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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三節

四日間的奇蹟 浅仓卓弥 6969 2018-03-23
真理子再出現時,已經是八點半了,我睡了約一個小時。 “我想也差不多該準備了,是不是太早吵醒你了?”真理子說。 “不會,剛剛好。而且也該幫千織換衣服了。”我搖搖頭說,並輕搖千織的肩膀,叫醒她。 千織張開眼睛,立刻清醒,一醒過來就說要去廁所,又刷了一次牙,仔細地洗臉。她花了很久的時間洗臉,彷彿上台前的儀式似地,看來她也知道自己不久後就要在眾人面前彈琴了。她有些緊張地用毛巾直抹臉,將臉頰擦出紅色痕跡。看她這樣,我也不用擔心她不會彈琴了,而一旁的真理子則趣味盎然地笑看我們。 我將昨天的服裝拿出來擺在床上,正準備幫千織換衣服時—— “我來幫她穿!因為我還是覺得不太妥當。如月,你把頭轉過去。”真理子打斷我的動作,徵求千織的同意,“可以嗎?千織?”

千織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真理子。我問:“要不要讓姐姐幫你換衣服?”千織仍露出同樣表情,微微歪過頭,來回看了我與真理子一眼,終於點了點頭。 “好,那就讓我來換了,因為千織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吧?” 千織對真理子的話既沒同意,也沒否定。而我隨後就照真理子的要求,轉身背對她們,完全不清楚千織接下來是什麼表情。 真理子幫千織穿好後,我轉過頭,發現同一套衣服經過真理子的手顯得更為俐落端莊,襯衫下擺與衣領也細心地拉好,與我以往幫千織換上後、看起來的感覺完全不同。但真理子似乎還有點不滿意,忽然拍了一下手,叫我們等一下,隨即像陣風似地跑了出去。 “這個應該很適合千織。”回到房間的真理子,手上拿了一條粉紅色緞帶與一個銀色胸針,胸針是楓葉形狀,上面還有一隻小瓢蟲。

千織看到立刻高興地“哇”了一聲。 “先別動喔!”真理子在千織胸前別上胸針,將緞帶綁上頭髮,又整理了一下衣領,“哇!真的好可愛!我們去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吧!”語畢,她牽起千織的手,迅速走出去。 我確認了沒有忘記東西後,急忙追過去,看見她們兩人正站在洗臉台前。 “你看!真的很適合你。”真理子彎下身配合千織的高度,對她說。 千織一瞬也不瞬地直視鏡中的自己,最後舉起右手,依序撫摸胸針與緞帶,開心得笑到臉都皺起來了。她注視自己的模樣好一會兒後,突然轉頭望向蹲在身旁的真理子,握住她的手不停用力搖晃,真理子則偷偷向我眨了眨眼睛。 抵達會場後,其他人也開始陸續進來,站在前方的藤本先生看到我們後,立即揮手打招呼。

演奏會九點半開始,在那之前還有點時間,我們先將鋼琴椅的高度調整到適合千織的身高,然後到一旁等待。千織的身體不像以往那樣硬邦邦的,明顯地很輕鬆自在,而且還不停摸頭上的緞帶與胸前的胸針,每摸一次,臉上就堆滿笑容,而一旁的真理子也笑瞇瞇地註視千織的舉動。不久,未來也到了,但她父親並沒有一起來,於是真理子走過去與她坐在最後一排。 九點半,教堂裡幾乎全坐滿了人,我粗略估了一下,現場大概有五十個人以上,有近八成的人出席。站在門口的荻原往外看了一下,確認不會再有人進來後,關上了大門。藤本先生見狀便站上講台,簡單地致詞後,向大家介紹千織。我輕輕推了推千織的背,她便沉穩地往前邁步,坐到鋼琴前,小小的肩膀稍稍起伏了幾下,大概是在做深呼吸吧!接著便將雙手放上了琴鍵。

