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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二十一章城市地下(2)

死光 斯蒂芬·金 8816 2018-03-12
“我們很好,老大。”艾迪說。但是他的表情很痛苦。比爾給他做的臨時代用的夾板散架了。 “你怎麼樣?” “還、還、還好。”比爾說著熄滅了火柴,以免大家看出他臉上一樣的神色。 “怎麼會這樣呢?”黑暗中貝弗莉拉著比爾的胳膊問道。 “比爾,她怎麼——” “因、因、因為我提、提到了這個鎮子的名、名字。她、她來、來、來找、找我、我、我。就在、在我跟她說、說、說起來的時、時候,心、心裡就在告、告、告誡自己不、不、不要說出、出來。但、但是我卻沒、沒、沒有聽、聽、聽從。“黑暗中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但是即使她、她來到德、德、德里,我也不、不、不明、白她怎、怎、怎麼會、會來、來到這、這裡。如果不、不是亨、亨、亨利把她帶、帶、帶到這裡,那麼是誰幹、幹的呢?”

“它。”班恩說。 “它可能出現在她面前,說你遇到了麻煩。就抓住了她……幹掉你,摧毀我們的勇氣。因為那就是你,老大。我們的勇氣。” “湯姆?”貝弗莉低聲說,幾乎是自言自語。 “誰?”比爾又劃著一根火柴。 她坦誠地看著他。 “湯姆。我丈夫。他也知道。我想我至少跟他提過這個鎮子的名字。我……我不知道是否如此。那時他對我很生氣。” “上帝啊,這一切都是什麼,遲早人人都會出場的肥皂劇?”理奇說。 “不是肥皂劇。”比爾說,聽起來很懊喪。 “一場演出。就像馬戲表演。貝弗莉離開這裡,嫁給了亨利·鮑爾斯。她動身來這裡的時候,他為什麼不會跟來?要知道,真正的亨利的確回來了。” “不。”貝弗莉反駁道。 “我沒有嫁給亨利。我嫁給了我父親。”

“如果他虐待你,那又有什麼分別?”艾迪反問道。 “跟我來、來、來,”比爾說,“進、進、進去。” 他們走進去。比爾伸出雙手,一邊拉住艾迪,一邊拉住理奇。 像從前7個人都在的時候那樣,很快圍成一個圓圈。艾迪感到有一隻手攬住他的肩膀。那種感覺溫暖、安慰,那麼熟悉。 比爾感覺到從前的那種力量,但是清醒地意識到情況真的已經變了。那股力量根本算不上強大——掙扎著,像風中的蠟燭搖曳不定。黑暗更濃了,緊緊地包裹著他們。他能聞到它的味道。走過這條通道,他想,不遠的地方,有一扇刻著標誌的門。門後有什麼? 我至今還是想不起來。我記得曾經繃直自己的手指,因為它們總要發抖,我記得曾經推開過那扇門。我甚至還記得門後傾瀉而出的光,看上去就像是活著的,好像那不是光,而是發光的蛇。我記得那股味道,像動物園關猴子的地方的那種味道,但是比那更糟糕。

還有……沒了。 “你、你、你、你們誰、誰、誰還記、得它到底是、是、是什麼?” “不記得了。”艾迪說。 “我覺得……”理奇剛一開口,又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貝弗莉說。 “嗯——嗯,”班恩說道,“那個我至今還想不起來。它是什麼……我們怎麼打敗它的。” “Chud。”貝弗莉說。 “我們就是那麼打敗它的。但是我想不起那是什麼意思了。” “站到我、我身邊來,”比爾說,“我、我就站、站、在你、你、你們身邊了。” “比爾,”班恩異常平靜地說,“什麼東西正朝我們走過來。” 比爾仔細聽著。