步驟盤算得當,一出門便立刻趕往城西客棧,果見馬少嬅正和姜婆婆坐在樓下食堂,紫語臉上做出萬分驚恐的神色,連聲喊著娘,將馬少嬅一把拉開姜婆婆身邊,急道:“娘,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

姜婆婆見著紫語便有氣,斜著眼道:“有話便在這兒說,弄什麼玄虛?”紫語走到這一步哪裡還怕這姜婆婆,根本不理。只望著馬少嬅說道:“這事我只對娘一個人說。”馬少嬅見她急得連眼眶都紅了,便對姜婆婆嗔道:“我娘兒倆說些私話,有什麼大不了的。”轉身便拉著紫語上樓入房。 紫語一進了房間,將門緊緊關好之後,立刻便朝馬少嬅咕咚一聲跪了下去,慌得馬少嬅連忙上前拉她,口中說道:“乖女兒,你這是乾什麼?有話好好跟娘說,快起來。”紫語不肯起身,只是搖頭,眼淚嘩啦嘩啦地掉落,兩手抓著馬少嬅衣襟,道:“娘,女兒犯下了天大的錯事,命在旦夕,但……盼只盼在女兒領死之前,能跟娘說個清楚……如此……如此一來,女兒雖死也瞑目了。”馬少嬅一聽大驚失色,急問道:“乖,別……別哭……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說。”

“娘!”紫語一聲哀嚎,聲淚俱下言道:“女兒我……我便是鬼谷派來的奸細。” “什麼!”在馬少嬅的驚恐錯愕之中,紫語一一委實道來,自己如何奉命潛入桂陵城中、如何在夏姬白芊紅身旁忍辱含悲的侍候,又如何受她吩咐打探軍情回報。一番話說下來倒是實多假少,至於與白芊紅兩人實為親生姐妹與事關重大的白魚玉墜等情事,自是隱瞞不說。 馬少嬅越聽越驚,忍不住扶著桌子坐下,臉色漸漸鐵青。紫語抽抽答答的說道:“我自小被鬼谷的人收養,跟著他們長大,萬事聽任他們安排,縱覺不妥也不敢造次,那白芊紅何等心狠手辣?我在她身邊伏低做小,丫鬟一般的侍候她,平時若稍有不順她心意之處,便要遭打,又怎敢在這等大事上違逆叛教?”她這些話說來句句皆出自真心,哭得便益發厲害了,“可是,娘,打從我知道了我是您的女兒之後,我便再也不想當鬼谷的人了。但是……娘,我幾次想說,卻開不了口。女兒不怕被鬼谷的人追殺,也不怕遭人唾罵。怕只怕……”紫語抬起頭來直視馬少嬅,哽咽道:“怕只怕娘知道了以後……便不要……不要我這個女兒了。”

“傻……傻孩子。”馬少嬅情不自禁的雙手抱住了她,顫聲道:“娘……娘怎會……怎能不要你了?”其實馬少嬅雖忍了紫語為女,但有時午夜夢迴,也曾覺得高月那一雙眼神似曾相識,也曾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直至今日,紫語將身為鬼谷奸細一事坦承相告,馬少嬅心想紫語如若不是自己親女,斷不能將此等會喪命的大事據實相告。馬少嬅再不疑惑,將高月停留在自己心上的一點點身影全盤逐出,伸手揩去紫語臉上的淚水,斷續言道:“都是……娘不好,娘……當年若能好好的保住你,你又怎會誤入邪教,吃這許多苦頭?傻孩子……我苦命的孩兒啊。”說著也是淚流不止。 “娘!謝謝娘。”紫語淚中帶笑,站了起來,“女兒再也不害怕了,我這就跟爹說去。”

“不不不!”馬少嬅搶身上前擋住門口,不讓紫語出去,“千萬不能告訴你爹!你爹他……”馬少嬅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高石然手刃親女的模樣,足下一軟,差點摔倒,“你爹他……他會殺了你的。還是瞞著他吧。” “只怕……只怕瞞不住了。因為……因為我……我殺了蓋蘭姑姑……” “你說什麼!”馬少嬅渾身一顫,抽出被紫語緊握的手,腦中先是一片混亂,卻又立刻鎮定下來,抓著紫語雙肩沉聲說道:“孩兒,這事非比尋常,你快細細跟娘說來,到底是怎麼發生的?蓋蘭姑娘武功不弱,就憑你又怎麼殺得了她?” “是這樣的……”紫語害怕的回道:“今日蘭姑姑將我叫到她住處,問了我好些話,我越聽越是不對,便偷偷地在我自己的茶水中下了毒。那毒粉我一直帶在身邊,離開鬼谷之前他們早有交代,一旦身份暴露,便要我立刻服毒自盡。我本想,倘若蘭姑姑真知道了我是鬼谷奸細,我便喝下那杯毒茶。哪知道……哪知道蘭姑姑她……她在言談之間,就忽然伸手拿錯了杯子。我……我……本該阻止她的,但……但那時蘭姑姑已拆穿了我的身份,我……我一個猶豫,她便已喝下了那杯毒茶。”說到此節牙關打顫,像是回想起來便不知有多麼恐怖似的,哭道:“娘,我不小心害死了蓋蘭姑姑,該死的人本該是我呀。”

