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秦時明月7·始皇之死

第7章 第七章心馳神騖

秦時明月7·始皇之死 温世仁 9810 2018-03-12
“羅先生來得真早。”珂月笑吟吟地坐在荊天明對面的說道。 “啊……是啊,哈哈哈。”羅功超摸摸自己的頭,尷尬地笑著,“想到美人有約,不知不覺我好像從早上坐到現在了。哈哈哈!” “呵呵!”珂月也笑了,“羅先生真是抬舉我了。只可惜此美人非彼美人。若是衛夫人相約,只怕羅先生昨晚起就睡如翻餅了吧?” “哪兒的話,我一樣睡不好。” “羅先生真愛開玩笑。我想羅先生一定納悶得很,你我素不相識,我怎會突然相邀?”珂月臉色漸漸凝重起來,“其實就是不認識才好。有些話……有些人……悶在心底真教人難過。” “原來姑娘是想找人吐苦水。” “那晚蓬萊殿夜宴後,羅先生你……你竟然能對白芊紅如此暢快地說出那番話,真教我羨慕不已。”珂月自斟自飲起來,“真是……”

“姑娘,我……”荊天明見珂月似乎想說不欲別人知的事,心中真是又想听又不想听。幾經掙扎,還是決定尊重珂月。他正想打斷珂月,卻反而被珂月搶先。 “羅先生,你不需知道我是誰。”珂月揮手阻止道,“也不用問我的名字,好不好?就當是萍水相逢。你我今日一會,之後不再相見。有什麼煩惱秘密,我一股腦兒地說出來。待我說完,便換你說。我說時你不用認真聽,你說時我也不會用心記。”珂月將羅功超和自己面前又空了的酒碗重新斟滿,“將來……將來若有一天,你我無論在何處相見,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這樣可好?”荊天明見珂月說話時臉上愁苦,忍不住點了頭。但點頭後,心中又一陣懊悔。 “羅先生,你有家人嗎?”珂月問道。

“啊?”荊天明摸摸假鬍子,半真半假地搖頭說道:“哎,沒啦,多年前打仗的時候便全死光啦。姑娘你呢?”他本以為珂月會因同病相憐,趁機一吐孤兒苦事。 不料珂月卻微笑說道:“我呀,我家裡的人可多啦。”說著還扳起手指一一數算,“我家裡有個脾氣很臭的老奶奶、兩個不肯出嫁的姑姑,另外還有六個弟弟、六個妹妹、十五個堂弟、一個小外甥女。” 荊天明想起神都九宮門下一堆少男少女,男童女童,不禁呵呵笑道:“原來姑娘家裡頭這麼熱鬧。” “可不是!”珂月喝盡杯中酒,又言道:“不過呢。早些年可也不是這樣。在很多年前,真正還沒結束的時候,老奶奶帶著我逃難。那時候天地茫茫,也不知該往哪兒去,後來我們便決定上山投靠我兩位姑姑,雖然不確定她們是不是真在那裡,但總歸是個目標。沿途,我見到有個女人凍死在路邊,可她懷裡的娃娃卻還哇哇哭著,於是我便抱起了那嬰孩。”珂月說到這扑哧一笑,“老奶奶可惱了,嘴裡咕咕噥噥的,但我就偏要帶著那小娃娃,老奶奶也拿我沒辦法。”