黑暗中拖沓的腳步聲向他們走過來……他害怕了。 “奧、奧、奧德拉?”他喊道……心裡已經知道根本不是她。那拖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比爾點燃了一根火柴。 1985年暮春的一天,太陽就要升起的兩分鐘前,發生了一件重大的事件。要了解這件事有多麼重大,必須先要了解麥克。漢倫(此時正躺在德里家庭醫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知道的兩個事實。 這兩個事實都與位於威產姆大街和傑克遜大街交彙的那個街角上,自1897年就屹立在那裡的格雷絲浸禮教堂有關。教堂頂端那個纖巧的白色尖頂堪稱新英格蘭所有新教的教堂尖塔中的典範。尖頂四面都裝有鐘面,大鐘是1898年造於瑞士,並且千里迢迢用船運到這裡的。 從安裝之日起至1985年5月31日,大鐘都分秒不差,盡職盡責地報告每一個鐘點。在鐵製品廠爆炸的那一天,大鐘沒有敲響12點的鐘聲。居民們都認為是主教大人特意讓大鐘安靜下來,以哀悼那些死去的孩子。雖然事實並非如此,主教大人也從沒有辯解過,但大鐘就是沒有報告時刻。

1985年5月31日 5點的時候,大鐘又沒有敲響鐘聲。 那一刻,全德里所有的老人都睜開了眼睛,猛地坐起來,毫無緣由地感到十分不安。老人們都在守候著。 其中一位是帶伯特。肯尼老人,已經90多歲了。他瞞珊地走到窗邊,看著黑云密布的天空。昨晚的天氣預報還說今天天氣晴朗,但是他的那把老骨頭告訴他要下雨了,下大雨了。他的內心深處感到萬分恐懼。 “那些孩子。”他看著窗外,自言自語。 “那些討厭的孩子在幹什麼?這麼一大早他們又在胡鬧什麼?” 埃格伯特·索羅古德今年99歲。他也在那個時刻猛然驚醒過來。要出事了,他迷迷糊糊地想著,嚇得渾身顫抖。要出大事了。 大衛。加德納,1957年10月第一個發現喬治。鄧邦殘缺不全的屍體,他的兒子今年初春發現了新一輪謀殺案的第一個受害者。他也在5點整的時候猛地醒過來。他甚至看也沒看床頭櫃上的小鬧鐘,就想:格雷絲教堂的大鐘沒有敲響5點的鐘聲……出了什麼事?他感到一種深深的、難以言喻的恐懼。他起床,走到窗邊。天空中風起雲湧。大衛感到更加不安。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又想起了對年前把他帶到門廊前的那淒慘的叫聲,又看到黃色雨衣裡扭動掙扎的那個小小的身影。他看著層積密布的烏雲,想到:我們的處境很危險。所有的人。德里。

相信自己為了偵破那困擾著德里的一連串的兒童謀殺案已經竭盡全力的安德魯。里德馬赫警長此時也站在家裡的門廊上,看著越積越厚的烏雲,同樣感到焦慮。要出事了。看起來要下大暴雨了。 但是並不是僅此而已。他不禁打了個寒戰……他站在門廊上,看著第一滴硬幣大的雨點砸在門前的人行道上,聽著遠處隆隆的雷聲,里德馬赫不禁又打了個冷戰。 8 比爾舉起火柴……不禁絕望地尖叫了一聲。 喬治正顫顫巍巍地沿著地道向他走來。喬治還穿著那件血跡斑斑的黃雨衣。一條袖管空蕩盪地來回晃著。喬治的臉色慘白,一雙銀光閃閃的眼睛緊盯著比爾。 “我的船!”喬治的聲音顫抖著。 “我找不到我的紙船,比爾,我到處都找過了,還是找不到。現在我死了,這是你的錯,你的錯,你的錯——”

