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伊昂好像聽到許多人的腳步聲,因而醒過來。從外頭的光線判斷,大概是上午十點左右。
銅鐵兄弟總算來迎接他了嗎?伊昂跳起來,但腳步聲有好幾個人。而且聲音在建築物各處作響,感覺像是有許多人進入建築物中調查什麼。終於要展開拆除工程了嗎?
伊昂收拾身邊的東西,躲進櫃子深處。他打算看時機溜出去。許多人在走廊來來去去,沒多久便有人開門走進來,發出踢坐墊的聲音。一定是掀起了漫天灰塵,伊昂聽到咳嗽聲。
“沒有異常。”
報告的聲音很年輕。建築物各處傳來報告聲和粗魯的腳步聲。從頭到尾都有敲釘子般的咚咚聲作響。腳步聲不僅遲遲沒有離去,還偶爾會跑來跑去,加上怒吼聲,整個宮殿一下子變得鬧哄哄的。
究竟過了多久呢?伊昂忍耐著櫃子裡灰濛蒙的空氣,在黑暗中吃了冰冷的飯糰,喝保特瓶的水。他豎起耳朵聽著,某處傳來年輕男人的哄笑聲。
好像不是來拆房子的。萬一是放火的怎麼辦?如果遭縱火,伊昂可逃不掉。
伊昂突然害怕起來,推開櫃門觀察休息室的情況。伊昂拿來當床睡的坐墊散落各處。是剛才進來的年輕男人踢亂造成的吧。
聲音一下子不見了。外頭傳來踩過枯草的沙沙腳步聲,還有細微的吵嘈聲。人終於離開。
伊昂穿上羽絨外套,拿起家當。萬一出了什麼不妙的事,他打算就這樣逃走。
他從走廊看外面。沒有腳步聲,也沒有人聲。鬆了一口氣,跨出腳步,結果腳底一滑,險些跌倒。走廊上撒了滿地的白色小東西。是塑膠製的圓形物體。這是什麼?伊昂撿起幾個放在掌心端詳。然後握在手裡,朝大廳走去。
伊昂不經意仰望畫有銅鐵兄弟的壁畫,由於過度驚愕,大聲叫了出來。伊昂後來畫上去的小人圖樣,還有“伊昂在這裡”的訊息被塗成一片黑。
伊昂覺得自己的心意被徹底抹殺,怔在原地。原本的亢奮一下子被斬斷了,無處排遺的深切期待在伊昂體內反彈、倉皇來去。
突然間,背後響起一道壓低的聲音:“Freeze。”
什麼?伊昂回頭,一把長槍抵住了他的頭。
伊昂茫然。槍很可怕,但架著槍的男子風貌更是前所未見。枯草般雜亂的長發垂在頭上,直蓋到胸口。底下是迷彩花樣的戰鬥服,臉上戴著全罩式護目鏡,根本看不出長相。
“出去,這裡是我們的戰區。”護目鏡里傳來模糊的聲音。
伊昂被槍抵住,既害怕又混亂。他呆呆地看著槍口。
“雙手舉起來。”
枯草怪物把指著伊昂腦袋的槍口移到胸口說。伊昂赫然回神,揮起手來:“住手!不要開槍!”
男子以冷靜的口吻重複:“雙手舉起來。”
伊昂慌忙舉手的時候,白色的小物體從掌中撒落下來。是剛才在走廊上掉了一堆,他撿起來握在手裡的。男子眼尖地看到說:“你撿BB彈幹嘛?”
伊昂吃了一驚,望向自己撒出去的物體。這就是BB彈嗎?他第一次看到真的BB彈。
一樣是少年遊民的鈴木以前曾經說過,有一群人會用模型槍和BB彈玩戰爭遊戲。尤其是住在地下的地下幫,有許多這種遊戲的愛好者。
“你也在臨戰中?”
“不是。”伊昂否定。他知道那是模型槍,就要把手放下來。這滿頭枯草也是為了變裝而戴上去的吧。一群喜歡戰爭遊戲的傢伙在廢墟的宮殿裡面打起仗來。伊昂還那樣屏氣凝神地躲起來,真蠢。
“誰准你把手放下來的?手舉著。你是什麼人?”
男子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伊昂不情願地舉手,一股怒意油然而生。
“你才是什麼人?怪模怪樣的,是在玩戰爭遊戲唷?”