荊天明笑道:“我知道了。老奶奶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雖然抱怨,其實也覺得那嬰孩可憐。”珂月撇撇嘴道:“哪是呢,你不知道,我們家老奶奶向來最怕麻煩了,旁人是死是活她才懶得理會。”荊天明由衷認同得點了點頭,摸摸鬍子又道:“我知道啦!定是老奶奶疼你,即使自己不願意,也硬起頭皮順著你了。” 珂月笑道:“這回你可說對了。羅先生,我們家那位寶貝老奶奶的脾氣呀,真可說是比石頭還硬、比馬糞還臭,她要說個不字,誰敢違抗她的意思?她當時之所以硬憋著沒阻止我,無非是看我可憐罷了。” “看你可憐?” “是啊,我那時候……那時候……發生了一些事,心裡頭不快活……”珂月想起那段過得猶似遊魂的日子,下意識又喝盡了面前一杯酒,甩甩頭,對荊天明笑了笑,續道:“後來呀,我們又碰到一個衣衫破爛的小乞丐來跟我們討飯,我見他可憐,忍不住也帶著他一起走,誰知那小乞丐還有個更小的弟弟和剛剛會走路的妹妹,這下子人又更多啦。”

其實戰火方休不久,許多地方尚窮困敗亂,一個老太婆和一名少女要帶著好幾個嬰兒、孩童長途跋涉,自是有諸般不為人道的苦處,只是珂月此時說來輕描淡寫。荊天明雖能想像,心覺憐惜,口裡卻反倒附和著珂月活潑的語調,“我知道啦,你就這麼一路東撿一個小孤兒,西拎一個小乞丐,待你終於到了姑姑家,已經是一堆弟弟、妹妹、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侄兒、侄女、外甥和外甥女啦。” 珂月咯咯笑道:“羅先生真是聰明人。其實有很多弟弟、妹妹、侄兒、外甥都是後來多添的,上山的時候也不過才十來人罷了。” “十來人!那也真夠多了。”荊天明不禁佩服地道:“姑娘,你心腸可真好。” 珂月愣了一下,“羅先生,我這輩子好像從來沒有人這樣形容過我。”

荊天明心中一陣抽緊,但他不想珂月難過,一遍幫自己添酒,一遍繼續原本話題,“不過你還真是不怕麻煩呀,家裡已經有個脾氣很差的老奶奶,又添了一堆調皮搗蛋的大娃娃、小娃娃,我看這日子過得……哎,很吵吧?” 珂月嘆道:“可不是,吵得很哪。”說完扑哧一笑,荊天明也是跟著哈哈大笑起來。他見珂月不知不覺已經喝完了桌上一壺酒,又舉手向店家示意再來一壺,忍不住勸道:“姑娘,喝慢點兒,我老羅左右閒著沒事,咱們慢慢坐,慢慢聊,你可別一下子就喝醉了,那多沒趣。” “羅先生,”珂月挑了挑眉毛,有些俏皮地道:“你酒量不大行嗎?你倘若不行的話就少喝些,別看我一個姑娘家,我酒量可好得很哪。” 荊天明心中暗笑:“你哪裡是酒量好?小時候蘭姑姑燉的雞湯,你只一碗就給醉倒了。現在靠得還不是內力深湛,算什麼酒力!”他嘿地一聲拍拍桌子,大聲說道:“這怎麼成?今日居然給個年輕姑娘看低了,不瞞你說,我老羅別的什麼短處沒有,就是有點貪杯;別的什麼長處沒有,就是酒量特佳。來來來!姑娘愛怎麼喝,我老羅都奉陪,咱倆今日不醉不歸!”