“喬、喬、喬治!”比爾的聲音異常尖利。他覺得自己意識恍惚,就要迷失了方向。 喬治趔趔趄趄地朝比爾走過去,舉起剩下的那條胳膊指著比爾,露出一隻利爪。 “你的錯。”喬治低聲說著,倒了咧嘴,露出鋒利的犬牙。 “你讓我出去的,全是……你的……錯。” “不、不、不,喬、喬、喬治”比爾大聲分辯道,“我不、不、不知、知、知道——” “殺了你自己吧!”喬治大吼著,發出一串狗叫似的笑聲。比爾聞到了它身上的氣味,聞到喬治身上腐爛的氣味。是地窖的味道,蠕動著,是一個藏在牆角、等著撕開哪個小男孩的肚子的、黃眼睛的怪物的味道。 喬治咬著牙,像是彈子球撞擊在一起的聲音。他的眼睛裡流出黃色的膿液,順著臉頰滴下來……這時火柴熄滅了。

比爾覺得朋友們都消失了——他們當然是跑掉了,剩下他一個人。就像他的父母一樣,他們拋棄了他,因為喬治是對的:都是他的錯。他很快就能感覺到那一隻手掐住他的喉嚨,那些鋒利的犬牙把他撕得粉碎。那樣才對,那樣才公平。他讓喬治出去送死,又寫了半輩子那種背叛帶來的恐懼——哦,他還為自己的恐懼戴上各種面具。但是在所有面具後面的那個怪物就是喬治,追隨著那隻塗了石蠟的紙船,消失在漸漸消退的洪水里。現在該是贖罪的時候了。 “你殺了我,你死有餘辜。”喬治就近在眼前。比爾閉上了眼睛。 地道裡閃過一道黃光,比爾睜開眼睛。理奇正舉著一根火柴。 “打它,比爾!”理奇大聲叫道。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打它,比爾!”

你們在這里幹什麼?他迷惑不解地看著大家。他們竟然沒有跑。怎麼可能呢?親眼看到他那麼卑鄙地殺了喬治之後竟然沒有離他而去,那怎麼可能呢? “打它,比爾!”貝弗莉高聲叫道。 “哦,比爾,快打它啊!只有你能夠打敗它!快——” 喬治離他還不到5英尺遠。它突然衝比爾伸出舌頭。那條舌頭上長滿了白色的真菌一樣的東西。比爾又尖叫了一聲。 “殺了它,比爾!”艾迪大叫道。 '那不是你弟弟!趁它還沒變大,殺了它!快殺了它! “ 喬治瞥了一眼艾迪,那銀光閃閃的目光只瞥了一眼,艾迪就踉蹌著向後跌倒,好像被人推了一把,撞在牆上。比爾恍惚地站在那裡,看著他的弟弟朝他走來。這麼多年後又見到了喬治,跟從前的喬治一樣,哦,沒錯。他能聽到喬治走過來的時候黃雨衣的沙沙的聲響;他能聽到它的套鞋鞋扣叮叮噹當的響聲;他能聞到潮濕的樹葉的氣味,好像雨衣下喬治的身體就是樹葉做的,它的腳就是樹葉腳。對,一個樹葉人,那就是喬治,一張腐爛的圓臉,枯葉組成的軀幹。

他隱隱約約聽到貝弗莉的叫聲。 (他一拳) “比爾,快啊,比爾——” (砸在柱子上,還是覺得) “我們一起去找我的紙船。”喬治說。黏乎乎的黃膿、虛偽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它歪著頭,伸手去抓比爾。一咧嘴,露出鋒利的犬牙。 (他看見了鬼他看見了鬼他看見) “我們會找到那艘紙船的。”喬治說。比爾聞到它的呼吸中夾著動物腐屍的氣味。當喬治張開大嘴的時候,他看到那裡面爬滿了蛆蟲。 “還在這下面,這裡所有的東西都飄浮著,我們也會飄起來,比爾,我們也會飄起來——” 喬治那隻魚肚子似的手掐住比爾的脖子。 (他看見了鬼,我們看見了鬼,他們我們你們看見了鬼——) 喬治那張扭曲的臉湊近他的脖子。 “——飄起來——”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比爾大聲念道。他的聲音那麼深沉,聽起來不像是他自己的聲音。理奇頓時明白過來,只有用自己的聲音說話的時候比爾才結巴;當他假扮成其他人的聲音,他從來都不結巴。 那個“喬治”吃了一驚,退縮了,急忙用手擋住了它的臉。 “太棒了!”