馬少嬅混亂的搖搖頭,“你確定她真知道你是鬼谷奸細了?”紫語抽抽搭搭地點頭回道:“她原本要殺了我的,但是在動手之前便已毒發身亡了。”馬少嬅再問:“孩子,此事關係重大,你好好回想清楚,在蓋蘭的言語之中,聽來是否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紫語做出努力回想的模樣,搖頭說道:“沒有,真沒有別人了。” 馬少嬅點點頭,這才起身在房中來回走動,喃喃自問著:“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才好?”多少年來馬少嬅都不曾自己主張過什麼事,一切都聽憑丈夫的決斷,此時大禍臨頭不由得她不徬徨失措。她低頭看著紫語哭得花容失色,也認為紫語所行真是罪無可赦,但雖說是罪無可赦,卻是情有可原,千不該、萬不該,怪只怪自己當初不能好好保護她,才讓她落入賊手,成了奸細。一想到女兒差點兒便要服毒自盡,馬少嬅胸口便揪心似的發疼。 “孩子,這事萬不能讓你爹知道。”馬少嬅的言語突然間變得嚴厲起來。她本出身於武林世家,人稱玉劍折影馬燒糊,武功機智並不在高石然之下,只是多年來的喪女之痛將她徹底擊潰了。既然第一次自己不能守住女兒,那麼現在……馬少嬅心中有了定見,突然間便恢復成了當初她與高石然並肩行走江湖的模樣,她見紫語並不回答,便斬釘截鐵又慎重的囑咐了一次,“你聽見了沒?這事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你爹。”

紫語自從衛莊入城跟自己要走了白魚玉墜,便了悟到白芊紅已將自己的安危拋諸腦後,衛莊更是一去不回。將她一人留在桂陵城中,進退不得。紫語左算右算判定瞭如今唯一會保護自己的人,乃是馬少嬅。這才索性對她全盤托出。如今自己已下完了最後一著棋子,卻不明白馬少嬅何以竟變了一個人似的。便怯怯地望著她,回道:“孩兒明白。可是……娘,要怎麼瞞?” “這你不管。”馬少嬅毫不考慮地道:“娘現在還不知道,不過你放心,只要有娘在,誰也傷不了你。無論如何、無論如何,娘都會保護你的。” 與此同時,蓋蘭的住處外,夕陽斜斜照下,其光輝宛如金沙般灑落一地將周遭景物都照得茫茫耀耀,荊天明抱著蓋蘭僵硬的屍身緩步而出,卻對眼前燦爛的夕陽視而不見。 這幾日來,荊天明雖感到蓋蘭似乎身體不適,但他一心在練衛莊所教的三式飛劍要訣,這才沒有細問。誰知今日早晨,蓋蘭卻虛弱到連門也出不了了。荊天明心中掛念,索性連飯也不吃,卸下勤務之後便急忙奔回來探問。豈料一入家門,但見蓋蘭慘死。他與蓋蘭情若母子,此刻可真說是痛徹心扉。他抱著蓋蘭屍首步出屋外,呆呆地將她輕輕放在地上,伸手溫柔的在她臉上抹了又抹,卻無論如何都合不上蓋蘭那雙睜大的眼睛,如此不知安靜了多久,荊天明雙肩一抖,驀地仰天狂喊:“是誰殺了我蘭姑姑?是誰!”他自小得蓋聶親傳,師嚴徒勤,兼得端木蓉授予奇經八脈之學,內力充沛已極。這麼一聲狂喊出來,便如猛師嘯天,遠遠地傳送了出去。 不一會兒,附近便有人聞聲趕來,驚見蓋蘭驟死又連忙回頭去喚旁人,如此圍在周遭的人便越聚越多。方更淚、花升將、元浩倉等幾個墨家弟子最先趕到,路枕浪和高石然隨後趕至,丹岳門朱岐與弟子孫大章、楊隼及其蒼松派弟子蕭星度等人,趙楠陽及其清霄派弟子宋歇山、曲顯通、左碧星等七八人,再加上陸元鼎等十來個八卦門弟子、儒家弟子邵廣晴、萬勃盧、談直卻……都一一趕到,將荊天明與蓋蘭周遭的空地給團團圍住。 人群之中,但聽得一個沙啞渾厚的嗓音,倉皇自後喊道:“讓開、讓開。”眾人一聽來人是蓋聶,紛紛側身避開,臉上均現不忍之色。蓋聶踉蹌來至荊天明面前,望著橫屍於地的蓋蘭,見她滿面青紫,兩眼圓睜,死狀可怖,先是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女兒,撲上前去伸手摸了又摸,觸手之處盡皆僵硬,但絕一切恍若幻夢,直至聽見荊天明大哭出聲,這才漸漸認清眼前事實。蓋聶頓時老淚縱橫。他無心多想事情如何發生,只先念及自己此生對女兒虧欠甚多,累著她東奔西跑、累著她誤了終身大事、累著她夜不安枕、累著她……累著她……累著她死不瞑目。蓋聶這輩子歷經大風大浪,剛強無懼、如山不搖,這時卻忽然變得垂垂老矣,像是任誰輕輕一壓,都能將他一身老骨頭給碰成千萬碎片似的,只會喃喃念道:“蘭兒,蘭兒,是爹對不起你……” 高石然見狀心中大慟,內疚不能自已,搖頭道:“這都怪我,是我小覷了這鬼谷奸細。”路枕浪在旁一聽,立即問道:“高兄此話怎說?”高石然沉痛答道:“路兄先前託我查探那鬼谷奸細,我想到鬼谷之人身上必有鬼面紋身,一看便知,只是礙於對方乃是一名少女,由我探詢諸多不便,遂將此事轉托蓋蘭姑娘代為細查。