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秦時明月7·始皇之死

第9章 第九章百世不磨

秦時明月7·始皇之死 温世仁 14256 2018-03-12
這煉丹房是間極為寬敞的半圓形石室。映入六人眼簾的是一排又一排將牆面鑿開的橫穴,穴中由上至下、從左到右,都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大小不等的藥瓶藥罐。面北靠牆的一張大石桌上,橫七豎八地堆放著用來研磨、稱量、攪拌的種種工具。石室內。東北和西北角兩處各設一爐,爐火終年不息。 荊天明一入門內,便聞到之前他在珂月身上聞到過的那股神奇香味,“原來是藥味啊。” 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坐在東北角的爐火前面,專心致志地盯著架在爐上的一隻小盆,紅紅的火光將她蒼白的臉頰照映得略有血色,卻無法穿透這女子周身那股了無生氣的寒意。另一名身穿青衣的女子站在西北角的爐火前面,很懊惱地盯著架在爐上的另一隻小盆。 “看來火爐上燒煮的便是那長生不老藥了。”劉畢心中一直對傳說的仙藥存疑,但此時見了月神烏斷與神醫端木蓉兩人臉上嚴苛的表情,不禁暗想:“說不定這世上真有長生不老藥。”

珂月一入得門內,先是東張西望,見徐讓並不像鬼谷三魈所說的親自在煉丹房中鎮守,隨即發出一聲歡呼,往烏斷和端木蓉兩人跑去。抱抱這個,又抱抱那個,忙得連話都來不及說。烏斷面無表情地任由珂月又拉又抱,端木蓉卻笑瞇瞇地連聲道:“好啦、好啦。行了啦。” 眾人見鬼谷谷主竟不在房中,都覺得今日真是好運至極。原本以為得要硬闖過鬼谷三魈、衛莊與徐讓諸多高手,沒想到不費吹灰之力,看來今日必能順利將端木蓉與烏斷兩人救出,同時毀去那長生不老藥。 “你既然回來了。那白玉呢?”端木蓉性急的個性依舊沒變,珂月才剛剛放開自己,便急忙問道。 “對!白玉給我。”烏斷不知多久沒開口了,也淒厲言道。 “白玉我拿到了。”珂月一手拉住月神,一手去扯神醫,言道:“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別管什麼白玉了。兩位姑姑快跟我走吧!”

“你胡說什麼!” “什麼別管白玉了!”端木蓉和烏斷不約而同地叫喊了起來,“快把白玉給我!拿來!” “姑姑……”珂月哀求道:“阿月求你們了,快跟我走吧。你們也知道的,只要仙藥熬煮完成,他們便會殺了你們,你們想想,只要你們二人活著,這世上便有可能會出現第二顆長生不老藥。鬼谷這些人怎能容許你們二位活著出谷?” “這些我們早就知道了。傻丫頭。”端木蓉道:“現在快把白玉給我。” “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從烏斷的表情看來,她已幾近瘋狂。她捏著自己的手指,一根捏過又換一根,在兩座火爐間走來走去,口中喃喃言道:“八年?不,十年?”烏斷幽暗的雙眼中閃著鬼火,輪流盯著這石室中的每一個人,“你!你!還有你!你們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在煉製這副方子嗎?”烏斷撿起丟在大石桌上,那原本交由徐讓保管的九十八片竹簡中的一片,“這房子……這仙藥……”烏斷突然轉過身來對著花升將大喊大叫道:“你知道嗎?月神烏斷是不會輸給風朴子那個老頭的!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

烏斷激動地說著,卻又突然失落了起來。她拿起桌上另一片竹簡,塞進口中,喀喀喀地咬著,涎水順著竹簡滴落在地。烏斷嗚咽道:“可是她解不出。月神烏斷她居然解不出。第五十六片……你看!”烏斷將口中的竹簡吐出來,在劉畢面前搖晃著,“就是這一片!就是這一片!你也不懂,對不對?對不對?” “沒人能懂!所以……所以他們找來了我師妹。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哈哈哈哈!”烏斷仰天大笑,“我們一路解了下去。解下去解下去解下去……”烏斷拉起荊天明的手,直推他到東北角的火爐邊上,“你看啊。你聞啊。你聽啊。這就是長生不老藥!”或許是心生憐憫,荊天明不忍忤逆她的意思,便依言照做了。烏斷等他看過聞過聽過之後,又拉他到西北角的那座爐火邊上,“你再看啊!你再聞啊!你再聽啊!這鍋也是長生不老藥。我們煮了一模一樣的兩鍋。為得是預防萬一啊。”烏斷突然甩開荊天明的手,百般憐愛地說道:“我心愛的仙藥。我的長生不老藥。”說著也不管鍋子尚在爐火上沸騰著,十指便輕輕地去摸鍋沿。一股刺鼻的人肉焦味傳來,使得在場的人好生難受,但烏斷臉上表情卻如同尋常人一般,口中念著:“長生不老藥。我心愛的長生不老藥……”

“這不是長生不老藥。”端木蓉冷冷說道。 “你說什麼!這怎麼不是長生不老藥?”烏斷嘶吼著。彷彿天下的人都跟她過不去。 “缺了最後兩片竹簡。”端木蓉從一個石穴中拿出梅花黑盒,翻來覆去地在手中玩弄,語調隨即也變了:“看不見。整整三年多了。可就是看不見裡頭的竹簡寫些什麼?打不開這盒子,那兩個鍋子裡裝的就只是廢物。” “她也喪失理智了。”荊天明原以為瘋的只有烏斷,此時看了端木蓉臉上表情,才知端木蓉也同樣走火入魔了。 “好姑姑……”珂月也看出來了,她哀告著,“走吧。這就跟阿月走吧!”又像騙小孩似地說道:“不然這樣好不好?姑姑們先跟阿月出去。回到神都山後,我們再繼續煉製這個仙藥。啊?”

