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蘇曠傳奇之重整河山待後生

第4章 第四章天地之威

“呸!”龍晴有氣無力地打落他的手,“什麼水里龜鱉?你難道沒有聽說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麼?” 鳳曦和微微一笑,也倒在地上喘著粗氣:“做不到相忘於江湖,還不如相濡以沫的好。晴兒,能活著就不錯啦,千年王八萬年龜,總好過燒糊了的龍鳳。” 他們幾乎都沒有力量再動一動腳步,但還有著鬥嘴調笑的心情。 前面那人黑衣斗笠,不時回頭望望,二人若快,他便快;二人若慢,他便慢。 龍晴只覺得他似乎就在和自己鬧著玩一樣,偏偏三人輕功盡在伯仲之間,一時半會兒,也追他不上。 龍晴一跺腳,索性停下不追,那人反倒席地而坐,雖然離得太遠,看不清面容,但幾乎可以覺察出他斗笠下的冷笑。 龍晴的牛脾氣上來,又縱身追了上去,鳳曦和也一心弄明白事情因果,提氣直追,只是一邊追,一邊向一側一指——

“他似乎在引我們去什麼地方。”鳳曦和輕輕說。 龍晴哼道:“隨他去!你我還怕過人不成?” 鳳曦和苦笑:“天不怕地不怕的是姑奶奶你,可不是我鳳五。” 一來二去,奔至了一片暗紅灰冷的冷熔岩之間,那人一轉身子,已鑽入了其中一個洞穴。 “小心!”鳳曦和還沒有喊完,龍晴已經縱身一躍鑽入石洞之中,鳳曦和連連頓足,卻也只得追了上去。 洞中一片灰暗,一眼往深處望去,更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鳳曦和不顧龍晴怒火中燒,一把拉住她的手:“跟我出去,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個德行?敵明我暗,倘若——” 只是他話還沒有說完,一縷勁風撲面而來,二人齊齊一閃,那物事不偏不倚打在洞口,只聽一聲巨響,一塊巨石封住最後一線光亮,已牢牢堵住洞口。鳳曦和大驚之下連忙撲了過去,但是檢查之下卻是暗自心驚——那塊巨石封堵在門口,只留下拳頭大小的空隙,除非變成一隻蒼蠅,只怕是飛不出去的了。

龍晴一手持劍為他護法,一邊低聲問:“如何?” 鳳曦和轉過身子,“若是裡面沒有敵人,耗費三四天力道,倒是可以鑿出一條出路,我們進來的時候,山勢頗為崎嶇,略有震動傾斜,這塊石頭自然能滾下去……”他後半句沒有出口,強敵在側,他們又怎麼能耗費體力開掘門戶? 龍晴笑笑:“我偏不信,這裡沒有別的門戶。” 鳳曦和笑笑,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色,但可以感受到一絲蒼白:“你果然是逢賭必輸的,這片山石都是火山之岩,多半都是天生的熔洞,只怕還真是沒有第二個出口。” 龍晴哈哈一笑:“那就殺了他,我們再出去!”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了起來:“若是殺不了我呢?” 龍晴笑得更囂張:“殺不了就殺不了,我能怎麼著?”

那人一時無語,竟然也是氣結。 龍鳳二人等了半晌,還沒聽到他的下文,龍晴才奇道:“莫非他……已經走了?” “好輕功”,鳳曦和也拔了無常刀在手,“想必他和你這種人也沒話說!” 龍晴怒道:“他和你有話說,你倒是找出來給我看?” 鳳曦和每次鬥嘴,必然落在下風,惱道:“你是真聽不出來,還是假聽不出來?他明明是故意沙啞了嗓子,不願意和我們說話。” 龍晴渾身一震,喃喃道:“你說什麼……難道……真的是他?” 只是無盡黑暗之中,那聲音竟然第二次又響了起來:“我是什麼人……二位挪步進來自然就知道,又何必站在這裡猜測?” 龍晴這次顫抖地更加明顯,聲音都已經有了嘶啞:“是你……一定是你!給我站住!”竟然絲毫不顧暗算,又向黑暗中衝了過去。