理奇興奮地高聲喊叫。 “你打敗了它,比爾!打敗它了!打敗它了!打敗它了!”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還是覺得他見到了鬼!”比爾的吼聲響如驚雷。他朝那個“喬治”走過去。 “你不是鬼!喬治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殺他!我父母都錯了!他們錯怪了我!聽見了嗎?” 那個“喬治”像老鼠一樣尖叫了一聲,轉身就跑。那件黃雨衣好像在融化,變成一個黃色的亮點驚慌逃竄。它失去它的軀殼,變做模糊的一團。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你個雜種!”比爾高聲罵道,“還是覺得他看見了鬼!”他縱身撲向它,手指鉤住了那已經不是雨衣的黃雨衣。他一拳砸過去,覺得一把熱乎乎的奶糖在指間溶化。他跌倒在地上。搖曳不定的火苗燒到了他的手指,理奇才恍然大叫一聲。他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比爾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在膨脹,炙熱、令人窒息、針扎一樣的刺痛。他抱住膝蓋,縮成一團,希望這樣能夠止住疼痛,或許可以減輕一些。他真的有些感謝黑暗,很高興其他人沒有看到他痛苦的樣子。 他聽到自己不住地呻吟。 “喬治!”他高聲叫道。 “喬治,對不起!我從沒想過會發、發、發生任何不、不、不、不幸!” 可能還有許多話要說,卻說不出來。他哽咽著,躺在那裡,用胳膊蒙著眼睛,想起那艘紙船,想起敲打在臥室玻璃窗上的冷雨,想起了藥片和床頭櫃上扔著的手紙,因為高燒渾身疼痛,最主要的是想起喬治,喬治,穿著黃雨衣的喬治。 “喬治,對不起”他哭喊著。 “對不起,對不起,對、對、對不起——” 這時他們都圍攏過來,他的朋友。沒人點燃火柴。不知道是誰扶起他。也許是貝弗莉,也許是班思,也許是理奇。他們就在他的身邊。那一刻黑暗是多麼地仁慈。 5點10分雨下得很大。班戈廣播台的天氣預報員向那些按照昨天的天氣預報準備去野餐、出行的人表示了他們的驚訝和歉意。 班戈是多雲天氣,但是離班戈只有30英里的德里卻下著瓢潑大雨,運河水漲得很高。但是當然不會發洪水的,人們都這麼認為。現在的水位比1977年的最高警戒水位還低4英尺呢,而那一年就沒發洪水。但是雨還是不停地下,天邊低云密布,雷電交加。 雨水匯成小溪從阿普故爾山上沖下來,灌進雨水槽和下水道。 5點45分離圖雷克兄弟的貨車停車場不遠的一個變壓器發生爆炸。四處飛濺的金屬碎片切斷了一根高壓電線,落在屋頂。雖然當時下著傾盆大雨,但房頂失火,不多時整個停車場火光一片。 6點零5分住在開普老區梅瑞特大街上的居民都感到地下發生了爆炸。 6點零6分海瑞特大街上每家每戶的馬桶突然噴出屎尿。 有些地方爆炸的強度如此猛烈,竟然射穿了衛生間的房頂。有兩名不幸的婦女喪生。 6點19分一道驚雷劈斷了橫跨運河的開心橋。碎片被拋向空中,又落在運河裡,被湍急的河水沖走了。 風越刮越猛。 6點30分風力已達每小時15英里的速度。 6點45分風速達到每小時24英里。 6點46分麥克。漢倫在德里家庭醫院的病房裡甦醒了。很久了他才慢慢恢復了知覺——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怪夢,一個奇怪的夢——焦躁不安的夢。