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自在夜半唱道:
冷四方“依呀”一聲,睜開了雙眼,虛弱地說道: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她突然發現自己赤條條一絲不掛,而李自在的雙手正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她的臉“刷”地一下子紅了起來。
始終守護在一旁的春嬌急忙叫道:
“秀才,你還不放手?”
李自在陡然把手拿開。
李自在和春嬌把給冷四方治病療傷的原委反反复复地講述了一遍。
冷四方輕嘆一聲,慢慢說道:
“人在江湖,何必顧及許多。謝謝二位相救!”
是的,有時許多事都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又怎麼樣呢?
夜,十分沉靜。
夜風習習,吹在客棧的窗櫺上,發出籟籟的彷彿落葉一般輕微的聲音,又好似不速之客在夜行中發出的聲響。
冷四方說道:
“我做了一個夢,周圍開滿了花朵,很是奇怪,又像是真實存在的一件事情。”
李自在用被單蓋在冷四方的身上,問道:
“是兇是吉,快講給我們聽聽。”
冷四方沉浸在一種回憶狀態之中。她將夢中之事,詳詳細細地說了出來——
五月的草原,盛開了千奇百態的花朵。
蒼鷹在藍天中翱翔,羊群在大地上吃草。
氈房就像是一隻隻小舟,在風中搖擺。
冷四方從氈房裡走出,耳邊又聽到了草原上熟悉的牧歌:
歌聲勾起了冷四方無盡的回憶,她不由自主地也隨著那悠揚的歌音唱了起來:
突然,不遠處有兩條人影,踏著一望無際的草浪,箭一樣向這邊疾馳飛來。冷四方定睛再看時,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容,只見恩師靈智子道長和草上飛飄然來到近前。
靈智子和草上飛彷彿根本就沒有看見冷四方,伸手撩起門簾,走進氈房。
靈智子呵呵一笑,對草上飛說道:
“幾年不見,你的輕功又高了許多!若不是貧道有真氣護體,也許就趕不到你的前面了。”
草上飛也笑道:
“道兄過講了,我豈能與道兄相比。幾年不見,道兄又有什麼武學新秘,不妨傳些心得於我。”
靈智子又是呵呵一笑,說道:
“武學新秘說不上,只是些皮毛心得而已。”
靈智子接著言道:
“武林中人只知道練功求道,但我發現練功求道對增進技藝委實緩慢。其實求道者,目的在於練功,但道者,道本身也。不去道中鑽研,只圖道中功法,豈不是不道嗎?道家說道,無常道,無常不道。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參悟其中含意、領略其中精神呢?”
草上飛說道:
“道兄所言,高深莫測。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道兄獨創之金山劍法,其中含義到底藏在何處?我與道兄相交多年,竟從未看過道兄演練完整的一套金山劍法。今日天氣正好,可否為愚弟演練一番,令我開開眼界?”
靈智子點點頭,說道:
“武功本屬眾人,只是眾人不去注意而已。貧道的金山劍法,不過是融天山劍法、峨嵋劍法、崆峒劍法、華山劍法為一體,又融合了許多貧道自己研讀道佛內秘的心得在內。說它奇,它其實仍屬泛泛之輩;說它不奇,它又令江湖武林高手們夢寐以求。真是不識五行三味,只緣身居曠廬啊!”
靈智子手攜草上飛,來到氈房外的草地上。
靈智子反身抽出入雲劍,凌空挽了個劍花。
靈智子故意把劍使得很慢,一邊使劍,一邊口中說道:
“這第一式名叫'金龍擺尾',第二式名叫'玉鳳點頭',第三式名叫'雙手撫琴',第四式名叫'缽魚雙分',第五式名叫'風擺荷葉',第六式名叫'搖櫓渡海',第七式名叫'法輪常轉',第八式名叫'達摩蕩舟'。”
靈智子穩身收劍,又是呵呵一笑,說道:
“此為金山劍法的前八式。不要小看這八式,實在是有許多奧秘暗藏其中。這八式,每一式都又分為八式。所以八式化為六十四式。式式神奇,招招獨特。”
草上飛點頭問道:
“如此劍法,道兄何必身藏不傳呢?”
靈智子呵呵笑道:
“此乃江湖訛傳。貧道來去兩空,不欲與世人爭道,又怎會不傳於他人呢?”
草上飛點頭說道:
“不知在道兄的弟子中,能有幾位有此高福,盡得道兄所秘授?”