“不可能的!哪這麼容易?”端木蓉喊道:“這些藥材、爐具,都是百中選一。離了這裡,便再也完成不了仙藥了,給我!”端木蓉朝珂月伸出手,“快把白玉給我!打開這該死的盒子。” “不行!”珂月斬釘截鐵地回絕道:“我們現在就得走。一會兒若是徐讓回來,那便誰也走不了了。” “他不會回來了。”端木蓉言道,“你放心吧。” “應該說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烏斷言道,她孱弱的手臂指向歇山身後一個橫穴,“他就在那裡。”宋歇山等人聽聞此言,都是唬地一跳。雖說早就心中有數,身為鬼谷谷主的徐讓定然懷有絕世武功。但誰也沒想到,徐讓的武功居然高到能在斗室中,完全隱藏住自己的氣息。大驚之下,荊天明與宋歇山對望一眼,心中想的是同一件事,“莫非天下真有如此高手?”

“嘻嘻嘻。”只聽烏斷笑道:“他不會再來了,不過也走不了。他……徐讓他……他死了。”烏斷過去掀開擋在橫穴前的布簾。六人都忍不住靠過去看。 昏暗的光線中,石穴上那堆瓶瓶罐罐之間縮著一團東西,幾個人花了好一段時間,終於看清那團東西究竟是什麼,然後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個老人。已經一百多歲的老人。 老人渾身乾枯猶如樹椏,臉上的皺紋多如麻線。眼皮下垂到幾乎只剩下兩條眼縫。透過眼縫,可以瞧見裡頭的眼珠子蒙著一層薄膜渾濁不清。老人宛若一隻烏鴉似地縮著肩膀曲著腿,被倒放在牆壁的石穴裡面。 “這是徐讓沒錯。”荊天明認得這張臉,“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死了!” “三天前,他就死了。”端木蓉用一種抱怨的口氣說道:“我們嫌麻煩沒有處理。只好將他塞在這裡。”烏斷上前摸著徐讓微微張開的僵硬雙唇:“告訴你們,我還灌了幾碗仙藥到他口中。”說著咯咯地笑了,又尖叫起來,“沒有用!一丁點兒用處都沒有。我的長生不老藥……我心愛的長生不老藥……沒用……沒用……嗚嗚嗚……”

“他。這徐讓是怎麼死的?”一直沒開口的宋歇山忍不住問道,“誰殺了他?” “怎麼死的?你問我他怎麼死的?”端木蓉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與口吻叫道:“一個上百歲的老人是怎麼死的?誰殺了他?哈!時間殺了他。哈!他自己謀殺了他自己。當然是老死的!你這蠢豬!”端木蓉突然轉頭,對珂月怪叫道:“現在!傻丫頭!白玉!給我!”兩隻眼睛圓瞪凸得似要掉出。 “徐讓既死,一時間倒沒什麼可怕的了。”荊天明對珂月點點頭,“給她吧。讓她把梅花黑盒打開。”宋歇山、花升將、劉畢、辛雁雁四人也一一點頭。珂月本不願意,只一心想將二人硬生生架離鬼谷。但如今烏斷的瘋狂看來是沒有救了,兩人既如此執迷,怕只怕連端木蓉的神智也將無法恢復。珂月內心掙扎,最後想道:“也只好賭上一把。說不定打開盒子,端木姑姑便能清醒過來。”端木蓉接過最後一塊白玉,又從一大堆瓶瓶罐罐中分別取出其餘四塊,與那梅花黑盒一同放置在石桌上。

一時間,眾人皆不禁屏氣凝神。想到這麼多年來的秘密即將要在他們面前真相大白,每個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來,室內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能聽見。 就看端木蓉按著木盒上的紋路,極為謹慎地將五塊白魚狀的玉墜一一鑲嵌而入。五塊溫潤的白魚玉墜,在黑色木盒傷透排成了一個圓形。端木蓉這幾年來也不知對著這黑盒琢磨過多少次了。這時白玉玉墜到齊,她彷彿已經開過這盒子幾百次了似的,毫不猶豫地將這塊白玉下拉、那塊白玉左旋。在端木蓉東按西扣之下,原本正圓形的五塊白玉,慢慢在黑盒上頭排成了一朵白色梅花。荊天明心中暗道:“怪不得叫梅花黑盒。” 自梅成形之後,端木蓉不再動手,只盯著那盒子屏息以待。眾人正想問,“……然後呢?”就在此時,黑盒子上、白梅旁那隻木雕的飛鳥,突然打開了它的嘴,一滴鮮血也似艷紅的液體滴了出來,落在地上,冒出陣陣青煙,顯然是一種極具腐蝕性的物質。

“啊!可以打開了。”端木蓉欣喜若狂地叫道,伸手輕輕一拉,便將那梅花黑盒打開了。原來這梅花黑盒外部根本沒有鎖,隨時都能拉開,只是若不將白玉嵌上,盒子開啟時那血一般的液體便會將竹簡蝕去。珂月的外祖父馬水近深知人性,這才特別請神匠魯班的後人刻意打造。三年多來,端木蓉不知用了多大定力,才忍住不硬去打開眼前這黑盒子。這也是造成端木蓉神誌不清的原因之一。 梅花黑盒中再無機關。端木蓉伸手進入盒中,取出了在裡頭沉睡了幾十年的兩片竹簡。 “寫……寫些什麼?”雖然人人都想問,但烏斷第一個叫了出來。 “是藥引。”端木蓉拿起第九十九片竹簡,看著上頭刻下的文字驚叫道:“是藥引的方子!師姐!”烏斷眼中放射出狂喜的光芒,爭著來奪竹簡,“給我看。給我看。這個容易、這也不難。嗯嗯……”烏斷讀著藥引。端木蓉卻從盒中拿出最後一片竹簡。眾人心想,藥引既然已經寫了出來,不知這第一百片竹簡寫了些什麼?