誰知區區一名少女,竟能反將蓋姑娘給害了。這事都怪我小看了她。” 在場人眾皆是第一次聞知此事。先是詫異於鬼谷居然有奸細在此,既而又驚訝奸細竟會只是一名少女。朱岐個性火爆,首先發難,當下便大聲喝問道:“管她是男、是女?年輕、年老?高大俠,只消告訴我這等奸人是誰?我立刻便去宰了她!” 高石然和路枕浪互瞧一眼,路枕浪嘆了一口氣,微微頷首,高石然這才答道:“本來城內便有兩位姑娘均有重嫌,想來蓋蘭姑娘必已查出此人是誰,這才讓對方給殺了滅口。”眾人氣憤填膺,紛紛嚷道:“那二人到底是誰?快說快說!” “事不宜遲,兩個都先拿下了再說!”高石然心中一痛,只好答道:“一個是紫語,一個是高月。”紫語與潁川雙俠相認的事情,如今在桂陵城中已是無人不知,大家一聽高石然報出紫語這個名字,有的倏然倒抽了口氣,彼此間竊竊私語;有的人卻更加嘩然騷動起來。而原本跪在地上哭泣的荊天明,聽了高石然的話後,隨即驚跳而起,大喝道:“紫語!原來是紫語下的毒手!”想都不想便拔出劍來,要去殺了她為蓋蘭報仇。 “慢!”路枕浪見荊天明拔劍在手便欲離開,連忙阻止道:“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許離開。”回身便向花升將、元浩倉兩人嚴厲吩咐道:“你們兩人儘速前去尋出紫語、高月,將兩人即刻帶來。”花升將、元浩倉在路枕浪身邊久了深明其意,知道此事片刻延宕不得,一來怕那奸細遁跡逃逸,二來則怕有旁人早他們一步抓出兩名少女,不由分說莽撞行事,反倒傷及無辜,遂急忙奔去找人。 荊天明將青霜劍緊握在手,眼底盡是血絲,虎視眈眈地站在蓋蘭身旁望著前方,像頭猛獸般的蹲踞穴前,又像是只伺機撲向獵物的餓狼一般。蓋聶仍然跪倒在地,怔怔望著蓋蘭,彷彿對身邊一切皆已不見不聞。大夥兒皆是屏息以待,劉畢和項羽這時也趕來了,兩人皆是驚得無法言語。約莫一個時辰過去,花升將領著紫語和馬少嬅、姜婆婆來到,而元浩倉則帶著高月,在眾目睽睽之下,亦出現在眾人面前。 高月起先滿心好奇,雖見元浩倉沿途不言不語,神色有異,只覺得事情不大對勁,尚不知其嚴重性。待到現場見眾人皆對她投來滿眼憤怒鄙夷的神色,項羽和劉畢又是一臉擔憂,一顆心才撲通撲通地急跳起來。高月慢慢跟在元浩倉後頭走進眾人之間,登時便看到了荊天明那副痛心疾首、失神渙散的模樣。 “天明哥!這是怎麼了?” “阿月……阿月……蘭姑姑她……”荊天明熱淚滾滾啞聲哭著。高月這才轉眼見到地上的蓋蘭,頓時也是大叫一聲,奔上前去撲倒在地,連連大喊:“蘭姑姑!蘭姑姑!你怎麼了?你怎麼了!”高月越喊聲音越小,漸漸覺出蓋蘭竟是死了,她兩手顫抖的反复搖晃蓋蘭的身軀,輕聲喚道:“蘭姑姑?你不會是死了吧?你說話呀?說話呀?你別嚇我呀……你快起來跟我說笑,笑我腳丫子漂亮呀……蘭姑姑……我們約好要一起做菜的……”荊天明見她如此,更加泣不成聲,項羽和劉畢一旁低頭拿袖抹淚,高月越說越是哽咽,手裡卻還繼續搖著,反复哭道:“蘭姑姑,你起來嘛……你知道我膽子小,別再嚇我啦……你快起來呀……快點起來呀……” 紫語見此情勢,漸覺不妙,三兩步踏上前去,用不敢置信的表情指著高月說道:“高月你、你好會做戲,快把你的髒手放開!蘭姑姑明明就是你殺的!”紫語此話一出,眾人又是一片嘩然。高月尚在茫然之際,荊天明卻已將長劍直抵紫語面前。在荊天明心中斷然不相信高月會傷蓋蘭,既不是高月,真兇便是紫語,恨不得立時便殺了她為蓋蘭報仇。馬少嬅見荊天明動手,也是不由分說,拔劍上前當地一聲脆響,兩劍交擊,架開了荊天明手中的青霜劍。現場本是一觸即發,不管誰是站在誰那邊,眾人立刻紛紛亮出兵器,現場頓時一片嗆啷價響,眾人便欲動手除害。 高石然和路枕浪不約而同,雙雙運氣同聲大喝:“誰也不許動!”一個伸手按退自己的妻子,一個掠旁拉開了荊天明,眾人頓覺耳中嗡嗡,不知不覺皆向後退了好幾步,頓時將中間空出了一大圈。 高月顫巍巍地站起身,簡直不敢相信方才紫語對她的指控。她瞪視著紫語問道:“你說誰?你再說一次?你說誰殺了蘭姑姑?” 紫語做出害怕的神色,退到馬少嬅身邊,巧妙地讓自己與眾人站在一處,獨留高月一人在蓋蘭的屍身之旁。紫語雖是露出害怕的表情,聲音卻一字一句說得清楚,“你高月!我說的便是你!你殺了蘭姑姑!”高月氣到幾乎說不出話來,斷斷續續地道:“我、我沒有、我怎麼可能……”高月心中悲痛,聲音無力,但那話語聽在眾人耳裡,卻顯得心虛微弱。紫語的喊聲立刻便蓋過了她,眾人只聽見紫語大喊道:“你這個兇手!騙子!你說啊,如若你不是奸細,這城外給好幾萬秦兵包圍著,你孤身一人,是怎麼進桂陵城來的?”