男子以模糊的聲音匆匆地說:“遊民小孩是吧。快滾回公園。”
“雖然穿成那樣,但你也是遊民吧?你才滾回去咧。”
“我是軍人,不是遊民。”
伊昂不耐煩,用運動鞋的鞋底踏住幾顆BB彈。他以為這種假槍嚇得了人嗎?教人氣憤。
“擅自闖進我家,少在那裡臭屁地命令。該出去的是你們。”
“這個地點被我們'夜光部隊'接收為戰區了。戰區只有武裝者才能進入,滾出去。”
“這裡是我先找到的,你們才滾出去。”
“這裡不是你家,你也沒有住這裡的權利。證據就是那張圖。我們的部隊接收的地點一定都會畫上那張圖,可是那個時候你沒有阻止那張圖被畫下。”
男子以槍口指示畫在牆上的銅鐵兄弟。
“我碰巧不在,有什麼辦法?”伊昂吼道。他回頭望向被抹掉的部分,不甘心極了。
“倒是你們,幹嘛塗掉我的訊息?那是銅鐵兄弟給我的通知,所以我才寫上訊息,你們怎麼可以隨便塗掉?”
“你這小鬼腦袋有問題啊?”男子嘲笑。
“才不是。那張圖是畫給我的,是我'兄弟'銅鐵給我的訊息。你們為什麼塗掉我寫的話?”
“聽不懂你在胡言亂語什麼。你別太目中無人了,要我拿子彈射穿你那小小的眼珠子嗎?我馬上就能讓你瞎掉。”
男子再次用槍瞄準伊昂的臉,伊昂反射性地用手護住。雖然是模型槍,但被瞄準臉部還是很可怕。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地下幫的一員,或許會覺得乾掉一、兩個遊民根本不算什麼。
地下幫自稱“地下街的保安隊”,向各店家索取保護費。他們的做法很蠻橫,如果店家拒絕,就會進行手法高明的騷擾行動。比方散播不好的傳聞、對車子動手腳,或是在店家鐵門或牆上用難以清洗的油漆塗鴉。塗鴉很難清除,而且清除也要花錢,所以據說最近的地下幫主要都是以塗鴉做武器。
而且他們有自己的規矩,絕對不會騷擾地下街的乘客或顧客。如果對客人動手,等於是跟警察和鐵路公安為敵。
地下幫聚集在地下停車場的暗處或無人知曉的窪地,一到晚上就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傳聞中,他們對連接地下鐵、高樓大廈地下室、都市地下隧道以及人孔蓋了若指掌,四處移動,在裡面生活。
其中也有許多人染有毒癮,很多藥頭都是來自地下幫。他們瞧不起公園村那些循規蹈矩的露宿者。也就是說,地下幫近似於犯罪集團,與露宿街頭者涇渭分明。
冷不防地,對開的玄關門被“碰”的一腳踹開,十幾名年輕男子蜂擁而入。每個人都拿著槍,穿著迷彩圖樣的外套和長褲,或是卡其色的戰鬥服。其中也有人只是牛仔褲和在頭上纏條毛巾的打扮,但都戴著全罩式護目鏡,顯得詭異極了。
裡面有個光頭戴全罩護目鏡的人。他的護目鏡上用白漆寫著“夜光”二字,就像在叫人瞄準那裡。男子似乎是頭目,每個人都對他擺出立正姿勢,用槍指著伊昂的男子也放下槍敬禮。
光頭開口了:“丸山,那傢伙是什麼人?”
用槍指著伊昂的男子立正說:“是!他是俘虜。”
“市民嗎?”
“應該是住在這裡的遊民小鬼。”
“放逐他。”
丸山用槍身推撞伊昂的背。槍打到背骨,非常痛。
“滾!”
“住手!”伊昂甩開槍身。 “這裡是我家,你們是晚來的,怎麼可以搶人家的地盤?還有銅鐵兄弟在哪裡?他是你們的同伴吧?我要去哪裡才能見到他們?”
“這傢伙在說什麼?”光頭不愉快地吼道。
“這幅畫畫的是我的'兄弟'。銅鐵雙胞胎在哪裡?告訴我吧!”
伊昂拼死地說。結果光頭回頭瞥了士兵一眼。有人知道銅鐵兄弟嗎?伊昂緊張地等待回答,但因為每個人都戴著全罩護目鏡,看不出表情。光頭說著跟丸山一樣的話:“圖是'夜光部隊'接管此地的證據。”
伊昂不耐煩地怒聲說:“誰知道什麼'夜光部隊'!告訴我雙胞胎在哪裡,要不然我會死掉!”
