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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十九章智慧較量·2

死光 斯蒂芬·金 17118 2018-03-12
7 亨利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哼了一聲,傷口進開,鮮血又流了出來;鮮血流到水泥地上,黑乎乎的。亨利痴痴地盯了一會兒,抬起頭向四處看。 堪薩斯大街靜悄悄的,家家戶戶都是一片黑暗。 這裡是一個排水口。 一個系在排水口鐵槓上的氣球“啪”地一聲進裂,在微風中消失了。 亨利一隻手摀著肚子,掙扎著站了起來。黑鬼讓他受了傷,但是黑鬼比他更傷得厲害。 “把他們全部幹掉。他媽的混蛋。” 眼前的世界不住地晃動,亨利的耳朵裡只聽見彈簧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彈簧上面維克多的頭顱不停地搖動,眉毛、前額和臉頓上沾滿了血跡。 亨利朝左邊看去,那裡是一道高高的圍欄,圍欄後面矗立著的是神學院,一座維多利亞式的建築。自從1974年最後一屆學生畢業之後,這裡已經變成了嘰嘰喳喳的婦女俱樂部,她們把它叫成“德里歷史學會”。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它的前門。門上掛著一個金屬牌子,寫著“不得擅入——德里警察局製”。 亨利的腳在地上一絆,又重重地摔倒在人行道上。前面一輛汽車正朝這裡衝來,汽車的燈光灑滿了大街。他瞇上眼睛,看清了車頂上的燈——是輛警車。 他連忙從門口的鍊子下爬了過去,躲在了圍欄後面。 警車沒有減速,飛馳而過。 突然,它的頂燈亮了,燈光閃亮,沖刷著周圍的黑暗。 “抓住了,我被抓住了。”亨利的腦子混亂地想……然後他意識到警車已經經過他身邊,朝堪薩斯大街疾駛而去。又一會兒,一陣尖利的聲音刺破了夜空,從南面向他這裡過來;彷彿有一隻巨大的黑貓正張開大嘴,要把他吞沒。 過了半天,亨利漸漸地意識到那是一輛救護車。他趴在濕淋淋的草地上,全身不停地哆嗦,強忍著不要嘔吐。他怕如果他一嘔吐,肚子裡的東西都會吐出去……他還得對付5個人。

救護車和警車。它們到哪兒?當然是圖書館。黑鬼那裡。但是你們來得太晚了,我已經收拾了他,關掉你們的警報吧。他已經聽不見了。但是——亨利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唇。如果他死了,就不會有警報聲了。除非黑鬼打了電話——只是,也許。也許他沒死。 “不。”亨利喘息著。他打了個滾,躺在草地上,盯著天空——那裡繁星滿天。它從那裡來,他知道,從天空的某個地方來。 他閉上了眼睛,手臂交叉放在肚子上,全身哆嗦不停。他在想:“黑鬼死了。是有人聽見了搏鬥聲,給警察打了電話。就那麼多。” 但是,為什麼又有救護車? “閉嘴,閉嘴!”亨利吼了起來,過去的憤怒又湧上了心頭。他只記得他們怎樣一遍遍地打擊他——每次他都以為他們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的時候。他記得那最後一天發生的事情。當你的襠部被踢的時候,你會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年夏天那樣的事情一再發生在他的身上。

亨利掙扎著坐了起來。 他記得維克多和貝爾茨攙扶著他到了班倫。他不顧鑽心的疼痛,走得很快。他們追隨著貝弗莉到了一塊開闊地。不用想就知道有孩子們在那裡玩耍過。地上有糖紙,幾塊木板,還有一些鋸末,好像那裡建造過什麼東西。 他記得站在開闊地的中心,仔細察看那些大樹,看看是否有小樹屋。如果讓他發現的話,他就會爬到樹上去,抓住那個姑娘,然後毫不猶豫地用刀切斷她的喉嚨。 但是他沒有發現任何樹屋,貝爾茨和維克多也是同樣。他讓貝爾茨留下來監視那塊開闊地,而他和維克多則沿著小河去找。但是那裡也沒有她的踪跡。他記得自己彎下腰,撿起一塊石頭,然後就8憤怒地把石頭遠遠地投進了小溪。 “他媽的她究竟到哪兒去了?”他轉頭看著維克多。

維克多慢慢地搖搖頭。 “不知道。”他說,“你流血了。” 亨利低頭一看,只見褲襠上面滲出了斑斑血跡。他的下身一陣陣地生疼。怒生騰地又冒了上來。是她幹的。 “她在哪兒?”他嘶啞著嗓子。 “不知道。”維克多的回答同樣很沉悶。 “跑了,我猜。現在也許她已經爬到了開普老區那裡了。” “不會。”亨利說,“她藏起來了。他們有個地方,她就藏在那裡。也許不是樹屋,而是其他什麼東西。” “對麼?” “我……不……知道!”亨利吼了起來,維克多嚇得退縮了。 亨利站在肯塔斯基河中,任憑冷水漫過他的鞋子。他四處觀看,目光落在了~根突出岸邊大約20英尺的水泥管子上——那是一個抽水站,他朝那裡走了過去。他全身的皮膚都在收緊。管了裡面發出嗡嗡的聲音,一股污濁的水流從裡面流出來,匯進了小河裡。他彎下腰趴到了水泥圓柱的鐵頂上。

“亨利?”維克多不安地叫了起來。 “亨利?你幹什麼?” 亨利沒理他。他從鐵頂的一個洞裡瞅進去,只看見了黑暗。他又把耳朵貼到了上面。 “等……” 聲音從黑暗中傳出,亨利只覺得全身的溫度突降為零,血液停止了流動。但是伴隨著的還有另外一種感覺:愛。他的眼睛瞪大了。一個聲音傳了出來。那是月亮傳來的聲音;現在它傳到了抽水站……就在排水管裡。 “等……看……” 亨利又等了一會兒,但是沒有別的聲音了,只有水泵嗡嗡的聲音。他轉身走了回去。維克多站在岸上,小心地看著他。亨利沒理他,開始叫貝爾茨。過了一會兒,貝爾茨回來了。 “走。”他說。 “我們做什麼,亨利?”貝爾茨問。 “等。看。”