紫語如今已是潁川雙俠之女,適才馬少嬅拔劍護女,人所共見,因此她說出來的話自然比高月令人可信。 “對哦!你個小賤人!我怎麼就沒想到?外頭秦狗這麼多,你如不是奸細,哪能闖了進來?” “我……我是……”高月本想辯駁,但轉念一想自己是衛莊帶入城中,而衛莊正是秦王護衛,若是說出實情,豈不是令人更難分辨。高月這麼一想,頓時啞口無言。朱岐見她不語,冷笑道:“你既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妖女!受死吧!”朱岐正要出手,荊天明怒吼一聲,便擋住了高月身前。他長劍外指,口中大喝:“胡說八道!阿月不是什麼奸細!更不可能殺了蘭姑姑!” 高月原本不知自己身負奸細嫌疑,更不曉得紫語也乃疑犯之一,眼見自己莫名其妙的變成眾矢之的,實在不懂為何紫語一口咬定自己便是兇手,心中真是冤枉委屈至極,加之驟逢蓋蘭慘死,悲憤交加,不禁朝紫語厲聲大喊:“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如此栽贓嫁禍於我!你害得我還不夠慘嗎?騙子!騙子!” “你才是騙子。”紫語躲在馬少嬅身後,鏗鏘有力的對眾人說道:“諸位別被這個妖女騙了,我有證據證明蘭姑姑就是她殺的。” “你說什麼?”高月瞪大了眼睛,逼問紫語,“你有什麼證據?” “我就是證據。”紫語向前一步走了出來,朗朗對眾人言道:“你殺了蘭姑姑,那是我親眼所見。莫非你還想抵賴嗎?”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嘩然,朱岐領頭當先、八卦門弟子陸元鼎在後,頓時就有數十個人上前將高月、荊天明兩人團團圍住。高月眼見眾人對她二人兵器相向,禁不住渾身發抖,也不知是怒是怕,荊天明低聲說道:“阿月別怕,再凶狠的餓狼咱們都碰過了,還怕這些人?”高月嗯了一聲重重點頭,說道:“我不怕,咱倆同生共死,什麼也不怕。”二人相望一眼,熱血沸騰,深深覺得只要他們互不分離,萬事皆無所懼,再怎麼樣的哀苦都能禁受,荊天明當下對外大喝:“諸位是非不分,任憑真兇自中挑撥,今日無論如何,我是絕不會讓你們傷了阿月一根寒毛的!各位若真要動手,就別怪我不顧袍澤之情了!” 荊天明與在場多人皆曾於沙場共同殺敵,多少有些交情,眾人聽他這麼一講,有些便感疑惑起來。高月卻沒這種客氣,但聽高月破口大罵道:“你們都是一群笨蛋!人家說我是兇手你們便相信了,我說我不是兇手你們便不信?這算哪門子道理?簡直莫名其妙!”在這些人眼里高月算哪根蔥?既已犯下惡行,不乖乖束手就擒也倒罷了,還敢如此蠻橫潑撒,眾人頓時氣憤填膺,有的對荊天明高喊:“你包庇賤人,定然也是鬼谷一路!不忠不義,還談什麼袍澤之情?”有的對高月回罵:“小賤人!你罵誰是笨蛋?” “媽的臭娘們儿!別以為你是個女的老子就不殺你!”說著各個蠢蠢欲動,眼看就要上前拿下荊天明和高月,項羽和劉畢見情危勢急,兩人二話不說,各自抽刀拔劍也跳入圈中,並列高月和荊天明身旁,一個口中喊著:“兇手不是高月,高月絕對不會騙人!天明更加不會說謊!”另一個喊著:“各位前輩各位兄弟!茲事體大!切莫意氣用事!我相信高月一定是清白的!” 路枕浪見眾怒難息,亟思該如何壓制眼前情勢,正欲發言,卻見清霄派掌門人趙楠陽緩步而出,舉手揚聲說道:“諸位,暫且聽我一句。”他這話說來雖不特別響亮,卻是威嚴凜凜,頓時將眾人壓了下去。路枕浪心中暗暗讚服:“趙掌門果然是個人物!” 趙楠陽緩步向前,蹲下身去伸手仔細檢查蓋蘭的屍首之後,這才抬頭緊盯著高月,問道:“高姑娘,你說吧,蓋蘭姑娘約莫是在中午時為人所害,中午的時候你人在哪裡?”眾人聽趙楠陽盤問高月,也紛紛對高月投去疑惑的目光。 “這個……我……我不太記得了,就在城里東晃西晃吧。”高月此時心慌意亂,兼之中午時她本在城東樹林發呆,答得就有些坑坑巴巴的。 “哦?”趙楠陽眉頭一皺,轉頭問元浩倉道:“元兄弟,我記得高姑娘應該是歸你所管,在食棚那兒幫忙的吧?”元浩倉點頭道:“沒錯,不過蓋蘭姑娘來跟我說,高姑娘她有事……”趙楠陽揮揮手,阻止了他往下說,“元兄弟的意思是,今日中午並不曾見到高月姑娘了。” “是的。”元浩倉話未說完,眾人又是一片嘩然,有人當場便喊了出來,“這還有什麼好問的嗎?便是她殺了蓋蘭姑娘。” “好了好了。”趙楠陽站了起來,又問紫語道:“紫語姑娘,你方才說高月殺了蓋蘭姑娘,是你親眼所見?” “正是。中午的時候,我本跟蓋蘭姑姑約好了一塊兒喝茶,哪知道……哪知道正好讓我撞見她……她使毒害死了蓋蘭姑姑。” “哦?”趙楠陽聽了紫語的話,也看不出來他相信還是不相信,“紫語姑娘,你說高月毒殺了蓋蘭,除了你親眼所見之外,是否還有其他的證據呢?”