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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崔羅石·卓六指的鏟子

九州·秋林箭 斩鞍 3303 2018-03-12
士兵們在後院裡挖坑。在最後的反擊之前浪費體力是很大的忌諱,可是士兵們悶頭挖著,誰也不肯慢一步。這裡將要埋葬他們的戰友,或者說,以前的戰友。騎兵們會被埋葬在停晶棧的後院裡,而步兵們將會戰死在青石的街頭,那個時候,沒有人會埋葬他們。 “你很擅長用鏟子啊!”崔羅石對那個令兵說,“叫什麼?”那令兵手裡的鏟子柄長頭細,可是用得飛快,下手又精細,好像是在雕琢墓穴一般。崔羅石心思活動,方才那個模糊的念頭,現在漸漸變得具體了。 “崔將軍您倒認得。”那令兵嘿嘿一樂,“小人卓六指。” “是不是盜墓的出身?”崔羅石也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 卓六指有些窘迫,忸怩著不回答。 崔羅石大笑:“這有什麼好害羞的,盜墓也是個營生。”

卓六指精神頓時為之一振:“那是,莫非崔將軍您也……”話說了一半,他自知失言,慌忙住嘴。 崔羅石也不理會:“會挖的也該會埋,對不對?” “那是,不是我吹啊,崔將軍,這滿青石的……”卓六指被撓到了癢癢,十分振奮,口沫橫飛地介紹起自己的光輝業績來。 “停停停停。”崔羅石微笑搖頭,“有個活計,別人幹不了,就你接得下來。”他往後一指文廟的大門,“護著夏姑娘找夏夫子去,跟他說是我讓你去挖坑的。” “啊?”卓六指一愣,“那我不用參加這次反擊了麼?”臉上很是不情願。 “不用不用,反擊哪有挖坑重要?”崔羅石趕緊哄他,“聽聽夏夫子念什麼,你準能明白這道理。” 卓六指走得將信將疑。 鐵力木的盒子裡嵌著一個青瓷壇子,青瓷壇子封清水,裡面的銀匣子用牛皮壓牛脂裹著,銀匣子裡面的玉盒中裝的都是墨跡新幹的竹青紙。原來短短兩天,夏夫子把他那份青石破城的史錄還謄抄了一份出來。

“乖乖,原來盜墓也是學問。”夏夫子看卓六指裝盒看得直發楞,“好在文廟里東西全,要不還封不起來。” “什麼都是學問啊,夫子。”卓六指用鏟子柄敲著地面說,他要尋找一個最恰當的地點來埋藏夏夫子的這些寶貝。 燮軍的部署果然大異於前日,即使用上那三十青曹軍也沒有意義,因為東元橋已經被拆毀了。不過這也沒有太大關係,崔羅石在反擊之初就把方向定在了市恩堂。尚慕舟果然也打的是這個主意,稀稀拉拉的喊殺聲忽然都朝著中城湧了過來。戰火熾烈,崔羅石看著士兵們一個個矯健地衝過他的身邊,他睜大了眼睛,試圖記住他們的音容笑貌。 “成了。”他喃喃自語,兩處的殘兵就要會師,大局已定。但那又如何? 大地在震動,這震動越來越強。果然,姬野還是大膽地在城中使用鐵浮屠了。下一步呢?

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由有些奇怪,那個夏夫子到底是從哪裡聽來他學過蠱術的呢?就是鷹旗軍中也沒有人知道啊! 卓六指開始挖坑的時候,夏夫子就在一邊絮絮叨叨地念他的文章,動不動還要停下來唏噓一番:“好文章啊!” 夏夫子的文章涉及的多是崔羅石這樣的將官,卓六指自然聽了新鮮,起先還要驚奇地問上兩句:“真的嗎?”後來也漸漸聽出不對,也就不再發問。 那坑大概只有一人粗細,卻眼見得越來越深,挖到差不多的時候,夏夫子也不再念那些文章,只是望著匣子發呆。 卓六指停下鏟子感嘆道:“夫子啊!您是真能寫,我現在聽著都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啦!您說這後世的人可怎麼辦?挖了這一匣子文章出來,他們可就不知道青石到底是怎麼回事情啦!”

夏夫子忽然笑了笑:“怎麼,你也覺得這文章有問題?” 卓六指摸了摸頭:“我不是文人,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不過有些事情聽著似是而非的,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略微沉吟了一下,夏夫子道:“那要是只看文章呢?” 卓六指道:“這……您寫的當然是一等一的好文章啦!聽著都熱血沸騰的。” 夏夫子悠悠舒了口氣,說:“那便好了。其實很多事情不要問是不是真的,而要問是不是願意相信。你若信了,那便是真的。這世上,總有些事情是要去相信而不是去查實的。” 卓六指小心翼翼地把那鐵力木的盒子往坑里吊,一邊嘟囔:“聽不大明白啊!什麼呢?” “比如,”夏夫子停頓了一下,“英雄、勇氣、犧牲、尊嚴、善總勝於惡。” “難道事實不是如此麼?”卓六指滿意地往坑里看著,這可能是這輩子他辦得最完美的一樁活兒。