他們又潛回了面朝開闊地的方向,坐了下來。 “亨利,什麼——”貝爾茨開始問。 “噓!” 貝爾茨一下子安靜了。那個聲音雖然只講了兩個字,但是似乎已經解釋了一切。他們來這裡玩,很快其餘的人就會到來的。何必為了一個小婊子耗神,而不把他們一網打盡呢? 他們就那樣坐著,一邊等,一邊看。維克多和貝爾茨的眼睛睜著,但是好像已經睡著了。但是亨利想了很多事情。比方說今天早上他得到的這把彈簧刀。那不是他在學校放假時的那把,那把刀他不知道丟到哪兒了。這把刀看起來酷得很。 它是郵寄過來的。 有點像。 他站在門廓,看著他家的那個破郵箱。郵箱上面有很多氣球。 有兩個系在郵遞員掛包裹的小勾上,其餘的系在一邊。紅的,黃的,藍的,綠的。

當他靠近時,他看見氣球上面畫著好多臉——那個夏天和他對抗的那些小孩的臉,每一個都好像在嘲笑他。 他張口結舌地看著那些氣球,然後氣球一個接一個地迸裂了,好像是他用思想殺死了它們。 郵箱前面的擋板突然自己掉了下來。亨利走了過去,看見了裡面的東西——一個長條的包裹。他把包裹拉了出來,看見上面寫著“緬因州德里鎮RFDZ號亨利·鮑爾斯先生收”。下面甚至還有落款:“緬因州德里鎮羅伯特。格雷先生”。 他一把撕開了包裹紙,裡面是一個白色的小箱子。打開箱子,白色的棉花上放著那把彈簧刀。他把它拿進了屋裡。 他的父親正躺在床上睡覺。他的四周圍著一圈啤酒罐,大肚子在黃色的短褲上面高高凸起。亨利跪在父親的床前,聽著他的呼喀聲,看著他喘息時嘴唇在抖動。

亨利把刀子放在了父親的脖子上。他的父親翻了一個身,又接著睡了。亨利又拿著刀子放在他的脖了上,幾乎有5分鐘。 他想起了月亮上那個聲音。那聲音就像是春風一樣,很溫暖但是中間卻夾著一把冰冷的刀刃。它告訴他只需要按一下蹦簧。聲音所說的一切似乎都對亨利非常好。於是他按動了蹦簧。 “咯噔”。 6英寸長的刀刃一下子鑽進了他父親的脖子裡。 巴馳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他盯著天花板,張大了嘴。鮮血從他的嘴角流了下來,一直流到了耳朵上。然後他的嘴開始吐血,雙手抓住了亨利的膝蓋,用力擠壓。亨利毫不介意。接著巴馳的手就滑落下去,掙扎也停止了。巴馳·鮑爾斯死了。 亨利把刀刃抽了出來,在骯髒的床單上擦了擦,然後又按了一下蹦簧,把刀刃推了回去。他毫無感覺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當他跪在巴馳身邊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面時,那個聲音已經告訴他了今天該干什麼工作,聲音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於是他走進另一間屋裡,給貝爾茨和維克多打了電話。

現在他們在這裡了,所有3個人。儘管他的下身仍然疼得非常厲害,但是放在左邊褲兜里的彈簧刀讓他覺得舒服了一些。其餘的人很快就會回來,來玩他們的小孩子遊戲,那時他的殺戮就會開始了。他記得當他到城裡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天上那幽靈一樣的蒼白的月亮。他看見月亮裡面有一張股——一張扭曲著的骷髏的臉;那張臉正咧著嘴大笑。它一路都在說同樣的話:我們飄浮到了這裡,亨利,我們都飄浮而你也會飄浮起來…… 伴隨著它到了城裡。 “全部殺死他們,亨利。”幽靈一般的聲音在說。 亨利將會把他們全部殺死,然後那些折磨他的人,還有那些奇恥大辱都會遠去。他將會殺死他們,然後那些聲音——從月亮傳來的那些聲音——從此會放過他。他殺了他們,然後走回家裡,喝上~罐他父親的啤酒,再聽聽搖滾樂。那時一切都會非常美好。那個聲音會照顧他——他能感覺得到。如果你照顧它,它也會照顧你。

在德里鎮一切總是這樣。 但是必須先乾提那些孩子。立即。就在今天。那個聲音告訴了他。 亨利把他的刀子掏了出來,在陽光下面欣賞著。突然貝爾茨抓住了他的胳膊,低聲叫了起來:“快看,亨利!快看!” 亨利連忙抬起了頭。那片空地上一小塊地方突然魔術般地升了起來。聽到吱吱的門軸轉動的聲音,他一下子全明白了。他們找不到樹屋是因為根本就沒有樹屋。 “天哪,我們剛才就站在他們頭頂上。”維克多哼哼著。當他看見班恩的頭從那個地方冒出來時,他立刻想要衝出去。亨利抓住他,把他拖了回來。 “難道我們不抓他們嗎?亨利?”維克多問。 “我們會的。”亨利說著,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那個可惡的胖孩子。 “別擔心。” 胖孩子正拉著那個小婊於從地洞出來。她滿臉懷疑地四處觀望。接著他們兩個人嘟味著什麼,跑進了一片高高的灌木叢。 “快點。”亨利說,“我們跟上他們。不要太近,而且要安靜。我要一網打盡。” 8 一個人貓著腰跑過了開闊地,眼睛睜得大大的。貝爾茨在洞口停頓了一下。 “我就坐在他們頭頂上。” 亨利不耐煩地作了一個前進的手勢。 他們沿著小路走,以免發出聲響。他們離堪薩斯大街就剩下一半路程的時候,那個小婊子和胖子突然在他們面前出現了。 幸運的是,他們都背向亨利一夥,沒有一個人回頭。亨利3個人呆住了,然後連忙躲到了樹叢裡。很快班恩和貝弗莉的背影就變小了。 3個人又開始追踪……小心翼翼的。 9 亨利一按彈簧刀的蹦簧,刀刃一下子跳了出來。他睡夢般地看著月光。他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他已經游離於現實之外。 突然他的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是汽車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亨利的眼睛睜大了,他握緊了刀柄。 汽車拐了一個彎,停到了神學院的圍牆邊。亨利跪在地上,看見了燈光和車的形狀。警察?他握刀的手一鬆一緊,一鬆一緊。 “我送你一程,亨利。”