“好!羅先生夠意思!”珂月喜道:“我們同幹三杯!”說著替二人各添滿了酒,舉杯說道:“這第一杯呢,先敬今日的杯酒之誼。” “好!乾了!” “這第二杯呢,敬你我二人萍水相逢,也算是緣分一場。” “好!乾了!” “這第三杯呢,就敬你我之間的緣分僅此一面,往後各不相識、形同陌路。一切便在今日盡興罷了!” 荊天明舉著酒杯猶豫了起來。他既非和珂月僅此一面,更絕無意與她往後各不相識、形同陌路。但見珂月滿臉豪氣地熱情期盼,實不忍壞她興致。略略躊躇,終究還是硬著頭皮,喝道:“好!乾了!” “請!” 酒過三巡,珂月由緊接著替二人滿斟新酒,“今天實在太高興了。接下來這杯,讓我謝謝羅先生。”

“唉,才剛剛乾了三杯,姑娘還是先緩緩吧。” “羅先生,不是才說了要盡興而為的嗎?難道羅先生你已不勝酒力了?我看不像呀。” “我還早得很呢。我老羅今日能跟姑娘在這兒喝酒,可說是榮幸之至。怎麼我還沒謝你,倒讓你先謝起我來呢?” “不不不,我真要謝謝羅先生。”珂月說著又飲盡了杯中酒,笑道:“羅先生,平常可沒人能這麼跟我喝酒呢。” “怕是其他人都高攀不上吧?我老羅真是走運哪。”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羅先生,我的意思是,我……我……”珂月緩緩放下了酒杯,“我沒有朋友。” “姑娘……” “真的,一個都沒有。” 珂月雖然尚無醉意,卻已是雙頰酡紅、兩眼迷茫,她眼底泛著水光,笑道:“雖然家里人多熱鬧,但我卻是個沒有朋友的人。沒人可以一起說說心裡話,沒人可以這樣跟我喝酒。不過……不過很久以前不是這樣的。”珂月的語音忽然急切了起來,像是辯解,“真的,我不是個一直沒有朋友的人。以前我也曾有很要好的朋友,大家一起吃飯、一起上學、一起玩鬧,長大後又共同犯難歷險。其中……其中還有個特別……特別……”珂月尋找著詞彙,卻終究沒有找到最貼切的,只能重複那兩個字,“特別……的朋友”

荊天明胸口砰砰地跳,“特別……的朋友?” “是啊。”珂月輕聲說道,“最特別的朋友,最重要的一個人。他在我心底扔下了個種子,發了芽,生了根;後來嫩芽長成了大樹,又被硬生生地砍斷了。剩下那根在底下,扎得好深好深,即使上面成了一片焦土,它都還在,然後又……重新發芽……” 其實荊天明這是應該感到坐立難安,他應該在珂月繼續說下去之前趕緊表明身份,但他卻沒辦法想到那些,只是像被迷住了似地怔怔望著珂月,看著她臉上的寂寞神情。已經她唇邊牽起的一抹悲傷微笑。 “我該怎麼辦呢?羅先生。該怎麼做,才能拔掉那重新發出來的芽?該怎麼樣,才可以挖開那從沒消失過的根呢?”珂月喃喃地道。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你不是說他……很特別嗎?我相信對他來說,你肯定也是……很特別的。”

珂月搖搖頭,“太遲了。如今我們都長大了,也都變了。如今他有很多很多朋友,大家都喜歡他,其中還包括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而我卻是個人人討厭,一個朋友都沒有的……壞姑娘。” “胡說,我就喜歡你!”荊天明一時忘情地喊出口,“阿月,不管別人怎麼說,你絕不是個壞姑娘!” 珂月驚訝地睜大眼睛,那張粘著真羅功超的鬍子的假羅功超的臉,剛剛竟忽然冒出了荊天明的聲音,再加上……“你剛剛叫我什麼?”珂月顫聲問道。 荊天明知已露了馬腳,也就沒打算再繼續作假,他嘆了口氣道:“阿……” “羅先生!”珂月猛然截斷對方話語,“羅先生喜歡我這個朋友,我真是太高興了。”她勉強想掩蓋自己的驚慌,兩手安在桌上支撐著站起身來,“我好像喝多了,不能再坐,但盼羅先生能記得我們的約定,忘了今天聽過的話,你我從此兩不相識。告辭了。”

