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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節豐十一

綠林七宗罪 三月初七 7250 2018-03-12
他是我們的朋友! 日後縱馬江湖,每當想起這句話,少年的心中仍無法抑制地泛出一絲絲溫暖。也許,自己一生中最值得慶幸的並非是可以在修羅場中活下來,而是當自己走入江湖時,最先遇到的是這群兄弟,是大哥任平生! 十七歲,少年第一次走出了那間自小長大的屋子。在那一瞬,早已習慣幽暗燈光的雙目幾乎被燦爛的陽光立時刺瞎。 跌跌撞撞,少年走出了深山。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也許找個地方住下來,也許四處看看,或者也許再去找些人,讓彎刀再次染血,讓身體體會那戰栗的快感! 少年餓了,憑著野獸般對食物的直覺,他走向路邊的茶棚。 那是一個簡陋的茶棚,孤零零坐落在荒無人煙的驛路中央,三兩個孤零零的旅人慢慢品嚐著旅途的孤寂。

“我餓了。” 店家看著眼前衣衫襤褸的少年,生活的重擔早已磨平了他僅有的一點同情心:“去去去,看你的窩囊樣子,餓死算了!”握住了刀柄,從未和世人打過交道的少年準備用最直接的方法解決問題。 “他是我們的朋友。老闆,請他這邊坐!” 他是我們的朋友!就是這七個字,江湖上少了一柄肆性而為的魔刀,一群為著理想聚集在一起的年輕人多了一個小七弟,而少年也終於擁有了親人,一群可以笑之罵之,可以共酒共醉,可以在戰鬥中安心背對,可以在他們的守護中安心入睡的兄弟! 兄弟間幾乎無話不談,但有些心事,少年卻從未告訴過別人。那心事關乎他的六姐——顏芷煙。 當他們七人聚會,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六姐。當顏芷煙帶著七分醉意,輕拍著他的頭,嬉笑道“終於有人比我矮了”時,少年面色漲得通紅,卻不是因為憤怒,而是一種從未體會過的羞澀。

從此後,少年的目光總是無法控制地移向那巧笑倩兮。女孩眉頭一皺,少年便不可抑制地想,是什麼讓她心煩?如果自己能解決的話……女孩面露微笑,少年便費盡心思地去回想,是什麼讓她高興,也許自己下次也能做到…… 每當看到善良的女孩兒因為無力回天,對著去世的病人哭泣,甚至為著路邊倒斃的野貓野狗傷悲,少年便一次次地恨自己為何毫無醫學天分,無法哪怕分擔一點她的傷悲;而每當眾人出手救出無辜時,女孩兒的喜悅又讓他甚至有些感謝自己那瘋狂的“師父”,感謝這柄魔刀! 多少次生死決戰,面對強敵,少年拼死護衛著女孩,似乎如同其他兄弟們相互做的那樣。但少年心裡知道:那是不同的。我會為了保護兄弟不惜生命,但如果你有事,我一定不會獨生……

有一次,縱酒狂歡之後,大家借酒起哄,一定要六姐說出她心中理想的夫婿是何模樣。少年躲在一旁,似乎不屑參與這撒酒瘋般的胡鬧,心卻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 六姐平日向來羞澀,但一旦醉酒後卻像換了個人一般豪放不羈。聞聽眾人起哄,她也不似素日般臉紅,只是笑瞇瞇挑釁一般望向眾兄弟。 她看向我了,看向我了!少年久經生死的心臟此刻卻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他想要挺胸迎向六姐的目光,卻又被一種奇異的自卑壓制著這衝動,只能悄悄跟隨六姐的目光流轉。 “我的夫婿啊……”六姐醉酒後的聲音又黏又甜,與素日的嬌脆相比更有一番風韻。那每一個字似乎都變成一滴火熱的熔岩,融入少年的血液中,讓少年有一種沸騰的錯覺。少年希望這一刻永遠不要過去,就讓這幾個字在自己的體內燃燒,讓自己永遠不要離開這從未體驗過的戰栗。他卻又希望六姐趕緊說下去,希望能聽到自己夢寐以求的答案。