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 “我們得很快把你送到德里賓館。黑夜馬上就會過去了。” 一陣尖利的像喇叭一樣的笑聲過後,聲音停止了,只有小蟲子的叫聲和發動機的聲音。亨利掙扎著站起身來,瞅著那輛汽車。不是警車,沒有警燈,樣式也……很老。 亨利又聽見了嗤嗤的笑聲……或者也許只是風聲。 他從圍欄後面走出來,從門口的鐵鍊子下爬過去,又站起來,朝那輛汽車走去。他看清楚了,那是一輛普利茅斯豪華轎車,一輛他父親曾經夢想過的汽車。 汽車的門突然打開了,裡面的燈也亮了起來。司機轉過頭看著他——那是貝爾茨。哈金斯!那張臉已經不能叫成是一張臉上。一隻眼睛已經沒有了;從臉頰上一個腐爛的洞裡,露出變黑的牙齒;頭顱匕倒戴著他死去的那天戴著的紐約揚基棒球隊球帽。 “貝爾茨!”亨利驚呼,但是肚子上一陣劇痛使他不能再叫出聲來。 貝爾茨的嘴唇咧出來一個可怕的笑容;它作了一個手勢,邀請亨利上車。 亨利猶豫了一下,上了汽車。又一股鮮血流了出來,他的肚子疼得厲害。最後他把頭仰起著來,咬著牙齒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車門自己關上了,頂燈也熄滅了。亨利看見貝爾茨腐爛的手放在了車檔上;一根白色的骨節從腐肉中裸露出來。 汽車沿著堪薩斯大街朝阿普枚爾山駛去。 “你怎麼樣?貝爾茨?”亨利聽見自己在問。這個問題當然很愚蠢——貝爾茨不可能在這兒,死人是不能開車的——但是那是他推一能夠想起來要問的東西。 貝爾茨沒有回答。它的那隻深陷進去的獨眼瞅著路面,牙齒透過臉頰上的那個洞發射出白光。亨利模糊地意識到貝爾茨身上散發著霉爛的氣味,就像是一籃子腐爛流水的西紅柿的味道。汽車儀表板上的小櫃子砰地打開了。在裡面昏黃的燈光下,亨利看見了一瓶半滿的威士忌。他把瓶子拿了出來,打開瓶塞,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流進了胃裡,像炸開了一樣。他全身哆嗦著,不住地呻吟著……然後感覺好多了。 “謝謝。”他說。 貝爾茨轉過頭來,脖了像門軸轉動一樣發出吱吱的聲音。貝爾茨用一隻獨眼盯了他一會兒,亨利首次意識到貝爾茨鼻子的大部分都不見了。也許是被狗啃掉的。也許是老鼠。老鼠最有可能。那天他們追逐那群孩子到了下水道的時候,裡面全是老鼠。 貝爾茨的頭又緩緩地轉向了路面。亨利很高興。貝爾茨盯著他看了——但是亨利不願再多想。貝爾茨的獨眼裡有些什麼東西。是責備?是憤怒?還是什麼? 亨利又喝了一口酒。他的身上暖和了一些。 汽車從阿普枚爾山上下來了,轉了一個彎。到處都一片寂靜。 “那天我不是想丟下你不管。貝爾茨。”亨利說。 貝爾茨又轉過頭來,現出了一個可怕的笑容,咧開的牙齒裡露出了一塊黑乎乎的口香糖。 “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亨利說完,停了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疑問一直使他困惑不解。他們追逐著那個胖孩子還有那個小婊子返回了堪薩斯大街。但是他們並沒有再逃,相反靠著一個籬笆說起話來,眼睛盯著大街的方向。 亨利記得當時無空烏云密布,一場大雨馬上就要來;臨。 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一隻手放在了亨利的前臂,亨利尖叫起來。他轉頭一看,貝爾茨的臉離他的臉還不到兩英寸。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貝爾茨的身上氣味難聞無比,他的胃一陣翻騰。 他突然想起了最後的結局——是貝爾茨和維克多的結局。他們站在下水道裡面,不知道該走那條道才好。突然維克多尖叫起來:“弗蘭克斯坦!是弗蘭克斯坦!”隨著他的叫聲出現了一個脖子上長滿了尖刺、前額上有一個大傷疤的弗蘭克斯坦怪物。 “弗蘭克斯坦!”維克多尖叫,“弗蘭——”然後維克多的腦袋飛起來,砸在了下水道的石壁上。接著怪物黃色的眼睛盯上了亨利,亨利全身的血液都停滯了,他感覺一股熱流從下體流了出來。 怪物朝他撲了過來,接著貝爾茨……貝爾茨…… “聽著,我知道我逃跑了。”亨利說,“我不應該那麼做。但當時是……但是……” 貝爾茨只是死盯著他。 “我迷路了。”亨利小聲說著,好像在解釋說自己也付出了。那天他在黑暗中四處遊蕩了幾個小時,然後他開始尖叫。在一個地方,他掉了下去——掉進了水流湍急的河裡。是地下運河。他想。 他順著水流漂了出來,最後掙扎著爬上了岸,然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找到了回家的路,搭上車回了家。等他到家的時候,警察早已在那裡等著他了。 但是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貝爾茨擋在怪物的面前,它伸出爪子一下子抓掉了他的半邊臉——那是亨利在逃跑時看見的。但是現在貝爾茨回來了,而且正用手指點著什麼。 亨利看見他們已經停在了德里賓館的前面。他現在明白了一切。 他們就在那裡。他想。所有剩下的人。都在睡夢之中。我將收拾他們。一個接一個。 他把酒瓶子拿了出來,又喝了一大口。他感覺到鮮血又從傷口流出來,但是威士忌使他感覺好了一些。 “看,”他對貝爾茨說,“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逃跑。 請……不要生氣。 貝爾茨說話了。那是惟一的一次,但是聲音卻不是他的。聲音是從貝爾茨那腐爛的嘴里傳出來的,低沉有力,異常可怕。那是從月亮傳來的聲音,是小丑的聲音,也是他無數次在睡夢中聽到的下水道的聲音。 “閉嘴!然後乾掉他們。”那個聲音說。 “當然,”亨利嗚咽著,“當然。好的。我想去。沒問題——” 他把酒瓶子放了回去。