或許自己真的會死掉——伊昂想。現在伊昂活著最大的理由,就是與銅鐵兄弟相會。
“那就去死吧。丸山,處刑。”
丸山把槍瞄準伊昂。
“什麼處刑,不過是玩具罷了。”
丸山從數公尺外極近的距離對著伊昂舉起槍。伊昂一步步朝有壁畫的牆壁後退。
“開槍!”光頭命令,丸山毫不猶豫地開了兩槍。伊昂感到兩條大腿迸射出強烈的疼痛,人倒了下去。只是被小小的塑膠子彈打到,衝擊卻大得宛如遭皮鞭鞭打。
“這下你的雙腿已經斷了。你會出血過多,在今晚死掉。”
光頭宣告,交抱起雙臂。丸山接下去說:“快滾!下次再被我看到,一定叫你瞎掉。”
兩名士兵抓起倒地的伊昂雙手,把他拖到玄關,然後分別抓起他的手腳,像丟東西似地把他扔到回車道。沒多少體重的伊昂撞在水泥地上,反彈後直滾到回車道邊緣。伊昂很瘦,骨頭被震得痛到他連叫都叫不出聲。他倒在地上動彈不得,聽到士兵的對話:“沒有值錢的東西嗎?”
一個人把槍口伸進背包裡面攪動。那名士兵體型細小,年紀跟伊昂差不多,相當瘦弱。
“淨是些破爛東西。”
“有錢就不會住這裡了嘛。”
兩人嘲笑後,踢足球似地把背包踢得遠遠的。東西散亂一地,但伊昂不在乎,他只擔心萬一被搜口袋該怎麼辦。家當沒事,錢也安好,還不算衰到極點。
原本淒慘到家的心情因為剛才的事而平復了,伊昂仰望灰色的天空。灰色的雲層另一頭,感覺得到太陽的存在。澀谷宮殿裡應該開始舉行攻陣遊戲了。槍聲與士兵奔跑的聲音連續不斷。
水泥地面傳來大地的冷氣。伊昂再也承受不了寒冷,強忍痛楚撐起上半身。左肘痛到彎不起來,可是他還是努力撿拾家當,背起背包。為了避免被本館的人看到,屈著身體移動到枯草皮上,然後藏身在正面玄關旁枯成褐色的杜鵑花叢後。
伊昂脫下褲子,檢查被BB彈擊中的地方。兩腿中彈的地方就像開了洞似地變成紫色的瘀傷,顏色從中央呈放射狀地淡去。 “處刑”的痕跡,伊昂看到傷痕,感到一股比真的中槍還要深的屈辱。他想報復那群人。
午後的太陽已經開始轉弱了。這是一年之中日照最短的季節,而且風很冷。只能等待夜光部隊回去以後,再次回到澀谷宮殿睡覺。伊昂在草叢中一心三思等待夜光部隊“戰鬥”結束。
“撤收!”
他聽到光頭大吼,從杜鵑花叢後面偷偷窺看。先出來的光頭向部下打信號。士兵從裡面三三兩兩出現,排成高矮不一的隊伍。全部共有十五人。丸山可能是士官,一個人站在前面。
突然間,伊昂聞到一股焦味。他吃驚地抬頭一看,宮殿的廚房和大廳後方升起滾滾白煙。
縱火。原來是這些傢伙幹的嗎?盡情享樂,用完之後就不要了嗎?自己被趕走,棲身之處被剝奪,伊昂激憤不已。他再次發誓絕對要報仇。可是夜光部隊那群人若無其事地排成隊伍。
“訓練結束。現在解除裝備撤收,自各回歸部隊,兩小時後在總部前集合。”
全員敬禮,迅速卸下裝備。全罩式護目鏡取下後,每個人的真面目露了出來。伊昂看著他們的臉,沒有任何一個長得像銅鐵兄弟。
光頭男子好像有外國血統,輪廓很深,五官很漂亮。他像要藏住自己的光頭似地,從口袋取出黑色毛線帽戴上。
用墨鏡遮住眼睛的丸山把槍集中到一處,分裝到兩個袋子裡。護目鏡也是,所有人的護目鏡都裝進一個大袋子,由體格壯碩的人扛著。
丸山從口袋掏出鑰匙,打開纏在鐵門上的鎖。鐵門輕易地打開了。他們怎麼會有鑰匙?伊昂感到不可思議。
或許是讓渡或改建工程遲遲沒有進展,失去耐性的債權人委託地下幫放火燒毀澀谷宮殿。