好在她這次速度慢了許多,鳳曦和有機會匆匆在石壁上做下印記。這附近火山熔洞都不算大,但是無論如何,藏一個人還是不啻大海藏珠。 噹噹當——三聲金刃交鋒,幾乎劍劍都帶著致命的惡毒,鳳曦和握著無常刀,卻一時摸不准如何出刀,他懷中有一枚上好的火折子,只是這洞中沒有任何引火之物,他不敢妄用,只摸著牆壁,向兩人後面的甬道潛行而去。 破風之聲越來越疾,轉眼間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但是風聲又細又急,顯然二人用得都是劍——轉眼間,龍晴和那人至少已經過了三百招,那人根本還沒有落於下風。 那人是個男子,龍晴素來走得又是輕靈狠快一路,既然三百招內未落下風,劍道上的造詣只怕還在龍晴之上。 但是,他若三百招內還鬥不下龍晴,只要鳳曦和出手,勝負就必然分曉。

只是,鳳曦和遲遲還不動手——莫非他在等漁翁之利? 動手聲忽然停止,岩洞中當真靜得連一個人的呼吸聲也聽得分明,但是,沒有一個人的呼吸,無論是誰,只要發出一線聲音,幾乎都是暴露自己的位置。 龍晴和那人,一合之後雙雙躍開,頓時失去了對方的位置。隨即一起屏住呼吸,幾乎在比拼內力的長短。 一盞茶功夫過去,竟然還沒有一個人發出聲息,只有殺氣,在無形中瀰漫。 黑暗中,忽然傳出一聲輕笑:“二位這口氣倒是真長啊!” 龍晴爽朗清脆的哈哈大笑立即傳來——但幾乎是同時,一蓬火光也驟然亮起——鳳曦和右手無常刀直指黑衣人的後背,左手上自己的勁裝正熊熊燃燒著,身上只留一件純白的內袍。 火光中,斗笠下是一張英俊而頗顯滄桑的面孔,黑髮中甚至添了一絲銀白,顯然已經有了幾分年紀,龍晴失聲大喊:“莫無!果然是你!”

“莫無?我覺得你改名叫莫亂動好些。”鳳曦和又將無常刀向前遞了半寸,抵住莫無的後背。 那人卻忽然開口了,聲音變得清潤了許多,“你們不是要救那個丫頭麼?” 他嘴角向一邊一努,龍晴幾乎喊出聲來,十步之外,雷煦陽和雷煦明一起擠在一角,身下隱隱透出少女的一角衣衫來,血跡斑斑。 二人分心的剎那,莫無忽然猛地一低頭,已離開無常刀刀鋒,斜身一撞,竟然消失在岩壁中。 “糟了!竟然還有洞穴。”鳳曦和這才看清莫無身邊就是一道一人多寬的裂縫,他千算萬算,還是漏算了一點。 龍晴已經一腳將雷家兄弟踢開—— 他們身下,只有一件女孩子的外衫,二人的右手已被齊齊砍下,血跡一片黑紅,顯然已經被扔在這里許久。

一件衣服能燒多久?火光漸漸暗了下來。 “是……是莫無殺了他們?”龍晴站起身來。 鳳曦和搖頭:“他們沒有死,只是被莫無點穴了而已,這種點穴手法好生奇怪,我從未見過,只有等他們自行轉醒。” 龍晴咬著嘴唇,“不是莫無……這種手法,他一定不會的。” 鳳曦和奇道:“他會什麼手法,你怎麼知道?” 龍晴轉頭用力瞪了他一眼:“我偏偏就知道,你管得著麼?” 鳳曦和苦笑:“大小姐……我們現在是要逃命,不是要吵架。” 龍晴怒道:“逃什麼命?過去殺了他,不就完了?”只是她剛剛脫口而出,自己也低下頭——“當我沒說。” 這道裂口不過一人多寬,龍鳳二人絕對沒法子一起過去,只要莫無埋伏一側,就必然能佔了先機,更何況……晶晶或許就在他手裡。