這個單調的白色房間裡似乎危機四伏。 他漸漸意識到自己已經醒了。這個單調的白色房間是醫院。頭頂懸掛著玻璃瓶,一瓶是透明的液體,一瓶是深紅的液體。鮮血。 這時他才聽到打在玻璃窗上的雨聲。 麥克想挪動他的雙腿。一條還能活動自如,但是右腿卻動彈不得,沒有一點知覺。他這才意識到右腿已經纏上了繃帶。 他慢慢地回憶起來:他坐下來在筆記本上記下一些東西,突然亨利·鮑爾斯出現在眼前。搏鬥,還有——亨利!亨利哪裡去了?去找別的人去了嗎? 麥克伸手夠那個掛在床頭的呼叫鈴。突然門開了,一個護士站在那裡。他的白大褂上有兩顆釦子敞開著,黑頭髮亂蓬蓬的,脖子上還掛著一枚聖克里斯多夫勳章。雖然麥克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他還是立刻認出了眼前的這位護士。 “馬克?”他有氣無力地說。 “我有話要跟你說。” “噓——”馬克示意他安靜,手還插在兜里。 “別講話。” 他走進屋子,站在床腳。麥克感到一陣絕望的恐懼。馬克的眼神那麼空洞。頭微微地歪著,好像在聽遠處的音樂。他從兜里掏出一隻針劑。 “這個會讓你好好地睡一覺。”馬克說著向床邊走過來。 9 “噓”比爾突然叫道,雖然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四周一片寂靜。 理奇點燃一根火柴。地道的牆壁已經消失了,在城市地下的這個空間裡他們5個顯得那麼渺小。他們擠在一起,看著巨大的石板鋪就的地板,高高懸掛的蛛網,貝弗莉感到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們如此貼近,合而為一了。 “聽到什麼了?”她問比爾,一邊警覺地打量著四周,期待著黑暗中突然跳出或者飛出什麼驚人的東西。但是什麼都沒有——黑暗中只有塵土的味道,還有遠處流水的轟鳴。 “出、出、出事、事了。”比爾說。 “麥克——” “麥克?”艾迪急切地問道。 “麥克怎麼了?” “我也感覺到了。”班恩說。 “是不是……比爾,他死了嗎?” “沒有。”比爾的眼睛那麼朦朧、遙遠、冷漠——但是他的語調、防禦的姿勢都表明了他的驚慌。 “他……他、他、他……”他使勁咽了一口唾沫。眼睛睜得大大的“哦。哦,不!” “比爾”貝弗莉慌了手腳。 “比爾,怎麼了?怎麼——” “拉、拉、拉起手、手!”比爾高聲叫道。 “快、快、快!” 理奇扔掉火柴,抓住比爾的一隻手,貝弗莉握住他的另一隻手。她伸出另一隻手,艾迪用他那隻斷手吃力地握住。班思拉緊他的另一隻手,又一隻手拉住理奇,結成了這個圓環。 “把我們的力量帶給他!”比爾又用那種奇怪、深沉的聲音高聲喊道。 “把我們的力量帶給他,不管你是誰,把我們的力量帶給他!現在!現在!現在!” 貝弗莉覺得有一股力量從他們飛向麥克。 10 “來。”馬克低聲說著,嘆了口氣。 麥克一遍一遍地按鈴,他聽到大廳盡頭護士值班室的鈴響,但是沒有一個人過來。他知道護士都坐在那裡,讀著晨報,喝著咖啡,聽見了鈴聲,卻不理睬。他知道等到鈴聲響過了,他們才會行動起來。這是德里的慣例。在德里對有些事情最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直到一切都結束之後。 麥克扔掉那個呼叫鈴。 馬克俯下身,針頭閃著微光。他掀起床單的時候,那塊聖克里斯多夫勳章在胸前晃來晃去。 “就這兒。”他低聲說。 “胸骨。”又嘆了口氣。 麥克突然感到一股力量注入他的身體——一種原始的力量,像閃電通遍全身。