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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孤身的瑪麗

琥珀望遠鏡 菲利普·普尔曼 6708 2018-03-12
最後一朵玫瑰如在舞蹈莊嚴的樹木張開掛滿碩果的枝蔓……——約翰?密爾頓幾乎在同一時刻,戈梅茲神父前去追踪的誘惑者自己也正受到誘惑。 “謝謝你們,不,不,我只需要這麼多,真的不要了,謝謝你們。”瑪麗?馬隆博士對橄欖園裡的老倆口說,因為他們要給她太多的食品,多得她拿不下。 他們無兒無女,與世隔絕地住在這兒。他們一直害怕那些出現在銀灰色樹林中的幽靈,但是當瑪麗?馬隆背著帆布背包走過來時,那些幽靈卻被嚇得落荒而逃。老倆口把瑪麗迎進他們那藤蔓遮蔽的小農舍,用美酒、奶酪、麵包和橄欖招待她,現在又不讓她走。 “我必須繼續上路。”瑪麗又說道,“謝謝你們,你們對我非常好——我拿不動了——噢,好的,再拿一點點奶酪——謝謝——”

顯然,他們把她看作是對付幽靈的護身符,她但願自己有這個能耐。她在喜鵲城的這一周裡見夠了破壞行為、見夠了被幽靈吃掉的成年人和食腐肉的野孩子,因此對那些飄浮不定的吸血鬼充滿恐懼。她所知道的只是,每當她走近時他們的確會飄走,可無論誰想要她留下來都是不可能的,因為她得繼續趕路。 她把最後那一小塊用藤蔓葉子包著的山羊奶酪放好,微笑著又鞠了一躬,最後喝了一口從灰岩石中汩汩湧出的泉水,然後學著老倆口的樣子,輕輕地拍拍手,堅定地轉身離去。 她比當初出發時顯得果斷多了。與那些被她和萊拉分別叫做陰影粒子和塵埃的實體進行的最後一次交流,曾經出現在她的電腦顯示器上,根據它們的指令,她把電腦毀掉了。現在她不知所措,它們叫她穿過她所居住的牛津——那也是威爾的牛津——的出口,這一點她照做了,結果卻發現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不同尋常的世界,眼前的奇觀使自己昏昏沉沉、全身顫抖。除此之外,她惟一的任務就是找到那個男孩和女孩,然後扮演蛇,不管那意味著什麼。

於是,她行走、探索、詢問,卻一無所獲。但眼下她離開橄欖園,拐上小徑時,她感覺自己必須得到一種指引。 等到離開小農舍足夠遠,肯定不會有人來打擾時,她在松樹下坐下來,打開帆布背包。在帆布背包的最底層,用真絲圍巾包著的是一本她已經保存了二十年的書:一本有關中國占卜術的書——。 她帶著這本書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感情上的原因:這本書是她的祖父給她的,她上學時就用得很多。另一個原因是當萊拉第一次找到瑪麗的實驗室時,她曾經指著門上那張符號的張貼圖問道:“那是什麼?”過後沒多久萊拉在對電腦的驚人解讀中了解到(她聲稱),塵埃還有其他很多種與人類交談的方式,其中一個就是使用中國的這些符號。 所以,在她匆忙打點行裝,離開自己的世界時,瑪麗?馬隆帶上了這本,以及用來閱讀的歐耆草稈。現在是使用它的時候了。

她把真絲鋪在地上,開始先作除法,再計數,然後再作除法再計數,然後把得數附在一邊。十幾歲時,因為好奇心加上狂熱勁,她對此非常熱衷。從那以後就差不多沒再接觸過。她幾乎都忘了具體的方法,但是很快她就發現那些步驟又回到她的腦海,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鎮靜自若和聚精會神,這些在與陰影粒子們交流時起著重要的作用。 最後,她終於得出了與那個由六條時斷時續的線條組成的六角星形對應的數字,然後她開始查閱它的含義。這是最困難的部分,因為的語言高深莫測。 她讀道:轉上高峰獲取養分帶來好運利眼偵察貪婪如虎這似乎挺鼓舞人,她繼續讀著,順著其中的偈語,一路如穿越迷宮小徑一般,最後讀到的是:靜幽山戀,小道僻徑,小石、門洞與穴口。