這句話聽在高月耳中,真是說不出的感激趙楠陽。高月狠狠地死盯著紫語,忿忿說道:“對啊。你說你瞧見我殺了蘭姑姑,我還說是你殺的哪!你這種人說的話,如何能信?” “這……這……”紫語環顧四周,見眾人中高石然滿腹狐疑的盯著自己看,知道不好,遂咬牙言道:“怎……怎麼沒有?我還有別的證據。” “你說什麼?”高月大為愕然,“你胡說什麼!” 紫語將手一擺,指向馬少嬅道:“高月施毒害死了蘭姑姑,是我親眼所見。非但我看見了,我娘也看見了。娘!你說是不是?”眾人一驚之下,目光全都齊聚在馬少嬅身上,現場頓時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能聽見,高石然更是屏息以待,緊張得冷汗直流。 趙楠陽見馬少嬅遲遲不語,踏上一步言道:“如此甚好。馬女俠的威名眾人皆知,斷不會因為事涉親女而說謊。馬女俠,你說吧,高月使毒害了蓋蘭姑娘此事,是否是你親眼所見?”馬少嬅不意紫語會將自己捲入此事,當下也是一呆,她瞧了瞧高石然、又看了看紫語,從口中緩緩吐出一句話來:“對,我也看見了。” 潁川雙俠在江湖上是何等名聲?高石然既然有清風無愧的名號,任誰都會相信她絕不會在這件事情上面尋思護短。馬少嬅都這麼說了,難道還會有假嗎?這下子連趙楠陽都壓不住眾人的鼓譟了,他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一切聽憑路枕浪決斷。 劉畢睜大眼睛望著馬少嬅,看她神色定然,不由得不相信呀!於是轉而看向荊天明和高月,既失望又痛心的收起了手中長劍退到人群之中。荊天明和高月同聲喚道:“劉畢!!”項羽持刀大喊:“劉畢,你給我回來!!”跟著又對馬少嬅和高石然大聲說道:“這其中定然有誤會!高月和天明絕不會騙人的!!”紫語大聲說道:“你早就被他們騙得團團轉還不知道!高月乃是月神烏斷的弟子,這件事荊天明早就知道,但他們可曾告訴過你?”項羽聽了仍是不信,反而罵道:“怎麼可能?你含血噴人!”紫語伸手往荊天明和高月一指,說:“是非曲直你怎麼不親自問了他們再說呀?”項羽呸了一聲轉頭對荊天明罵道:“你這個悶葫蘆,快說話呀!再不吭聲人家就要把故事編到天上去了!”荊天明僵在原地,真不知紫語為何會知道這件事?高月雖然不曾正式拜烏斷為師,但由烏斷親手傳授了一身武藝卻是事實。荊天明生來不懂得說謊,明明知道此話一出兇多吉少,卻還是咬了咬牙,恨恨的回到:“烏斷從來就沒有收阿月為徒,只是教過阿月一點武功罷了……”眾人聞言又驚又怒,鼓譟喝罵之聲此起彼落。那月神烏斷惡名昭彰,既然已經教了高月武功,高月又怎麼可能是清白無辜的呢?蓋蘭才死沒多久就已經渾身發紫,確然像是中毒而亡。這下證據確鑿,連項羽都無法再堅持下去了。他只道荊天明真是包庇高月,心想這兩個人瞞得他好苦。項羽難以置信的垂下手中大刀,踉蹌退至一旁。荊天明口中拼命大喊著:“但是殺害蘭姑姑的絕對不可能是阿月!項羽,相信我!兇手絕對不是高月!!” 打從馬少嬅點頭說道“對,我也看見了”那一刻起,高月便一直望著馬少嬅,眼淚撲嗽嗽的掉了又掉,像是再也不會停止似的。她原本還抱著和爹娘相認的最後一丁點希望,如今都在那句話當中被徹底粉碎了。高月腦中一片混亂,腳下不知不覺地就往馬少嬅走了過去。紫語眼看時機成熟,忽然大喊:“你想做什麼?別讓她過來,快把她抓起來呀!”話才喊完,登時便蹭出六七人要拿下高月。路枕浪揮棒連攔連喝:“大家罷手,誰也不許動手!”卻已經有另外三個單越門的弟子和荊天明打了起來。只見青霜劍左削右刺,劍光寒動如冰似影,瞬間便劃傷了三個人的臂膀。其他人見狀,發了聲喊,索性齊擁而上。這些人都連連打了好幾場仗,可是平時的江湖打殺可不比戰場殺敵,不會以多擊寡。如今既然荊天明和高月皆與敵軍一路,眾人當下便拋掉了江湖規矩,先拿下奸細叛徒再說。 荊天明發了狠死命廝殺,出招利落猛絕更勝於連月來的打仗殺敵,劍花一朵連著一朵,層層疊疊快如幻覺。他以寡敵眾,先傷了三個單越門的弟子,又連抗六個八卦門弟子。那六人以八卦劍術將荊天明圍在當中,分次合擊盡然有序,其他人找不著縫隙插入,反倒是先與秦昭、方更淚、花升將、杜令飛四人打了起來。這四個墨家弟子從頭到尾皆沉著等著路枕浪的號令,眼見路枕浪出手了,四個人當然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進去。尤其那花升將,手中木棒立掃橫劈直擊斜繞,打得尤為猛烈,就怕有任何兵器招呼到他的好兄弟荊天明身上。花升將一邊打口中還不住大喊:“他媽的,話都不會聽呀!