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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外傳職業道德

綠林七宗罪 三月初七 10406 2018-03-12
不成功,便成仁! 為了保衛部族的榮譽,為了平息大神的震怒,他們必須尋回那件寶物——赤水龍珠。 那是部族獻給偉大的特拉蒙大神的獻祭,是這域外小國風調雨順的保證,但那天,它竟然被一個膽大妄為的小偷給盜走了! 部族的精銳戰士追獵八百里,終於尋回並處死了瀆神的叛徒,但赤水龍珠已然被轉賣,流入了中原。 赤水龍珠的最後一次出現,是在湖廣布政使徐同的壽宴之上。金刀盟主小霸王孫無病將這顆寶珠作為壽禮送給了徐同。 而這一天,也是徐同人生中的最後一個壽宴。在三天慶典的最後一日,白蓮教教主親傳弟子、天下第一刺客“蓮”一刀斬下了徐同的頭顱,將壽宴變成了喪禮。而那顆珠子,也就此不見。 從此後,沒人知道它的下落。

乙韜長長嘆了一口氣,看向面前那恭順中透著一絲狡黠的老頭:“這是今天的第七個了,全都是假的。你們不是號稱什麼都能買到的麼?” 久在中原,乙韜的漢話已然說得異常流利,若不看面容只聽聲音,怕很難猜出他竟然是一位來自西域的王子。 老者微笑,道:“我們能買到可以找到的東西,但那赤水龍珠多年前在徐同壽宴驚鴻一現後,便再無消息。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保證已把消息傳給了所有掂客,但一直沒有正品上門。恐怕,那珠子落到了一個外行的手中,或者,是那拿珠子的人太過愛惜,不肯出讓。對這種情況。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 乙韜臉上的怒氣一現:“你們拿了我幾千兩銀子,就只給我一個沒有辦法的結果麼?” 老者也不惱,微笑道:“我們已經盡了全力,但實在無能為力,財神聯盟一言九鼎,您的銀子我們可以退回。”

乙韜的臉上一陣沮喪,道:“難道真的沒有別的方法了麼?” 老者微笑不變:“我也知道,您需要帶著這赤水龍珠回去,方能重樹威信,穩固您的地位。您已多年不曾回國,怕此番若是依舊空手回去,您的兄弟會藉此發難,對吧?” 乙韜不答,沮喪神色卻愈發明顯。 老者彷彿有些不忍,道:“此番是我們做得不夠,這樣,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這種難辦的事情,最好是去找一位專業人士。” 乙韜抬頭,老者道:“世上有一種人,專門為別人解決麻煩,那種其他人都解決不了的大麻煩。我恰好就認識這種人裡最強大的一位,只要你肯花錢,我便可以為你介紹。” 八百里瀚海沙漠。 乙韜也曾走過沙漠,但從沒有一處沙漠,居然會有如此狂暴的風沙和如此酷烈的驕陽,一時讓這域外的王子只覺得如在地獄。

終於到了! 乙韜愕然然望著眼前奇異的景色。 這裡竟然是一座完全黑色的山。山石上寸草不生,每一塊石頭都如墨染,黑得嚇人。在這樣的一座山中,會住著什麼樣的人呢? 看著老者先行走入山中,乙韜一時好奇,悄悄跟了過去。 一聲咆哮,乙韜驟見一條黑影襲來,快得驚人。 乙韜一個翻身,不及拔刀,揮拳迎去。黑影一閃,雙方身形交錯,乙韜這才愕然看清,那襲擊自己的,居然是一隻黑豹。 就見黑豹俯身在地,口中不住咆哮,看似想要撲上前來。 驟聽一聲輕叱,那黑豹立即掉轉頭,躥上了懸崖。 乙韜抬頭望去,卻見那山岩上一襲紫衣飄飄,在一片黑色中分外打眼,卻看不清來人的面容。 耳邊只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道:“這便是你介紹來的人?”聽聲音,來的竟是一位年輕女子。