她只能去猜測其中的含義了。 “穴口”不禁讓她想起她進入這個世界時穿過的那扇神秘的窗戶;頭幾句似乎在指示她應該上行。 她覺得迷惑不解,但又備受鼓舞,便收起書和歐耆草,順著小徑出發了。 四個小時過去了,她又熱又累。太陽低垂在地平線上。那條崎嶇不平的小徑已經漸趨消失,此刻她正在不斷滾落的卵石和小石堆之間攀爬著,越來越艱難。 左邊的斜坡下面,是一片橄欖園、檸檬園,還有疏於管理的葡萄園和廢棄的風車,在暮色中顯得霧濛濛的一片。在她的右邊,是一片岩屑堆,地上的小礦石和礫石一直向上斜伸到一個日漸碎裂的石灰岩懸崖邊。 她疲憊不堪地又一次提起帆布背包,踏上又一塊平坦的石頭——但是她還沒來得及把重心移過去就停了下來。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在陽光下一閃,她用手遮著眼睛,擋住碎石堆反射過來的強光,努力再找到它。

它在那兒:像一塊玻璃毫無支撐地懸在空中,但不是那種能引人注意的反光玻璃:只是與周圍環境不同的一個四方塊而已。接著她記起裡所說的:小道僻徑、小石、門洞和穴口。 它像桑得蘭大道上的一扇窗戶,只是因為有陽光,她才能看見它:要是太陽再高一點的話,它恐怕連個影子都沒有。 她帶著好奇和激動,走近那一小塊空氣,因為上次那第一個窗戶她沒有時間看:她當時不得不盡快離開。不過她仔仔細細觀察了這一個,摸摸窗沿,轉到後面,看看為什麼從另一邊卻看不見,還比較著這個和上次那個有什麼截然的不同,感覺她的心因為這些奇妙景象而興奮得幾乎要炸開來。 持刀人大約是在美國革命時期打開這個窗口的,可他粗心大意忘了將它關閉,但至少他切割的地方與這邊的世界非常相似:也在一段岩面旁邊。不過那邊的岩石和這邊不同,不是石灰岩而是花崗岩,而且當瑪麗跨進了那個新世界,她發現自己不是站在一個高聳入雲的懸崖腳下,而是在一個微微高過地面的矮石堆上,俯瞰著一片遼闊的平原。

這兒也是黃昏時分,她坐下來喘口氣,休息一下腿腳,不慌不忙地品味著這一奇蹟。 無邊的金光,無垠的大草原,與她在自己的世界所見過的一切都迥然相異。 首先,儘管色彩斑斕的短草覆蓋著大部分的土地,淺黃色、棕褐色、翠綠色、褚色、黃色,還有金色的,輕柔地起伏,在太陽長長的餘輝下一目了然,但平原上好像縱橫交織著一條條岩石河一樣的東西,表面泛著淡淡的灰光。 其次,平原上到處都是瑪麗從未見過的最高的樹。有一次在加利福尼亞參加一個高能量物理會議時,她曾抽時間去看了高大的紅木樹,當時心裡還感嘆不已;但是不管這些是什麼樹,它們至少比紅木樹還高出一半。它們的葉子很茂密,呈深綠色,碩大的樹幹在濃濃的暮光中呈現出一片金紅色。

最後,一群群動物在大草原上吃草,因為離得太遠看不清楚是什麼。它們的動作有點古怪,她一時還不能完全弄明白。 她累極了,而且又飢又渴。不過,她聽到附近某個地方有泉水發出讓人欣喜的滴答聲,她只花了一分鐘就找到了它:一股清泉從長滿綠苔的裂縫中滲出來,順著山坡流下去,形成一條細細的小溪。她心懷感激地喝了很久,灌滿瓶子,然後就著手把自己弄舒服,因為夜晚正在迅速降臨。 她包在睡袋中靠著岩石吃了一些粗麵包和山羊奶酪,然後就沉沉地睡去。 醒來時,初升的太陽已盈盈地照在臉上,空氣涼爽,露水化成一顆顆小珠子落在她的頭髮和睡袋上。她神清氣爽地又躺了幾分鐘,感覺自己彷彿是這世界上惟一的一個人。 她坐起來,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寒噤,在涼颼颼的泉水里洗了洗,這才吃了幾個乾無花果,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