鳳曦和笑了:“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確定,如果真的不是莫無,這裡若還有第二位高手,我們只怕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龍晴又道:“我們不敢過去,他難道就敢過來不成?” 鳳曦和望望岩頂,幾處地方有水珠滴落,鬆了口氣:“好在我們還不至於渴死——”龍晴立即明白過來,渴死雖然不至於,但是餓死只怕是難免的,莫無在那邊自然準備了食物的。 最後一點火星順著灰燼的邊緣遊走一番,歸於沉寂,鳳曦和從袋中取出一個麵餅,掰開,遞給龍晴一半:“省著點,我們至少要撐個四五天。” 龍晴接過,也不道謝,取出塊手帕,摸索著浸入地下的水坑,只是剛剛遞到口邊,就覺得一股硫磺味兒刺鼻得緊,隨手甩給鳳曦和。鳳曦和搖搖頭,依然將手帕浸在水中。

“莫無究竟是什麼人?”鳳曦和低聲問。 龍晴冷笑:“你果然孤陋寡聞,難道沒有聽說過二十年前的醉翁茗客劍公子麼?” “醉翁是令尊——” “嗯,是,茗客是我師父蕭茗。”龍晴笑笑,“這位莫無自然就是劍公子。” 鳳曦和有許多話要問,傳說中醉翁茗客劍公子情同骨肉,義結金蘭,但是龍晴見到那人偏像不要命了一樣,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龍晴!你在幹什麼?” 龍晴嘴裡咕裡咕噥:“吃晚飯,難道你從來不吃晚飯的麼?” 鳳曦和幾乎要叫出來:“你你!你把麵餅全吃了?” 龍晴抹抹嘴:“半飽。” 鳳曦和急怒:“你——” “我什麼我?”龍晴坐起來,提起吳鉤劍劍:“守四五天,也不過是他養得精神,量你也不能把這兄弟倆剁剁吃了,不如先吃頓飽飯——借個火!”