只聽端木蓉將竹簡上的文字朗朗念了出來:“此物不祥,忝世之功,成不能捨,老夫之過也。” “別聽師父那老頭子的瘋言鳥語!”烏斷聽了呸地一聲,“師姐,還是快來跟我一起斟酌這藥引才是。”端木蓉聞言點點頭,便將那第一百片竹簡隨手放在桌上,跑到烏斷身旁去了。 “風朴子老前輩。”荊天明心中卻多有所愁,他突然想起風朴子仙逝時,在神都山上,他與毛裘兩人一同看見鳳凰落淚。荊天明心中一陣難過,拿起那第一百片竹簡,又讀幾遍。 “此物不祥……此物不祥。這長生不老藥雖是風朴子老前輩所研製,但他自己不吃,寧願選擇有限的生命,這種智慧和定力實非一般人所有。但是……風朴子老前輩明明知道,這長生不老藥留在人間定為禍患,卻還是忍不住將藥方留了下來。怪不得他要說自己忝世之功,成不能捨,實為過也了。”荊天明沉思片刻,一個問題浮了上來,致使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安。 當初風朴子研製這仙藥時,風朴子必然也與現在的烏斷、端木蓉一樣,費勁苦心煉製。但風朴子既死,便證明他自己絕對沒吃那長生不老藥。既然他自己沒吃,又怎能證明長生不老藥確實有用?但如若不確定有用,風朴子又豈會大費周章留下這一切? “如此說來,到底是誰吃了當初風朴子煉出來的那顆長生不老藥?” 荊天明正自出神,卻聽烏斷一聲怪叫,“該死!該死!師父這死老頭!怪老鬼!”烏斷不停罵道:“這藥引!這藥引!最後這二味藥引該上哪兒去找?千年沈木、銀蛇頭骨。這兩樣藥引千古難逢,即使真能找到,只怕師妹你我兩人也早已爛成了灰。”端木蓉聞言,急忙抓過竹簡細看,見最後兩味真是千年沈木、銀蛇頭骨,萬念俱灰之下,雙膝一軟淚出痛腸。見兩人抱頭痛哭,荊天明和珂月倒鬆了一口氣,心中俱想:“如此以來,她們定肯出谷了。” “騙子!騙子!”烏斷又喊又跳,手腳亂摔亂踢,乒乒乓乓地也不知砸爛了多少瓶瓶罐罐。搗毀半間石室還不足以解恨,烏斷索性走到西北角火爐邊上,拿起火鉗子,鏘地一聲將熬煮了多年的仙藥鍋子打碎。端木蓉也不阻止。只見那墨綠色的仙藥汁液流了一地,又滴進火中,冒出古怪的黑煙。 “咳咳咳!”那黑煙熏得眾人拼命咳嗽。 “姑姑,我們走吧!”珂月掩著口鼻,卻依舊咳個不停。 “這是怎麼回事?”衛莊在門外,見陣陣黑煙從門縫中冒了出來,便打開們來看。望見室內黑煙蒸騰、烏斷發瘋、仙藥翻覆、端木蓉跪在地上放聲大哭。衛莊急忙走進石室之中,瞥眼間,卻見徐讓躺在石穴中的屍首。大驚之下,衛莊轉頭厲聲問荊天明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能殺得了徐讓?” “不。這徐讓三天前就死了。” “烏斷幹嘛打碎仙藥?” “這……” “住……手。” “住……手。我說住手!”正當烏斷手拿火鉗,打算去砸爛東北角爐上的那鍋仙藥時,一個難聽至極的聲音響起。此時第一鍋仙藥引發的黑煙已差不多散去。眾人面對面,卻看不出方才是誰開口說話? 烏斷哪裡理會別人阻止,自是走到東北角火爐上邊上,高高舉起火鉗,便要打下。 “住手!快住手!”那個嘶啞的聲音叫道:“千年沈木、銀蛇頭骨,神都九宮掌門人信物!左耳方珠是千年沈木,右耳圓珠乃是銀蛇頭骨!藥引……藥引……” 這一下所有人都聽清楚了。這嘶啞非人的聲音確確實實是從壁上石穴傳來的。眾人齊都回頭,望向徐讓乾縮的屍首。只見那屍首的臉上慢慢充滿了血色,胸口也開始起伏。 “好痛苦……我死了嗎?”徐讓撐開雙臂,蹬蹬雙足,從橫躺了三天的石穴中跳了下來。荊天明揉揉眼睛,他總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徐讓,比上次在蓬萊殿看到的徐讓,好像又縮水了一截。 “奇蹟!”烏斷叫喊道:“不不!不是奇蹟!有效,仙藥真的有效!你死後,我給你灌了三碗。哈哈哈哈!”她拋下手中火鉗,雙臂保住僅剩一鍋仙藥,喊道:“仙藥……我心愛的長生不老藥……” 在場眾人全都嚇傻了。誰也沒看過有人能死而復生。 “這真是仙藥的效用嗎?” “這仙藥不是尚未完成嗎?” “生死人而肉白骨?這世上真有長生不老藥?” “若這真是仙藥藥效,豈能讓端木蓉她們將這藥完成!”眾人雖都沒開口,心中卻思緒紛亂。 “追了這麼久的東西,原來一直就在眼前。”端木蓉此言說來滿心蒼涼。她朝珂月一攤手,命令道:“拿來。”珂月將兩顆珠子放在左手心緊緊握著,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卻聽得一人吼道:“萬萬不能給!” 珂月一回頭,發話的人卻是劉畢。 “珂月,快走!”劉畢說話同時,嗤地一聲長劍出鞘,大步上前,擋在了珂月身前。