乙韜不禁有些詫異。 就听那財神聯盟的老者道:“不錯,他是一位西域的王子,一心要尋找當年丟失的至寶赤水龍珠,也肯出大價錢,可惜我們一直沒能找到,只好介紹給你了。” 那女子微笑,道:“肯出錢,便好辦。” 說著,乙韜只覺得一陣眼花,那紫色衣衫驟然自視線中消失,然後又瞬間出現在他面前。 猛地,乙韜只覺腦中轟然一響,看著面前那姑娘的面容,一時彷彿正在絲綢路上,那些伴隨著駝鈴的悠揚歌聲活了過來,在他的心底不絕迴響,又彷佛是那久遠的天女傳說,正在自己面前證實著它們的存在。 一時間,他完全說不出話來。 女子的目光卻不看他,微微側頭,道:“你非常需要那龍珠?” 乙韜此刻才驚覺,這少女的雙目,恐怕卻是盲的。但看到方才少女那近乎鬼魅的輕功,卻也不敢稍存怠慢之心,趕忙答道:“不錯,為了得回珠子,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少女點頭道:“如此,我們便成交了。我幫你找到龍珠,並答應無論是買也好,搶也好,都幫你拿到它。若是買賣,你需要出龍珠的價錢,另外加上我的佣金,二百兩。” 乙韜一愣。 他之前思忖過各種情形,卻從沒想過此事會進行得這麼順利。多年來,他在中原尋找龍珠的下落,雖然有國家不絕的供應,囊中卻也漸漸羞澀,故而,來之前的一路上他還在不斷盤算,如何才能省下一些錢來,卻沒想到這老者口中最好的尋寶人,要價竟然如此之低。 老人看看乙韜,終於忍不住提醒道:“她的意思是,一個時辰二百兩。” 乙韜聞言差點跌倒。這麼多年,他也沒少找過尋寶人,卻頭一次遇到按時辰開價的,算起來,一天便要兩千四百兩銀子,實在是天價了。

抬頭看去,那少女雖然目盲,卻似乎能聽出他的動靜,曼聲道:“你盡可好好想想,但不要和我講價。” 想起故鄉那些虎視眈眈的兄弟,想起老人背後那巨大的實力保證,乙韜一咬牙:“成交!”心下暗想,這次就算砸鍋賣鐵,也必定能夠成功了。 少女微笑,道:“好。我叫雷翳,希望我們合作愉快。不過,你須先付錢。” 乙韜為之氣結,思忖半晌,終於下了狠心,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給這神秘的少女雷翳,同時道:“你……你現在就開始算麼?” 那是一張財神聯盟開具、十足真金的一萬兩銀票,有大明龍旗的地方就可以通兌。 雷翳接過,順手遞給那豹子,那黑豹銜起這張足以讓普通人目眩神迷的巨大財富,轉過山坳不見了踪跡。 雷翳道:“自然不會從現在開始算。我是有職業道德的。”說著轉向老人,“你們可要在這裡等消息?”

老人連連擺手,道:“我不用。”說著轉向乙韜,“這墨岩山是雷翳大小姐的地方,你若急切,可在這裡等結果,不過每個時辰還需要另加二百兩銀子。” 乙韜大驚:“不要!” 說話間,看雷翳又自山坳中轉出,胳膊上卻駕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雷翳小心地把一捲紙裝入竹筒之中,綁在鷹的腿上,雙手一放,那雄鷹一飛沖天。 同時雷翳清脆的聲音響起:“開始了。” 乙韜愣愣看著雲中隱隱浮現的鳥影,道:“這……” 雷翳道:“它去中原收集龍珠的信息。從現在起,我就算正式開始給你尋找龍珠,所以,也開始算錢了。” 乙韜心下有些怒氣,道:“這樣的一隻扁毛畜生,便要我一萬兩銀子?”說完,他才驚覺此話對雷翳十分不敬,不禁有些忐忑。