“你,你要幹什麼?”鳳曦和依言晃亮了火折子,龍晴忽然抄起地上一堆灰燼,向裂縫裡一掌推去,接著毫不猶豫地跟著縱身跳了進去。 “好你個野晴兒!”鳳曦和哈哈一笑,跟著躍了進去。 莫無沒有出手,只是靜靜站在那裡,握著劍,腳下躺著晶晶,緊緊閉著眼睛,嘴角一片青紫,顯然吃了不少苦頭。 鳳曦和拱了拱手:“佩服,這樣的機會,是我就不會錯過。” 莫無沒有答話,一臉倨傲和不屑。 “放開她!”龍晴手裡的吳鉤劍竟然在微微顫抖。 莫無開口道:“條件。” 龍晴皺眉:“說!” 莫無冷冷提起劍:“你退開,我受人之託,要和這個人動手,是死是活,你不許多管。”他的劍尖,竟然是指向鳳曦和的。 這回連鳳曦和也大吃一驚:“你說誰……我?” 莫無沒有回話,顯然懶得多說一個字。 龍晴的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卻終於垂下劍,低聲狠狠道:“好吧,鳳曦和,這個人柿子揀軟的掐,你去吧。” 此處不過丈許方圓,鳳曦和左右看了看,無奈之極:“好,我答應你,莫先生,你我出去動手,免得濫殺無辜,如何?” 莫無點頭:“好。”他一手抱起晶晶,龍鳳二人不禁失笑——莫無竟然也沒有準備食物。 鳳曦和覺得這位劍公子武功雖是絕頂,但行事之乖張孤僻,當真和龍晴有的一拼。他微笑:“好極,莫先生果然快人,晴兒,你先出去。” 龍晴雖然一千一萬個不甘心,還是當先一步,退了出去。 鳳曦和一指洞口:“莫先生,請。” 莫無點了點頭,竟然背對著洞口退了出去——他毫不猶豫地將整個背後空門露給龍晴,似乎毫不擔心她會出手。 這種一派古板孤僻的劍客,當真布得出這樣的局?鳳曦和苦笑著搖搖頭,開始懷疑自己開始的論斷,也跟著鑽了出來。 遠遠的,一聲馬嘶,聽來就在洞口,說不出的焦躁。 “是紅袍!”龍晴驚喜地叫道,紅袍不住踢著石頭,竟然像是遇到什麼凶險之極的事情。 就在這時,整個山洞忽然一震,不少鐘乳石落在地上,龍晴驚呼起來:“糟了,難道是地震?” 一震之後,堵著洞口的大石似乎鬆動了些,拳頭大的縫隙變成了海碗大小。 鳳曦和臉色卻變了,俯身摸起地上的手帕,才不過片刻功夫,硫磺的味道就濃烈到令人作嘔。 “唔……好難聞的味道。”龍晴忽然明白過來,驚叫:“火山!是火山!” 他們的腳下,正是火山,適才的震動,不過是地下巨龍的輕輕咳嗽而已。 連莫無的臉色都變了,喃喃:“那個臭小子怎麼挑了這麼個鬼地方?” “走!”鳳曦和咬牙,一手提起一個雷家兄弟,向著洞口衝去。 奔至洞口,地上已經越來越多的水泡開始翻騰,刺鼻的氣味開始漫布洞內,鳳曦和叫道:“有毒!閉氣!”然後撕下衣襟,堵住雷家兄弟口鼻,莫無連忙也扯下一塊衣襟,照樣堵住晶晶口鼻。 鳳曦和當年總是以為自己離“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已經不遠,現在才知道,山崩於前還有定力的,一定不是聖人就是白痴——他臉色已經變成慘白,這洞中赫然已是人間地獄,滿是硫磺的水泡劈劈啪啪地作響,誰也說不准什麼時候,火山一動,他們便要在這裡化為灰煙。 “你們倆聽著,火山震動,可能是我們唯一一條生路——”鳳曦和話音未落,山體又一次猛震起來,他放下雷家兄弟,雙掌齊出,拍向大石。龍晴和莫無明白他的意思,也一起出手,三人六隻手掌,全力擊向石塊。 整座山幾乎都在搖晃,天地之威加上三人的合力,那塊大石被震得一晃,向山下滾去,洞口豁然大開。 有時候最危急的情況,竟然就是生機的所在! “快跑!”鳳曦和第一個衝出洞口。 洞外的紅袍幾乎已經癲狂,動物對於這天地的劇變往往有反常的警醒。 龍晴一咬牙,將晶晶放在紅袍背上,隨手扯斷韁繩,捆了個結實。 紅袍打著轉兒不肯離開,死活要和主人一起離開,龍晴發狠在馬臀上用力一擊,紅袍吃痛之下,這才縱蹄飛奔而去。 “快!快!這火山!”鳳曦和又一次抱起雷煦明的身子,卻又發現莫無竟然抱起了雷煦陽,他們沒有時間再說廢話,發足向山下狂奔而去。 火山第三次震動起來,那地下沉睡的巨龍終於甦醒,岩洞噴出滾燙熾熱的一股氣體,在他們身後,百草不生。 