劉畢面對徐讓,持劍的手也忍不住顫抖。珂月卻萬萬沒有想到,一路上對自己懷疑至此的劉畢,居然會首先發難站出來保護自己,一時間眼眶中充滿了淚水。 珂月緊緊握住神都九宮掌門耳環,心中琢磨道:“原本只道姑姑們是被鬼谷硬關在這裡,卻沒想到她們是自己心甘情願留下。看來今日要她們跟我走是不可能了,但我若能將這對耳環帶走。毀去,仙藥再難煉成,也等於救了兩位姑姑的性命。”珂月心意已定,轉頭看向荊天明,兩人之間不須言語,只消一個眼神,荊天明已然會意。 荊天明首先發難,兩手兩腳全用上了,將長桌上的瓶瓶罐罐胡亂又抓又踢,全都擲向烏斷懷中所抱的最後那郭仙藥。不出所料,徐讓果然去救。砰地一聲,荊天明踢開木門,左手在辛雁雁背後一送,口中叫道:“大夥兒快走!” 珂月領頭,辛雁雁在後,劉畢、花升將跟著奔出,宋歇山。荊天明殿後。六人衝出煉丹房,一路狂奔。出乎意料之外,後頭先追出來的卻是端木蓉與烏斷。緊接著是尾隨端木蓉的衛莊。武功高深不可測的徐讓卻在煉丹房中喘息不已。原來徐讓死而復生,全身經脈運轉極為緩慢,方才為救仙藥,他逞強出手接下荊天明擲出的十來種瓶瓶罐罐,此時心中狂跳,只得坐下去調勻氣息再說。 珂月右手抓住辛雁雁,帶著她一路往前狂奔。先前為了辨別到煉丹房的路可說是絞盡腦汁,此時若是原路返回,必會遇上功力已然恢復的鬼谷三魈,是以珂月索性在迷宮也似的地道中亂跑亂闖,只求速速遠離徐讓。 “他們在這裡!”地道幾個鬼谷弟子,見到六人身影,大聲叫了出來。 “果然去功散時效已過。”珂月向那人發話處望去,但見春老率領數名鬼谷弟子正在搜捕他們。珂月急忙捨棄原路,胡亂向左邊一條最靠近的岔路奔去。 “別讓他們逃了!” “在這裡!”無論走到哪裡,四處都響起追兵圍剿的聲音。珂月心中焦急,只盡量挑選哪些從來沒走過的路,盼能甩開追兵。 眾人在珂月沒頭沒腦地帶領下,鑽過數也數不清的木門,一直領頭疾奔的珂月卻突然停了下來。誰也沒想到在這時候她會停下來,花升將只差沒將擋在身前的辛雁雁撞飛出去;花升將正想抱怨,話都到了嘴邊,卻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原來六人慌不擇路,好死不死又回到原先那佔滿秦兵的地下廣場了。 那負責宿衛的守衛首領,見珂月手拉著白芊紅,後頭跟著春老、束百雨、趙楠陽與左碧星匆匆來到,正想上前查問時,珂月等人身後的木門又再度被打開,衝出來的卻是正牌的春老等人。數百名秦兵見到廣場上突然有兩組鬼谷三魈,俱都驚疑不定,卻是誰也分辨不出哪一組人嗎才是真正的鬼谷三魈。那秦兵的守衛首領一生經歷數十場大小戰役,當即下令兵士們執戟列隊,盔甲武士將廣場每一個出口層層堵住了。荊天明左右環顧,心中只連勝叫苦,看來想帶著眾人安然離開此地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了。 “這世上誰敢冒充春老魚冉?”鬼谷三魈之首的春老,見到花升將頂著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皮,早就氣得七竅生煙。他畢生武功深湛,心計又深,向來只有他暗算人的份,哪容人家暗算他?這次卻一招便給人捆得動彈不得、丟在樹叢之內,這奇恥大辱如何忍得?若不殺卻眼前此人,失職之過先且不說,一張老臉簡直沒處放了。 向來笑瞇瞇的春老,這時再也沒有絲毫和善,兩眼狠瞪著假冒成左碧星的荊天明,雙掌互錯,縱步間對荊天明發掌而出,掌至中途陡然側翻,江空石掌劃出兩道破風唳響,轉劈花升將。白芊紅與那春老同一心思,單憑“誰敢冒充夏姬白芊紅”這一條,便足以教她欲置對方與死地,自然揉身而上,與辛雁雁纏鬥了起來。這一下可苦了慣用暗器的束百雨,倒不知該將暗器打向哪一個春老?哪一個白芊紅?左顧右慮之餘,劉畢揮劍而上,束百雨無奈之下,只得抽劍擋挌,就這麼緩得一緩,良機已失,再也無暇發射暗器。 一時間,滿屋子幾百名秦兵便看春老打春老、白芊紅打白芊紅、束百雨鬥束百雨,爐火光中人影幢幢,竟像是分身幻術似地奇詭滑稽。鬼谷眾人或許難以分辨真假,但荊天明、珂月與宋歇山三人,單憑武功便知哪一個是真正的鬼谷三魈,哪一個又才是自己人。 荊天明情知花升將武功與春老相差太多,定然不是對手。當即跳入戰局之中,縱步掠至二人身旁,發掌喝道:“花大哥,快去幫雁兒!”春老忽覺背後一股掌風壓將而來,竟有排山倒海之勢,倏然心驚:“此人究竟是誰?內力竟不下於我!”荊天明雖只一掌,便已迫得春老不得不回身擋挌,凝神接掌,他只得拋下假扮自己的花升將,轉而專心應付荊天明。 