雷翳卻似不以為意,道:“你若不願也可以,我也可親自去一趟中原。不過這畜生一來一回要一天,我一來一回則要一個月,怕是你的錢在路上就大大的不夠了。” 乙韜頓時無語,只得隨著老者離開墨岩山。 老者與墨岩山三十三里之外的虹日城主雲天成乃是故交,當即帶著乙韜來到城內棲身。 囑咐幾句後,老者自行返回中原,自此便算與乙韜再無瓜葛了。 乙韜以前也曾與虹日城諸人做過生意,知道這小城雖然看似普通,其實卻神秘得緊,不怎麼歡迎外人,故而也就謹言慎行,日日足不出戶。每日間一想到自己花一個時辰二百兩銀子,只是僱一隻鷹飛來飛去,便氣不打一處來。 墨岩山上。雄鷹剛剛飛走,雷翳忽然心生警兆,當即微微一笑,俯身拍拍那黑豹的背,道:“往日總說生意太少,想不到今日竟然會一次來兩宗。也罷,我們去看看。”

墨岩山外,崔天行摘下頭巾,大漠的風沙將這少年的臉磨礪出這個年齡決不該有的滄桑和狠厲。 看著這詭異的黑色山峰,他一時有些恍惚。 這裡真的存在那白衣侯所說、能夠幫到自己的人物?經過這一番辛勞,難道血仇真的可報? 黑影一閃,崔天行心內警兆一現,鏘的一聲,長刀出鞘,瞬間封死了四周。 此地情形實在詭異,不知敵手的身手高低之時,自然以自保為先。 那黑影卻在空中一個轉折,落在山石之上,自是雷翳的那隻黑豹,緊接著,崔天行便見到一個鬼魅般的少女驟然出現在那黑豹身側。 崔天行幼年遭逢大變,多年江湖漂泊,定力頗強,雖然見到這詭異的景況,卻面不變色,道:“可是雷大小姐?在下是經侯爺介紹。前來打擾的。”

雷翳飄身而下,看著這嚴謹的少年,忽地道:“你的武功、定力都不錯。” 崔天行方要謙遜兩句,就听雷翳接著道:“白衣侯介紹你來的?他可曾說過什麼話?” 少年忽地長身一揖。雖然他以前從未聽說過這位神秘少女,但一則此地乃是白衣侯所指點,二則雷翳方才詭異的身法已然讓他驚懼,故而,雖然面對的是一個盲女,他卻頗為恭敬:“在下追尋一個仇家多年,卻不得其踪跡,於是侯爺指點在下前來,言墨岩山主人可以幫在下報得這血海深仇。” 說著,他忽然想起一事,道:“侯爺還曾說,讓我對小姐轉達'四十個時辰'。” 雷翳忽地扑哧一笑,道:“你是想報仇?不妨說來聽聽。” 原來崔天行本乃世家子弟,關外崔家雖然勢力不大,但一直依附在封州城左家之下,卻也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 崔天行的父親崔蘊多年行商,與絲綢路上的諸多草莽頗有交情。三年前的某日,絲路上大七義的老六梅龍路過崔家,崔蘊自然是全力招待,不料那梅龍酒後亂性,竟然將崔蘊的幼女強行姦污。事後梅龍為求掩飾,一不做二不休,將酒醉的崔蘊及十數名崔氏族人盡皆殺死,更一把火燒了崔家大屋。從此,他也不敢再回絲綢路,完全在江湖上消失了踪跡。 崔天行那時恰好不在家中,聞得如此劇變,自然是肝膽俱裂。數年來,他一直四處追踪那梅龍的所在,只可惜梅龍隱藏得甚好,始終不得其所。 仇恨如同老酒,會隨著時間,越積越深。 某日,崔天行竟然巧遇江湖神話白衣侯朱煌,經他指點,這才會來到這塞外的墨岩山,尋求幫助。 聽崔天行講完整件事情,雷翳微微頷首,道:“既然是朱煌的委託,我便接了。你想要殺死梅龍報仇,是麼?” 崔天行滿眼都是怨毒神色,道:“這是自然。”忽地想起一事,“我知道按規矩,需要付給你金錢。