“我的夫婿啊,要是……”六姐又重複了一遍,忽然,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轉向了這邊,看向少年那火一般的臉龐,之後…… 少年只覺得“轟”的一聲,彷彿全身血液都倒流回心臟,從未體驗過的無力瞬間侵襲了他的全身,似乎身體不再屬於他,又像靈魂脫離了肉體的羈絆,浮游到了宇宙之外。 模模糊糊間,少年沒聽清六姐究竟說了什麼,只聽見一聲聲濛濛的哄笑。從小到大,少年,第一次,醉了。 粗心的女孩和一群粗豪有餘的漢子都沒發現,有一雙目光一直默默注視著女孩,那目光中,有竭盡全力也無法掩飾的情意。 多少次午夜夢迴,他鼓足勇氣,對著六姐訴說心聲;又有多少次在夢中,六姐輕輕在他耳邊訴說著讓人臉紅耳熱的情話。可惜,當夢終於醒來,他還是那個用笑容掩蓋羞澀的少年,而六姐還是那個善良地關心著每個弟兄的六姐。

無數次地幻想過終有一日,當自己神功大成,擊敗江湖動亂的根源,挽救無數蒼生後,終於能堂堂正正地告訴六姐,告訴她這份青澀但真摯的情感。可惜少年也知道,一切都只是幻想,即使真的成功,也決不會改變什麼。因為陷入情網的少年心最是敏感,只有他發覺了,女孩那含情脈脈的目光指向——那是坐在他身邊的大哥,江湖中人的偶像,一蓑風雨任平生。 為什麼是大哥?少年無數次痛苦地思索。 如果說六姐第一次讓少年體會到愛情的滋味,那任平生便是第一次讓少年體會到親情的滋味。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讓少年明白什麼叫崇敬的人。那是高山仰止,讓人興不起爭勝之心的偉岸。 如果是別人,少年絕對不會放棄,可是面對自己最崇敬的大哥,少年不得不縮回那個孤獨的世界。

方才看到二人的親密舉動,豐十一心中雖早有準備,卻仍無法壓抑自己澎湃的感情,當即悄悄起身,跟守夜的二哥謊稱要方便,卻是走入樹林中,茫然亂走。此刻的他只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靜一靜。 密林已深,一聲驚鳥啼叫驟然驚醒沉思的少年。也許,自己應該默默祝福他們。少年苦笑著自我安慰,六姐跟隨大哥不是最好的歸宿麼? 從茫然中清醒,少年這才發現自己已走出太遠,遠到甚至已看不到回去的路。回去吧,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最起碼,自己還有一群生死與共的兄弟! 明月皎潔,輝光灑下,少年驟然覺得渾身一冷。 影子被明月拉得甚長,在眼前直直伸出老遠,少年忽覺不妥。沒有任何聲音或者殺氣,那純粹只是一種無法言表的感覺。 影子太粗了!

身後沒有任何聲息,豐十一掌心沁出一層汗水,腳步卻絲毫沒有變化,依舊緩緩前行。一步,兩步,三步,第三步左腳落下,功力霎時被積聚至極點,寒光驟閃,魔刀盤旋著斬向身後那無聲的不安。 “錚”,金鐵交鳴。一襲白衣猝然而退。 魔刀刀法可能不是天下最強,但絕對是江湖上最快。秋聲振自恃潛行躡踪之術天下無雙,卻忽略了這從修羅場中活下來的少年野獸般的直覺,猝不及防之下,刀劍相交,饒是他劍術高絕,擋下這一刀,卻被這一刀之勢擊退三丈,喪失了突襲的最好機會。 秋聲振一退便進,笑道:“果然不愧魔刀之名,你來,我讓你做副樓主。”說話間劍勢暴漲,瞬間便把豐十一的刀光壓了下去。 豐十一武功雖高,和這一代梟雄相比終究有差距,幾乎瞬間便落入下風,彎刀苦苦支持,欲待回口幾句,卻被那汪洋般的劍勢壓制,胸悶至極。他心知二人武功相差實在太遠,若無救援,只怕今日無幸。