一片的天昏地暗,腳下的焦土在微微抖動著,越抖越厲害,那條巨龍就快要破土而出。 在這天地之威下,三個武林高手,不過是三隻倉猝逃命的螻蟻。 忽地,又是一震,幾乎可以感覺到腳下一顆惡魔的心臟在收縮。 數百丈開外,一點暗紅升起,在混沌一片的天地中,如沉下地獄的落日又一次升起。轉眼,暗紅變成了鮮紅的一線,天地的熔爐終於打開。 龍晴只覺得一隻乾燥而鎮定的手握緊了她的,帶著她,向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她已經失去了意志和判斷,甚至不知道什麼輕功和身法,只知道,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跟上鳳曦和—— 就在他們身後,火山噴發了。 平靜的山區忽然變成了惡魔的煉獄,火紅的熔岩在他們身後不遠流過,不動聲色地毀去了一切可能的存活。 大團的火山灰隨著地下的喘息噴發,那熱氣是致命的。 “停!停!”好容易奔出噴發的正面,龍晴忽然站直了身子,拼命地喘息,“不行了,再跑我要斷氣了。” 鳳曦和急急調理著內息,一邊回過頭,打量著可能的生機。 他們的左側本來是一汪小小的湖泊,現在卻幾乎成了魑魅魍魎的晚宴,湖水中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刺鼻的硫磺氣體泛出水面,變成了昏黃的一片。無數小魚的屍體漂浮在水面上,肚皮刺眼的白。幾隻尚且存活的大魚競相向岸上跳去,只是沒有幾跳,也便沒了性命。 “不好!”鳳曦和忽然大驚失色——山巔上,一團殷紅巨大的球體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滑落,無數的火山灰與熱氣糾纏成團,那已經不是生靈可以逃脫的速度。 龍晴拔腿就要跑,鳳曦和卻抓著她的手,喝道:“閉眼!屏住呼吸!” 他已經來不及做出別的反應,扯著龍晴躍進了密佈著死亡陰影的水中,耳邊是靜靜的,頓挫的氣泡暴烈聲,搜索著任何活的、可以摧殘的生命。 滾熱,但尚不沸騰,龍晴閉目縮在水里,偶爾有硬物撞到身子,想必是毒死的屍首。 皮膚一片火辣辣的疼,她強自運氣驅逐毒氣,但墜入地獄一樣恐懼無法驅逐。龍晴忽然心一橫,便要浮出水面,身邊的鳳曦和似乎覺察到了她的動向,壓著她的脖子用力一按,接著順勢將她摟在懷裡——幾乎在同時,她感覺到一片黑暗掠過湖面,本來就熱的水立即又滾燙起來。 那一刻是如何的感受呢,腳下是虛空,身畔的熱流,頭頂是死亡的陰影,唯有一隻手緊緊拉著她的手,另一隻手緊緊摟著她的脖頸。 那隻手忽然一鬆,鳳曦和已扯著她爬上岸去,接著第二次跳下水,將雷煦明撈了上來。 龍晴究竟是女孩子,心理承受幾乎已經到了極限,用力喘著氣,接近虛脫。 鳳曦和摸了摸她的頭髮,見她臉上的皮膚都有些紅腫潰爛,苦笑:“好好的人中龍鳳,這回變成了水里的龜鱉啦。” “呸!”龍晴有氣無力地打落他的手,“什麼水里龜鱉?你難道沒有聽說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麼?” 鳳曦和微微一笑,也倒在地上喘著粗氣:“做不到相忘於江湖,還不如相濡以沫的好。晴兒,能活著就不錯啦,千年王八萬年龜,總好過燒糊了的龍鳳。” 他們幾乎都沒有力量再動一動腳步,但還有著鬥嘴調笑的心情。 “啊……啊——”忽然,一聲慘叫從身旁傳來。雷煦明僅剩的左手在自己臉上抓著,竟然已經醒來。他在水中沒有法子運氣,鳳曦和伸手去攔龍晴的時候自然放開了他的口鼻,那一刻他灌下不少湖水……而且,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已經盲了,紅爛的流下膿水,口中絕望而痛楚地大叫。 “煦明!煦明!”鳳曦和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沉聲道:“你別亂動,我們回去救你。” 