可是我這幾年奔走江湖,卻無積蓄,望小姐能寬限時日,若崔某大仇得報,必當償還。” 雷翳一笑道:“你若是死了,我去哪兒收錢?” 崔天行一愣,正要說話,雷翳接續道:“不過你不用擔心,那朱煌既然讓你帶話,便是說,他願意替你付這銀錢了。現在,我們就去做事吧。” 烈日斜斜地在沙漠上投下一隻駱駝的影子,崔天行看著那悠閒依偎在黑豹背上的盲女雷翳,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姐,我們這是去哪兒?” 雷翳一笑,道:“本來這種查探的事情是有專人去做的,不過你運氣不好,正好有人委託事情,我既然受了他的委託,他花錢買下了查探的時間,我便不能再用那條線索,否則與我的職業道德有違。所以,此次我便只好親身去查探梅龍的下落。” 崔天行道:“不知小姐準備如何查探?我已搜尋了數年,實在是毫無線索。” 雷翳微微搖頭,道:“你沒有找對線索罷了。那梅龍無親無故,若論當今天下有誰會知道他的下落,自然只有他的幾位結義兄弟了。” 崔天行搖頭道:“我也曾去問過幾位前輩,他們都說不知道那賊子的所在。我家變故發生後,大七義也震怒異常,曾傳檄江湖,要親手剷除那賊子。想來,他們是的確不知情的。” 雷翳搖頭一笑道:“你倒恩怨分明。” 眼見面前便是昔日的大七義、今日的六義堂所在,崔天行翻身跳下駱駝,方要出聲招呼,卻見黑影一閃。那黑豹一個縱身,朝那內堂直直掠去。 緊接著紫影一閃,雷翳飛身而起,隨著黑豹的方向縱去。 看著那雷翳總是隨著黑豹起落飛縱,崔天行方才想明白,為何那少女和黑豹形影不離。 想必雷翳雖然武功高絕,但終究目不能視物,這黑豹與她心靈相通,卻如她的眼睛一般。 六義堂內,大哥李頗方覺警兆,已見一條黑影、一條紫影破門而入,身形快如鬼魅。他心驚之下,不及招呼兄弟,飛身而起,一拳擊向那黑影。 卻聽一聲咆哮,黑影竟然自空中毫無憑藉地一個翻身,輕悄悄躲過了這一拳。緊接著就看紫影一閃,李頗只覺得腋下一麻,已然被點中了穴道。 雷翳落下,卻不稍停,身子一斜,攻向一邊的老三李園。 除了被制住的李頗,屋內本還有三人,此刻驚見這一人一豹破門而入,轉眼間大哥已經被制,眾人都是大驚,又看那少女轉向攻往李園,老二趙凌和老七劉云同時拔劍撲上,兩把寶劍寒光閃爍地刺向雷翳。 趙凌劍到中途,便覺黑影一閃,那黑豹斜斜撲至,後腿一剪,抓向趙凌面門,趙凌不得已回劍防住面門。 劉云的長劍堪堪刺中雷翳,雷翳一個旋身,身形驟然自原地消失,瞬間又出現在劉云身側,中指一點,劉云也軟軟倒下。 這六義本來素具俠名,平日警備也就鬆懈了些,卻沒料到雷翳毫無預警,奇兵突出,靠著那詭異的身法,竟是一舉成功,轉眼間已然點倒了幾人。 直到此刻,崔天行方才進得屋來,看著屋內一片狼籍,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刻只剩李園和趙凌二人,不出十幾招,也分別被點倒在地。 崔天行道:“你、你這是?” 雷翳微笑:“自然是要尋找梅龍的下落了。” 眾人中只有李頗的啞穴沒有被封,此刻也看清了崔天行的存在。當即怒道:“那畜生已經與我等恩斷義絕,你怎麼又來和我囉唆?” 雷翳微微側頭,忽地一笑,道:“我不信!” 崔天行心下一動。他也曾懷疑過這些梅龍昔日的兄弟知道梅龍的下落,但苦無證據,便沒辦法強逼。看雷翳如此單刀直入,當即也不再說話,靜觀其變。 李頗是諸人的老大,已是鬚髮皆白,此刻橫眉怒目,更顯威勢,大喝道:“你不信又怎樣,我等的俠義之心,日月可表,若我見到那畜生,也要出手殺了他,為江湖除害!” 