“……”夏夫子沒有回答他。 夏若書倚著門框,看著令兵和自己的父親忙碌,手裡的錦囊已經下意識地插到了衣襟裡面。 庭院裡,月光滿噹噹地灑在神色緊張的難民們身上,他們正在側耳傾聽,遠處的殺聲漸漸弱了。他們要等待自己的戰士歸來。這一次的反擊,不知道結果如何。 思園筆談·文廟與取士 不管在體力、智慧或者精神力上,華族都不是最強大的,可以統一九州並且成為最強大最繁榮的種族,其中的緣由很多,最基本的一條,大概還是華族的好戰吧? 即使在統一的晁帝國,不斷的叛亂和征討也始終是歷史的主題,就不用說這數百年來的亂世了。毫不意外,武功一直是華族取士的基本標準。采邑、分封、世家、選禁……儘管取士的渠道很多,直接間接地都還是圍繞著軍功的主題——或者是因為已有的,或者是因為未來可能產生的。

宛州商會的發展卻揭示出另外的一種可能,文廟就是其中的標誌之一。 不僅宛州十城設有文廟,就是一些較小的市鎮也往往有供奉文君的場所。所謂文君者,既沒有位列星辰諸神,也不是華族的故賢舊聖,而是河絡傳說中的一位阿絡卡——搖光含譽。 搖光含譽在河絡的歷史中也算很重要的一位阿絡卡,然而在河絡中並不曾得到宛州華族這樣的推崇。這也不難理解,她的成就在於發明了算術——從河絡的角度說,這雖然也是真神的啟迪,但僅僅是限於生產本身的“術”。河絡對於算術的研究相當精深,這從他們的建築和採掘上都可以得到充分的證明。與此同時,他們對算術的控制相當嚴密,只有經過蘇行的許可才可以深入學習。作為一種“術”,算術具有的巨大而神秘的乃至無限的伸展空間,足以讓一般的河絡誤入歧途。對於華族來說,這當然不形成障礙。實際上,華族所應用的算術遠比河絡淺薄許多,但范圍和作用卻大大拓展了。尤其對於宛州的商業來說,算術幾乎和生產和交易本身一樣重要。複利、年息、貼現等等通用的計算辦法,為宛州的交易系統提供了統一的標尺。

作為宛州教育體系中最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商學在傳授算術應用方面起著無法替代的作用。宛州所有的文廟都是前廟後學的,商學背倚著文廟。商學中除了教授算術,還有天文地理等等,甚至還有占星術秘術之類的內容——當然,名門正派免不了對商學的教授內容頗多不屑,不過商學本來不重精深,更多注重在應用上面。十城地方不同,各地商學也各有所長。華族學者往往自重身份,對商學低視一眼,然而說到實用寬泛,再沒有一處學堂可以比擬商學。整個南宛州,十城商學的士子都能謀到不錯的職位。雖然名商大賈少有出身商學的,但是麾下多有這類咨客謀人,這可以算是宛州特有的一套取士系統了。 文廟不是學堂,倒更像一個城市的圖書館。只不過這個圖書館集中了大量的商業信息,以至於使用者中商人要遠多於學者。比如各城行會商家的交易往來都按類按月歸檔,稱之為紅書。因為文廟獨立於商會的稅政司,只對商會公開總額,所以商家無需作弊,統計堪稱精準。除此以外,文廟還擔負錄史行文的職責,各城軍政大小事務消息,都要在文廟備檔存底。文廟與他人也有一定的信息交換,上至天然居,下至馬幫腳夫不等。所以若說“精”,文廟的資訊也許還不夠格,“全”字卻是無人置疑的。

商學的運作費用除了學生繳納的學費,大部分還是依靠商會撥款,因此商會對於商學的聘用任免有決定權。文廟並不直接從商會支給,而是由行會商家各自捐助,以保持獨立。捐助者可以免費調閱各種資料,非捐助者就只能在繳納不菲的金額之後才能調閱。商會若需查閱文檔,雖然不需交費,卻需要知會文廟司禮商調,文廟司禮是有權拒絕調閱的,當然實際上這樣的事情不曾發生過。文廟中設司禮數人,長者是大司禮,另外配些長短工。真正在文廟簿記維護的,卻是商學的學生——若非如此,他們也無從了解文廟浩如煙海的檔案系統。 就文廟系統的產生和發展做一番追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言以蔽之,這是宛州內萌生的東西,卻是有極大智慧的先賢作出規劃,使之能夠生生不息,重要性比商會本身也毫不遜色。不過終於還是沒有能夠避免外力的影響。

天下歸燮,除了青石焚毀的文廟被當地人改成了三公祠,各地的文廟都保留著。商學制度也得以保存,但是教授主題卻變成以《三禮》、《玖問》、《論平》這類禮教韜策的東西,宛州獨特的取士制度實際上是被腰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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