然後他看見放瓶子的地方出現了一張紙條。他拿了出來,打開了它。上面寫著一行血一樣的紅字:“潘尼瓦艾提醒你” 在紅字的下面清晰地印著:比爾·鄧邦311班恩。漢斯科404艾迪。卡斯布蘭克609見弗莉。馬什518理奇。多傑217那是他們的房間號碼。這樣節約了時間。 “謝謝,貝——” 但是貝爾茨已經不見了。駕駛座上只剩下了他的帽子,還有換檔桿的小球上粘著的一些教乎乎的東西。 亨利瞪著眼睛,他的心在嗓子眼裡痛苦地跳動……然後他突然聽到有什麼東西在後座移動。他連忙打開門下了車,幾乎摔倒在地上。 每走一步都扯動他的肚子,讓他無比疼痛。但是他終於站到了人行道上,看著眼前的這幢8層建築物。這裡、圖書館、阿拉丁劇院,還有神學院,都是一些他還能記清楚的東西。現在大樓高層的燈光幾乎全部熄滅了。只剩下門口和走廓的燈還在亮著。 亨利晃晃悠悠地推開了大門走了進去。 大廳裡靜悄悄的,沒有人。只有值班室裡面還有低低的電視的聲音。 他的身上血跡斑斑,鮮血還不住地從傷口處湧出。此時任何人見到他都會驚叫而逃——但是沒有一個人。 他一按電鈕,電梯門就開了。他看了看手上的紙條,他選擇了6層。 從上到下,我要一個個收拾他們。 他閉上了眼睛。電梯嗡嗡的聲音讓他感覺很舒服,就像是抽水站水泵的聲音。那一天發生的事仍然縈繞在他的腦海中,好像每一件事情都預先安排好了,每個人都扮演了一個角色。維克多和貝爾茨似乎、幾乎是被強拉進去的。他記得——電梯停了。門開了。他重新檢查了一下紙條。艾迪。卡斯布蘭兌在609房間。亨利扶著牆壁,朝那個方向走去。 到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了彈簧刀,一邊用舌頭舔著乾澀的嘴唇,一邊敲響了房門。沒有動靜。他又敲了一次。這迴聲音大了許多。 “誰呀?”迷迷糊糊的聲音。很好。只要他一開門,亨利就會把鋒利的刀刃刺進他的脖子裡去。 “服務員。先生。”亨利說道,“你妻子的電話。”卡斯布蘭克有妻子嗎?也許那樣說太蠢了。他警覺地等待著。他終於聽見了腳步聲——是拖鞋的聲音。 “是麥拉的嗎?”他聽起來很驚訝。好的。馬上他就會更驚訝了。亨利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我想是。先生。沒有名字。只說是你的妻子。” 停頓了一下,接著是摸索著拉動鎖鏈的聲音。亨利笑著,按動了蹦簧,刀刃跳了出來。他把刀子拿到臉頰旁,做好了準備。他聽到了扭動門鎖的聲音。他等待著,門開了。 10 艾迪看見斯坦利和理奇從卡斯特羅大街商場走了出來,每人手裡都拿著一個“火箭”冰淇淋。他叫了一聲:“餵,等一等!” 他們轉過頭來,斯坦利朝艾迪揮著手。艾迪的一條胳膊上紮著繃帶,另一條胳膊下夾著一塊木板氣喘吁籲地跑了過來。 “給我吃一口'火箭'好嗎?”他對理奇說。 “你媽不會同意的。艾迪。”理奇不樂意地說。他加快了吃的速度;他剛剛吃到中間的巧克力,他最愛吃的部分。 “有細菌!孩子!你媽會說,吃了別人的東西會染上細菌的!” “我要冒個險。”艾迪說。 理奇不情願地把冰淇淋送到了艾迪的嘴邊,艾迪剛吃了幾口,他就連忙收縮了回來。 “你可以吃我的,如果你願意。”斯坦利說。 “午飯我吃得很飽。” “猶太人吃得不多。”理奇在開導艾迪。 “那是他們宗教的~部分。”3個人現在朝堪薩斯大街走去。整個德里似乎都陷入午睡之中,死氣沉沉的。他們經過的大多數房屋的遮陽傘都放了下來。玩具都在草地上亂扔著,孩子們不知道哪裡去了。轟隆隆的雷聲從西邊滾了過來。 “我猜每個人都睡著了。”理奇說著,隨後把他的空冰淇淋盒子扔到了排水溝裡。 “你見過如此安靜的一天嗎?什麼?難道說每個人都去海灣酒吧了嗎?” “餵!哥、哥、哥們!”比爾·鄧邦從他們身後叫了起來。 “等、等一等!” 艾迪驚喜地轉過頭來。比爾騎著自己的愛車從卡斯特羅大街拐過來,他的後面緊跟著麥克——麥克的自行車幾乎是嶄新的,但是還是沒有銀箭快。 “哈——喲,銀箭!”比爾叫嚷著。他騎著自行車疾馳過來,在艾迪3個人面前一捏車閘,“吱——”車子停了下來。 “給巴比爾!”理奇叫著,“你怎麼樣?” “我很、很、很好。”比爾說,“看見班恩和貝弗莉了嗎?” 麥克騎了過來,跟他們走到了一起。他的臉上全是小殲珠。他問比爾:“你的自行車怎麼跑得那些快?” 比爾笑了起來。 “我也、也、也不知道。相、相當快。” “我沒看見他們。”理奇說。 “他們也許先到那裡了。現在正在唱著二重唱,'蹦喳喳,蹦喳喳、呀——達——達——達——達——達、你看起來就像是一場夢,我的甜心。” 斯坦利用噓聲噓他。 “他嫉妒了。”理奇對麥克說,“猶太人不會唱歌。” “嗶嗶——” “嗶嗶。”,理奇叫完,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 他們現在朝班倫進發了。開始大家還說些話,但是一會兒都靜了下來。艾迪看著比爾臉上不安的神色,他想也許比爾也感覺到了奇怪的寂靜。他知道理奇只是想開玩笑,但是似乎德里的每一個人今天都好像去了什麼地方。街上沒有一輛汽車,也沒有其他的人。 “很安靜,是不是?”艾迪說了出來。但是比爾只是點點頭。 他們在堪薩斯大街緊靠班倫的地方,看見班恩和貝弗莉朝他們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叫。貝弗莉的模樣震驚了艾迪。他的身上總是整整齊齊、幹乾淨淨的;但是現在她簡直變成了一個外星人。她那瞪大的眼睛慌慌張張的;臉頰上有一道劃傷;襯衣也撕破了;褲子上面粗滿了勝東西。 班恩緊跟在好後面,不停地喘著粗氣。 “不能到班倫去。”貝弗莉氣喘吁籲地說。 “那些男生、亨利·維克多,他們到了那裡。刀子,他有一把刀子——” “慢。慢點說。”比爾迎上前去。 “她說亨利瘋了,大比爾。”班恩說。 “操!你是說他以前正常過嗎?”理奇說完,吐了一口唾沫。 “閉、閉嘴,理、理、理奇。”比爾說著,看了看貝弗莉。 “說、說吧。”艾迪的手不由自主地伸進了褲兜里,摸了摸哮喘噴霧劑。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肯定不是好事。 貝弗莉盡量平靜地簡述了整個故事——從亨利一夥在街上抓住她開始。她沒有說她父親的事——那讓她感到極度羞辱。 貝弗莉講完故事,比爾低下頭,雙手插在兜里,靜靜地站著,銀箭的車把靠在他的胸前,其餘的人都耐心地等著。比爾想了很長時間,沒有人去打擾他。艾迪突然意識到,這也許是最後的行動。 那就是今天為什麼寂靜的原因,是不是? 理奇想起喬治相冊裡面突然會動的照片。 貝弗莉想起了她的父親那死白的眼睛。 麥克想起了那隻鳥。 班思想起了乾屍。 斯坦利想起了不斷滴水的褲子,還有那蒼白的胳膊。 “走、走、走吧。”比爾終於說話了。 “咱、咱們到那、那裡去。” “比爾——”班恩叫出聲來。 “貝弗熱說亨利真的瘋了。他想要殺死——” “那裡不是他們的。”比爾用手指著前面的一大片到處是灌木叢的低地。 “那不是他們的財產。”他嚴肅地環視著他們。 “我厭、厭、厭倦了被他們恐、恐嚇的日子。我們在石、石頭仗中挫、挫敗了他們。如果他們還、還想再來一次,我們只好奉、奉、奉陪。” “但是比爾,”艾迪說,“要是不只是他們呢?” 比爾轉過失去看著艾迪。比爾臉上那種厭倦的神色真的嚇壞了他——直到最後當他們再次在圖書館會面的時候,麥克才真正明白了當初比爾的感覺。他似乎被逼無奈、接近瘋狂,幾乎就像亨利一樣要失去控制了。 “好、好吧。”比爾說,“如、如、如果不是又怎、怎樣?” 沒有人回答。天空中雷聲滾滾,愈來愈近。艾迪抬頭看了看從西而來的烏雲,一場大雨眼看就要來臨。 “現、現、現在我告、告訴你們。”比爾看了看他們說,“如、如、如果你們不願、願意去,我不強、強迫。那由你們自己決、決、決定。” “我跟你去,老大。”理奇靜靜地說。 “我也是。”班恩說道。 “當然了。”麥克聳聳肩。 貝弗莉和斯坦利都同意了。最後是艾迪。 “我想你別去了,艾迪。”理奇說,“你的胳膊還沒有好。” 艾迪懇求地看著比爾。 “我要、要他。”比爾說。 “你跟、跟我一起走,艾、艾、艾迪。我照、照顧你。” “謝謝你,比爾。”艾迪說。比爾的那張厭倦而又幾乎瘋狂的臉似乎突然變得可愛起來。艾迪的心中湧起了一種激情;如果比爾要他死去,他也會毫不猶豫。 “比爾有最終決定權。”理奇說著,把自己的右手放進了左胳膊的胳肢窩下面,像翅膀一樣扑騰著。班恩和麥克笑了笑,艾迪也微笑了。 雷聲再次響起。這次就在他們的頭頂炸響,大夥都跳起來,擠到了一塊兒。狂風大作。 比爾看著斯坦利,說出一句奇怪的話:“你帶了你的鳥、鳥、鳥類手冊了嗎?斯坦利?” 斯坦利拍了拍自己的褲子後兜。 “咱們走、走、走吧。” 比爾和艾迪並排走在前面,其餘的人排成一行,跟在後面。到了那座小橋,比爾把自行車放到了橋下的老地方,然後大夥站在一起,四處觀望。 狂風並沒有使天變黑,甚至沒有使它變模糊。但是景象改變了很多,每一件東西都好像是在夢中。艾迪感到一種熟悉的恐怖正向他襲來——他記得內伯特大街29號的房子裡也是同樣的光線。 又是一道電光劃破了天空。艾迪連忙捂上了耳朵。一、二、三,隨後霹靂一聲巨響。 “今天早上天氣預報沒說有雨。”班恩不安地說,“報紙說今天悶熱。” 麥克抬頭看了看天,說了一句:“從來沒見過暴風雨來得這麼快。” 好像是要證實一下,炸雷再次響起。 “走、走吧。”比爾說,“咱、咱們把文、艾、艾迪拿的木板放、放到俱、俱、俱樂部去。” 他們走上了通向開闊地的小路。狂風過處,兩旁的樹木和灌木叢好像在竊竊私語。前方的竹林中,竹葉的響聲很奇怪,就像是在敲著戰鼓。 “比爾?”艾迪小聲說。 “什麼?” “我想這只會在電影中才能出現,但是,”艾迪笑了一下,“我覺得有人在監視我。” “哦,他、他們就在那、那裡,沒、沒、關係。”比爾安慰他。 艾迪不安地環視四周,夾緊了胳膊下的木板。 11 艾迪打開了房門。 一個血跡斑斑的人站在他的面前——那個人就像是剛從墳墓中出來的殭屍。艾迪的眼睛瞪大了,他還沒來得及吸上一口涼氣,亨利·鮑爾斯的寒光閃閃的刀刃就向他刺了過來。 艾迪下意識地甩上房門——房門夾住了亨處的前臂,使他的刀子偏離了方向;隨著“咔嚓”一聲,亨利發出一聲慘叫,他的手一鬆,刀子掉在了地上。艾迪飛起一腳踢過去,它滑進了電視機的下面。 亨利用盡全力一撞房門,瘦小的艾迪像木偶一樣飛了出去,膝蓋磕在床上,他不由得跪在上面。亨利衝進來,甩上了房門。艾迪坐起身來,嗓子發出了“嘶嘶”的聲音。 亨利打了一個響指。 “好了,同性戀。”他的目光在地板上源,尋找著刀子。沒看見。艾迪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抓住了一瓶汽水。他拿起瓶子在櫃子上用力一磕,打碎了它,汽水帶著泡沫一下子流了出來。 亨利彎曲著右手朝艾迪走過來。 “同性戀,讓你再給我扔石頭。”說著,他朝艾迪猛撲過來。 艾迪拿著半截瓶子一桶,正好捅在亨利的臉上,扎進了他的右眼。 亨利疼得乾叫著,向後退了幾步。他的眼眶裡流出了黃顏色的液體;臉上的鮮血不住地湧出。艾迪高聲尖叫著從床上下來,亨利又撲了過來。艾迪用瓶子一擋,亨利的左手深深地戳在了上面。亨利悶吼一聲,右手一拳把艾迪打了出去。 艾迪飛了出去,撞在寫字台上。他的左臂正好墊在了後面。他感覺過去的骨折的地方又斷開了。一陣刺痛突然襲來,艾迪痛苦地咬緊了牙關。 亨利晃晃悠悠地站到了他的面前。艾迪連忙又抓住了半截瓶子。亨利全身是血,像一棵大樹一樣朝他撲倒了下來;艾迪把瓶子在胸前一擋,瓶子整個插進了亨利的臉膛。艾迪的左臂又是一陣劇痛。鮮血沾滿了他的身上,他不知道鮮血是他的還是亨利的。 亨利像一條蹲魚一樣在地上翻滾。接著,他的身子一硬,打了一個滾。瓶子還插在他的了肚子上。 “啊!”亨利叫了一聲,看著天花板,不動了。 一波波的虛弱感佔據了艾迪。他慢慢地爬起,掙扎著站起身來。