荊天明記起自己羅功超的身份,向客店老闆亮出了臂上的鬼谷紋身,接著便趕緊跟著珂月,快步走出了酒樓。 珂月想來謹守著自己的心事絲毫不露,如今卻偏偏在自己最不願示弱的人面前,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麵攤得一清二楚。她頓時只感到張皇失措,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逃開,但為免惹疑,又得強壓著身體的本能,不能跑。珂月雙唇發顫地在大街上快步而行,也不管自己酒精是在往哪兒走,只知道荊天明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後。她能聽見荊天明的腳步聲,更能感覺到荊天明灼燒般的目光刻畫似地緊盯著她。 他們一直來到了城郊無人之處。 荊天明終於出聲喚道:“阿月” 珂月像是被忽然點醒了似地停下腳步,她這才意識到周遭景物的變化,回身啪地便賞了荊天明一巴掌。 荊天明當然沒有閃斷,他凝視著珂月,道:“我這張臉雖是假的,但我剛才說的話,卻都是真心的。” 珂月在那灼灼目光之下,不禁將頭撇開。她心跳得很厲害,只得掩飾性地轉開話題,“沒想到你還有這手易容之術。” “這功夫不是我的,而是端……對了!阿月,”荊天明忽然想到,“怎麼端木姑姑也在鬼谷?我看鬼谷對她的禮遇得很,竟是奉為上賓。” “什麼禮遇?端木姑姑和烏斷姑姑都是被軟禁在此,只怕很快便會有性命之憂。”一提到端木蓉和烏斷,珂月立刻露出憂慮之色,“我一直想要救出她二人,故才領你至此。只是最近事情有變,就算合你我二人之力,再加上婆婆,也是不成。這事非得有個萬全之策才行,若有什麼閃失,日後要找機會可就難了。” 荊天明有點驚訝地道:“怎麼會?憑你我二人合力,若再有姜婆婆相助,要打過你鬼谷三魈可說是穩操勝算,就算再加上趙楠陽也應當不算太難才是。難道鬼谷中另有更強的高手?是那個叫什麼方上的嗎?” “說實話,他武功究竟如何我從未能親眼見識,但這到不是終點。要救兩位姑姑單憑硬闖是不能的。天……荊天明,你在這裡也不少時候了,聽起來你對此處已有了不少觀察。” 方才珂月下意識地差點脫口叫出天明哥,臨時警覺改口。荊天明卻已經聽得一清二楚,他嘴上雖不戳破,臉上卻不禁露出微笑,道:“鬼谷地廣人眾,規模大得令人無法只信,更且階級分明,規矩繁多,似乎處處皆有幾關,又隨時偷著詭異,我雖已捉摸出些許頭緒,只怕位置的地方也還多得很。” “沒錯。二位姑姑被軟禁之處,一般人難以靠近,更設有重重守衛。進來谷主更派了鬼谷三魈親自監管把守。若然硬闖,兩位姑姑必會在我們抵達之前被移往他處。此事若要能成,便得在毫不引起驚動的狀況下,智取方得。” “毫不引起驚動?”荊天明沉吟半晌,摸摸自己的臉,“阿月,你瞧我臉上這易容功夫如何?” 珂月仔細端詳了一番,點頭道:“的確是毫無破綻,沒想到天……荊大俠還有這一首易容功夫。” 荊天明強忍著笑意,鄭重說道:“這功夫可不是我的,是端木兄弟。他是端木姑姑的同族之人,也是儒家弟子,眼下和劉畢、花大哥、宋大哥都住在這城內。” “劉畢?”