靈智子宏聲答道:
“貧道俠義心腸,此生授徒眾多,但得我金山入雲劍法者,唯有冷四方。只是四方孩兒為一女子,有些招法是靠氣穴襯托。男女氣穴,自然有別,故而我將第八式'達摩蕩舟'沒有傳授。而是重新創編一式,名叫'龍女採蓮',傳授於她。”
草上飛又問道:
“天下武林秘傳道兄把金山劍法寫在一本道藏經中,時常帶在身上,可有此事?”
靈智子並不隱瞞其中隱情,從懷中取出一隻黑匣子,爽然交給草上飛,宏聲說道:
“貧道畢生所學,全記在匣中。但都是些道家秘術罷了,哪有什麼金山劍訣!”
草上飛打開匣子一看,果然只見到些道家秘術之類的文字。
靈智子說道:
“金山劍法,若傳於正道,當會發揚光大;但若流入邪道,自也危險不過。貧道所藏之劍訣,只有貧道自己知道。”
靈智子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忽又說道:
“對了,貧道險些忘記,其實知道劍訣之秘所在者,還有一人。這個人就是……”
冷四方把所做之夢,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後,旋對李自在和春嬌說道:
“夢中師父所演,每一招,每一式,均與傳授於我的劍法不甚相同。我相信這次夢中所見,定會令我再長見識。”
冷四方停了一下,又接著說道:
“只是,師父最後所說的那個知秘者,我一下子沒有聽清姓名。唉,實在可惜!”
春嬌急忙說道:
“我有個主意!何不讓秀才佔上一夢,看看究竟如何?”
李自在笑道:
“秀才我未必就相信占夢術,又怎生占夢?”
冷四方微微一笑,說道:
“只道是一種遊戲。倘若果真應驗,豈不更好?”
李自在不再反對,緩緩說道:
“陳元在《夢佔逸要》一書中講過,人葆沖和,肖乎天地,精神融貫,無相無為也。無地有吉祥,皆其精神所發。凡景星、卿雲、器車、醴泉之類,稱為禎祥者,天地之吉夢也。襖星、霾霧、崩竭、夷羊之類,稱為妖孽者,天地之噩夢也。神之所觸,或逴或邇,或永或暫,晴晦異象,躋墮異態,榮辱異境,勝負異持。”
李自在接著說道:
“《老子》第四十二章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周易》也說:是故《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像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業。冷女俠所夢應該屬吉,一則靈智子道長仗劍演武,一則羊群吃草,均為主吉之物。”
冷四方忙問:
“那究竟預示著什麼呢?”
李自在說道:
“金山劍秘,不日可解。眼前之事,首先是弄清知秘之人。倘是正道,姑且罷了;倘是邪道,大事不好。凡夢,有直,有像,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時,有正,有反,有病,有性。由此來論,冷女俠所夢,當為直也。”
冷四方惑然問道:
“什麼是有直、有像、有精、有想……”
李自在詳言說道:
“按照卦書所言,直者,直應之夢也;象者,象兆之夢也;精者,意精之夢也;想者,記想之夢也;人者,人位之夢也;感者,感氣之夢也;時者,應時之夢也;正者,夢相本身也;反者,極反之夢也;病者,病氣之夢也;性者,性情之夢也。”
李自在繼而解釋道:
“先有所夢,後無差忒,謂之直;比擬相肖,謂之象;凝念注神,謂之精;晝有所思,夜夢其事,乍吉乍兇,善惡不信者,謂之想;貴賤賢愚,男女長少,謂之人;風雨寒暑,謂之感;五行旺相,謂之時;陰極即吉,陽極即兇,謂之反;觀其所疾,察其所夢,謂之病;心情好惡,於事有驗,謂之性。凡此十者,占夢之大略也。”
李自在頓而又說道:
“天下武林,至寶隱匿,靈智子道長託夢,必有大事。從冷女俠這方面來說,當是吉夢所在,解開劍訣之謎,日在不遠。但此夢還預示著,劍秘一旦揭開,江湖風雨將滾滾而至。”
突然,窗外有人冷笑一聲,說道:
“李秀才果然好本領。”
冷四方三人大吃一驚。
依冷四方的功力,不可能有人近在窗外而不覺察。即使相隔數十丈,也能有所感應。
春嬌和李自在急忙破窗而出,可窗外哪裡有什麼人影,只聽見遠處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唳叫……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