他搖晃著走到床頭櫃前,抓起了哮喘噴霧劑,用力噴了幾下,然後回頭看著地上的屍體。那是亨利嗎?可能嗎?是的。儘管他的頭髮變得花白,身體變得更胖,但是仍然是亨利。亨利死了。終於,亨利——“啊!”亨利叫著,坐了起來。他的雙手在空中亂抓,好像要抓什麼東西。他的那隻瞎眼仍在流著液體。他轉動著腦袋,看見了正向後退的艾迪,想要站起來。但是他剛一張嘴,一股鮮血從他的嘴裡噴射出來,他又癱了下去。 艾迪慌亂地抓起了電話,撥了一個“0”。鈴聲不斷地響起。 “快點,”艾迪心想,“快點,你幹什麼?快點!快接他媽的電話!” 鈴聲響了又響。艾迪瞅著亨利,期待著他還能爬起來。血。到處都是血。 “總台。”一個可惡的迷迷糊糊的聲音終於回答了。 “接鄧邦先生的房間。”艾迪說,“要快。” “你確定要接嗎?”服務生問,“現在是3點過10分。” “是的!快接!”艾迪吼叫起來。 “好的,好的。”服務生說,“消消火吧,朋友。” 接著,鈴聲再次響起。快點,比爾,快點,快——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裡。要是亨利先去了比爾的房間怎麼辦?或者理奇的?班恩的?貝弗莉的?或者亨利先去了圖書館嗎?他肯定先去過什麼地方,要不然現在就是艾迪自己躺在地板上了。要是亨利已經去找過其他所有的人可怎麼辦?要是他們全都死了呢?艾迪越想越怕。要是電話再沒人接,他就要尖叫起來了。 電話那邊終於有人了。毫無疑問是比爾的聲音,聲音很小心:“你、你、你好?” “比爾,”艾迪幾乎給巴了,“比爾,感謝上帝。” “艾迪?”比爾的聲音變低了,跟一個人說電話是誰打的;接著他的聲音又亮了:“怎、怎麼回、回事?艾迪?” “是亨利·鮑爾斯。”艾迪看了看地板上的屍體。 “比爾,他來了我這兒、我殺了他。他有把刀,我想和那天他拿的是同一把。就是我們到下水道的那天。還記得嗎?” “我記得。”比爾嚴肅地說。 12 “艾、艾迪,聽我說。我想讓你叫班、班、班恩過來一、一下。”比爾說。 “好的。”艾迪跑到了後面。 他們現在已經走進了開闊地。 班思跑了過來。俱樂部洞口的門現在大開。比爾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翻滾的烏雲。 “什麼事?”班思問。 “他們為、為什麼不出、出來抓我、我、我們呢?”比爾問,“他們就、就在那裡。艾、艾、艾迪說得對。我能感、感、感覺到他們。” “是的。”班恩說,“我猜他們可能愚蠢地想等我們進俱樂部裡去,然後再一網打盡。” “也、也、也許。”比爾說著,突然感覺亨利是想讓他們出來跟他決戰。 它想讓他們出來跟它決戰。 然後被殺。 比爾突然明白了:他們將和喬治一樣成為犧牲品。所有的7個人都是。他們的屍體也許會被發現,也許不會。那將依賴於它是否會保護亨利。是的。在外人眼裡,他們只不過是被殺手殺死的。是它想讓他們死。亨利只不過是它的工具。天哪!我該怎麼辦? “比爾?”班恩焦慮地問。其餘的人也圍了過來。又是一個炸雷。灌木叢和竹林不住地狂響。 “比爾——”是理奇的叫聲。 “噓!”比爾一瞪眼,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 比爾盯著前面的樹叢,現在他的頭腦已經豁然開朗。 喬治在一邊,我和我的朋友在另一邊。然後殺戮將會停止。 再次停止。 因為這樣的事情以前就發生過很多次。每次結尾都需要某種犧牲。某種可怕的事件來阻止它。我不知道我怎麼知道的,但是我就是知道、他們——“他們讓、讓、讓它發生。”比爾嘟噥著,“當、當、當然他們會的。” “比爾?”貝弗莉懇求著。 他們讓它發生。他們總是那樣。事情總會平息。然後繼續。 它、它——睡覺,或者就像熊一樣冬眠,然後它再次開始。他們都知道,人們知道,他們知道只能這樣。 “我帶、帶、帶你們到、到這裡是因、因、因、因為沒有一個地、地方是安、安、安全的。”比爾結結巴巴地說出了他的話,“德、德、德里就是它。你、你、你們懂我的意、意、意思嗎?”他看著眾人,每個人的眼睛裡都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德、德里就是它、它!不管我、我、我們到哪、哪、哪裡,它來抓、抓、抓我們的時、時、時候,他、他、他們都看、看、看不見,聽、聽、聽不到,也不、不、不會知道。”他懇切地看著大家,接著說:“難、難、難道你們不、不、不明白嗎?我、我、我們能做的只、只、只能是完、完、完成我們剛開、開、開始的事、事、事情。” 貝弗莉的眼前又浮現出那一幕:羅斯先生站起來,看著她,折起報紙,走回家去。他們看不見,聽不見,也不會知道。我的父親還想殺我。 麥克想起了在比爾家吃午飯的時候,他們自己做三明治吃,而比爾的母親似乎根本沒有看見他們兩個,只是讀著亨利。詹姆士的一本小說。理奇想起了斯坦利收拾得乾乾淨淨卻空蕩蕩的家。斯坦利自己也有些驚訝,他的母親在午飯時間幾乎總是在家的。要是不在家,她也會留下一個紙條說在哪兒能找到她。但是今天沒有紙條。汽車也不見了。就那麼多。 “也許和她的朋友德比一塊購物去了。”斯坦利皺著眉頭,開始做三明治吃。艾迪現在想起了他的母親。當他帶著木板出來的時候,她一句話都沒有說——沒有問他是否帶了哮喘噴霧劑,沒有告訴他什麼時候回家,沒有警告他不要和那幫野孩子在一塊玩。她只是看著自己的肥皂劇,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同樣的想法出現在每個人的腦海裡:他們從早上起來到吃午飯的某個時候,已經變成了生魂。 生魂。 “比爾,”斯坦利嗓音沙啞地說,“要是我們從開普老區穿過呢?” 比爾搖搖頭。 “我、我、我想不、不、不行。我、我、我們會在竹、竹、竹林裡被抓、抓、抓住,或、或、或者在沼、沼、沼澤地、或、或、或者小河裡真、真、真的會有食、食、食人魚,或、或、或者其他的東、東、東西。” “如果我們離開鎮子——”理奇嘟噥著。天空中一聲憤怒的響雷。大雨傾盆而下。 “如果我們能離開他媽的這個鎮子,我們就安全了。” 話音剛落,突然一塊石頭從灌木叢中飛出,打中了麥克的腦袋。他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幾步,鮮血從他的頭上流了出來。要不是比爾扶住他的話,他就得摔倒了。 “叫你們再扔石頭!”是亨利在叫。 比爾能夠看見其餘的人都在四下察看,準備分頭而逃。如果那樣的話,他們可真的完蛋了。 “班恩!”他厲聲叫喊。 班恩看著他說:“比爾,我們得跑。他們——” 又飛過來兩塊石頭。一塊石頭砸在了斯坦利的大腿上,他叫了起來。貝弗莉則躲過了另一塊石頭。 “你、你、你們還記得那、那、那一天嗎?”比爾高叫,“就是學、學、學校放、放、放假的那天?” “比爾——”理奇叫起來。 比爾揮了揮手,眼睛盯著班恩。 “那、那、那個下、下、下水道。抽、抽、抽水站。那、那、那就是我們要、要、要去的地、地、地方!” “但是——” “帶、帶、帶我們到、到、到那兒!” 一塊石頭帶著風聲從灌木叢中飛出,砸中了比爾的臉。比爾眼前頓時一黑,麥克趕緊扶住了他。他的臉上先是麻木,然後一陣悶痛;鮮血流了下來。他用手一摸,摸著了一個大包;他看了看手上的鮮血,把它擦在了褲子上。 “叫你再扔石頭,結巴混蛋!”亨利一邊笑,一邊在叫。 “快、快、快帶我們走!”比爾朝班恩大聲叫喊,“到、到、到那個地、地、地方!到、到、到它那、那、那裡的路!” “比爾,你不知道!”貝弗莉喊了起來。 比爾憤怒地朝她——朝所有的人吼叫起來:“我知道!” 班恩舔著嘴唇看著比爾,然後他突然猛衝出去,朝小河方向跑去。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緊接著一聲霹靂。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飛了出去,打中了班恩的屁股。他叫了一聲,雙手撲倒在地。 “胖傢伙!”亨利興奮地叫著,從灌木叢中跳了出來。 “讓我教你怎麼扔石——” 麥克從地上抓起了一根木棍,朝亨利打了過去。木棍在空中轉了兩圈,恰好打中了亨利的前額。亨利尖叫著,捂著腦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快、快、快跑!”比爾大喊,“跟、跟著班、班、班恩!” 所有的人都跟著班恩跑了下去。亨利站起來,領著貝爾茨和維克多猛追。 班恩一面所喘吁籲地狂跑,一面慌亂地想:要是我找不著怎麼辦?要是我找不著那個抽水站呢? 但是他不能停下來去想;他的腳步一慢下來,比爾就推探搡著他,叫他加快速度。他的臂部很疼。貝弗莉說過亨利一夥想要殺死他們。他現在真的相信了。 班恩跑到了肯塔斯基河的河岸;他跑得那麼急,差點衝進了水里。 “哪、哪、哪裡?”比爾趕了上來。 班恩左右一看,心中更加發慌。河水已經漲高了。兩岸的草木刷刷作響。 “哪、哪、哪裡?” “我不知——”突然他看見了那棵歪倒的大樹,還有樹下的那個洞口。那是他頭一回來這裡的時候藏身的地方。 “那裡!”他叫起來,“那邊!” 電閃雷鳴。大雨瓢潑。 “走、走!”比爾大叫。 班恩順著河沿跑到了那棵歪倒的大樹前面,爬了過去。艾迪在彼爾和理奇的攙扶下剛翻過去,腳下一絆,班恩揪住了他,兩個人一塊兒滾倒在地。艾迪叫出聲來。 “沒事吧?”班恩叫喊。 “我想是!”艾迪也叫喊著,站了起來。 理奇隨後翻了過來,然後是斯坦利和麥克。比爾攙著貝弗莉爬上去,班恩和理奇在另一邊迎接。她的頭髮濕淋淋地粘在頭上;褲子都變成了黑色。 比爾是最後一個過來的。他剛爬上樹,看見亨利和其他兩個衝了過來。 “石頭!扔石頭!”他一邊從樹上滑下,一邊高聲叫喊。 岸上的石頭到處都是。所有的人立即採取了行動。 7個人同時朝亨利他們開火。亨利3個衝到樹邊,又被一陣石頭雨打了回去。 “還要教我們扔石頭!”理奇一邊叫,一邊把一塊雞蛋大的石頭擲出去。石頭打在亨利的肩頭,又蹦了出去。 亨利3個人連忙跑出了他們的射程之外,聚在了一起。一會兒,他們爬上了河岸,然後在樹叢中消失了。 “他們想包抄我們。老大。”理奇說著,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沒、沒、沒錯。”比爾說,“繼、繼續,班、班、班恩。我們都跟、跟、跟你走。” 班恩帶著他們幾個來到了抽水站。他們現在看到對岸有幾個圓柱形的管子。有兩個管子正把骯髒的黑水排進河裡;靠近他們的一個管子的水流細細的,而且沒有水泵嗡嗡的聲音。那裡的水泵已經壞了。 班恩看著比爾,有些害怕。 比爾看著理奇、斯坦利和麥克說:“我、我、我們得把蓋、蓋、蓋子弄下來,都、都、都來幫、幫、幫我。” 圓柱上的鐵蓋有個把手,但是雨水使它變得很滑。班思走到比爾身邊,比爾給他騰了個地方。 “現、現在,用、用、用力!”比爾大喊。眾人一齊使勁。 “一、二、三,推!”理奇喊著號子。蓋了開始挪動了。 “一、二、三,推!”現在洞口變大了。 “退後!”麥克高叫,“要掉下來了!” 眾人一齊後退,看著那個鐵蓋子掉了下來。它“啪”地掉在泥地上,翻了個個兒。 比爾朝里面望去。有一排鐵橫檔通到地下的一汪水中。水泵有一半浸泡在水里,水開始從水泵的出水口處倒灌進來。 那就是他們要去的地方。 “艾、艾、艾迪。抓、抓、抓住我。” 艾迪不解地看著他。 “用你、你、你的那隻好胳、胳、胳膊,就、就這樣。”比爾跟他示範著。 艾迪明白了,但是他有些勉強。 “快!”比爾不耐煩地說。 “他、他、他們就要來、來、來了廣艾迪抓住了比爾脖後的衣領;斯坦利和麥克扶著他,把他的腿夾在了比爾的腹部。比爾笨拙地抓著上面的水泥達,小心地探身下去。艾迪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比爾放開了水泥邊,抓住了最上面的橫檔。他開始一步步往下爬。