珂月驚訝地道,“不可能。劉畢若在此地,我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說這位易容大師端木魚的功夫深湛呀。阿月,只要有劉畢他麼相助,我們便可利用易容之術,救出端木姑姑二人。” 珂月略略細想,果覺此事可成。但……她總覺得很不甘心。 “哼,劉畢怎麼可能相助於我?我珂月又何須劉畢相助?他是名門高士,我是邪教妖女。” “阿月,劉畢縱是不知,你難道還不明白一切都只是誤會?”荊天明勸道:“大夥兒的日子還有的是,誤會尚有冰釋之期。但若依你所言,端木姑姑他們近期將有性命之憂,那麼此事刻不容緩,在這當口的輕重緩急,難道你還分不清嗎?” “我……”珂月心中好生掙扎,想了又想,不禁嘆道:“並非是我不願為了兩位姑姑去求他們,只是此事風險極大,他們又怎麼信得過我?”荊天明想起劉畢對珂月的態度,也不禁猶豫了起來。但他旋即轉念,搖頭說道:“別人信不過你,方大鉅子卻一定可以。今日他和陸掌門等人也都到了這裡。阿月,關於趙楠陽和紫雨的真面目,以及當年蘭姑姑的私隱真相,方大鉅子皆已一清二楚,有他在場,此事必定能成!”他見珂月尚猶疑卻步,不禁伸手握住了珂月的手,鄭重言道:“阿月,你相信我,在給我一次機會,信我這一次!” 珂月凝視著荊天明,然後略帶羞澀與尷尬地抽回自己的手,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好!你帶我去見劉畢。” 荊天明好不容易說服珂月。兩人一塊兒來到劉畢等人的下榻處,隔窗便聽見屋內眾說紛紜,在猜測陰陽家總是風朴子到底在那神秘的梅花黑盒裡藏匿何物? 便聽得花升將猜道:“我說則梅花黑盒內定是藏著一套極為厲害的武功絕學。你們想想,據天明所說,共有一百片竹簡。我猜啊,定是一套武學秘訣,不然怎能寫滿足足百來片竹簡哪?” “若是一套稀世武功,又何必將最後的兩片竹簡藏在梅花黑盒中?”宋歇山推敲道:“這沒有什麼作用啊,就算最後的一招半式沒有學到,前面九十八片竹簡上所記載的武功應該也夠用了吧?” “況且,”劉畢插口道,“從沒聽說神都九宮門下有什麼了不起的武功絕學。端木蓉、烏斷她們都不以武學上的成就見長。” “話可不能這樣講。”花升將反駁道:“珂月的武功不就很厲害嗎?說實在的,比你劉畢可厲害太多了。” “別拿我跟妖女相提並論。”方更淚見他們又起口角,便拿出墨家鉅子的威嚴,用眼神示意兩人,“無謂的話無需多提,還是研究研究那梅花黑盒中到底藏有何物才是。” “我就說是一套武功絕學。” “說不定是一套毒掌掌法?若非如此,鬼谷幹嘛邀來端木蓉和烏斷?” “莫非陰陽家尚有無人知的學問術數流傳嗎?” “不不不。你們都錯了。”端木魚信誓旦旦地言道:“我猜必定是一套藏寶圖。唯有地圖缺失了關鍵兩片,認你有前面九十八片也是無用。” “宋大俠、方大鉅子,你們全都猜錯了。”珂月的聲音透過窗戶,從屋外傳了進來。荊天明推開木門,走在前頭,珂月隨即跟了進來,“由五片白魚玉墜鎖住的梅花黑盒中,藏得乃是一帖藥方的關鍵秘密。” 珂月的身影與她的聲音,兩者都使得在場眾人心中一震。 “藥方?什麼藥方如此重要?” “長生不老藥的藥方。” “長生不老藥!”眾人全都驚叫起來,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到的。 “這世上真的有這種東西嗎?”陸元鼎忍不住問道。 “這我不知。”