這時,卻聽一個悠然的聲音響起:“那不知樓主給任某安排了什麼職位!”那聲音初起時猶在十數丈外,說到“任某人”三字時,一道幽暗的刀光已然加入戰團。 長刀攻至,刀光不長反聚,刀身一如頑鐵,與秋聲振暴漲的劍光恰成強烈對比。豐十一隻覺壓力一輕,自知已從生死路上走了回來。 任平生與秋聲振纏鬥一處。豐十一死裡逃生,不知為何,心下竟毫無喜悅之感。看著大哥與那方才壓得自己無力還擊的長劍鬥得旗鼓相當,少年的心中泛起一陣陣五味雜陳的感覺。可只是稍一愣神,他便拔刀攻上,掠過任平生身後,欲與大哥合力,攻向那恐怖的強敵。 就在身子衝過大哥身後的瞬間,豐十一隻覺手中魔刀竟然發出一陣陣渴望鮮血般的嗚咽之聲。 ——大哥的後背正對著我,絲毫沒有防備,如果我出刀……

如果我出刀……只是短短一瞬,豐十一已掠過任平生身後,誰都不知道在方才那一瞬,他心中讓人戰栗的想法。 眾兄弟中,本就數任平生和豐十一二人武功最高,此刻二人合力,秋聲振逐漸被壓制。十餘招後,秋聲振一聲長笑:“再會!”長劍一個虛招,就欲退走。二人方占到上風,如何能容秋聲振從容離開,當即也不答話,均自發力追擊。 此刻三人所戰之地靠近山崖邊緣,秋聲振直朝一處凹谷退去。二人不及多想,發力猛追,眼看堪堪追上,驟聽秋聲振一聲長笑,劍光暴漲,卻是擊向山壁。卻聽轟隆一聲,二人駭然抬頭,驚見一塊巨石沿山壁滾下,直朝二人砸來。 若是平日,這等陷阱自不可能奈何這兩名絕頂高手,但此地地形特殊,本就是山間凹陷處,無法左右躲閃,二人大驚,顧不得追擊秋聲振,急急便欲後退躲閃。