他渾身僵直,好像痙攣一樣張開手指,瞪大雙眼。 他猛地呻吟一聲,掙脫了那一陣可怕的麻木。 他的右手伸向床頭的小桌,一把抓住放在桌上的那個大玻璃瓶。馬克覺得不對頭,眼裡那種夢一般喜悅的神采頓時消失,露出困惑和警覺。他退後一步,麥克舉起那個玻璃瓶,砸在他的臉上。 馬克尖叫一聲,向後退去,針管摔在地上。他雙手掩面,鮮血順著手腕流下來,滴在白大褂上。 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麥克目光茫然地看著床上的碎玻璃,割破的手,聽到護土疾奔而來的腳步聲。 現在他們來了,他想著,哦,是的,現在。他們走後,誰又會出現呢?下一個出場的又是誰呢? 當那些護士跑進來的時候,麥克閉上眼睛,祈禱一切都已經結束;祈禱不知在地下什麼地方戰鬥的朋友平安無事;祈禱他們能夠結束這場噩夢。 他也不清楚在向誰祈禱……但是他還是不停地祈禱著。 門“他沒、沒、沒事、事了。”比爾鬆了口氣。 班恩不知道他們在黑暗中手拉手站了多久。他感到有一種力量從他們中間,從他們這個圓環中飛出去又飛了回來。但是他不知道那股力量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 “你肯定嗎,比爾?”理奇問道。 “是、是、是的。”比爾鬆開他和貝弗莉的手。 “但是我們必。必須盡、盡快完成這件事。走、走吧。” 他們繼續往前走。理奇和比爾輪流點火柴。我們連一個玩具槍都沒有,班思想。但是那也應該是這個事件的一部分,是嗎? Chhd是什麼意思?它到底是什麼?它的真面目是什麼樣子?即使我們沒有殺了它,我們也打傷了它。我們是怎麼打傷它的呢? 他們走過的這件屋子——這裡已經不能再算是地道了——越來越大,迴響著他們的腳步聲。班恩想起了那股味道,動物園那種刺鼻的氣味。他意識到根本用不著火柴了——這裡有光,一種光。可怕的光越來越亮。在燈光下,他的朋友看上去都像是行屍。 “往前走,比爾。”艾迪說。 “我知、知、知道。” 班恩覺得他的心跳加速,嘴裡有種酸酸的味道,頭也疼起來。 他感到自己行動遲緩、十分害怕,感到自己肥胖臃腫。 “那扇門。”貝弗莉低聲說。 是的,那有一扇門。 27年前,他們只要一低頭就能走過去。 現在他們必需彎著腰,或者爬過去。他們已經長大了。 門下的縫隙透出一道黃綠色的亮光。扭曲的光柱像一把利劍透過鎖眼。 門上有一個標誌,他們又看到了各種不同的影像。比爾看見奧德拉的頭被割下來,茫然的目光盯著他,充滿了責備;艾迪看到毒藥的標誌——一顆人頭架在兩根交叉在一起的骨頭上。理奇看到保 羅·班楊的鬍子拉碴、腐爛的臉,像殺手一樣眯縫著眼睛。班恩看到了亨利·鮑爾斯。 “比爾,我們有足夠的力量嗎?”他問道。 “我們能成功嗎?” “我不、不知、知、知道。”比爾說。 “要是門鎖了怎麼辦?”貝弗莉聲音很低。湯姆在嘲笑她。 “不、不會的。”比爾說。 “這種地、方從、從不上、上、上鎖。”他輕輕地推開門——不得不彎下腰。黃綠色、令人噁心的光傾瀉而出。動物園的氣味撲面而來。過去的味道變成了現在,那麼強烈。 比爾看了看大家,爬過去。貝弗莉跟在後面,然後是理奇和艾迪。班思走在最後,身體又接觸到地面上遠古的粗沙。他鑽過人口,看到那像蛇一樣奇怪的火光在滲著水滴的牆壁上蜿蜒爬行,所有的記憶都回到腦海。 他大叫一聲,倒退幾步,一隻手揪住頭皮,頓時明白了。怪不得斯坦利會自殺!哦,上帝啊,我恨不得也自殺了!當最後一道門在身後鎖住的一剎那,他在其他人的臉上看到了同樣的震驚、恐懼和醒悟。 