她上了身後的小山坡,地面漸漸往下斜,然後又升起來,整個全景展現在眼前,橫過遼闊的大草原。現在樹木長長的影子在朝她的這一面,她可以看見一群群鳥兒在樹前盤旋。與高聳的綠色樹冠相比,它們看上去像一粒粒灰塵。 她又背起帆布背包,下坡來到大草原粗糙茂盛的草叢中,朝四五英里之外的最近的那排樹走去。 草齊膝深,中間生長著像是檜狀植物的矮灌木叢,只有她腳踝高,還有像罌粟花、毛茛和矢車菊一樣的花兒,給這張風景畫平添一抹不同的色彩;接著她看到一隻大蜜蜂,有她拇指最上面的關節那麼大。它飛到一朵藍色的花上面,把它弄得東倒西歪。不過等它從花蕾中退出來,再次飛到天上時,她看清楚了它不是什麼昆蟲,因為過了一會兒,它飛到她手上,停在她的手指上,極其輕柔地把長針一樣的嘴在她的皮膚上點了點,然後一發現不是花蜜,就又飛走了。它是一隻很小的蜂鳥,長著青銅色羽毛的翅膀扇得很快,她都沒法看清楚。

如果地球上的每一個植物學家都能夠看到她此時所見的一切,他們會多麼嫉妒她啊! 她繼續前行,發現自己越來越接近一群她昨晚見過的那些吃草的動物,它們的行動使她莫名就里地感到困惑。它們的大小與鹿或羚羊差不多,顏色也相似,但是它們的腿卻使她停下腳步,擦著眼睛以看得更清:形狀呈菱形,中間兩條,前面一條,尾巴下面一條,所以移動起來帶著奇怪的搖擺動作。瑪。麗真想查看一下它們的骨架,弄明白整個結構是怎樣運作的。 至於吃草的動物呢,它們用溫順漠然的眼睛注視著她,一點也不驚慌。她本想再走近一點,慢慢看一看它們,但是天越來越熱,那些大樹的樹陰看起來很誘人,反正有的是時間。 不久她發現自己跨出了草地,來到一條從山坡上看到的那種石頭河:又是一個奇蹟。