劍光乍起,卻是起自二人身後,秋聲振竟然已經在短短時間落至二人身後,長劍一出,截斷二人退路。就這一片刻耽擱,巨石已然落下,二人避無可避,四隻手凝聚全身功力,硬撐住這千斤巨石! 巨石從天而降,怕不有幾千幾萬斤的衝力,饒是二人武功高絕,卻也只能勉力支撐。一時雖不至於被壓倒,卻也無力脫身。若是平時,自可緩求辦法,但此刻強敵在側。秋聲振長笑連聲,上前搶攻。 二人本已是勉力支持,全然無力回擊,若是一人撤手攻出,另一人獨力根本無法支撐巨石,立時就要被壓成肉餅。而若繼續僵持,二人卻都要死在秋聲振劍下,仍是無生之路。 豐十一在後,眼見著前方大哥顫抖的雙臂,心下一震,生死瞬間似乎六姐的倩影又現眼前,方才身在大哥背後時的心悸忽又浮現在心頭。 退後……我只要撤手後退,就可以活下去……若不撤手,便是兩個人一起死……我退回去,沒人會知道大哥為什麼出事,沒人知道大哥怎麼死的……我可以活下去,我還要見六姐…… 心念電轉只是一瞬間事,秋聲振已然殺到。 豐十一驟然一頓足,大喊一聲:“照顧好六姐!”左腳踢出,正中任平生後心。任平生也在勉力支持,眼見秋聲振殺至,還未想出應對之策,忽覺背心一股大力湧來,身不由己踉蹌向前兩步,已然脫離大石範圍。 眼見豐十一捨命救人,任平生脫離險境,秋聲振也是一愣,攻勢一緩,旋即攻向任平生。任平生一脫出,豐十一獨力再無法支撐巨石,眼見就要死在巨石之下。 任平生被踢出,方自反應過來,大喝一聲,對秋聲振的攻勢不聞不問,轉身舉手撐向巨石。巨石被這一撐,墜勢稍緩,秋聲振長劍卻已攻至。 “錚”,一聲金鐵交鳴,兩柄長劍同時趕至,堪堪擋住秋聲振。這一擋雖是二人合力,卻仍有所未及,二人一起踉蹌後退,卻也化解了這要命的一劍。正是老三白夜和老四欒景天及時趕至。 秋聲振一退,卻見一錦衣青年已然飛至巨石側,左手晶瑩如玉,撐向巨石。正是七兄弟的二哥凌霄。眼見對手紛紛趕至,秋聲振知事不可為,長笑一聲,飛身而去。眾人忙於救人,一時竟無力追擊。 死裡逃生,任平生看向豐十一,想到方才他不顧性命要救自己,卻也不說話道謝,只是微微一笑。兄弟間何用多言,相逢一笑足矣。 任平生忽道:“你們一起到的,六妹呢?”凌霄道:“我們是分頭尋找,聽到此處有異聲才過來的。”任平生面色一沉:“六妹落單了?此地動靜這麼大,她竟沒來會合,別……”話未說完,眾人面色都是一變。 豐十一道:“大家分頭去找!”話音未落,身形飛起,眾人未及阻止,便已沒入密林。任平生嘆了口氣,這七弟竟似毫未從方才的生死之險中學到教訓。但他自己卻也心系六妹安危,當即道:“大家分頭去找,注意不要離得太遠,一遇秋聲振立刻發聲求援!” 少年愣愣地行走在月影下。 方才他急著離開,掛念六姐自然是一個原因,可另一個原因卻是他急欲離開眾人,不願面對兄弟。 雖然最後有驚無險,雖然自己並沒有做,但少年依舊心驚於那一刻自心內浮現的恐怖殺機,心驚於自己以為已經壓制的魔鬼幾乎掙脫。雖然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那一刻自己的想法,但少年仍然無比心虛。 冷靜,把它忘掉,之後真心為六姐和大哥祝福,坦然面對眾人吧。 左方,驚鳥啼叫著飛過頭頂。少年忽地一驚,霎時拔刀在手:“誰!”話音方自出口,卻見右方寒光驟起,挾裹著殺氣直襲向少年前胸。 豐十一料敵出錯,本是全神戒備左方,萬不料竟中敵人誘敵之計,先機已失。但豐十一年紀雖幼,若論戰鬥經驗,卻是眾兄弟中無人能及。