當它——來自遙遠的時空之外的一隻可怕的蜘蛛——從那張輕飄飄的大網上沖下來的時候,貝弗莉尖叫一聲,緊緊抓住比爾。 不,比爾冷靜地思考著,不是蜘蛛,肯定不是,但是這個幽靈不是它根據我們的意識變幻出來的形象;只是我們的意識裡最接近的一個形象。 (死光) 不管它是什麼。 它渾身漆黑,大概有匕英尺高。每條腿都像健美運動員的大腿那麼粗。那雙邪惡的眼睛像亮晶晶的寶石,鑲嵌在滴著黏液的眼窩裡。鋸齒型的下腰一開一合,流出一道道的泡沫。雖然已經嚇得動彈不得,班恩還是非常冷靜地註意到那些泡沫是有生命的。滴在臭烘烘的石頭地板上,像現了原形的動物拼命地往地縫裡鑽。 但是它是另外一種東西,有一種最終形態,另外一種樣子。但是我不想看見它,上帝啊,求你不要讓我看見它…… 也沒什麼關係,是嗎?他們正在面對眼前的一切。班思突然明白了它被束縛在這個最終形態裡,這個蜘蛛的軀殼裡。他們是死是活就取決於能否戰勝眼前的這個它。 這個生物在尖叫、在低泣,班恩確信自己聽到它兩次發出這種聲音——在他的意識裡,片刻之後,就在他的耳邊。心靈感應,他想,我看出了它的心思。它那矮胖的影子在它的洞穴的牆壁上迅速閃過。它的身體覆蓋著粗糙的絨毛,班恩知道它身上的那種刺鼻的氣味能讓人昏過去。身體末端分泌出一種透明的液體。班恩注意到那液體也是有生命的;就像它的唾液,那毒液扭曲著鑽進地縫。它散發出的刺鼻的氣味,是的……但是它的肚子大得出奇,幾乎拖在地上,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它徑直朝他們的頭兒——比爾衝過去。 那是它的卵囊,班恩想。這個發現使他的意識不由得尖叫起來。不管它是怎樣地千變萬化,這個突出的特徵絕對沒錯:它是雌性,並且懷了孩子……那時它就懷孕了,可是除了斯坦利,我們誰都不知道。哦,上帝啊,肯定是斯坦利,斯坦利,不是麥克。斯坦利知道,斯坦利告訴我們……因此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回來。因為它是雌性,懷著一種難以想像的幼仔……它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真是不可思議,比爾竟然跨上一步,直面它。 “比爾,不要!”貝弗莉失聲驚叫。 “閃、閃、閃開、開!”比爾頭也沒回,高聲說道。這時理奇喊著他的名字,朝他跑過去,班恩也行動起來。他覺得好像有一個肚子的幻影在眼前晃來晃去。必須再變成孩子,只有那樣我才不會被它嚇瘋。必須再變成孩子……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班恩一邊跑,一邊喊著比爾的名字,朦朦朧朧地覺得艾迪就在他身邊,那條斷臂甩來甩去。艾迪已經拔出他的哮喘噴霧劑,像拿著一把奇怪的手槍。 班恩聽到比爾憤怒的叫聲:“你殺、殺、殺了我的弟弟,你這、這、這個婊子!” 這時它暴跳起來,沖向比爾。比爾整個人都被埋在它的影子裡。它的腳在空中揮舞。班恩聽到它那急切的叫聲,盯著它那對幽深、邪惡的紅眼睛……那一刻真的看見了這個軀殼之後的真面目:看見光,看見由光組成的無窮無盡、毛茸茸的東西在爬行。別無他物,只有橘黃色的光,嘲笑生命的死亡之光。 那個儀式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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