雷翳忽地蹲下,輕輕撫摸著黑豹的脊背,道:“李大俠,我只跟你算個簡單的賬目。梅龍是你的一位兄弟,你可以保他,但現在地下還躺著你的其他兄弟。我給你十呼吸的時間,你若不說出梅龍在哪兒,每過十吸工夫,我便殺你一位兄弟。”她的語聲中猶自帶著盈盈的笑意,在這空曠的大廳裡卻顯得鬼氣森森,讓人不寒而栗。 崔天行聞言大驚。此刻情勢未明,怎可隨便殺人? 當即他上前一步,大聲道:“不行!我們從長計議,不可隨便殺人。” 他這邊大聲說著話,雷翳卻恍如未聞,素口輕動,數道:“一、二……” 雷翳數數甚快,崔天行“人”字剛出口,雷翳的十個數已然數完,驟見寒光一閃,鮮血噴湧,絲綢路上六義的老二趙凌已被一刀切斷喉嚨,眼見是不活了。 所有人都是大驚。方才雷翳雖然聲稱要殺人,眾人不過以為她在虛聲恫嚇而已,卻不料她竟然如此狠辣,甚至不曾做出第二次威脅。 李頗穴道被制,不能動彈,滿面怒色,嘴角流出幾滴鮮血,卻是已經把牙齒咬斷了幾顆。就听他大聲怒喝:“你們兩個魔頭,我大七義必不和你等善罷甘休!” 雷翳搖搖頭,道:“如何?六義便是七義。李大俠,你還不肯說麼?我又要開始數了。一……” 崔天行心下大驚,力聚雙手,心道若是雷翳再次暴起殺人,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擋她一擋了。 堪堪數到九,李頗大喝一聲:“在言餘城,梅龍在言餘城!” 說話間,這老人的聲音中竟然帶著哽咽。 雖然他心知即使說出這藏身之所,那狠辣的女子也未必放過自己。但他一生最親的便是這幾個兄弟,讓他眼睜睜任由他們一個個死在自己面前,卻是實在不能。 雷翳輕輕點頭,道:“如此多好,何必禍害了你一個好兄弟的性命?”說著站起身子,道,“走吧。” 崔天行看著一地的慘狀,心知這個血仇是就此結下了,眼看著雷翳將要走出,方才退出房門,轉頭欲語,終於放棄,跳上駱駝。 屋內傳來李頗淒厲的喊聲:“你們兩個賊子,今日你不殺我,他日我必將你們食肉寢皮!” 黃沙之上,雷翳斜倚在黑豹上,撫摸著豹兒的脊背,笑道:“你倒心好,出門時力聚雙手,是怕我殺了那幾個老頭,想和我動手?” 崔天行默然半晌方道:“你何必用如此手段?” 雷翳輕笑:“這手段不是最有效的麼?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卻等不及那般婆婆媽媽了。” 崔天行心下頗為反感,卻無從辯駁,只得長嘆一聲。但一想起那幾個人包庇了梅龍如此之久,騙得自己團團亂轉,心中卻也隱隱有些快意。 言餘城名字叫城,其實不過是一個破落的小村而已。本來,這裡是一塊綠洲,乃過往行商的必經之地,但因沙漠擴張,已被荒廢多年。 太陽悄悄躲回了巢穴,腳下的沙子已然不那麼灼腳了。 此刻,荒廢已久的小村竟然已經重新獲得了活力,遠遠能看見那行商的篝火和村民的歡歌。這顆大漠商旅必經路上的明珠,重新煥發了光彩。 但崔天行沒有註意到這些,因為他遠遠便看到了那道佝僂的身影。若非這是李頗親口直承,怕那崔天行即使當面看到,也認不出來眼前憔悴的老人便是他的大仇人、當年大七義裡最風流倜儻的老六梅龍。 遠遠看著,崔天行一時竟不敢走過去。 那是他的仇敵,是他痛苦的根源,是他無數次夢中決戰的強敵!自己整整找尋了他三年,而現在,這夢魘中的惡魔就在自己的面前,而接下來,該做什麼呢? 崔天行只愣愣看著那老人細心地挖開一個土坑,恍如埋藏珍寶般將種子放下,再培土,澆水,然後去挖下一個。