如今見這一擊攻勢之疾,便知不可硬接,身子急速後退,彎刀一晃,先封住自身要害,自保後再求攻敵。刀光流轉,瞬間與攻來寒光相撞,叮叮聲在寂靜夜色中格外刺耳。 轉眼間雙方已交手十餘招。豐十一覷準機會,彎刀漾起一片波光,攪向那道寒光。只聽一聲悠長的交鳴,明明斬了多次,卻因為每一刀都在上一刀勁力接續處斬上,竟把所有撞擊聲連續起來。 魔刀,七旋十三斬! 昔日魔刀縱橫江湖,靠的便是這連續斬擊、累加傷害的獨門刀法。而自豐十一出道以來,除了今日的秋聲振外,還沒遇到過這一招斬不斷的兵刃。甚至連威震異族鐵騎的連城巨盾,也曾被這刀一刀兩斷。 但今日,這一刀卻失手了! 豐十一隻覺對方兵刃按著一種奇異韻律振動,每一次振動便化解了自己的一刀之力,直至十三刀斬完,對方驟然後退,兵刃竟是絲毫無損。 從沒出現過的情形讓豐十一心頭劇震,但看清來人面容後,驚訝頓時轉成恍然——誰能知道魔刀的破法?自然只有自家兄弟了。 那人笑對豐十一,卻不說話。 豐十一有些赧然,當即一笑,正要開口,忽見對面那人怒喝一聲:“什麼人?”飛身朝他另一側扑去。 豐十一一驚,想不到周遭還有人潛伏,眼見兄弟撲至自己身邊,下意識舉刀為他護住身側,忽覺脅下一疼,寒冷的刃鋒已經透體而入。 此時此刻,魔刀傳人修羅般的訓練顯出效果,雖然劇痛之下幾欲暈倒,豐十一的身體卻已自動作出反應,一個鐵板橋向後倒下,先脫離出體內的鋒刃再說。 偷襲之人一招得手,卻似沒想到豐十一能在這種情勢下反應,當即身形一錯,鋒刃全力下刺。豐十一的身子驟然從不可能的角度一個翻轉,已然脫離寒光,張口慾喝,卻覺喉頭一甜,鮮血噴出,方才那一刺,已然刺穿了他的肺臟。 那人鋒刃拔出,卻不稍停,身形一轉,寒光抹上了豐十一的咽喉。 豐十一幾乎已經完全失去意識,唯有身體仍在條件反射下一個旋身,欲躲閃這奪命一擊。可血光飛濺,鋒刃依舊劃過他的咽喉,他的身形卻依舊在旋轉,鮮血隨著旋轉噴灑而出,瞬間落滿周遭之地。那人一招得手,便即飛身後退,轉眼不見了踪影。 一場殺戮瞬間而完,殺人者身上竟然沒有沾上一滴鮮血。 豐十一頹然倒地,只感覺意識漸漸模糊,彷彿那次無能為力的醉酒。 六姐,小心……這是十八歲的魔刀傳人豐十一最後的一絲意識。 尖銳的呼哨聲傳來,任平生霎時間變了臉色。那是兄弟們的訊號,而且是最緊急、最危險的時候才用的暗號。毫不顧惜內力,他全力催發,直朝那哨聲而去,只怕稍慢一些,便釀成無法彌補的大錯。 鮮血!滿地滿樹淋淋灑灑的鮮血,實在很難相信,一個人竟然能流出這麼多的鮮血。 凌霄守在只剩一絲氣息的豐十一身邊,焦急地看著兄弟們一個個飛至:“六妹,六妹人呢?”趕來的顏芷煙幾欲暈厥,卻也知道此時自己是七弟的最後一絲希望。她當即上前,雙手疾刺,幾枚金針插入豐十一的各大要穴,同時示意任平生上前。 眾兄弟中武功最高的自然是大哥任平生。任平生舉步上前,雙掌按住豐十一巨闕、氣海兩穴,內力泉湧而入。 “煙羅度魂”的施救和一蓑風雨任平生的內力灌輸,幾乎可算是這世上最強的醫道組合。可惜人力終有盡時。即使是當世無雙的醫道武功,也無法接續上斷絕的生機。凌霄眼見豐十一呼吸越發微弱,而任平生面色潮紅,顯是內力損耗過度之狀,當即便欲上前替下大哥,方要舉步,卻見一人快步上前,卻是四弟欒景天。 欒景天自到場後一直四處查看,臉色陰沉,此時上前,任平生雖怕他內力未必夠撐多久,但自己確已無力再續,當即道:“四弟,你來……” 話未說完,卻見一道劍光閃起,半截劍尖自豐十一前胸突出,猶自搖曳不止,正是欒景天的佩劍“天殺”。