路大鉅子說了罷手,罷手呀!” 這一打起來,平常與單越門交好的,看不過去也跟著向前,信服墨家轉而相挺路枕浪。這邊師弟被傷了,原本沒出手的師兄便出手了;那邊好友遭到危險,不想惹事的也只好上前幫忙。轉眼之間是越演越烈。 紫語眼看眾人起來這麼大的內訌,反倒大出她意料之外,心下不由得暗自驚喜:“好哇,原來我這麼厲害,輕輕一拍便掀出大浪來了!” 在場眾人正打得不可開交,高月被荊天明護在身後,見他不顧安危的為自己拼命,頓時便什麼也不在乎了。她掛著滿臉未乾的淚痕對荊天明大喊:“天明哥,你別管我了,我不要你死呀!”又對其他人徒勞無用的大叫:“夠了,夠了!你們要的人是我,別再跟他打了,這都不關他的事!”荊天明一邊打一邊說道:“阿月,別怕!就憑這些人還傷不了我!沒有先殺了紫語幫蘭姑姑報仇,我是不會死的!” 高月聞言大震,看向紫語,見她臉上盡然有一抹得意的神色,當下新仇舊怨悲怒焦心,高月口中大喊:“好!我這就去幫蘭姑姑報仇!”腳下發足便向紫語狂奔而去。 邵廣晴這時正在附近,連忙竄出身來保護紫語,長劍竟往高月脖子刺了過去。高月情急之下不假思索,腳下踏起杳冥掌法的步術,一招驚夢灼灼呼延而出。偏頭測擺,雙足左踩右畫,纖纖然避過來劍,左掌跟著揮出,沒想到盡然剛好拍中跟著那邵廣晴一起撲上的江昭太。高月內力雖然不足,打上去也似乎沒什麼勁兒,但江昭太前胸受擊之後卻悶哼一聲,倒吞口氣駐足停步,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響,似乎哽住一般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邵廣晴一見剎了,高月自己也嚇得傻在原地,就看江昭太轉眼之間吐出一大口黑色的鮮血,渾身亂抓,倒在地上來回打滾,嘴裡一面大叫:“好癢!好癢!!好疼呀!!!”那慘叫之聲傳入眾人耳中,大夥兒驚疑不定,紛紛各自停下,尋聲望去。之見江昭太滿地打滾,情狀慘怖,片刻之間喊聲漸弱,口吐白沫,身子抖了幾抖,竟合眼斷氣了! 這名儒家小弟子自來對劉畢仰慕不已,劉畢也相對愛護有加,見此情境,痛呼一聲便要撲上前去,趙楠陽連忙一把將他拉住,口中低喝:“當心有毒!”他話音雖低,在場眾人卻無不聽得清清楚楚。又聽他說到:“這小兄弟只遭高月一掌觸身便即斃命,也許你一碰到他身體就會跟著中毒了”劉畢驚駭的細瞧江昭太死狀,但見他全身沾滿泥土和剛才嘔出來的黑色鮮血,口中滿是白沫,身上衣服被他自己抓出一道又一道的破口,頸項胸前皆是十指刮痕,神色甚是痛苦,確實是中毒而亡。劉畢心中一涼,抬頭看向高月憤憤說到:“你…你竟會發毒掌!高月,你果然是月神烏斷的弟子!”站在高月附近的幾個人聽到此話皆不自禁的三兩步向後退避而開,像是眼前的這名少女渾身上下皆有劇毒,就怕連聞了都要中招。 高月滿臉茫然,看著項羽和劉畢眼中的仇視目光,又看看地上的江昭太,再望望自己的左手。她自學武以來從來只有和荊天明或切磋討教或玩笑打鬧,除此之外便不曾對他人出招,實在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就這麼殺了一個人。殊不知這套杳冥掌法原本的確是沒有毒,但也因此才始終難解體內的十二奇毒。那烏斷原本是為了解自身之毒才會窮究心血的依照穴道之理創出這套掌法。只是烏斷對穴道之學沒有端木蓉那麼專精,高月實在是因為荊天明傳了她七經八脈,兩相符合,這套杳冥掌法才終於有了散毒之效。每發一次毒掌,便能散出些許毒氣,倘若每日依法而為,幾個月之後,便能將她體內的劇毒全部散光。然而這其中種種巧合,就憑荊天明和高月又這麼猜想的透了? 荊天明見高月那副大惑不解的模樣,心中電光火石,霎時間他以為自己什麼都明白了:“原來時這麼回事…阿月自然不會騙我,但她從來不曾對別人出招,便不知道這套杳冥掌法是有毒的。先前雖然和我打打鬧鬧,但我仗著紅冰蟬,因此接了她好幾發毒掌卻能安然無恙。我倆皆懵懵懂懂,竟不知那杳冥掌是這般陰毒的功夫。她既然一心想把功夫練好,今日肯定是找了蘭姑姑讓她點撥點撥。二人相互切磋,阿月發掌雖內力不足,而蘭姑姑受了也只當渾然無事,卻不知已身中劇毒……”荊天明越想越是心驚膽寒,一時間腦中嗡嗡,恍若直墮深淵。對荊天明而言,高月殺了蓋蘭,等於是自己最親愛的人殺了自己的母親一般。但見他雙目通紅卻面如死灰。荊天明如赴刑場一般的伸手撥開了眾人,緩緩走向高月,顫聲說道:“阿月,你無意間殺了蘭姑姑……你殺了蘭姑姑……”高月一呆,淒聲高喊:“我沒有!我沒有!!怎麼連你都不相信我!