這件無比簡單的事情,他做得卻無比認真,認真得讓崔天行幾乎有些恍惚。 他緩緩走過,站在老人身後。梅龍頭也不抬,仍舊無比認真地將手上的種子埋好,輕輕澆上一瓢水,方才拍拍雙手的塵土,道:“你來了?”彷彿是在和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打招呼。 崔天行愣愣看著這坦然的老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梅龍的聲音平坦得不見一絲感情:“我等了你好久,你終於來了。”說著他轉過頭去,“你為什麼不早一點來,早一點將我殺死,讓我的心能早一點歸於平靜?” 崔天行的手緊緊握住劍柄,手指握得發白,卻說不出話來。 梅龍的目光遠遠望著那小鎮,道:“你知道麼,我來到這裡時。此地已經快被沙漠吞噬。我既然不敢死,那活著就做點事情贖罪吧。於是,我每天從三十里外的綠洲挑來水,一棵棵播種這在沙漠裡也不會渴死的駱駝刺,讓這偉大的植物在這裡生根,讓它守住這塊綠洲,為過路的客商增添幾分生的希望。每種一棵,我就在想,他該來了,該來殺我了。可我一共種下了四千二百六十三棵駱駝刺,救活了一百二十三個人,你才來。” “我對不起你父親,也對不起你家的老小。動手吧。” 崔天行的刀彷彿被澆築在了刀鞘內一般,無論如何都拔不出來。看著這頹唐而平靜的老人,那沖天的仇恨竟然找不到發洩的極點。 他長嘆一聲,方要說話,就見黑影一閃。 卻見雷翳的黑豹驟自老人的身後閃過,爪利如刃。 一瞬間,老人的頭顱已然落地。 雷翳自後面走過,皺眉道:“殺人償命,哪來這許多說辭?” 崔天行驚愣不已,道:“你……你為何殺他?” 雷翳道:“不是你要報仇的麼?” 崔天行眼見大仇人授首,內心中卻殊無快感,只站在原地不動,任由梅龍脖頸噴散的血液淋在自己身上,半晌,方道:“我只委託你找到他,並沒讓你殺了他。” 雷翳微笑,道:“首先,委託的人是朱煌,不是你;其次,你委託的是報仇,委託開始,便不可以停止。既然你自己下不了手,我便幫你,這是我的職業道德。” “此次事已了,我們日後再見。”說著,她徑自隨著黑豹去了。 也不知呆立了多久,崔天行聽到一聲驚呼,緊接著整個小鎮子開始騷動:“駱駝刺老人死了!他殺了駱駝刺老人!” 三年來,梅龍對這小鎮實在有起死回生之功,過往客商也有不少受過他的救命之恩,眼見他居然身首異處。這些人自不知道之前的那些恩怨,只道崔天行是惡人沙賊。當即,莊內壯漢、商隊護衛紛紛抓起武器,朝崔天行撲殺而來。 崔天行自不可能和這些普通沙民廝殺,當即一個飛身而起,方要撥轉駱駝,卻見西方處煙塵滾滾,依稀聽到的卻是李頗的喊聲,想是這老人被人救轉,立即帶人來救梅龍,順便找人報仇了。 崔天行長嘆一聲,撥轉駱駝朝東而去。 皓月當空,崔天行用白色的沙帽將面目層層裹住,一時只覺得心內空蕩蕩的,放眼望去,只覺天地之大,再無自己的容身之地。 自己這一次過來,難道竟然完全錯了麼? 乙韜自不知道,自己付錢的這五日間發生瞭如此之多的變故。 轉眼已經過了五日。這一天,眼見虹日城主心情甚為不好,乙韜便也乖覺地帶齊補給,告辭上路,心想算算到今日,那一萬兩銀子也快用光了,想來龍珠也該能拿到了才對。一想到帶著鎮國之寶返回故里,壓倒一眾兄弟的榮耀,一時便覺得,這沙漠的景色也變得明媚了起來。 “沒有!”乙韜只覺得一陣眩暈,“莫非那龍珠已然被毀了?” 雷翳面無表情:“不是,龍珠還在,我也找到了它的所在。可惜,時間不夠了。” 乙韜驚異:“時間不夠了?你是什麼意思?” 