宋歇山驚愕不已,“但如真有這種東西,那定然出自風朴子老前輩之手無疑。” “原來如此。”方更淚點頭道:“傳聞這十幾年來,始皇帝竭盡全力在煉製仙丹,為求長生不老藥。甚至不惜造船出海,排遣方士訪蓬萊仙島等處。看來,那鬼谷谷主定是為了要討好始皇帝才不惜大費周章。” 眾人聽方更淚所言,紛紛點頭稱是。唯有劉畢卻搖了搖頭,滿腹狐疑地道:“我不信。妖……珂月說出口的話,豈能輕易相信。說不定她是要引我們上當也難說。” “劉畢!你!”珂月怒叱道。 “我怎樣?”劉畢也不甘示弱,“那天在蓬萊殿夜宴,我、天明與花大哥三人親眼看見你與白芊紅有說有笑,親暱猶如姐妹。端木蓉與烏斷更是席上嘉賓。一般鬼谷弟子尚且難以參加的宴會,你神都九宮可是愛來便來、要走便走,如入無人之境。這些你如何解釋?” 珂月想起荊天明一番勸誡,忍住一口氣,言道:“不瞞眾位,我今日來此,實有一事相求。”珂月說著,便向眾人跪了下去,“還請各位幫我,從鬼谷救出我兩位師叔。” “兩位師叔?”端木魚呆呆地問道:“誰啊?” “呆子。”花升將撞了一下端木魚,“當然便是端木蓉與烏斷啦。” “姑娘請起。”方更淚與宋歇山可沒花升將、端木魚那麼傻。倆人見珂月款款下拜,連忙慌張地站了起來,扶起珂月道:“萬事好說。” 方更淚言道:“多年前,鄙人因無法確認趙楠陽的嘴型,而讓珂月掌門蒙受不白之冤,該對姑娘跪下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方大鉅子!”珂月萬萬沒想到,方更淚身為墨家統帥,門下弟子數万,卻肯對自己這樣一個弱女子推誠置腹,不禁眼中含淚,也更相信荊天明說的了。劉畢卻撇過頭去不看。 “也難怪大家聽了有些驚疑不定。”珂月在眾人之中坐下,言道:“便連我首次聽到這長生不老藥也是難以置信。但無論相信與否,都改變不瞭如今在這鬼谷仙山城中,我兩位師叔在煉丹房中日夜煉製仙丹的事實。” “煉丹房?” “這挖空的仙山之中有無數間石室,狀若迷宮,那煉丹房便在其中。”珂月點頭言道,“要進煉丹房,需經曆三道關卡。” “我料想其中若是不難,珂月宮主也不會來拜訪我們了。”陸元鼎之前也吃過珂月的虧,此時說起話來,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珂月看了陸元鼎一眼,又迅速瞥了一眼辛雁雁,畢竟忍了下來,沒有搭話。 打從珂月不請自來,劉畢便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瞧在眼底,他見珂月對自己與陸元鼎的冷嘲熱諷全都一聲不吭,既不解釋也不反駁,腦海裡忽然浮現出珂月小時候那張老是臟兮兮的孩子臉蛋。 “珂月打小便最受不得別人輕視。那時候,只要誰敢叫她一聲小乞丐,肯定是要挨上一記狗屎。而她如今居然能夠泰然受之,莫非她真是清白的?她的所作所為,只因為端木蓉與烏斷兩人受困鬼谷?”劉畢一個分神,沒聽清楚珂月所言,只聽到:“……最後在煉丹房中,則由鬼谷谷主徐讓,親自在藥爐邊鎮守。” “徐讓!” “原來那天在蓬萊殿中見到的老人是他。”荊天明聽見這名字,頓時姜談直卻臨終前跟自己所描述的情景聯結起來,“果然他便是鬼谷先生。便是他跟邵廣晴聯手,現是欺騙了談大哥,問出白玉在劉畢身上,後來又害談大哥喪命。” 劉畢與花升將想起往日與談直卻的種種都是不勝傷懷。 “鬼谷谷主徐讓!”花升將率先喊道:“我必將殺你為我談大哥報仇。” “只怕很難。”