豐十一受此一擊,當即斷氣。 這下變生不測,本來任平生和顏芷煙就在豐十一身邊,本不會讓人輕易得手,但二人一則未曾想到欒景天會突然出手,二則方才一番施救損耗太大,一時竟不及阻止。 顏芷煙一時呆住,任平生盯著那劍尖,卻不說話。一邊的二哥凌霄怒吼一聲:“你!”欒景天拔劍還鞘,面色仍是一如既往的陰沉:“他肺已破,喉已斷,生機早絕,你們這不是在救治,是在讓他受苦。”他的語聲平靜,似乎方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理所當然的事情。 白夜顫聲道:“就算如此,終究有一線希望,你,你怎麼能……”欒景天道:“希望?你問問六妹,還有沒有希望!我們不要自欺欺人,還是趕緊讓七弟安息,再謀劃為他復仇才是正理。” 大家都心知欒景天所說的確是事實,但明白是一回事,親手把希望打破卻是另一回事。眾人一時默然。 半晌,任平生長嘆一聲:“四弟說得對,大家先讓七弟入土為安,再想想如何向秋聲振討還血債吧。” 俊鵠捕獵,出手一擊,便飄然遠逝,但那一雙嗜血的眼睛卻始終緊盯著它的獵物,等待,等待時機,等待下一場血腥的殺戮。 秋聲振就像化作了枯木野草一般,竟找不到他的絲毫踪跡。 這是一場捕獵,也是一場豪賭,押上的賭注便是這群年輕人的生命、榮譽,還有那兄弟間的情誼。誰才是最終的勝者? 凌霄獨自穿行在林野間,看似閑庭信步,卻是全神戒備。 眾人最終擬定的策略便是各自獨行。你尋找破綻,我便給你破綻。 秋聲振雖然一定知道這是圈套,但以他的狂傲個性,很可能依然會闖。一眾兄弟相互呼應,只要秋聲振出現立即合圍,誓要為七弟報仇。 已是七月流火,片片蟬聲卻仍然不絕於耳,直要連成一片。凌霄的精神一時竟有些恍惚,想起久已不願觸及的過去——靜謐的小山村,垂柳上的鳴蟬,遍地火紅的凌霄花,初遇的少年少女。胸口處的傷痕又開始隱隱作痛。那傷早該結疤了吧,為何此刻還會如此之痛? 寒光閃爍!猶自沉浸在思緒中的凌霄只覺一股驚天殺氣撲面襲來,大驚,不及拔劍,左手揮起,瞬間手掌變得透明,骨骼歷歷可見。 一邊是蓄勢以待,一邊是倉促迎戰,一招下強弱立判。凌霄踉蹌後退,衣袖已被這一劍劃了條長長的裂縫。好險,幸虧我的瑕玉掌堅逾金石,否則這第一招,一隻手怕就被人卸了下來。 誰?是秋聲振?可這武功又不像…… 不及慶幸,凌霄鏘的一聲,拔劍在手,左手護住前胸要害,這才得暇看清這偷襲之敵,同時預備發聲呼喚兄弟前來。 那敵人一招出手後卻不再進攻,徑自收劍後退。就在此刻,凌霄已看清來人面容,臉色一變,開口道:“三弟,你這是?” 來人正是兄弟中的老三白夜,聞言一笑:“我在那邊林中聽有人經過,以為是秋聲振便出手攻擊,沒想到竟是二哥。二哥,你沒受傷吧?” 不知是否錯覺,凌霄總覺得白夜在說話時眼光游移不定,並不和自己的目光相觸,當即隨口答道:“哦,沒事,三弟的功夫又進步不少啊。”白夜似乎突然想起些什麼似的,驟自轉身,同時說:“那就好,二哥多加小心,我先走了。”邊說邊走,轉眼不見了踪影。 莫明奇妙就交手一招的凌霄猶自有些發楞,過了半晌,他撫摸著衣袖上那道狹長的裂縫,喃喃低語道:“認錯了人?難道真的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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