雷翳道:“時間不夠了的意思是說,龍珠的主人不肯出售,我正想把它強搶過來,正好時辰到了,你的一萬銀子花光了,我也就收手了。” “你是說,你找到龍珠了?” “對。” “好,那你不需要把它搶來,你只要告訴我,龍珠在哪兒,我自己去解決。”乙韜只覺得還差小小的半步便已踏入了成功,不管那持有者是誰,軟磨硬泡,暗偷明搶,自己總有辦法把它拿回來的。 “不行!” 乙韜只覺得近幾日自己的常識實在是一再被打破怪叫道:“為什麼?” “因為你當初委託我,是要把龍珠奪回來,而不是尋找龍珠的所在,所以我沒有義務告訴你龍珠在哪裡。” “可是你沒有奪迴龍珠啊!” “我盡力做了,但時間不夠,這不是我的問題。” 乙韜覺得自己的忍耐快要到極限了,彎刀似乎都已在鞘中嘶叫。但他終於按捺住了怒火,不得不說,那日雷翳詭異的出場實在是震懾住了這位西域的王子,“好吧,這是八百兩,兩個時辰,同時我跟在你身邊,兩個時辰足夠你幫我奪回那珠子了吧?” 乙韜心想,即使兩個時辰不夠,只要自己知道龍珠在哪兒,事情便好辦了。 沒想到少女輕輕搖了搖頭,道:“不夠。看在你上次交易還算爽快,我不妨提醒你,按上次的計算方法,最少還需要一萬兩。” 乙韜喊出聲音來:“為什麼啊!” “因為我需要重新尋找龍珠。你不要驚訝,上次的交易已經過去了,所以如果你想要尋找龍珠的話,一切需要重新開始。” 乙韜已經氣無力了:“你不是已經找到了麼,直接帶我去不就行了?” 雷翳搖頭道:“那不是我做事的風格。我做事務求無懈可擊,一切須從頭做起,這是我的職業道德。” 乙韜已經認定這神秘的少女是個騙子了,幾乎抽身要走——幾乎的意思就是沒有。反正已經賠了一萬銀子了,乾脆就賭到底吧。 “這是四萬兩銀子,我最後的身家。兩萬是佣金,兩萬是我要跟著你的費用。” 雷翳點點頭,沒再說話。 第一天,雄鷹帶回了消息:“當日徐同壽宴被刺,場面混亂,徐府雜役徐福趁機偷走壽禮若干,後因販賣一玉如意犯事被捉,死於獄中,未見龍珠。” 第二天,雄鷹帶回的消息:“龍珠確定被當日審理徐福的知縣吞沒,因此珠寶貴,知縣一直未敢出手。不就後被抄家,龍珠沒入庫中。” 第三天,“龍珠入庫不久,管理庫房的司庫田利突然辭職,疑與龍珠有關。田利旋遭劫匪,全家被殺,龍珠去向不明。” 第四天,“已證實當日龍珠為太行山盜首龍三取得。龍三於年前將其出手,出手後旋被第一神捕張延捕殺,龍珠接手方未明。” “你不覺得那龍珠是個邪物麼?誰拿到都沒好下場。”雷翳似乎有種特殊的本領,可以通過手的撫摸認清紙條上的字跡。 “看”完第四天的最後一張,連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盲女都不禁感嘆。 “龍珠本來就是神的祭品,無知世人想要佔有,自然會付出代價。”乙韜一天天看著鷹帶回的消息,不由得對這神秘的盲女暗暗佩服。 這幾天的查探如果都準確無誤的話,能查出這許多細微線索的,該是一個多麼恐怖而龐大的組織!怕比之自己當初所依仗的財神聯盟還要實力雄厚吧?不過他更佩服的,是那中原的查探者在剛剛查探過一遍的此刻,居然還一本正經地陪著他們玩這個無聊至極的遊戲。 終於,第五天了,乙韜坐在唯一的一張木凳上——這是雷翳對客人的優待,焦急地等待雄鷹的歸來。 按照上次的進度,這一次,該是確切消息回來的時間。他已經準備好了行囊,一旦消息確定,立刻出發。 這一次的紙條很小,上面只有七個字:“虹日城主雲天成。” 