珂月冷冷言道:“這徐讓年紀雖大,但武功深不可測。” “這我們可以從長計議。”方更淚看了宋歇山一眼,只見宋歇山也點頭同意。 “珂月姑娘,”方更淚又道,“不是在下信不過你,只是事關重大,闖進鬼谷這事非同小可。你能確定你兩位師叔所研製的藥方,真是風朴子所傳下來的長生不老藥嗎?” “絕對是。”珂月肯定答道,“我當上神都九宮掌門之後,在神都山不知看過多少風朴子他老人家留下的手跡,那手跡與如今現有的九十八片竹簡上頭所刻字跡,絕無二異。” “那就不能放任不管了。”方更淚皺眉說道:“這秘方既是風朴子留下又分別託給徐讓、馬水近兩家武術宗師保管。暫且不論吃下後藥效如何,大有來頭確實是真。”方更淚又看了看宋歇山、陸元鼎才道:“不瞞你說,這天下即將再度動盪,只待始皇帝嚥氣,天下兵馬便會竟出。無論如何,我們得阻止始皇帝拿到這藥方才是。”宋歇山、陸元鼎亦都稱是。 “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劉畢插口道,“說不定她只是想騙我們進入仙山,再與徐讓聯手,將我們一網打盡。” “你還是不相信我。”珂月言語中有些傷心,“好吧!你們看,這是什麼?”珂月邊說邊從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眾人低頭看去,赫然便是珂月先前從辛雁雁手中奪走的白魚玉墜。 “是我的白魚玉墜。”辛雁雁本打算沉默到底,此時卻忍不住叫了出來,“你不是已經搶走它好多天了嗎?你沒有拿給鬼谷?” “我若非坦誠相告,所言為實,”珂月道,“又何苦冒著生命危險,帶著這最後一塊白魚玉墜來到此處。方大鉅子、宋大俠。”珂月再度跪下,對眾人言道:“請大家相信,幫助我救出兩位姑姑吧。” 方更淚取過桌上白魚玉墜捏在手中,雙眼直視珂月。此時,他只需輕輕一捏,便可將白魚玉墜化為粉塵。那麼長生不老藥的秘密,自然便會永遠埋葬在梅花黑盒之中。但同時,他也等於葬送了端木蓉與烏斷的性命。珂月之所以遲遲不肯交出最後一塊白玉,定是料到端木蓉、烏斷二人若早一刻完成那仙藥,便會早一刻遭人滅口;但若不交出最後一塊白玉,打開木盒,那二人一樣得死。若非如此進退維谷,此時珂月也不會帶著白玉來求自己了。 “我懂了。”方更淚在劉畢不可置信的眼光下,將白魚玉墜重新交到珂月手中。 “我會幫你救出你二位師叔的。但你也得答應我。需得幫助我們徹底毀去與長生不老藥有關的一切。還有,日後若需除去鬼谷勢力,也望宮主多所幫助。” “我答應你。”珂月心中充滿了感激,以至於聲音有些顫抖,“太好了,天明哥。真是太好了。” 方更淚既然應允下來,便隨即開始盤算。以他為首,眾人逐步研議出一套救人計劃。初時三天,眾人按兵不動,為的是等趙楠陽回到鬼谷。 這夜,八卦門陸元鼎手下來報,趙楠陽已從仙山城南門處入谷。得此情報,端木魚隨即大展易容功夫,花了一整夜的時間,將荊天明等人從頭至腳易容改妝。 眾人按照方更淚所計劃,以身形近似者為準,喬裝易容。荊天明負責假扮左碧星,宋歇山扮成了趙楠陽,花升將扮春老,劉畢則扮束百雨,辛雁雁便理所當然地扮成了白芊紅。 大夥兒平時雖對端木魚的易容術司空見慣,但直到今夜才真真正正見識到端木魚的神乎其技。只見身旁幾個朋友在端木魚的巧手之下,一個個變成了敵人樣貌,惟妙惟肖不說,即使近看也毫無破綻。小小的柴房之中,趙楠陽、左碧星、春老、束百雨,白芊紅無人排成一排。眾人彼此對望,心中難免感到啼笑皆非。但想起此行之險,又不禁心中栗六。 