我確信她會開始彈奏,直到彈到德弗札克的曲子為止。就如以往一樣,我安心地躡足走向聽眾後面欣賞千織的演奏,真理子與未來的視線則隨我的動作移動。就在此時,教堂內輕輕響起了高音和弦,然後緩緩滑出夾雜了急促琶音的單音旋律。 千織的第一首曲子是李斯特題名為《匈牙利加冕彌撒曲》中的。這是天才鋼琴家李斯特晚年的作品,彷彿作為成功的代價似的,這段時期的李斯特連連遭逢子女離世的打擊,遂轉而傾心於宗教音樂,大放異彩。這一首便是他在這時期完成的作品。 高音與中音組成的主旋律彷彿自空中緩緩降下的螺旋梯,而除了李斯特之外、無人能出其右的和弦處理則將這首曲子的主題沿螺旋梯昇華而上。就技術而言,這是一首難度較高的曲子。

聽眾席寂靜無聲,唯有琴音在四周石壁間彈跳、重疊的聲響,果然是一首非常適合這個場所的選曲。我刻意放慢腳步,看向凝神細聽的患者們,有些人已閉上眼,聽得十分入神。的確,這首曲子確實擁有某種令人入迷的力量。在彈至末段的高潮時,我也正好走到了門口。當我更確切感受到樂音從彩色鑲嵌玻璃正下方流瀉而出的同時,滿室的虔敬也更為深刻。 然而,我的心中另外還感到些許訝異。千織很早以前便學會了這首曲子,卻從不會將它選為開場曲目,更不會在眾人面前彈過。為何她這次的開場曲目會選這首?是因為被這個建築物擁有的特殊氣氛影響了嗎? 我靠在牆邊,專注地凝視千織。她已經很久沒彈這首曲子了,但現在,別說是不會彈錯音,連拍子也都正確無誤。不久,如鳥兒鳴囀的高八度顫音響起,與第一個音出現時一樣,最後一個音也輕輕地在空中消逝。之後第二首是德布西的《亞麻色頭髮的少女》,接著是《兒時情景》全曲。與開場曲目相比,這兩者都是一般人耳熟能詳的曲子。隨著沉穩節奏流瀉而出的音符,稍稍緩和了因李斯特的樂曲而緊繃的氣氛。

在《兒時情景》全曲彈完後,千織的雙手離開了琴鍵,一動也不動地懸在半空中。她應該是在思忖接著要彈什麼吧?之前的演奏也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但她這次思索的時間卻異常地久。正當我開始感到不安時,坐在鋼琴椅上的千織果然抱起了胳膊。我不禁閉上眼,千織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在眾多視線集於一身之際,卻抱著胳膊思索接下來該彈什麼的鋼琴家吧! 我懊惱地心想,千織究竟是怎麼了?就算聽眾們能諒解她的狀況,但這也太離譜了。終於,我遠遠地看到千織抬起頭,露出“喔”的嘴型,重新將雙手放回琴鍵上,才剛安下心時,隨即聽見滾動似地三拍旋律滑出——是《小狗圓舞曲》! 在我斜前方並肩而坐的真理子與未來轉過頭看向我,高興地無聲拍手,臉上卻摻雜了些許不解。我只能聳聳肩,表示我也不曉得千織對昨晚的對話到底了解多少。就在你來我往的無聲對話中,不到兩分鐘的短短曲子已經結束。

接下來千織毫不猶豫地選了龐開利的《時光之舞》、李斯特的《嘆息》,然後又回到德布西《貝加馬斯克組曲》的、蕭邦的《第二號夜曲》,最後照例是德弗札克的樂曲。直到她的手指再度離開琴鍵時,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 千織從椅子上起身,以比平常更穩重大方的態度向聽眾行禮。 一瞬間,四周陸續響起零零落落的掌聲。從我站的位置能清楚看到聽眾們拍手的模樣,與從前見到的不同,他們的動作笨拙、節奏完全不一致。只有站在講台邊的藤本先生用力地擊出熱烈掌聲——從他身體的大幅動作就能知道,而包含真理子與未來在內的其他工作人員則是略帶節制地鼓掌,似乎是想將主導權交給患者們。 我只能說,這是非常不整齊的掌聲,卻是千織至今得過持續最久的掌聲。這邊的聲音停了,那邊不規則的掌聲又響起,簡直就像閉幕時不斷湧起的如潮掌聲,持續了好久好久。