乙韜真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原來答案就這麼近,自己在虹日城等了五天,可是原來要找的,居然就在自己身邊。 他看向雷翳:“上次就是這個答案?” 雷翳點點頭:“不錯。” 雲天成最近的心情很不好,看到這剛剛送來的帖子後,心情就變得更壞了。 雲翎湊上前來:“爹,什麼事?” 雲天成急急收起帖子:“沒事。我要出城一趟,你照顧一下城裡。” 墨岩山,漆黑如墨。 雲天成長長嘆了一口氣,就見雷翳和乙韜並肩站在山口。 乙韜思忖半晌,深深一躬:“雲前輩,赤水龍珠乃是我國至寶,對我國實在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還望前輩能夠割愛,我國上下感激不盡。” 出乎意料,此言一出,雲天成面上顯出一陣怒氣:“雷翳,你到底在搞什麼?當日我的確輸了,龍珠也已交給你了,你又讓這個小子討要什麼?” 乙韜大驚。道:“這?小子實在不知,請前輩明示。” 雲天成怒氣稍退,道:“五日前,那雷翳丫頭下帖給我,說要我珍藏的赤水龍珠,還說那乃什麼邪物,恐有不祥。我最好古玩,轉讓是決不肯的,便跟那丫頭定下賭約,一戰定勝負,我若輸了,便交出龍珠,她若輸了,便離開墨岩山,交出懷夢花。” “沒想到,那丫頭……那丫頭的武功確有獨到之處,我一時輕敵,竟然失了先手。我們戰了大半個時辰,我露了個破綻,被她攻入中門,眼見就要輸了,那丫頭竟然突然收手,說什麼時間到了,不打了。” “嘿,我云某輸了便輸了,豈是賴賬之人,當即便交出了龍珠。想不到這丫頭今日竟然又下帖子給我搗亂!雷翳,你意欲何為?想羞辱我云某麼?” 雷翳點點頭,道:“前輩莫要生氣,我只是想要求證一下而已。” 乙韜覺得實在有點匪夷所思:“求證?” 雷翳道:“不錯,既然龍三的線索指向雲城主,那自然該從雲城主那兒尋找下一個接手者。看來,那人確實是我了。”說著她舉起手中剛收到的紙片,卻見上面寫著:“雲天成,賭約負于雷翳。” 雲天成怒氣沖衝,轉回虹日城,雷翳忽然揚聲喊道:“雲城主,你若非想要那懷夢花,卻不用再搞什麼賭局,不妨叫幾個高手直接過來搶便罷了。” 乙韜終於忍不住,大怒:“你自己拿著龍珠,難道不清楚麼?為什麼還要這麼費力?” 雷翳微微搖頭道:“一切都要從源頭求證,方才萬元一失。這是我的職業道德。”說著她歪著頭,想了想,俯身掀開乙韜剛剛所坐的凳子。卻見那凳子中間的暗格內一顆明珠耀眼生輝,乙韜一眼便認出,正是自己苦苦尋找了多年的赤水龍珠。原來這五天,自己竟然一直就忐忑不安地坐在龍珠上面,苦苦等著這至寶的消息。 乙韜幾乎被氣得七竅生煙,雷翳看了看天,將龍珠遞出,道:“當日雲城主給我龍珠時已經過了你買斷的時辰,所以那龍珠算是雲天成給我的,而非是給你的,上次任務不算完成,這次我們的交易完成了。一共用了五十一個時辰,這是找你的一萬九千六百兩銀票。收好。” 看著手中的明珠,憤怒的情緒早已經煙消雲散,此刻,乙韜最擔心的便是,這顆龍珠雷翳會要多少錢,而自己剩下的這些錢,還是否買得起。 就听雷翳面無表情,道:“這龍珠我留著也沒用,你光顧我兩次,也算老主顧了,便送給你吧。” 乙韜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雷翳微笑:“別奇怪,這不過也是我的,職業道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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