他的腳踩進了冰涼的水里;然後他蹲下身,讓艾迪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艾迪把他的脖子勒得夠嗆。 他抬頭看著圓柱口。那裡離他的頭頂有7英尺左右。其餘的人都探頭向下看。 “快、快、快、快、快點!”他嚷著,“都下、下、下來!快!” 貝弗莉先下來,然後是斯坦利、班思和麥克,最後是理奇。但是當他剛要探身,聽見維克多喊起來:“亨利!那兒!多傑!” 理奇一回頭,看見他們跑了過來。維克多打頭,亨利手裡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瘋狂地衝過來,把維克多推得跪倒在了地上。 理奇連忙探身下去。亨利明白了他要幹什麼,朝他怪叫。理奇哈哈大笑,把中指豎起來,朝亨利比劃著。 “你們會死在裡面的!”亨利憤怒地叫喊。 “瞧瞧著!”理奇嚷著,大笑不止。其實他的心裡極度害怕,但是他卻不能控制自己。 亨利向前猛衝,距離理奇只有20英尺遠了。理奇瘋狂地笑著,順著橫檔爬了下去。 緊接著亨利的臉出現在洞口。 “好了。”他朝下叫著,“我來了。 把你們全抓住。 “ 他把一條腿邁了過來,探住了最上面的橫檔,然後又邁過了另一條腿。 比爾大聲地說:“等、等他一靠、靠、靠近,我、我、我們就抓、抓、抓住他,把、把他扯、扯、扯下來,摁、摁到水、水、水里。知、知。知道嗎?” “是,總督!”理奇說著,伸出哆嗦著的一隻手,敬了一個禮。 “準備好了!”斯坦利叫喊著。 亨利在第三個橫檔上停了下來。他向下看了看;他的臉上頭一回出現了猶豫的神色。 艾迪突然明白了。他們一次只能下一個人。而且這裡太深,不能跳下來。即使他們跳下來,7個人也正圍成一圈等著他們。 “來、來、來呀,亨、亨、亨利,”比爾說,“你等、等、等什麼?” “對呀,”理奇笑嘻嘻地說,“你不是想打幾個小孩子嗎?來吧,亨利。” “我們等著呢,亨利。”貝弗莉甜甜地說,“當你下來時,可能會不喜歡的。但是如果你願意,就來吧。” “除非你是小雞。”班恩加了一句,然後開始學小雞叫。頓時嘲笑的聲音響成一片。亨利左手緊緊握著刀子,低著頭看著他們,臉變成了鉛灰色。他忍受了大概有30秒,終於爬了出去。大夥一齊噓他。 “好、好、好了。”比爾低聲說,“到、到、到下水、水、水道裡。快、快、快點!” “為什麼?”貝弗莉問,還沒等比爾回答,亨利的臉又出現在洞口;他把一塊足球大的石頭扔了下來。貝弗莉尖叫一聲,靠上了牆壁。石頭砸在了水泵上,砰地一聲巨響,接著又蹦了回來,打在了水泥牆上,再有一英尺就砸上了艾迪。石頭濺落在水里。 “快、快點!”比爾又叫起來。大家一齊擁進下水道裡。 接著更多的石頭飛落,碎石四處亂濺。 過了一會兒,石頭停止了。比爾探頭一看,只見亨利正飛快地順著橫檔爬下來。 “抓、抓、抓住他!”比爾衝了出來,理奇、班恩和麥克也衝了出來。理奇一躍而起,飛身抓住了亨利的腳踝。亨利一面咒罵,一面瘋狂地蹬踏,想要擺脫理奇。但是理奇一伸手,抓住了一個橫檔,接著抱住亨利的腿,在他的腳踝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亨利尖叫著,又開始向上爬。他的一隻鞋子掉了下來,落在了水里。 “咬我!”亨利狂叫,“咬我!操你媽的咬我!” “今年春天我還得過破傷風!”理奇還在嘲笑他。 “砸他們!”亨利氣得語無倫次了,“砸他們,轟他們,返回石器時代!砸出腦漿!” 更多的石頭砸落下來。比爾他們迅速撤了回去。 “現在是相持。”班思說,“他們不下來,我們也上不去。” “我、我、我們不上、上、上去。”比爾靜靜地說,“你、你們都知、知、知道。我、我、我們從、從、從來不會再、再、再上去。” 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大家都看著比爾。沒有人說話。 亨利的聲音飄了下來:“我們能等一整天!” 貝弗莉看了看下水道的水管。裡面黑乎乎的。她能看見那水泥管的三分之一都有水,而且水正在升高,如果水漲得太高,他們都得淹死。 “比爾,我們非得去嗎?” 比爾聳聳肩。是的,他們非得去;要不然他們能去哪兒?被亨利他們殺死?或者更壞的是——在鎮裡其他的地方被謀殺?貝弗莉現在完全懂得了他的思想。他們最好去找它。引蛇出洞。理奇說:“你告訴我們的那個儀式叫什麼?就是圖書館的那本書上說的?” “除、除、除魔。”比爾說著,笑了笑。 “除魔。”理奇點點頭。 “你咬住它的舌頭,它也咬住你的舌頭。 對嗎? “ “對、對。” “然後你講笑話。” 比爾點點頭。 “有意思。”理奇看著那黑乎乎的管道。 “我連一個也想不起來。” “我也是。”班恩說。恐懼佔據了他的心,幾乎要使他窒息。他感覺淮一的能使他鎮靜的,或者說不讓他發瘋的,就是比爾鎮定堅決的表情,當然還有貝弗莉。如果讓貝弗莉知道他有多麼害怕,他寧願死去。 “你知道這管道通向哪裡?”斯坦利問比爾。 比爾搖搖頭。 “你知道怎麼找到它嗎?” 比爾還是搖搖頭。 “當我們靠近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理奇突然說了一句。他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我們非去不可,那麼走吧。” 比爾點點頭。 “我是第一個。然後是艾迪、班恩、貝弗莉、斯坦利、麥克。你最後,理奇。每個人必須把一隻手放在前面一個人的肩膀上。那裡很黑。” “你們要出來嗎?”亨利·鮑爾斯在尖叫。 “我們要從某個地方出來,”理奇嘟噥著,“我猜。” 他們像瞎子一樣排成了一列。比爾回頭看看,確信每個人都把手放在了別人的肩頭,然後朝那水流走去。比爾·鄧邦帶著他的朋友們走進了黑暗,走進了他為弟弟所做的小紙船一年前所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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