花升將得空立即脫身跳開,可面對兩個一模一樣的白芊紅,他沒那本事可以單憑武功辨識兩人真假,只急得直跺腳,口中大喊“辛姑娘!辛姑娘!哪一個才是你呀?” 辛雁雁正節節敗退,連忙喊道:“花大哥!快來幫我!”白芊紅卻立刻也跟著叫道:“花大哥別上當!她才是真的白芊紅!”揮刀咻咻咻連三下削斷了辛雁雁一縷黑絲。辛雁雁大叫:“白芊紅的武功可比我高多了!這還看不出來嗎?”白芊紅也叫道:“別被她給騙了!白芊紅打不過我!花大哥!你快去幫其他人!”辛雁雁眼見白芊紅刀刀都往自己面門而來,拆穿了易容術倒是其次,她就怕一個不小心被留下了刮痕,心中大急,便伸手往臉上一掀,拆下了一層假面皮來。 劉畢在不遠處正好瞥見,連忙大叫:“千萬不要!”情急中也沒想到這時亂成一團,誰也不知道他這是在對誰喊。眼看辛雁雁登時露出本來面目,劉畢不禁暗暗叫苦,只盼其他人千萬不要再自毀易容之貌,他心想:“如今雖已事發,但鬼谷徒眾成千上萬,若有這張面皮頂著,多少也易於對付。”當下更加打迭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不敢有絲毫鬆懈。劉畢這十年間在武功上猛下功夫,本身劍術造詣雖有限,但畢竟練得勤快,仗著儒家八佾劍術的威力,此時與慣用暗器的束百雨以長劍對峙,數十招打將下來竟是不分高下。 這場真假大戰打得正混亂時,端木蓉與烏斷也已趕到廣場。她二人心神早被長生不老仙藥迷惑,兩人原不知闖進煉丹房中的是荊天明等人,此時乍見鬼谷三魈變成了兩對居然也不怎麼吃驚。 端木蓉擠過重重人群,來到珂月面前,只是神獸叫道:“阿月,快把掌門耳環給我!”面對這樣的端木蓉,珂月只是緊緊捏著手中一對珠子,心中無限氣苦。望向站在端木蓉背後的衛莊,他臉上也滿是無奈。 那邊花升將眼見其中一個白芊紅變回了辛雁雁,心中暗自一驚,只想道:“辛姑娘既然卸去了易容裝扮,今日定難善了。我堂堂男兒漢,莫不成還能拋下辛姑娘,頂著春老的面皮自個兒逃嗎?”想到此,索性也將臉上面皮一扯,撕個稀爛,大吼道:“辛姑娘別怕!我來幫你了!”花升將加入戰局相幫,白芊紅以一敵二登時略感不支,只得拔出左手的閉血鴛鴦刀應戰。白芊紅手裡雙刀揮掃,心中只盼衛莊來援。撇眼間,突見衛莊穿過木門來到,當即面露喜色叫道:“莊哥,快來幫我!”卻不知為何自己明明已聽見呼喚,卻依舊站在端木蓉身旁動也不動。 “是了!莊哥定是奉了谷主之命,一切以煉丹為要,所以才留在那兒保護神醫端木蓉。”白芊紅心中雖覺此話有理,不知怎地眼角處竟有淚光泛起。這麼多年來,衛莊對自己總是客客氣氣,一丁點兒顏色也無,她早懷疑衛莊其實另有心上人。但也從未見得衛莊暗自與哪個女子會晤,再加上她白芊紅艷冠群芳之姿,又有哪個女子比得上?是以她萬萬沒料到,衛莊心中所愛的,便那個躲在木門後頭、斗室之間,瞧也不瞧、睬也不睬天下男子的怪異女人——端木蓉。 這時衛莊守在端木蓉旁,毫不鬆懈地望著戰局,白芊紅處境有危,又怎能逃得過他的雙眼?白芊紅的叫喚,他更是聽得一清二楚。一股深深的愧疚正切割著衛莊的身體;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遠遠望著白芊紅,雙腳不肯輕易移動。衛莊早已打定注意,除了端木蓉的安危之外,其餘的都不理會。 “事已至此,我還帶著面具做什麼?”荊天明、宋歇山,還有劉畢三人都是一般心思,“若受圍攻而死,也要教人知道我荊天明(宋歇山、劉畢)不屈不撓,戰到最後一刻才是。”三人隨即撕去臉上易容裝扮,在數百秦兵的注視之下,各自以本來面目與鬼谷三魈相鬥。宋歇山既然不打算繼續假扮趙楠陽,當即拉開催雲手駕駛上前協助劉畢,欲先解決掉束百雨。 端木蓉對廣場上的一切不聞不問,第十一次地對珂月說道:“拿來。”烏斷也插口道:“快交出來。反正你本來也不想當什麼掌門人。”珂月被她二人逼得幾乎想哭。環顧四周,荊天明、劉畢等人,甚至是那個辛雁雁都在努力跟鬼谷之人搏鬥。珂月咬緊牙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體內的真氣流轉起來。 “我不給。”珂月吐出這三個字,突然毫不猶豫地往最近的一道出口奔去。珂月一襲黃衫在人群當中左右穿梭,當真快若飛鴻,眼見她就要奔出門外,卻倏地有一團黑影朝她飛竄而下。 若說珂月的輕功猶若飛鴻,那道黑影則猶似鬼魅。速度之快是場上眾人生平之所未見,珂月每拉開一扇木門,那道木門便立即被追上來的那道黑影碰地一聲又復關上。珂月腳下不停,幾乎已將偌大的廣場飛奔繞過一圈,她俞奔愈驚,想起過去姜婆婆曾對自己說過徐讓的武功,珂月驚駭之中已知絕難從徐讓手中逃脫。 “既如此,為今之計只有先行毀去這兩顆珠子了。”