清晨,天還濛濛亮時,珂月在與眾人相約的石陣處等待。 這石陣,荊天明跟從珂月與白芊紅時來過一次,但此時看來,卻一定而相似之處也無。荊天明細看幾處他曾留下記號的位置,卻什麼也沒瞧見。珂月見他的舉動,便道:“這石陣中做不得記號的。下回如有機會,日正當中時你仔細瞧去,這石陣地上總有一層白沙來回飛動,無論做什麼幾號,都不能留下。” 劉畢、辛雁雁等人則是第一次踏進這石陣,也俱被這眼前的奇石震懾住了,亦步亦趨地跟在珂月身後行走。一行六人在這奇石鎮中穿梭,倒好似回游的鮭魚一般。 一道高餘數丈的山縫,宛如鯊魚裂口出現在眾人眼前。花升將拼命想看清這裂縫到底延伸到仙山的多上頭,結果卻只是把自己的脖子搞得很酸而已。倒是這裂縫寬度恰好僅能容一人進出。縫口外,兩側泥地上皆插有高大火炬,橫向延伸出去,火光落在山壁上,影影幢幢地映出一張巨幅鬼面獠牙,鬼眼處鑲有“聖域”二字。 辛雁雁忍不住心中發毛,移動腳步往荊天明靠近些。荊天明卻忽然想起珂月自小怕鬼,下意識地朝她看了一眼。珂月臉上表情卻無一樣。 眾人緩緩步至近處,立刻便聞道一股怪異的腥味。此處無草無樹,唯有泥土和岩石,除了火把燃燒的劈啪聲之外,只有沉重的寂然。山腳四周空無一人,竟沒有絲毫守備。 “鬼谷這些人未免也自恃甚高,重地入口處,竟無一人把守。”花升將東瞧西望之下,忍不住嘀咕道。 “我曾聽掌門師哥說起過,鬼谷中有個聖域。沒想到還真的有。”辛雁雁低聲回應道:“聽說這鬼谷聖域,乃是以神法咒令禁束著的聖地,擅入者必遇魍魎纏身,終墮鬼獄,有去無回。是以無須戒守。連鬼谷自己的弟子們都避得遠遠的。”劉畢哼了哼,罵道:“邪門歪道,裝神弄鬼。” “辛姑娘說的沒錯。”珂月言道,“鬼谷聖域是有這種傳說。這入口處外圍三尺泥地皆撒有一種名曰'魍魎'的毒水,會吸附在人身上,入體傷肺傷肝,不久渾身現出白斑,使人大病不起。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倒不至於害命;只是擅入者臉上,必定會出現白斑,如此以來,誰曾擅闖聖域自是一目了然。”宋歇山道:“這招倒很厲害。” “如此說來,我們幾個如今已身中這魍魎之毒了?”辛雁雁問道。 珂月點點頭,“我早有準備。大夥兒喝下解藥便無妨。”說著,自懷中掏出六隻小瓶。將其中五瓶分給其他人,打開了自己手中那瓶的木塞,率先將瓶中藥水一仰而盡。 眾人聞言,一一照做。唯有劉畢露出疑慮之色,遲疑片刻方才喝下藥水。珂月見了只是心中冷笑,也不說破,帶頭往山縫走去。 那山縫看來深不可測。望進去,除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濃濃墨黑之外,便什麼也沒有。花升將和宋歇山倆人正欲去下洞口外的火炬,珂月立刻揮手製止,低聲說道:“穴中山壁處處塗有硫磺,見不得一絲光影。” “如此說來,我們得在黑暗中行走了。”眾人心中俱凜,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 恍如穿入一道相隔兩個世界的缺口般,由珂月帥先踏入了山縫之中,緊接著是荊天明、辛雁雁、劉畢、宋歇山和花升將。六人魚貫而入,一一隱沒進那連白畫都無法將其照亮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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