龍晴站起來,“快些走吧,這裡到處都是毒氣,我胸口已經開始噁心。” “走——”鳳曦和一把抱起雷煦明。 雷煦明卻生生推開他的手,“五爺……我們對不起你,我們本來只是想盡份孝心……小心蘇曠……”他一邊說,一邊慌亂地向後掙扎,一翻身,卻第二次落入湖水之中。 那湖水沸騰地更是厲害,雷煦明似乎還要喊叫,但嘴裡冒出幾個氣泡,眨眼間,就不見了。 龍晴見鳳曦和目眥盡裂,知道他第二個動作就是要下水救人,死死扯著他胳膊向外拖去,叫道:“鳳曦和,不許做傻事!快走啊,再來那樣一團東西,咱們都沒命啦!” 鳳曦和只衝動了片刻,便立時警醒,默然轉身離去,只是眼中已有淚光閃動。 好在這只是小火山輕輕的一個噴嚏,稍做噴發,便又安靜了下來。只是這已經讓兩人九死一生,險些丟了性命。 一路緩緩下山,回去的道路比來時漫長了許多。 龍晴雖恨極了雷家兄弟,卻終於一句話都沒有說,只默默祈禱,盼紅袍可以載著晶晶脫離險境,回到曼陀山。 “雷家兄弟,並非你想像中的窮凶極惡。”鳳曦和終於還是開口了。 “金雕馬幫當年確實兇惡,他們的幫主更是聞風喪膽的魔頭,因為背上紋了一隻巨大金雕,別人倒忘了他原本的名字,只叫他金雕……那一年,貢格爾草原下了一場暴雪,不少帳篷都塌了,牲畜死了無數。有些人餓到半死,明明看見凍死的牛羊就在幾十步之外,偏偏就是走不出去,後來一橫心走出去,就被風捲進雪堆,再也回不來。” 他口中隨時淡淡十幾個字,龍晴卻可以想像當時情況的慘烈。 “不少馬幫也斷了糧食,我想,金雕馬幫這樣的幫派,極少搶劫糧草,多半是抓些女人,擄些財寶上山,想必當時情形也窘迫,倒是收服他們的大好時機,就帶了些兄弟,衝去他們總舵。只是一上山,卻……唉,當日的情景,我只怕此生難忘,金雕擺開酒席,將那些姿色平平的女人洗剝殺了,自己專揀心肝大嚼,那些沒吃完的女人,就被活生生丟在門口,不到半刻功夫,就凍成殭屍,我一眼就能看見她們肚腹中的腸子,也是硬邦邦的戳出肚皮之外。 “那時候雷煦明搶了個官家姑娘,玩了不少日子,那姑娘就懷了他的孩子。金雕忽發奇想,要剖出胎兒下酒。雷煦明本來也是鐵石心腸,偏偏拼了性命,說是決不許自己的孩兒被當成畜生吃了。他哪裡是金雕的對手?被活生生吊在門外,要當著他的面,剖出孩兒下油鍋——還好,還好,我即時趕到了。 “那天我們有一場大戰,殺了一天一夜,總算除盡金雕和他的一幫死黨。但是救下那個姑娘的時候……因為在冰天雪地綁了太久,人雖然救了回來,孩子卻沒了。她醒過來之後,抽了雷煦明一個耳光,就、就一頭撞死在冰柱上。 “雷煦明哭了好久,指天發誓一輩子不碰女人,那時我對他就是嫌惡,也沒什麼用心。後來金雕馬幫的人跟了我,自然收斂了過去的行徑,一直到有一天,他們去截一路富商,見那隨行的女孩兒生得標誌,就又犯了老毛病。雷煦明忽然翻起臉,不許他們動那女孩兒一根寒毛,只是他一個人,怎麼也不是十幾個人的對手,被痛打了一頓,扔在一邊。那些人舊日狂性大發,抓了那女孩兒,偏要逗逗雷煦明,就把他們倆剝了個乾淨,灌了春酒,湊成一堆,要看他撐得住,撐不住。雷煦明忽然大叫一聲,他喊——'我就算不做男人,也非做一回人不可',他、他當著過去兄弟的面,把自己那玩意兒活生生砍了下來。 “馬幫那群人被嚇傻了,終於放了那女孩兒一條生路……雷煦明算是命大,終於又活了回來。 “龍晴……你看,他是個該死的男人,也做錯過許多事,只是,終於做對了一樁,是不是?從那以後,我信得過他,搶晶晶這種事他或者有份,但是帶著珠寶私逃,雷煦明,他做不出來。” 鳳曦和的聲音一直平靜,但卻是壓抑之極的平靜,龍晴看著他,平日俊秀豐美的臉龐也被湖水浸泡的紅腫一片,眼光卻哀慟而沉定。龍晴咬了咬牙:“鳳曦和,是我錯了……我,我也信他就是。” 二人兩兩對望,只覺得對方灰頭土臉,遍體鱗傷,但生平卻從來沒有如此之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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