它有可能曾經是某種熔岩流,下面的顏色很深,幾乎是全黑,但表面卻淡一些,彷彿因為碰撞而被碾薄磨光。它同瑪麗自己的世界裡鋪得很好的路面一樣光滑,比起草地當然容易走得多。 這條河轉了個大彎流向那些樹,她順河而行,走得越近,就越為那些樹幹的碩大無朋而驚訝,她估計那些樹枝足有她以前居住的房子那麼寬,高得像——像……她甚至找不出比較對象。 她走近第一棵樹幹,把雙手放在皺巴巴的金紅色樹皮上。地面覆蓋著深及腳踝的棕色落葉。葉子有她的腳那麼長,踩在上面軟軟的,散發著香味。很快,她就被一團蠓一樣的飛蟲包圍了,還有一小群小蜂鳥、一隻翅膀和她的手掌一樣寬的黃蝴蝶,以及多得讓人發怵的爬行動物。空氣中充滿嗡嗡聲、喳喳聲和刮擦聲。 她從樹林中走過去,感覺很像身處在大教堂裡:同樣的寂靜,結構中同樣的上升感,還有自己內心同樣的敬畏之情。 走到這兒的時間比她預計的要長,天已經快接近正午,因為穿透樹蓋飛瀉而下的光束幾乎呈垂直狀。瑪麗昏昏欲睡,心想在這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那些食草動物為什麼不躲到樹陰下來呢。 她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原委。 她覺得太熱,沒法再往前走,於是在一棵巨樹下躺下來休息,頭枕著帆布背包打起盹來。 她的眼睛合了二十分鐘左右,還沒有完全睡著,這時突然從很近的地方傳來極響亮的撞擊聲,把地都震動了。 然後又是一聲。瑪麗驚坐起來,回過神,看見一碼之外有一個東西動著動著就變成一個圓形的物體,滾過地面,停下來翻倒在一邊。 接著,在遠一點的地方又有一個掉下來,她看見那個巨大的東西落下來,摔到最近一棵樹的根部,滾走了。 一想到有這樣一個東西會掉到自己身上,就足以使她拎起帆布包跑出樹林。 它們是什麼呢?種莢? 仔細向上看看,她斗膽再一次走到樹冠下,看了看落在最近的一個。她把它拉起來拖出樹林,然後放在草地上想看個究竟。 它是渾圓的,直徑和她手掌寬度差不多,中間在原來與樹連接在一起的地方凹進去一塊,它分量不重,卻非常堅硬,周身長滿堅韌的毛,所以手只能朝一個方向摸過去,另一個方向則不行。她用刀在表面劃了劃,卻一點印子也沒留下。 她的手指好像光滑了一些,她聞了聞:除了塵埃味,還有一點淡淡的芳香。 她又看了看那個種莢,在莢果中間有一點亮亮的東西。再次摸時,她感覺它滑膩了一些。它在溢出一種油。 瑪麗放下它,琢磨著這個世界進化的方式。 如果她對於這些宇宙的猜測是正確的,它們是根據量子論所預言的多重世界,那麼它們中的一些就有可能比其他世界更早地從她自己的世界剝離下來。顯然,在這個世界裡,進化偏愛了大樹和菱形骨架的大動物。 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知識是多麼的狹窄,不懂植物學,不懂地質學,不懂任何種類的生物學——她無知得像個嬰兒。 接著,她聽到一陣低沉的雷鳴般的轟隆聲,一開始難辨聲音來自何方,到後來才看見一團塵埃沿著一條路滾動著——朝這排樹,朝她滾過來。它大約在一英里開外的地方,但移動得併不慢,她突然感到害怕起來。 她重新跑進樹林,在兩個大樹根之間找到一個窄窄的空間擠了進去,從身旁的樹根上方朝外窺視著那團漸漸接近的塵雲。 眼前的場面讓她頭昏目眩。最開始它看起來像一個摩托車隊,接著她以為是一群帶輪子的動物。但這是不可能的,沒有什麼動物長的有輪子。她沒見過,但此刻她的確看見了。 他們一共有一打左右,個頭同那些吃草的動物差不多,但卻瘦一些,灰色,頭上有角,鼻子像象鼻,短短的。他們也有著同樣的菱形骨架,只是不知如何在他們的前後腿上各長了一個輪子。 但沒有動物是天生有輪子的,她心裡堅持這一點,他們是不可能存在的,你需要一個軸和一個與旋轉部分完全分離的軸承,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不可能——然後,當他們在不到五十碼的地方停下來,塵埃落定時,她突然在二者之間找到了聯繫,禁不住大笑起來,還夾雜著一兩聲的歡快的咳嗽。 那些輪子是種莢。渾圓渾圓的,極硬極輕——再不可能更完美了。那些動物把前後腿的爪子勾進莢果中央,用旁邊的兩條腿推著地面向前移動。她驚嘆不已,也有些許擔心,因為他們的角看上去鋒利逼人,即使隔著這段距離,她也能看見他們眼神裡流露出的靈性和好奇。 他們在找她。 他們其中一個看到了她從樹林裡拿出來的那個種莢,他從路上朝它滾過去。 