幾年前,百軒店的國際市場附近有段時期火災頻仍。傳聞說一部分商店拒絕遷移導致工程延宕,不耐煩的地主因而策畫放火。還有更可怕的傳聞指出,其實是為了詐領保險金。那麼縱火或許也是地下幫的生計之一。想到如此骯髒的傢伙可能與銅鐵兄弟有關,伊昂開始害怕知道真相。
伊昂決定跟踪他們。不過士兵們是三三兩兩離開的,伊昂無法行動。
澀谷宮殿冒出的煙霧愈來愈大,還有輕微的爆炸聲。遠方傳來消防車的警笛聲。如果再拖拖拉拉,可能會被當成縱火犯。伊昂急了,消防車也因為接到的是高級住宅區的通報,所以出動得特別快。
伊昂拖著疼痛的身體總算翻越圍牆,背著裝槍大包包的士兵和光頭正要一起搭上計程車。
伊昂發現翻他背包的瘦小年輕“士兵”就走在幾十公尺前,便追了上去。如果在這裡追丟,就再也找不到地下幫的夜光部隊了吧?也追踪不到銅鐵兄弟的下落。
士兵穿著迷彩花紋的軍用外套和卡其色長褲,背黑色背包。他絲毫沒有察覺伊昂跟在後面,悠哉地走到道玄坂。
途中與消防車錯身而過時,士兵回望澀谷宮殿,那張稚氣的臉上浮現笑容。他經過“一O九”,在復雜的十字路口前進入地下街。伊昂為了不在人群中追丟他的身影,急忙也要下樓梯。
忽然間,他發現視野角落似乎有什麼令人介意的東西,抬起頭來。看到最上就站在路口對側,許久不見的最上。
最上沒有發現伊昂。一如往常的打扮,皺著眉頭,一臉嚴肅,仔細觀望著四周。他是在找伊昂嗎?
“我在這裡!”
伊昂有股想要大叫的衝動,但連忙咬住了嘴唇。那是要寫給銅鐵兄弟的訊息。他討厭最上,誰叫他要背叛。不,伊昂已經不需要最上了。因為銅和鐵在等他。
伊昂走下通往地下街的階梯。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真的與最上斷絕了關係,心一陣刺痛。快點回去跟最上打招呼,快去!伊昂感覺心中有個聲音迫切地催促他。可是伊昂又拼命地壓抑。憎恨與嫉妒,伊昂感覺既骯髒、漆黑又強烈的感情正逐漸滲透了自己。而且意外地舒適。
會想要出聲叫最上,是出於還殘留在自己身上的孩童純真嗎?我已經要變成大人了。伊昂告別最上,還有過去的自己。
士兵兩手插在口袋,穿過小店鋪林立的狹窄地下街。伊昂避免引人注意地追上去。士兵在化妝品店後方忽然失去了踪影。進到店裡了嗎?伊昂慌忙窺看,卻沒看到人影。店旁有員工用的廁所,是在裡面嗎?如果立刻進去,可能會迎面撞上,所以伊昂在外面等。可是遲遲沒有人出來。
伊昂下定決心打開廁所門。士兵不在裡面,馬桶間裡也沒有人,剩下的就只有寫著“清掃用具”的門了。他會躲在裡面嗎?
門沒有鎖。收著拖把和水桶的小房間裡面還有另一道門微掩著。冰凍的冷風從那裡吹來,撫過臉頰。伊昂看到有座樓梯通往漆黑的地下,他走進小房間,打開那道門。階梯很簡陋,以水泥平台和房間相連,但鐵製階梯本身只是用鋼纜吊著而已。階梯的前方融入黑暗,看不見盡頭。又黑又深的黑暗在下方張著大口。
遠處偶爾傳來轟隆隆的聲響。是地下鐵的聲音嗎?伊昂豎起耳朵,也聽見細微的流水聲。澀谷正下方居然有這麼深的洞穴,令人無法想像。
伊昂被從無邊黑暗散發出來的冷氣凍得發抖。感覺會被洞穴吸進去墜落一般,他怕得無法動彈。同時也感覺到一股誘惑,想要走進這深不見底的垂直豎坑里一探究竟。該怎麼辦?伊昂在階梯上猶豫不決,結果聞到附近傳來一股煙味。
“你有什麼事?”士兵就站在近處的黑暗裡抽著煙。
“餵,你聾了啊?我問你有什麼事?”