珂月心念一轉,恰巧此時奔至束百雨、劉畢、宋歇山三人打鬥的不遠處,珂月看準束百雨行進方向,手指一彈,便將那兩顆奇珍難得的千年沈木、銀蛇頭骨,準準地送進了束百雨口中。 “啊——”端木蓉與烏斷見狀驚叫出來,兩人急忙衝上前去拉束百雨,要讓他將珠子吐出。束百雨不解其意,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已將煉製長生不老藥的最後藥引給吞下肚中。 珂月早知兩位姑姑絕不會輕言放棄,正想上千阻止她們,只聽得緊接著又一聲驚叫,就看束百雨搖搖晃晃地倒退幾步,伴隨著一陣怪異裂響,鮮血激噴而出,直到束百雨仰倒在地,珂月才見到他身上有一道深深的裂口,自喉嚨一路往下剖開,束百雨硬生生被切開成左右兩片。 劉畢被噴得渾身滿臉都是血,他手握長劍,瞪視著自己劍尖正不住淌落的鮮血,腦子裡一片糊塗:“方才發生了什麼事情?是誰忽然抓著我的劍去斬束百雨?” 辛雁雁遠遠看到束百雨的身子忽然被剖成兩半,只剩下一顆頭還保持原狀,登時嚇得心膽俱裂,尖叫出聲。那尖叫猶如另一把尖刀剖開了屋內情狀,幾個人原本正打得如火如荼,這時不禁都被那聲音中的驚駭恐懼吸引了目光,轉眼望去。只見那團一路跟隨著珂月的黑影,化作了一個老人,那老人正心無旁騖地趴在一團血泊當中,兩手埋在束百雨的肚裡不住掏挖。左邊的肉塊掏完,又去挖右邊剩下的那半身屍首。這景象實在太過怪異,屋內眾人紛紛罷手,只是凝神看著徐讓。 “不在那裡。”唯有端木蓉仍然很冷靜,她推開擋路的衛莊,快步走來,蹲下身去,先是以指在束百雨的咽喉處上下觸摸,然後從腰帶間抽出一把袖珍銀刀,噗地一聲刺進束百雨喉結下方,輕輕一轉,便挑出了兩顆血淋淋的珠子,手法迅速俐落。原來那老人殺得實在太快,束百雨根本還來不及把珠子吞進肚中便已然斃命。 “得立刻清去人血。”烏斷生性潔癖,此時卻不顧身上以上被束百雨的血噴得髒污,只怕耳環被人血浸泡後會改變它的藥效。 “不錯。”端木蓉點頭應道:“快趕回煉丹房,用水將珠子洗淨才是。” 神醫、月神兩人既然帶著珠子離去,珂月、荊天明一行人頓時便處於劣勢。六人都背靠著背,凝神盯著包圍他們的數百名秦兵、春老、白芊紅、衛莊及鬼谷谷主徐讓。 “看來斷難活著出谷了。”珂月環顧四周,滿心愧疚,心中只道:“都是我害了大家。非但沒救出兩位姑姑,沒毀去那長生不老藥,還害得大夥兒喪命。”珂月望了一眼站在自己右邊的辛雁雁,又望瞭望站在自個兒左邊的荊天明,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浮上心頭。 “徐讓老兒!姑娘我來會會你!”珂月噹地拔劍出鞘,白劍在右、黑劍在左,腳下踏著杳冥掌法的奇怪歩術,當先沖向了徐讓。 “阿月不要!”荊天明急叫道。珂月哪裡管他,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好劍!”徐讓到了廣場之後,這才開口說話。珂月面對天下第一高手豈敢怠慢,一出手便是祖傳臨淵劍法的殺招。只見她左足向前,上身隨即轉左,右足屈膝前弓,右手白劍劍尖後轉再反向前挑,切斷敵人正面攻擊的來路,左手黑劍趁勢直刺徐讓“天府”、“俠白”、“天井”、“清冷淵”諸穴。白劍嗡嗡作響,黑劍卻了無聲息。 “小女娃兒的臨淵劍法練得到家。”徐讓怪笑一聲,讚道:“這招'雨灑四溟'只怕使得比你爹高石然還有勁啊。”老人說罷,看也不看白劍一眼,一隻乾巴巴的手臂驟然暴長,避開黑劍,迎面便朝珂月的臉上抓去。珂月眼見那隻佔滿了束百雨鮮血的五爪向自己伸到,驚懼之下,登登登連退三步,左手黑劍輕胸下落,來與白劍相會,以後退之勢帶出雙劍,回手又向徐讓刺出。徐讓收爪變掌,改拍向珂月的後腦勺。珂月右足翩翩成獨立式兩肩松沉便向前倒,以半招“懸崖勒馬”化解。 “這廣場中雖有日照,卻不甚明亮。白劍佔不了便宜。”珂月眼角瞥向廣場角落,那兒日光混合著。火炬之光,正適合她手上幾可隱形的黑白雙劍。 “即使佔不了便宜,也能讓徐讓這老怪物離天明哥他們遠一點兒。”珂月打定主意,撒腳便往角落跑。 “阿月不要!”荊天明眼見珂月一馬當先沖向徐讓,哪能袖手旁觀,正想上前相幫時,春老卻一掌打來。 “先殺柳帶媚,後殺束百雨。”春老怒道:“我鬼谷四魈只剩兩人,豈能放過你這臭小子!”荊天明聞言一愣,“柳帶媚是我殺的沒錯,怎麼這束百雨的死也算在我的賬上?”隨即出手接下春老惡招。白芊紅身為鬼谷四魈之一,雖然武功遠遠不敵,卻毫無畏懼,手中雙刀一翻便砍向宋歇山。這邊端木蓉既安然返回煉丹房,徐讓等人又皆在場,衛莊略一沉吟,隨即拔劍相助白芊紅。花升將、劉畢、辛雁雁三人則與秦兵們一場混戰。 六人中,除荊天明對戰春老尚有富裕,其餘五人全都陷入苦戰。