千織再次行了一個禮,臉上堆滿笑容,明顯地非常開心。她抬起頭,視線在四周繞了一圈,回到自己身上,開心地確認胸前的胸針,後來終於像忽然想起什麼似地開始搜尋我的身影。我向千織揮了揮手,她卻沒有立刻跑來,反而還在尋找誰,在我前面的真理子立刻停止鼓掌,朝千織舉起手。確定真理子也在場後,千織才一臉滿足地穿越不整齊的掌聲,奔向我。 我摸摸千織的頭,稱讚她彈得好極了。然後想起她剛才在台上交抱雙臂的事,打算晚一點再好好告誡她。 藤本先生一站上講台,掌聲隨即停止。他宣布演奏到此結束,大家便與集合時一樣,三三兩兩地結伴離去。為了不妨礙大家,我從門口退到角落,目送他們離去,真理子與未來兩人則走到我身邊。 “真是太棒了!完全超乎我的想像。”真理子說。

千織微笑以對,用手指指胸針,向真理子行了個禮。 “真乖,千織記得姐姐點的曲子。”未來彎下腰,笑臉盈盈地對千織說。 “點?”千織偏頭反問。 “千織,你什麼時候記得住曲名了?”我問千織,她卻覺得奇怪地皺起了眉頭,我又接道,“《小狗圓舞曲》是蕭邦的作品。” “啊?” 我對抬頭看我的千織露出一個苦笑,接著又苦笑地看向真理子與未來。 “但我覺得千織應該了解我們昨天的談話。”真理子開口。 “或許吧!但也無法證實。” “啊!忘記說了!真不好意思,一開始應該先向你們道謝的——'謝謝你們願意大老遠地跑來這裡,讓大家享受了一場愉快的演奏會,真的非常謝謝你們。'”