士兵靠坐在階梯的扶手上,抓著鋼纜抽煙。那姿勢非常危險,萬一失去平衡,會墜落到無底深淵。
“我也想加入部隊。”
士兵頂出下巴:“可以先把門關了嗎?那麼亮,教人怪不自在的。”
如果關上門,是不是就再也出不去了?伊昂很擔心,但還是狠下心關門。四下頓時變得一片漆黑。黑暗中只有香煙的火光像螢火蟲般閃爍。
“還出得去嗎?”
伊昂不安起來,忍不住發問,沒想到對方意外親切地回答:“自個兒開門看看。”
門輕易打開了。放著拖把和水桶等清掃用品的小房間被天花板蒼白的螢光燈照亮,就像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
伊昂鬆了口氣,再次關上門。於是士兵把正在抽的煙扔進黑暗中。小小的紅點無邊無際地墜落,終至消失不見。
“好深。”伊昂呢喃,士兵的聲音響起:“還有更深的洞。”
“這裡是什麼地方?”
“地下鐵的通氣孔。”
下面有地下鐵行駛嗎?伊昂還沒有坐過地下鐵,他想搭搭看穿梭地底而行的電車。
“怎麼樣才能加入夜光部隊?可以告訴我嗎?”
伊昂再一次問。士兵好像笑了。看不見表情,但隱約傳來空氣的震動。
“給我錢,我就告訴你。”
“多少錢?”
“一張。”士兵回答。是指一千圓嗎?伊昂摸索口袋,取出一張皺巴巴的千圓鈔。雖然不想讓寶貴的錢減少,但他怎麼樣都想知道銅鐵兄弟的秘密。
伊昂指尖的鈔票一眨眼就被搶去,然後四下忽然亮了起來。是士兵點燃打火機,確認千圓鈔票是不是真的。伊昂藉著火光看到了士兵的臉。單眼皮,一臉困倦。可能是檢查完了,打火機一下子又熄了。
“這樣就好。”
“我付錢了,快告訴我。”
“條件只有一個。”只有聲音傳來。 “只限在地下長大的人。”
伊昂嘆息:“那就不行了。我是第一次來這裡,你是在地下長大的嗎?”
“沒錯。我被丟在地下鐵的廁所,被清潔歐巴桑撿到,像養棄貓那樣偷偷把我養在廁所。我從出生的時候就一直以為世界是黑的。”
“你叫什麼?”
“薩布。Subway的薩布。”
“我叫伊昂。”
“死了這條心吧,伊昂。你不適合地下,地下的生活就像溝鼠,你還是在明亮的公園村生活吧。那裡不是大家一起和樂融融地煮大鍋飯,還會開放泳池給大家洗澡嗎?”
薩布嘲笑著,好像開始下樓梯了。階梯像盪鞦韆似地吱咯搖晃著。
“等一下,薩布。如果我拿錢來,你們會讓我加入嗎?”
“不是我決定的。”
聲音從底下傳來。薩布說著,愈來愈往下深入。伊昂焦急地問:“那是誰決定的?”
“大佐。”
“是今天來的人嗎?”
“大佐不出擊。”
“要多少錢?”
“我不知道。”
聲音被地下鐵的轟隆聲掩蓋,幾乎聽不見了。
“我知道了。你明天可以在同樣的時間在這裡等我嗎?”
伊昂吼道,但薩布好像下到很深的地方去了,沒有回話。踩踏鐵樓梯的鏗鏘聲逐漸遠去。
伊昂決定試著走下幾階。他握住冰冷的扶手,戰戰兢兢地下了五階。可是那感覺就像把身子拋向虛空一樣,階梯濕濕滑滑的,令他驚恐萬分。
伊昂放棄追趕薩布。好不容易回到上面的平台,才發現連平台也只是從垂直的牆面突出、只有五十公分寬的水泥塊,他嚇得腿都快軟了。
想到地下幫每天都在這麼危險的階梯來來去去,伊昂覺得想要加入夜光部隊的念頭實在是太有勇無謀。可是伊昂不能放棄。他是為了什麼而甩掉最上的?他是為了什麼而忍受“處刑”的屈辱?
推開鐵門,是擺放清掃用具的小房間。伊昂鬆了一口氣,坐在倒放的水桶上。瞬間身上的跌打傷痛一擁而上,他忍不住呻吟。