徐讓以手成爪,一抓再抓,猶似在半空中不斷畫小圓竟不停歇。只見珂月的身子被迫一旋再旋,但無論她怎麼變招,徐讓的五爪卻仍舊陰魂不散地緊緊跟在她鼻尖之前。花升將、劉畢、辛雁雁三人武功本就不高,此時被數百名秦兵包圍,頓時陷入險境,三人背靠背相互支援,但無論誰也看得出,不消多時這三人皆會死於秦兵戟下。另一邊,白芊紅得衛莊相助,宋歇山已不是對手。若非衛莊有心相讓,遲遲不下殺招,宋歇山早已斃命。 白芊紅眼看丈夫數次皆要得手,卻又在最後時刻留宋歇山活口,心中自然滿是疑惑。她東瞧西瞧,衛莊又不似有意。但白芊紅心知肚明,衛莊心中定有事瞞著自己。忽地瞧見衛莊身上穿著的那套衣衫,乃是自己親手縫製,現在衣衫上頭沾滿斑斑血跡。白芊紅腦中回想,當徐讓借劉畢之劍劈砍束百雨時,明明最靠近束百雨的,乃是正向他衝去的端木蓉與烏斷兩人,自己丈夫那時應在端木蓉身後才是。方才她親眼所見,烏斷返回煉丹房時,全身上下都沾滿了束百雨所噴出來的鮮血,但……端木蓉身上卻整潔依舊。這作何解?定是自己丈夫見到束百雨的鮮血激噴而出,隨即上前用身子替她擋住鮮血,好讓端木蓉身上不沾到一丁點兒污穢。衛莊對自己何曾有過這種體貼?莫非只有對端木蓉?只有端木蓉?只有端木蓉?噹地一聲,手中閉血鴛鴦刀落地,白芊紅宛如石像般停住腳步。 這頭荊天明眼見珂月深陷險境,左手忽忽呼便是三拳打出,每一拳都使上了十足十的內勁,春老自然後躍走避。荊天明意在誘使春老後退,自己好騰出功夫衝往珂月處相幫。沒想到春老雖然後退,卻閃出一人擋在去路面前。荊天明一看那人,頓時怒氣沖天。原來來著竟是趙楠陽。趙楠陽前腳回到鬼谷,便聽弟子說了個大概,急忙趕到這中央廣場時,正逢徐讓動手殺了束百雨。趙楠陽一直在旁冷眼觀戰,直至此時荊天明欲抽身去幫助珂月,這才現身擋住了荊天明去路。 “你是荊天明?”趙楠陽有點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武功大進了啊。” “不錯,我是荊天明。'天下第一劍'蓋聶之徒,荊天明!” “看來你什麼都知道了。”趙楠陽聽到蓋聶這個名字,嘴角露出一絲獰笑,跨步一掌便往荊天明胸前拍擊過去。這時春老已避過荊天明方才發出的凌厲掌風,不由分說也是一拳擊向荊天明背心,竟是兩大高手聯手合擊一個後生小輩。 “好不要臉!”辛雁雁當先叫了起來,“堂堂四魈之首!還有什麼名震天下的趙楠陽大俠!居然兩個人打一個毛頭小子。真羞死人也!”其餘眾人在打鬥之間紛紛轉頭去看,果見兩大高手竟然合擊荊天明一人。春老被辛雁雁叫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手上卻兀自不停。原來春老數十招拆過,已知自己內力絕非荊天明對手,與其久戰後落敗,還不如與趙楠陽聯手。趙楠陽早就想除卻荊天明這心腹大患,眼看春老願意出手,他也樂得輕鬆取勝,左掌畫圓,右臂直貫,纏臂金拳登時如龍蛇搗穴似地攻向荊天明下腹,竟硬生生打算來個以二敵一。 荊天明見趙楠陽一世俠風英名,骨子裡竟無恥到這種程度,簡直不敢相信。就是這份陰險才會讓蓋聶死得那麼不值。荊天明心中一陣刺痛,胸口被憤怒和恨意撐漲得幾欲爆裂,揮動雙掌護在身前,雙臂不斷交遞繼出,但聽得噼劈啪啪之聲響作不覺,荊天明的身子如疾風陀螺般地忽而左旋,忽而右繞,一面閃避二老的夾擊,一面乘隙以掌風震拍他二人的四隻衣袖。春老、趙楠陽兩人雖見荊天明東繞西奔,幾次發掌盡都落空,大拿二人畢竟江湖經驗老辣,一招一式輪番遞出,依舊是有條不紊,並不輕易自亂陣腳。如此一來,荊天明雖暫時頂住了兩大高手的夾擊,但再也無暇去救珂月。 遍聽得廣場角落那兒,珂月一聲慘叫。她左肩被徐讓抓中,頓時鮮血淋漓。這一抓並未見骨,但左手頓失使劍時應有的靈巧,以黑劍點穴的功夫更是半點兒也使不出來了。 “小女娃兒還有什麼功夫?使出來瞧瞧”徐讓怪笑聲中,珂月漸漸敗退。 “你既身為神都九宮掌門人,必定會一些神都九宮的稀奇武學。莫要小氣,使出來悄悄嘛。”這徐讓一生愛武成癡,好不容易才遇到這麼個稀奇對手,說到後來語氣竟似哀求珂月一般,但攻擊卻絲毫不停,只聽得珂月又是一聲慘叫。 “阿月小心!”荊天明聽見珂月的慘叫聲,忍不住回頭去看。正所謂關心則亂,這一回頭,左側頓時露出好大一個破綻。春老、趙楠陽是何許人,焉有瞧不見的道理。兩人同時出手。春老使一招:“調其生客”,臂隨身轉,左手拳、右手掌拍向荊天明左腹;趙楠陽則使出纏臂金拳中的絕招“井中求火”,右腳離地、左腳蹬地跳起,身體騰空上躍,瞬間朝荊天明左背連發九拳。 荊天明甫一分神,再回頭頓時春老已然攻到。