到了跟前,他用鼻子把它舉到一邊,滾給他的同伴。 他們圍在種莢周圍,用柔軟有力的鼻子輕輕地碰了碰它,她覺得自己聽懂了他們輕柔的嘖嘖聲、卡嗒聲和哼哼聲:他們在表示不滿。有人瞎摸弄了這個:這可不對。 接著她想到:我來這兒是有目的的,儘管我還不明白。大膽點,爭取主動。 於是,她站起身來,很不自然地喊道:“在這兒,我在這兒,我看了你們的種莢,對不起,請不要傷害我。” 他們的頭立即叭地一下全轉過來,鼻子伸出來,亮閃閃的眼睛朝前看著,耳朵全都豎得直直的。 她從樹根那兒的藏身之處走出來,直接面對著他們,她伸出雙手,然後又意識到這種動作對沒有手的動物也許毫無意義。可她只能這麼做。她揀起帆布背包,走過草地,來到路上。 在近處——不到五步遠——她可以把他們的外形看得清楚多了,但是她的注意力被他們眼神中的某種鮮活的有意識的東西所吸引,那是一種靈性。這些動物與在附近吃草的那些動物截然不同,就像人與牛的差別一樣大。 瑪麗指著自己說:“瑪麗。” 離得最近的動物把鼻子朝前一伸。瑪麗朝前靠了靠,那個傢伙碰了碰她剛才指著的胸脯,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從那個傢伙的喉嚨里傳回來:“瑪麗。”“你們是什麼?”她問道。 “你們系什麼?”那個傢伙應道。 她只能回答。 “我是人類。”她說。 “我係淫類。”那傢伙說道,然後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動物們大笑起來。 他們的眼睛皺成一團,鼻子擺來擺去,搖頭晃腦——從他們的喉嚨裡發出真真切切的歡快聲。她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然後另一個傢伙走上前來,用他的鼻子碰了碰她的手,瑪麗把另一隻手也伸過去,握住他柔軟多毛的前來探究的鼻子。 “啊,”她說道,“你們在聞種莢裡流出的味道……” “種匣。”那傢伙說。 “如果你們能發出我的語言的聲音,有一天我們也許能夠交流。上帝知道該怎麼辦。瑪麗。”她又指著自己說道。 沒有反應。他們只是望著。她又做了一次:“瑪麗。” 最近的那個動物用鼻子碰了碰自己的胸脯說話了。是三個音節還是兩個音節? 他又說了一遍,這一次瑪麗努力發出與那相同的聲音:“穆爾法,”她小心翼翼地說道。 其他動物都笑著用她的聲音重複著“穆爾法”,甚至好像在取笑那個說話的傢伙。 “穆爾法!”他們又說道,彷彿這是一個很好玩的笑話。 “唔,如果你們會笑,我想你們一定不會吃我。”瑪麗說。從這一刻起,她與他們之間已有了一種隨意和友好,她不再感到緊張。 那一幫動物也放鬆了:他們有事要做,他們不是在無所事事地遊蕩。瑪麗看見其中一個的背上有一副鞍或馱,其他兩個正用鼻子把一隻種莢抬上去,從四周捆上帶子把它固定起來,動作複雜而靈巧。站立時他們用兩邊的腿保持平衡,移動時則用前後腿來掌舵,動作既優美又有力。 其中一個滾到路邊,抬起鼻子像號角一樣吹起來。那群食草動物步調一致地抬起頭,朝他們跑過來。到來後,他們耐心地站在路邊,讓帶輪子的傢伙在他們中間慢慢穿過,清點、做記號、記數。 接著,瑪麗看見有一個把鼻子伸到一隻食草動物的身下吸奶,然後滾到她身邊,把鼻子輕輕地舉到她嘴邊。 一開始她退縮著,但是那個動物的眼裡流露出期盼,於是她又走上前去張開了嘴。他便把一點甘甜清淡的奶吐到她嘴裡,看著她喝下去,然後又給她一點,一次又一次。他是那樣聰明和友好,瑪麗情不自禁抱住他的頭吻了吻,她聞到了那熱乎乎的佈滿灰塵的皮的氣味,感覺到皮下堅硬的骨頭以及那肌肉發達、剛勁有力的鼻子。 不一會,領頭的輕輕叫了一聲,食草動物們便走開了。穆爾法們準備離去了。 她很高興他們接納了她,卻又因為他們將要離去而難過,但是她隨後又驚訝了。 他們中的一個跪倒在路上,用他的鼻子招呼她,其他的也召喚和邀請她……一點沒錯:他們主動要求載她,帶她和他們一起走。 有一個拿起她的帆布包,把它綁在第三個的鞍上,瑪麗笨手笨腳地爬上跪著的那個穆爾法的背上,不知該把腳放在哪兒——放在他的前腳還是後腳?她的手該抓住什麼呢? 但是她還沒想清楚,那傢伙就站起身來,大家開始沿著大路前進了,瑪麗騎在穆爾法上與他們走在一起。 “因為他是威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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