你,怎麼能夠不相信我……”荊天明卻不言不語瞪著高月,手中青霜劍秫秫發抖,腦海裡一勁的迴盪著一句話:“我不殺阿月……我不殺阿月……我不殺阿月……”高月瘋了似的反复喊道:“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卻見荊天明眼中只剩哀絕之色。高月終於知道自己已經被全然放棄了。她漸漸安靜下去,但見自己渾身輕飄若盪,彷彿隨時就要化作風中細沙四散而逝。 高月自小天生的強韌樂觀,從來不輕易自傷自憐。每當遇到挫折,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她總會立刻想出一番道理來自我安慰。但就在這短短時間之內卻連續遭逢蓋蘭慘死,紫語誣陷,眾人圍剿,好友反目,生母背棄;就算是一個壯年英雄都不見得支撐得住,更何況她一個小小少女。之所以還能夠一直奮戰不渝,皆是因為有荊天明在旁。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誤會她,打她,罵她,只有荊天明不會。荊天明相信她,保護她,那是本應如此的一件事情,就像旭日向東方升起,河水永遠自高流低……如今,這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二人先前都因蓋蘭哭的稀里嘩啦,此時反而都沒有了眼淚,只能愣愣的彼此望著,相對無言。忽然之間高月笑了,她望著荊天明輕輕的問道:“天明哥,你這麼呢?你還好吧?是我呀,我是阿月呀!阿月絕對不會騙你的,你怎麼能夠不相信我呀?”荊天明兩眼死命盯著高月,目光卻是一片渙散。高月的聲音如風過耳,什麼也聽不見了。張開口說出來的卻依舊是腦中的那句:“我不殺阿月……我不殺阿月……我不殺阿月……” 夜色早在眾人不查之時籠罩大地,冷風陣陣吹過,林葉發出刷拉拉的細響,好像在哭,又好像在說話。高石然望了路枕浪一眼,見他儼然也已經確定高月就是兇手,暗自思量:殺了蓋蘭的,必然就是鬼谷奸細。無論高月是不是自己的親身女兒這都是不會改變的事實。白魚玉墜這件事雖然還疑點重重,高石然卻更怕,如果高月真的是失散多年的琉璃兒,自己會一時心軟下不了手呀!不如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先行秉公處理正事。高石然低頭深深吸了口氣,抽出長劍走向前去,輕輕撥開了荊天明,見高月佇立在原地竟是不動,也不躲,如痴似傻。高石然不禁心中一陣抽痛,揚起了手臂橫削斜去,月光下長劍亮晃晃的一劃,眼看便要抹了高月的脖子。 “當”的一聲,一根拐杖竟然直竄而入,自下而上,架開了高石然手中長劍,高石然虎口巨震,忙將手腕順勢斜翻,畫個劍圈回削而去。這下變招奇快,原本應該就這麼削斷了那根拐杖,不料那拐杖卻比他更快,高石然尚未看清對方如何變招,一根仗頭已朝他當胸點來,噗的將他擊退丈許,霎時間五內翻湧,高石然心中大駭:“此人武功高我太多!”他好不容易站穩了腳步抬頭望去,看見竟然是姜婆婆站在高月身旁,高舉拐杖,威風凌凌。 高石然不及開口詢問,便聽到一聲怒吼:“好傢伙!”單越門掌門人朱琪亮出來了金環大刀,越出眾人。這單越門的越門刀法向來威猛勢強,且招數繁複,全套下來共計二百三十六招。門下弟子當中唯首席弟子孫大張練熟了二百一十多招,餘下弟子至多練下一百多招,便難以再有精進。朱琪眼見這個又矮又小的醜老太婆,竟然一招便將高石然打退,雖有乘人不備之嫌卻已經足夠叫人懼卻。於是一上了便使出了極厲害的狠招瓊魁弄鬥,此乃越門刀法中第二百一十八招,連孫大張都未曾見過,不禁和在場的其他四個單越門的弟子同聲喝彩。不料朱琪手中金環大刀雖然舞得虎虎生風,但才過五招,便已轉攻為守了。在姜婆婆那根拐杖之下越打越退,越打越退,眾人看的是瞠目結舌。 這姜婆婆平常跟在馬少嬅身後端茶倒水,沒留心的,根本不記得她是誰;有映像的,也只當她是個脾氣甚差的庸婦,不過仗著有潁川雙俠撐腰才敢三番兩次出言不遜。就連馬少嬅和高石然也從來不知道姜婆婆竟然身懷絕技,夫妻倆不禁相顧駭然。 姜婆婆和朱琪二人轉眼拆過二十餘招,這個老太婆早就在旁邊憋得滿肚子氣,如今正好拿朱琪來發洩,有心要好好羞辱他一番,手里便只出了五分力氣來,打得甚是悠閒。饒是如此,那朱琪卻已經羞憤的滿臉通紅。他個性雖然急躁,武功卻委實不弱,和高石然可是說是不分上下,多年來闖蕩江湖已少有對手,如今卻在這醜老太婆面前毫無反擊之力。一旁既有武林同輩又有自家弟子們看著,朱琪心想,今日這面子丟得老大,索性拼死得了。他怒吼一聲,任由門戶洞開,棄守為攻,一招撥山見海,朝姜婆婆頂門直劈而落,竟然已是同歸於盡的打法。