荊天明右手掌、左手拳接下春老這一招,身子向左微退,同時手中發出橫勁將春來掌力卸開。但如此一來,等於自己將自己送到趙楠陽拳頭底下挨打。眼看避無可避,荊天明集中內力於左腹,打算硬挨趙楠陽九拳。 砰地一聲,趙楠陽一拳打中荊天明左背。這拳打中,又聽得砰砰砰地八聲連響,顯是趙楠陽拳拳皆不落空。但說也奇怪,明明趙楠陽九拳發出,荊天明卻感覺自己只挨了一下。剩下八拳,拳都落在催雲手宋歇山身上。 混戰中,宋歇山不知衛莊有心相讓,只道自己竟能與衛莊打得平手。後來趙楠陽突然現身,宋歇山更是心中大亂。又見自己恩師恬不知恥,與與春老聯手合攻荊天明,宋歇山羞憤之餘更是無心再戰。星號此時衛莊也分心去看荊天明、春老、趙楠陽三人之爭,不然宋歇山哪裡還有命在。眼見趙楠陽趁荊天明分心之餘,出手偷襲。宋歇山再也無可忍耐,卻又不願對恩師出手相向,只得舉身自撲,替荊天明硬生生挨了這威猛無比的八拳。 宋歇山猶如軟泥似地在荊天明身後倒下。雙目垂淚,無語地望向趙楠陽。 “歇山!你!”趙楠陽發現自己八拳皆打在宋歇山身上,倒先叫了出來。 “師父,我……” “哼!我沒有你這種沒用的徒弟。” “我……我也沒有你這種師父。”宋歇山絕望回道:“你殺了我吧。” “殺便殺!你當我捨不得嗎?” “天明。”趁著趙楠陽師徒二人對話,衛莊潛到荊天明身後,以極低微的聲音說道:“我給你的東西還在身上嗎?”荊天明一愣,初時尚不知衛莊說的是什麼,後來才想起是那塊黑漆漆的鐵牌。那鐵牌自從珂月擲還給自己後,便一直塞在自己懷中。荊天明隨即向衛莊點點頭。衛莊又道:“那好,快到廣場中間,亮出鐵牌。” “這是為什麼?”荊天明忍不住問道。衛莊卻沒有回答。 唰唰兩劍,卻是衛莊以一招百步飛劍中的“草長鶯飛”陡然刺向荊天明。衛莊劍法何其凌厲,荊天明隨即飛身後退。 “衛大人此時出手,莫不是要搶功嗎?”趙楠陽忿忿叫道:“這荊天明已是我掌中之物,豈能讓衛大人搶走這便宜?”說罷,拋下半生不死的宋歇山,也來搶攻荊天明。春老見狀,也不甘示弱,當然也是接著來打。 荊天明在衛莊、春老、趙楠陽三大高手圍攻之下,漸漸退到廣場中央。衛莊一招一式看似攻擊,其實是將春老、趙楠陽可用來攻擊的空間給佔走了。春老、趙楠陽兩人見衛莊礙手礙腳,只道他是要搶攻討好。急忙各自使出全力,只盼自己快對方一步,搶先取了荊天明性命。 這一下荊天明再難抵擋。放眼望去,此時宋歇山倒在地上,口中吐血不止。花升將中了白芊紅閉血鴛鴦刀的毒,仍在奮力與秦兵對抗。劉畢右腳受傷,已是舉步維艱。辛雁雁打得是披頭散發。珂月在徐讓相逼之下,已是命在旦夕。 荊天明雖不知衛莊到底想做什麼?但見他神情著急不已,雙唇上上下下開闔,似乎在對自己無聲地說道:“鐵牌、鐵牌、鐵牌……” “管它的哩!”荊天明心一橫,“反正大家都要死了。” 只見荊天明一個縱身,跳到那秦兵守衛首領肩上,從懷中掏出那塊衛莊在桂陵城交給自己的鐵牌,口中大喊道:“大家住手!我有話說!”他口中雖然這麼喊著,其實壓根兒不認為有人會聽自己的話就此住手,而且他也還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話好跟這些人說。 廣場上頭,日光混著火炬之光,照亮了荊天明手上那塊黑黝黝的鐵牌。璀璨的五種顏色組成一個“秦”字。衛莊當先收劍,忽地跪了下去,口中高聲喊道:“始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鬼谷眾人與數百秦兵俱都停住,成千上百雙眼睛都看向荊天明手中那塊五色令牌。只聽得鏘鏘鏘鏘一陣亂響,卻是眾秦兵放下兵刃,跪了一地,異口同音大聲喊道:“始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春老、白芊紅。趙楠陽還有徐讓,都住手停戰。或許並非心甘情願,但這四人也紛紛跪下,口稱萬歲。見所有人在荊天明腳下跪成一片,劉畢、花升將、宋歇山、珂月、辛雁雁都驚呆了。雖說自己逃出生夭,卻簡直不知道作何反應才是。 但這廣場上,最吃驚的人莫過於手拿令牌的荊天明。荊天明手舉令牌,全身僵硬,心中劇震。藉由這令牌的威力,他已隱約猜到鬼谷真正的谷主是誰,或者說誰才是這座仙山、這徐讓、這四魈、這趙楠陽真正的主人。原來這鬼谷。這仙山、這長生不老藥,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在為始皇之死作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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