“不,這也是我們的榮幸。而且不可思議的是,千織這次彈奏得比平時更加愉快。” 我們四人也隨人群魚貫地步出教堂,走回療養中心,途中跟上了藤本先生與荻原。他們對千織又是稱讚又是道謝,千織雖然有點膽怯地縮了縮身子,卻沒有躲到我背後,還笨拙地點點頭謝謝他們。 “再過不到一小時就要吃午餐了,你們要一起來嗎?” 與我並肩走著的荻原邀我們共進午餐。我看了看時間,思忖回去的路上應該沒有吃午餐的地方,而且早上洗的衣服可能也還沒幹…… “那就先謝謝你們了,不然我們出發後可能也沒地方用餐。” “如月先生,你們今天就要回去了嗎?”未來開口。 “我是這麼打算的。” “真是遺憾。你們接下來還有預定行程嗎?”藤本先生問。 “不,沒什麼特別的事。” “這樣不如就留在這裡住個兩、三天吧!雖然地方簡陋,但空氣非常好!” “對啊!溫泉也隨你泡!”真理子插嘴說。 “你們遠道而來,就請多住幾天,好好休息吧!就這樣離開了,我們會覺得很過意不去。” 確實是沒必要趕著回家,硬要說的話,大概只有千織得上學這件事吧!但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實在有點做作。而且,說實在的,我也覺得再待個幾天也無妨。 “千織,傍晚我們再一起去散步好嗎?” 我正遲疑時,真理子已找了千織當靠山。千織不知何時離開我身邊,現在正與真理子手牽手走在一起。聽到她大聲說“要散步”時,我也做出了決定。 “這樣不會太打擾你們嗎?”我問藤本先生與真理子。 “完全沒問題,我們反而希望你可以多住幾天。”真理子接著對千織說,“爸爸說可以多住幾天,晚上再與姐姐一起去洗澡吧!” “那麼,今晚又要再麻煩各位了。”看到千織點頭,我說。 “太好了,你們能在我們這種小地方稍事休息,我們也覺得十分榮幸,對嗎?藤本先生?” 之後是一連串的客套話。天真的千織也一臉開心。 我想過,如果留下來,或許有時間能請教藤本先生或倉野醫師,看他們以前是否也遇過與千織類似的病患,如果有,是採取何種治療方法,而且我也有點想參觀底下的醫院。此外,我開始隱約覺得,這裡的氣氛對千織有種莫名的影響力,因為從昨天開始,千織的表現就與平時有明顯的不同,雖然我還不明白這個不同是什麼,卻希望能找個人談談。 另一方面,回去的路很長、得長時間開車也是考量的因素之一。如果下午出發,開至高速公路時大概也晚上了,一想到那時千織大概會吵著想睡覺,不禁覺得有些頭痛,更何況昨天開了一下午的車、晚上熬夜、今天又早起,我自己也覺得有些累。 真理子送我們回房間時,我又再次謝謝她讓我們留宿一晚,而且也因為今天不用再開車而覺得輕鬆不少。正打算替千織換衣服時,真理子主動表示要幫忙。我將行李袋裡最後一套運動服遞給她,她立刻帶千織走入一坪半的房間,並拉上拉門。 我點起煙,思忖,真理子也太率性妄為了吧!不過,不必忙著幫千織換衣服也不壞,但這樣我就沒事可做了。 突然感到筋疲力盡,順勢躺上了床。這樣也好,到了晚上,衣服應該全乾了。我的視線追著裊裊白煙,自己其實也不太清楚到底是在好什麼。這時身後傳來拉門滑動的聲音,接著是窸窸窣窣的小跑步聲,瞬間身上就多了個沉甸甸的東西。因為太過突然,我不禁“啊”地悶叫出聲。 “你這小鬼!” 我急忙捻熄香煙,抓住千織,拼命搔她癢。就算發育遲緩,她現在的體重可是小時候的兩倍多。幾年前她做這種事時我還可以承受,但最近她的力氣愈來愈大,不小心點,別說被壓到咳嗽了,恐怕多多少少也會受點傷。我抓住又撲過來的千織,與她玩了起來,看來她的心情非常好。她只要像這樣撲過來玩鬧時,都是非常高興的時候,不過這種情形並不多。 “衣服換好了嗎?” “嗯!” “這件衣服弄髒也沒關係,不過盡量小心點。” “啊?” “沒,沒事。” 又鬧了好一會兒後,我將千織抓起來、讓她坐好,正色說道:“好啦!結束了。”不理她一臉的不服氣,自顧自地又點了根煙。千織剛睡過,吃過飯後大概不會立刻睡覺吧!雖然多少有些麻煩,不過等一下也沒其他事了,偶爾就讓她玩個夠吧!突然,我發覺真理子一直站在拉門旁邊——剛才完全忘記她的存在了。 “——你全都看見了?”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是的。”真理子嗤嗤地笑說。 我用空著的左手搔了搔頭,事到如今,也沒辦法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不過,千織看起來十分開心,你真是個好爸爸。”真理子吐了口氣,笑容中帶點苦澀,卻又立刻恢復原有的開朗,“午餐差不多好了,一起去用餐吧!” 中午的餐廳景象與早餐時幾乎一樣,除了可能正在忙而沒出席的倉野醫師外,眼前所及幾乎都是早餐時見過的面孔,並坐在同樣的位置上。我與千織也仍舊坐在藤本先生與真理子對面。入座後,話不多的藤本先生不停誇獎千織鋼琴彈得很棒,千織也已經習慣他了,聽了他的誇獎偶爾點頭、偶爾回以羞赧笑容,並吃得掉了滿桌飯粒。 