眾人驚呼一聲,姜婆婆卻渾然不理頭上大刀,大跨一步,挺杖直刺,竟指朱琪額頭。高石然連忙大喊:“姜婆婆,手下留情!”眼看那根拐杖已經點上了朱琪額頭,朱琪連刀帶人整個往後一翻,頓時仰天倒地。 五個單越門弟子慌忙一撲而上,還以為掌門人已經性命不保。高石然急忙竄了過來,低身查看,見朱琪鼻息不弱,脈搏也依然強勁有力,只是昏厥,沒有什麼內傷,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心中卻更加驚駭:“姜婆婆出招換招間不容髮,手下的勁力收發自如竟然能到如此境界。”高石然站起身來回頭看向姜婆婆,姜婆婆卻將手中拐杖向高石然一指,破口大罵:“混賬!王?八?蛋!虧你平常一副聰明相腦袋裡裝的全是狗屎!早知道我就把你打死,省得今日讓你在這兒找麻煩!”接著又把拐杖指向馬少華,罵道:“還有你!打小至今都是我老太婆替你把屎把尿,前前後後給你張羅,將你伺候得好好的,今天你就這樣報答我的!好!這女兒你們夫妻倆不認,我老太婆幫你們收!今後咱們便是兩路人。要是哪天你們腦袋清楚了還想要這女兒,再來跟老太婆磕頭求回去。潁川雙俠,屁!夫妻倆都是混賬,瞎了狗眼!自個兒女兒都認不出來,居然幫著外人來欺負。”說著一手護在高月身前,一手將拐杖朝地重重鈍落,啞嗓怒喝:“來呀!來呀!誰想碰這丫頭一根汗毛,先殺了我這老太婆再說!” 荊天明以為高月殺了蓋蘭,高月被所有人誤會,這一對少男少女心中原本最珍貴的一塊寶石已經破碎了。如今,被父母、好友和心愛之人所遺棄的高月,只剩下姜婆婆一個人站在她身邊。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真不知為何剛才姜婆婆會說高月是潁川雙俠的女兒。但是僅憑她剛才擊倒朱琪那一下,任誰都看得出她武功高出朱琪太多,然而又實在摸不透她武功究竟高到什麼程度。那姜婆婆兩眼陰深深的環視眾人,目光落在趙楠陽身上說到:“別磨蹭,都一塊上吧!老太婆沒那麼多閒工夫跟你們瞎耗。”趙楠陽眼見姜婆婆瞪著他,心下暗暗一領:“這老太婆的眼光好厲害,竟然知道在這些人當中武功以我為首。”他也不理會姜婆婆目光中的挑釁之意,看向路枕浪說到:“一切聽憑路大鉅子做主。”姜婆婆嘿嘿冷笑說著:“你倒滑頭。好呀,路大鉅子,就由你來幫老太婆磨磨拐杖吧!”說著斜眼瞄向路枕浪。路枕浪搖搖頭,心知自己絕非姜婆婆的對手。今日為了拿下高月,一場混鬥已經是失策之極,在場多人皆已帶傷,內鬥如斯,委實不值。眼看和白芊紅的三月之約如今只剩半個月了,留下一個少女奸細有能夠有什麼幫助呢?路枕浪心中計較已定,當下朗聲說到:“小小一個奸細,與我軍無傷。這位姑娘與蓋大俠的私仇自由他們日後自理。老前輩若執意要偏袒賊人,這便請走吧。”他這番話雖然是朝姜婆婆說的,其實是在講給在場的其他人聽。大夥兒聽了點點頭,一來覺得對一個老太婆以多欺寡實在太難看;二來也知道,根本就打不過人家。至於高月和蓋聶之間的私人恩怨,旁人也不便多事。當下個個附和點頭,膽子大一點的還喊著:“去去去,誰來欺負你們這兩個老弱婦孺呀!” “就是呀,諒一個小賤人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話可說在前頭,今日是路大鉅子以大局為重,將來要是狹路相逢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姜婆婆嘿嘿的冷笑看向紫語。那紫語原本以為高月今天肯定不會有好下場,沒想到姜婆婆竟然有如此本事,紫語心中正在暗叫可惜,突然見到姜婆婆的目光一掃而來,不禁渾身發顫,背脊生涼,躲到了馬少華後頭。便聽得姜婆婆慢條斯理的說道:“躲吧,好好躲著。老太婆改日想到了再來取你這條狗命。”說罷拉起高月的手,一張皺巴巴的老臉上忽然出現難得一見的溫柔慈祥。姜婆婆對高月說:“來吧,丫頭,跟婆婆走。” 高月依舊動也不動,還是呆呆地望著荊天明,她開口輕聲呼喚:“天明哥,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呀。”荊天明渾身一震,落下淚來,喃喃說道:“我不殺阿月……”姜婆婆嘆口氣,朝地上吐了一口老痰,牽著高月轉身離開。但見一個老太婆牽著一個少女的背影在眾人眼前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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