飯後,大家繼續坐著喝茶聊天。我趁機向藤本先生表示想參觀療養中心與醫院,並請教他或倉野醫師對千織這類病例是否有所涉獵或了解。藤本先生遺憾地表示自己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他待會兒會替我問問倉野醫師,並邀我下午找個時間到他房間談談。聽他說,那房間可說是類似療養中心負責人的辦公室,裡面還有不少醫學藏書。 “其實我也有些問題想請教你,我的辦公室是這棟建築最棒的地方,可以清楚看到整個中庭哪!”他拿起茶壺倒茶,對我笑說。 在我們身旁的千織與真理子正隔著桌子玩得正起勁,送父親回房間後的未來也加入了她們。此時的千織身上不見任何怕生或膽怯,而且還很努力回答她們的問題。這時我才發覺千織頭髮上還綁著粉紅色緞帶,仔細一看,剛換上的運動服上面也別了胸針。原來剛才與千織玩時感覺到的異樣粗硬觸感就是這個胸針。出神地想起這事時,我與藤本先生的對話早已告一段落了。 “如月,下午我能帶千織出去走走嗎?”真理子突然問我。 “什麼?” “不,只是在這附近。下午你與藤本先生談話時,我想帶千織去散步,而且直升機不是下午要起飛嗎?我問千織要不要去看看,她也說好,所以現在只剩取得監護人的同意羅!” “你要去看嗎?” 我問身邊正捧起茶杯喝茶的千織,她大幅地上下點頭當作回答。的確,我是打算請教一些比較深奧的問題,所以那段時間千織一定會很無聊,此外,藤本先生也認為這樣比較方便談話,所以我就答應了真理子。 因為心情很放鬆,等我發現時,已經快十二點半了,餐廳裡的人已經走了一半。藤本先生與真理子的工作大概兩個小時可以告一個段落,於是我與他們約兩點半,真理子來接千織,我則去找藤本先生,然後先行離席,催促千織一起將餐盤放置回收處。我低頭看千織,她收緊雙臂托著餐盤的樣子很像神社的巫女。 回房後,如我所料,千織的精神好得不得了。我打開回房時在大廳買的利樂包果汁,“你與姐姐她們聊了什麼?” “那個,嗯,小狗。還有,鋼琴。小狗跟鋼琴。梯?機?”千織用單字回答我,努力發出正確的音,而且還出現好幾次“姐姐”這個單字,“任性,姐姐。未來。真理子姐。” 大概是聽到她們兩人互稱對方時記起來的吧!看樣子千織似乎多少能將人與名字連起來。我問她知不知道藤本先生,她歪過頭思考,不太確定似地點點頭。這該說不可思議嗎?千織居然在短時間裡記住了這麼多人,她平時根本不會想記同學或其他人的模樣。 仔細想想,千織其實一直活在一個非常狹隘的世界,她完全不想接近任何陌生人,除非對方先來接近千織,否則便無法進入千織的世界。因此,如今她的世界裡,除了我與母親外,她的導師大概勉強算得上是一個吧!或許還有白石醫師,但她的同學則一個都沒有。我從不曾自千織口中聽到同學的名字,雖然是二十幾個人的班級,但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身心障礙,我想,恐怕沒有任何一位同學能找對方式與千織進一步交往吧! 所以,現在的千織可能已發覺自己的世界正往外擴展,這也能說明為何她從昨晚起便如此興奮了。千織會接納真理子他們,並不是因為他們說了什麼,而是因為他們習慣注視對方的眼睛說話,並用手勢來傳遞內心的感受——他們知道如何補足言語無法完全表達的意思。 “原來如此。” 我不自覺地脫口說出。千織“啊”了一聲,一臉不解地看我,隨即又恢復滿臉笑容,喃喃複誦我剛才教她的新單字“直升機”。大概是覺得記住了吧!她突然大聲念了出來,可惜的是,升與直念反了。我陪千織玩單字遊戲時:心中某個角落忽然浮出一個疑問,一直以來的四處巡迴演奏,若再繼續下去,對千織真的有意義嗎? 我之前一直深信讓千織在眾人面前彈琴是讓她習慣人群的最好方式,但我現在不禁懷疑,那些演奏經驗是否真的成了她的力量?從坐在助手席隨我到處移動、換上正式服裝、坐到鋼琴前、害怕掌聲而四處搜尋我的身影、黏在我身邊一步不離、到結束後又開車出發,這些時間裡,千織幾乎只與我有言語上的交談,這樣的話,同樣的事不論重複多少次,仍舊無法讓千織學會如何與人相處。 而且這裡的待客方式並非到處都有,更何況,他們如今是將千織當作客人,她若是這裡的患者,因為在日常行動方面不需特別費心,所以受到醫護人員特別照顧的比重也不大,這麼一來,千織與患者之間可能也無法產生任何交流。我想,最後結果可能就與待在學校沒什麼差別。我並不是在考慮讓千織住進這種設施,只是隱約覺得,繼續目前這種行為對千織也不會有任何幫助。 我就這樣在看不到出口的死巷前徘徊,不斷思索,並分心教千織說單字。看著大聲念單字的千織,我心想,只要她的話能說得流利一點,肯定會有相當大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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